施净本想凑近去看,刚往前凑了一点,便捏住鼻子:“这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赵令询听闻,拿起嗅了嗅,皱着眉头又拿远了。
沈青黛一向鼻子灵敏,只远远闻了一下,便想起来了:“陈桉出事的晚上,曾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事后咱们去过现场,这绳子上的味道,同现场残留的味道一样。”
赵令询低眸一想:“磨损的地方,应是绑在树上的痕迹,还有木屑或许是那个时候拉扯中留下的。”
施净道:“照这么说,当日对着陈桉泼脏水的,就是凶手。”
沈青黛看着窗口的脚印,还有勒死陈奉的绳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三人正思索着,赵世元已带人匆匆忙忙赶回。
赵令询看了看他们身后,并未看到玉郎:“人呢?”
赵世元喘着气:“玉郎不见了。”
沈青黛惊道:“怎么会不见呢,审理陈奉的时候他还在。”
赵世元接着道:“我们过去找他,里长说他回去后,发呆了一会,便说要出去走走,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沈青黛眉头轻蹙:“那这么说,里长并未让他送过酒水?”
赵世元点头:“对,里长压根不知道这事。”
沈青黛略想了一下:“陈奉被关押过来之后,都有谁来过?”
赵世元凝眉片刻便道:“最先过来的是秀姐儿同烟儿,她们说是帮慧娘买了衣物。审问陈奉的时候,她们不在,大约是来的路上听到了风声,搁下衣服后,她们便对着陈奉那边骂了几句。”
“然后就是贵哥,他说对不起卢郎中,要过来祭拜一下。不过我们只让他远远看了一眼,他看过卢郎中便走了。也是心狠啊,自己亲爹在那关着,他愣是一眼都没去瞧。”
“最后便是玉郎,他过来送酒。”
赵令询看了一眼赵世元:“留一人守着尸身,你们去找玉郎。”
赵世元让其中一个捕快留下,他则转身就走。
沈青黛叫住他:“等等,你们可以先去里长那里。玉郎不见,他肯定比我们更着急。”
赵令询最后扫了一眼屋内,从地上拿起绳子,便让众人退了出去。
沈青黛看他拿着绳子,开口道:“看来你也注意到了。”
赵令询点头:“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便没有放在心上。”
施净撇撇嘴:“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沈青黛歪头看了他一眼:“谁让你不好好观察,只顾着吃。你都没有发现常安的手有些奇怪?”
看他还是不解,沈青黛接着道:“陈桉死的那日,我们瞧见,常安双手有明显勒痕。”
施净点了点头:“我懂了,你们是说,当日对陈桉泼脏水的是常安。那真这么说,常安就是杀死陈奉的凶手。”
赵令询道:“我们也只是猜测,还需回去找到常安验证。”
三人走过石桥,一路回到住处。
王安若听到响动,从屋内走出,又仔细辨认了一会,才笑道:“是你们回来了?”
烟儿也懒洋洋地走出,有气无力道:“是你们啊。”
沈青黛笑笑:“你看起来有些失望?”
烟儿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眼光一瞥,落在赵令询手中的绳子上:“你遇到常安了?”
赵令询见她一直瞧着绳子,便举了起来:“你为何这么说?”
烟儿用手一指:“你手里拿的,不就是常安平日上山砍柴时,捆绑柴火的绳子?”
沈青黛抓住绳子,问道:“绳子都一样,你怎么确定这个是常安的?”
烟儿走上前去,指着一端道:“你看,这里有火烧的痕迹。是我不小心烧的,当初常安还骂我来着,我可都记着呢。”
赵令询眸色一凝:“常安还没回来?”
“这几日用柴比较多,他见柴不够,便上山砍柴去了。”
烟儿说完,向门外张望几下:“都这个时辰了,他应该回来了啊!”
沈青黛同赵令询对望一眼,常安也不见了。
赵令询转身看向王安若:“王公子,常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的,可会功夫?”
王安若听出他话里的意味,眉头蹙起:“大人,可是常安犯了什么事?”
