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驰之间所有的爱恨情仇好像都伴随着她的旅程,随着她看过的景色走过的地方,慢慢地飘散在风中。
解荔原本以为这一趟旅程,治愈的是她的心灵,放下的是她与江驰之间的纠缠不休。
可经历了这一遭天降灾厄,见证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解荔在这一刻,突然很想江驰。
那个曾经她死都想要逃离的男人,却是如今她唯一确信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悲痛万分的人。
当然,是一年半之前,那个仅仅是看着他们结婚证就会眼红了又红的江驰。
时过境迁,一年半足以改变许多许多的事,许多许多的爱。
回过头才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小狗满心满眼都是她,剩下的,只有江驰了。
“想什么呢?”秦睿达拿着矿泉水瓶碰碰她的脸颊,将解荔从回忆的漫长思绪拉出。
解荔接过水,一眨眼两颗晶莹的泪珠落下,她这才发现眼里不知道何时蓄了一汪泪。
秦睿达看她一眼,默默地转过头,像闷酒一样闷一口,难得没有嘴贱调侃。
他大概知道解荔是因为什么事儿,一个普通人因为一场灾难突然见证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心理上肯定受不了。
有些话这时候说好像很不合时宜,但秦睿达又觉得这时候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他确实挺喜欢解荔的,长的漂亮不说,性格也洒脱,两人又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可以说已经建立了常人没有的情感。
这几天,他也觉得自己对解荔的感情急剧升温。
秦睿达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婚主义,现在看来只是没遇到对的人。
还没等他开口,解荔抹去眼角的泪滴,“没事,想老公了。”
秦睿达:……
他侧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解荔,“不是,你来真的啊?你真结婚了?”
说一遍可能是开玩笑,说两遍就不正常了。
解荔很坦荡,“对啊。”
对于结婚这件事,解荔都没有隐瞒过,谁问她都老老实实地回答有老公了,可无奈没几个人相信。
秦睿达的表情一瞬间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他有些崩溃,“不是,你怎么不说。”
害他一直春心荡漾。
解荔白他一眼:“说了有老公了,你不信。”
秦睿达一想,确实是,听她说老公完全以为在开玩笑。
他舔舔唇,还是很不满,“他什么条件啊,娶你?”
解荔垂眸,“没什么条件,普通人。”
“那娶你?”凭什么。
“不是,我在海城真的特有名,学医的谁不知道我海城医枝花的名号,我自己闯出来的可没靠家里。”秦睿达嘴碎着,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人家都结婚了还开什么屏。
但是心里又阴暗地想着。
结婚了怎么就不能再离了,再说了,这年头谁没个外遇什么的。
这个想法蹦出来,秦睿达自己都觉得羞耻,难不成还他妈要给人当男小三?
够掉面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吧?
解荔应了声。
“不是,那你在这里碰上这事,他都不来找一下的?”秦睿达问。
解荔沉默了会儿,她轻叹口气:“通信还没恢复,我的手机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这时候找人不是大海捞针么,他也没有办法。”
“你很爱他?”秦睿达犀利发问,他紧紧盯着解荔的神色。
爱?
解荔其实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确实此时此刻很想见到他。
可秦睿达问了这么些问题,她再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说不过去了,她笑了声:“嗯,很爱。”
秦睿达一时之间有些破防,他猛地站起身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声音沉闷,“走吧,今天我有京市的朋友来送物资。”
听到京市,解荔的眼睛闪了闪,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默默跟上去。
秦睿达还是有些不忍心,“到时候他们撤走的时候你就跟着一起走吧,别让你…你家人担心了。”
“那你呢?”解荔问。
“我是医生。”秦睿达别扭地回复,脚步很快地走开。
解荔步子慢些,到了送货的地方,老远便看到秦睿达在和一人交流,那人被车子挡着看不清身影。
这个海城二世祖难得面上拘谨,对着人大概是说了些感谢的话。
解荔细细看去,只看的见那人露出的衣角,黑色的外套是沾了灰的,甚至看起来有些过于埋汰。
离得近了些,听到秦睿达的声音:“这时候正危险呢,你怎么往这儿跑,还准备了不少物资。”
“嗯,你家里人托我来看看,再加上我也有些事想拜托你打听一下。”那人的声音响起后,解荔如同被定住呆站在原地。
是他。
江驰掏出一根烟,想要点上,秦睿达很有眼色,忙接过打火机为他点烟,轻瞥到男人的一双大手,他心里一颤。
简直是触目惊心,这是亲自去挖石救援了么?
他怎么不知道京市这位爷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江驰探头想要点烟,有所感应似的,眼神往旁边一瞥,和不远处呆站着的解荔目光对上。
香烟点燃,烟草味道很快便窜入他的鼻腔,江驰猛烈咳嗽起来。
秦睿达忙将火收起,想礼貌问候一句,却发现江驰咳地眼都红了,却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他回头看去,只见解荔静静站在那里,离得有些远,只看得到她的发丝随风飘扬着,他却莫名觉得,她的眼眶也是红的。
秦睿达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刚刚衣着狼狈神情却倨傲散漫的京市人人惧怕的那位爷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朝解荔走去。
从刚开始地颤抖到一步步耐不住地坚定狂奔。
而解荔站在那里,脚刚往前迈一步便被飞奔而来的江驰紧紧抱住。
两人拥抱的力度太大,甚至激起了衣服表面沾染的层层尘埃。
江驰抱着她,切实地感觉到她身体上传来的温度,又不确定地松开她,捧起她的脸查看着。
真的是解荔。
是他不眠不休找了三天三夜的宝宝。
解荔对上他的眸,男人好看的桃花眼里几乎要布满红血丝,脸颊上也有着不同程度的擦伤,抚摸着她脸颊的大手感触起来也很粗糙。
解荔将他的手小心扯下来,只见往日那双保养极好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此刻伤口遍布,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他的黑色冲锋衣上也全是尘土和擦痕,想也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解荔的眼眶涌入许多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江驰瞬间慌了神色,他声音发紧,“对不起宝宝,我只是太担心了,我害怕……”
“我知道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到,我不是想阻碍你,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之后你可以继续你的旅行。”
“别哭,别哭宝宝...”