赵令询举起绳子,突然想起,他是个瞎子,便又放了下来。
“陈奉死了,勒死陈奉的,就是这根绳子。”
王安若扶着石桌,缓缓坐下:“大约五年前,有次我外出医治眼睛,在路边救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常安。他本是个镖师,走镖途中遇到山匪,货物被抢走,人也被打伤。他在我家修养了一段时间,才渐渐恢复。得知他货物丢失,回去不好交代,我便借了他几十两银子。后来,他变卖了家财,抵了货物,便来寻我。我见他无处可去,便让他留下,此后他就一直跟着我。”
五年前遇到的,镖师,沈青黛默默思索着。
烟儿听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你们的意思是,常安杀了陈奉。可是,常安与陈奉并没有什么仇啊。难不成,山匪还是陈奉不成?”
施净猛地一拍脑袋:“对啊,这样就说通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陈奉,很可能就是当初的山匪。常安在此两年,就是为了报仇。”
王安若摇摇头:“不对,我救常安的地方,距离此地甚远。”
沈青黛从方才便一直低眉沉思,施净忍不住推了推她。
沈青黛问道:“平日里,常安和陈奉一家有过交道吗?与他们相处如何?”
王安若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常安除了照顾我日常,便只有去卢郎中处,还有砍柴时才会出去。”
烟儿也跟着点头道:“常安一向独来独往的,在村中并无相熟之人。每次去上牛山砍柴,也都是一个人,应该不会与陈奉一家有什么交道。”
沈青黛嘱咐两人:“我们还要出去一趟,这些日子不太平,你们关好门窗,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外出。”
烟儿听完,似乎有些怕了,紧紧拉着王安若的胳膊。
待走得远些,赵令询方问:“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施净接道:“这么明显的事,当然是去找常安了。”
沈青黛摇摇头:“不,赵世元他们出去找玉郎,若是常安隐藏起来,同样也可以找到。”
施净不解:“那咱们出来做什么,只要安安静静地等着找到常安不就好了。”
赵令询凝眸道:“陈奉之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沈青黛点点头:“走,去停尸处,我要确认一件事。”
夜色沉沉,屋内灯火摇曳,沈青黛望着草人上的银针,皱着眉头。
赵令询轻声道:“你不是早已想到了,否则也不会回来验证。”
施净双手抓着头发:“每次都是这样,你们又知道凶手是谁了是不是?”
沈青黛轻叹一声:“先回吧,我有些累了。”
一路上施净不停追问,都被赵令询冷冷地瞪了回去。
“你安静点,没看到她在想事情。”
三人沉默着回到住处,才到门口,赵令询徒然一惊,下意识将两人挡在身后。
沈青黛用力一嗅,风中飘来隐隐的血腥味。
赵令询眼神示意两人小心,沈青黛忙摸向袖间的百花针。
赵令询轻轻推开大门,三人方小心翼翼地走进院中,浑身戒备瞬间变成了惊恐。
借着惨淡的月光,只见地上一片湿漉漉的鲜红,王安若与烟儿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第77章 牛山之木18
沈青黛蹲下身去, 在两人鼻间一探,长舒一口气。
还好,人都还活着。
王安若呼吸还算平稳, 只是烟儿,情况不太好。
三人把他们抬进屋内, 借着灯光看去。王安若只是衣带上染上了血,并无伤痕。烟儿腹部中了一刀, 血还在流。
沈青黛忙找来布条, 先替烟儿包扎了伤口。
暂时止住了血, 沈青黛抬眸看了一眼赵令询。
赵令询会意:“玉郎不在, 只能去找贵哥了。天黑路不好走, 我去吧。”
沈青黛点点头:“路上小心。”
施净一听赵令询要走,忙起身拉住他:“你要出去?凶手、还有留行门的人可能就在附近,你要走了, 万一他们杀过来,我们怎么办?”
沈青黛看了施净一眼:“要不,你跟他一起?”
施净点着头,拉着赵令询的衣角:“对对对, 跟着赵令询安全。”
赵令询一把掰开他的手:“你消停点,这会很安全。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后面这一句却是对着沈青黛说的。
沈青黛定眸道:“放心,去吧。”
看着赵令询消失在黑夜,施净忙从袖中掏出沈青黛为他准备的神机弩。
夜寂无声,凉凉的月光透过雕窗,漏在王安若与烟儿身上。
沈青黛久久望着两人, 脸上尽是惋惜之色。
烛影摇晃,晃乱了沈青黛的心神。她方起身剪短了灯芯, 便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施净一脸戒备,紧紧抓住神机弩。
门被推开,赵令询带着贵哥走了进来。
施净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神机弩。
贵哥看到床上血淋淋的两人,吓了一跳,慌忙放下药箱,上前去查看。
“王公子无事,应该只是暂时昏迷了。”
待检查完烟儿的伤口,贵哥脸色沉了几分。他仔细清理了伤口,小心地上了药,才轻轻包扎起来。
“烟儿中这一刀,差点就要了她的命,不过有惊无险,明日一早应该能醒过来。明日,我再过来换药。”
听他这么说,几人才放下心来。
贵哥方才过来,就看到屋内被翻得一片狼藉,这会才得空问道:“遭贼了?我们这虽然有几个小偷小摸惯了的,可杀人却是不敢的。”
沈青黛摇头道:“应当不是。”
来时路上,赵令询已经同贵哥说过,陈奉死了。
他对陈奉并无什么感情,乍闻他的死讯,也无多大波澜。
陈奉一死,未被充公的田地与铺子,自然就落到他的名下,他甚至还隐隐有几分欣喜。
可眼见王安若与烟儿被害,他还是有些不安。
他低声问道:“是凶手干的吗?以我和陈奉的关系,他会不会杀了我啊?”
赵令询淡淡扫了他一眼:“我送你吧。”
送走了贵哥,沈青黛看施净一脸疲惫,便道:“这里有我守着,你先安心睡一觉。”
施净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没事,我可以坚持。”
沈青黛笑了:“你若是不放心回房,就趴在桌上睡吧。放心,赵令询马上就会回来。”
施净见被看穿心思,也懒得再装,索性回屋拿了被褥,铺了张席子睡在一边。
待收拾好,施净累得两眼一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门大开着,赵令询与沈青黛并肩坐在门槛前。
柔和的月光落在两人直挺的肩头,模糊了两人的轮廓。
施净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却无端地心安。
他嘴角带着微笑,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
啾啾鸟鸣于山前,远山朦朦胧胧的雾气已被吹散,白云轻抹,山光无限。
施净被一阵鸡鸣吵醒,睁眼一看,沈青黛与赵令询正坐在屋外饮茶。
他方起身坐下,才喝了一杯茶,赵世元便带人过来。
赵令询问:“人没找到?”
赵世元低着头:“村子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人。”
沈青黛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放下茶杯,对着赵令询点点头。
赵令询让赵世元靠近,轻声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赵世元诧异道:“世子怎知一定在那?”
赵令询只是道:“你带人去看看,应当错不了。找到人后,带到这。”
施净看着赵世元离开,问道:“你们就这么坐着,今日不查案了?”
沈青黛笑笑:“等玉郎被找回也不迟。”
赵世元方走片刻,就听屋内一阵细微的响动,王安若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因昨日受了伤,常安又不在身边照料,他眼上的白绫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么多日以来,沈青黛第一次看清王安若的眼睛。
尽管他是个瞎子,可那双眼睛却好看极了。
他的眼珠是褐色的,颜色淡淡的,看人的时候,如同他的人一样,温柔从容。
他似乎有些不习惯眼上没有白纱,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住眼睛。
他循着声音,朝着沈青黛道:“大人,烟儿怎么样了?”
赵令询起身,把他扶到石桌前。
沈青黛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放心,还活着。”
王安若肩膀微微放下,脸色稍稍舒展。
沈青黛问道:“昨日是怎么回事,我们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王安若长眉皱起:“我不信常安会害人,昨日一直让烟儿点着灯,等他回来。晚些时候,我在屋内听到动静,便让烟儿去开门。谁知烟儿刚出去,我就听到了她的惨叫声,于是连忙跑了出去。我一走到院内,就感觉脚底有些粘,这才闻到有血腥之气。我担心烟儿的安慰,还未蹲下身去查看,便被人从背后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