听着他的话,原本打转的泪水一落而下,解荔撞入江驰怀中,泪水沾湿在他胸前的衣服。
“江驰,我很想你。”解荔吸吸鼻子。
江驰一怔,他轻柔按着她的后脑勺顺着她的头发抚摸。
值了。
能听到她这一句话,让他做什么,都甘愿。
*
江驰带着解荔连夜飞到邻国。
酒店里,解荔洗去染了三天的灰尘,江驰也一样。
许多过激情绪随着被灰尘染脏的水一同淋入下水道。
解荔再坐到柔软的大床上,心情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看着这一室的暖黄灯光与奢侈布置,只觉前些天的那场灾难好像一场梦。
可那不是,那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她也差点死在那场灾难中。
江驰洗完出来,就看到解荔在盯着天花板发呆,一年半没见,她黑了些也更瘦了些,他心底止不住地一阵阵心疼。
回到床上,他占据另一边,犹豫着不敢往她那一边冒犯。
一年半,实在太久太久了。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他险些以为他是得道的神仙,在过着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生活。
江驰不敢再用之前那样的方式对待她,这一年半,他不是一无所获,他大致懂得了什么才是解荔想要的,健康的恋爱。
不冒犯、不强迫。
解荔朝他那边靠去,钻入他怀中,声音有些委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驰哪里会。
他的声音一阵阵发紧,很迫切,“爱,我爱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一直都是。”
“那为什么不抱我?”解荔脸贴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心跳快了些。
江驰有些生疏地环住她的腰,他低眉顺眼,“怕你生气。”
“我今天说的是真的,我不会像...像之前那样对你,你之后可以继续你的旅行。”
“即使两年到了,也可以继续,只是我不希望再是以这种方式,我想...陪着你。”
江驰的声音低弱的有些可怜,“我有在好好看医生,他说我恢复的很好了...”
"也去医院检查了,我没有性瘾,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做的。"
解荔怔了怔,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性瘾是什么。
她一时说的气话,他还真去检查了。
真是又好笑又可怜。
解荔摆弄着他满是伤口的大手,这双手看的她都心惊,她坐起身将桌上的药盒拿过来。
江驰本想说不用,可看着她细致温柔的模样又住了口。
药水透过棉签渗入他各个细小的伤口中牵扯出密密麻麻地细小痛意,江驰却觉得很爽。
解荔现在对待这种伤口已经得心应手,她问江驰:“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江驰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解荔一愣,是地震刚发生那天就来了,余震未消,很是危险。
她声音微哽:“手和脸怎么弄成这样。”
好像是明知故问了,可也是为了确定些什么。
江驰嗫嚅着,不想为她增加负担。
她的状态仿佛是他说了她就会哭一般,江驰实在不想看她哭了。
虽然哭起来也很漂亮,可他总心疼。
“说!”解荔凶巴巴地在他的伤口重重按一下。
有点痛,但是很欢喜。
江驰捏着她的手,声音平静,“我害怕你被埋在下面,害怕你被困在黑黑的地方久了害怕。”
“我不是说梦到你了吗?其实是个噩梦,梦里你一直哭,哭的我很难受,我不想让你被困住也这样哭。”
他云淡风轻,省去许多细枝末节。
比如她住的酒店是当地最高的大厦,地震坍塌后简直是灾难,几乎很难有生还。
江驰是如何跟着救援队一块一块扒开那些碎裂的石块,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想让她听到直到嗓子哑了。
也没有说,他是如何听着一个个兴奋地声音大喊:“这有人!”
他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扒开那些碎石,却又一次次地失望,看着那一个个救出来就盖白布的又是心焦。
这三天,江驰真的想过。
如果,如果解荔遇难了,他怎么办?
一开始,他不敢想,觉得晦气,可死亡人数不断增加,他又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怎么办?
江驰觉得自己的心理疾病并没有医治好,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克制。
他似乎天生就是这样病态的人。
他大概会不顾她的意愿,死也要与她在一起,继续缠着她。
到时候就在南城,她父母和奶奶旁边买两座墓,她和家人团聚,而他就要死皮赖脸跟着去做倒插门女婿。
这一切,他缄默不言。
解荔的泪珠却仍旧一颗一颗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不说,解荔也能猜到他是如何将自己弄成这样的。
他那样偏执的人,他那样矜贵的人...
却是如此地爱着她。
解荔扑进他的怀里,哭的可怜,声音也断断续续,“江驰,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他们幸存的家人哭的撕心裂肺,悲痛万分,我就想到了我奶奶去世那时,我也是那样,面对死亡我们太渺小也太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