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以后,沈希的心中再度有极端的情绪涌了上来,她跨坐在萧渡玄的身上,近乎是被本能给驱使着扣住了他的脖颈。
“你是不是疯了?”她带着哭腔,低声吼着,“还是你觉得,让我和谁上/床都可以?”
萧渡玄的脖颈仍被沈希紧扣着,他生得白皙,脖颈亦是带着些苍白的意蕴。
听到她的话语后,他轻轻地抬起了手臂。
沈希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她原以为萧渡玄是想要挣开她,但眼尾被他冰凉的指尖给抚过的时候,沈希才意识到他是想给她擦去眼泪。
那个瞬间,再度有泪水汹涌而下。
沈希突然有些崩溃了,她身上一下子就没了气力,全靠萧渡玄抱着方才没有跌下去。
她方才的心念起伏极大,萧渡玄的脖颈被扣得青紫起来,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别哭,小希。”
“你不喜欢就算了,”他低下眸光,“我……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些。”
萧渡玄的眼眸里尽是怜惜和歉然的情绪,他想要像呵护一朵花一样,轻轻地把沈希给抱在怀里安慰。
他好像总是这样。
越是想要讨沈希欢心,越是会做错事情。
分明是运筹帷幄,能够挽大厦之将倾的帝王,却在关于沈希的事情上,总是会做出错误至极的抉择。
原本是想让她高兴的,但现在她好像更不高兴了。
沈希看着萧渡玄,心底尽是纷杂至极的念头,以至于一时之间她都说不清那些思绪是什么。
她只是被本能驱使着低吼出声:“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以为是?”
这句话说出来后,沈希才明白她的崩溃情绪从何而来。
“你可不可以别再做你觉得我会高兴的事了?”她带着哭腔,颤声说道,“你觉得你是在对我好,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沈希的眼眸通红。
她哭叫着说道:“为什么你做事总会适得其反,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到底在想什么!”
沈希是哭着说这话的,她的声音里全是情绪。
可那句话却像是裹挟着霜雪的冷刃,深深地刺进了萧渡玄的胸口里。
他的神情微怔,玄色的眼眸里暗光轻动。
萧渡玄抱着沈希,温香软玉在怀,胸腔里却是像是被冷水所倾覆。
有什么尖锐的情绪在作响。
心脏被烈风刺透,带来的是裂冰般的震骇。
是啊。萧渡玄从来没有好好地去考虑过沈希的想法。
无论是强将她掠过来,还是意图做对她好的事情,全都是由着他自己的意愿。
至于沈希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萧渡玄是真的没有好好想过。
他是为她折腰,为她低头了。
可即便是将沈希捧在掌心里疼爱的时候,萧渡玄其实还是高高在上的。
怪不得她那样想要离开他。
怪不得她会那样地渴望自由。
萧渡玄轻轻阖上了眼眸,凝滞在心底经久的情绪终于有了突破口。
答案那么明显,可他竟是一直没有寻到。
“抱歉,小希。”萧渡玄揽住沈希,低声说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极力地克制着情绪,但声音还是有了波动。
沈希满心都是疲惫,哭过以后,更是觉得无力至极,她捶打着萧渡玄的肩头,最终还是被他给抱到了床帐内。
“不能再哭了,小希。”他低吻着她的额头,“再哭又要生病的。”
沈希像是易碎的琉璃,已经再不能承受更多。
哪怕是激烈起伏的情绪,对她来说亦是危险的。
萧渡玄将安神的药喂到沈希的唇中,然后帮着沈希扣紧他的手腕:“就这样,小希。”
“生气的时候,打我就好。”他呢喃般地说道,“千万不要伤害你自己。”
药物起效的很快。
沈希颤抖着靠在萧渡玄的肩头,将他的手背抓得全是血痕。可渐渐地身上就没有气力了,脑中也越发昏沉起来。
萧渡玄眸色晦暗。
他低吻着沈希,任由她的指尖抓挠过手上的血痕。
直到她昏睡过去的时候,他还在试着让她抓得更紧一点。
*
服过安神的药后睡眠会比平日更好一些,但与之同时,梦里的情形也会更乱一些。
沈希从那一片混沌的光怪陆离挣脱时,天光已经大亮。
身上虚软,脱力感太重。
连撑着手臂坐起身子,对她来说都是那样的艰难。
侍女小心地将沈希给扶起来,谦恭地问道:“娘娘,您要用些什么吗?”
她扶着额头,坐起身后还觉得脑中昏沉。
“不用,”沈希轻声说道,“给我倒杯茶吧。”
昨夜的事实在是太混乱了,饮过茶水后,沈希才觉得脑海中的思绪清晰了点。
她快要不知道怎么面对萧渡玄了。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萧渡玄到底是怎么想得出将人往她身边送的想法的?
沈希低着眸子,她换了衣袍,在浴池里待了许久。
浴池里的水温热,就像是母亲的怀抱。
沈希做了一夜怪梦,再加上安神药的效力强劲,她没有忍住在浴池里又睡了过去。
再度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萧渡玄紧张的容色。
热水是自杀的温床。
当意识到沈希只是睡过去时,萧渡玄的神情才渐渐恢复如常,他的声音微哑:“再次不要在浴池里睡了,好吗?会着凉的。”
他说话的时候很小心翼翼。
语气也是那样的和柔。
但其实再睁眼不是在家中的时候,沈希就知道萧渡玄是再也不会放过她了。
他会待她越来越好,或许也能学会尊重和理解。
可他也更不会放手了。
两个人之间纠缠太久,如今更像是走进一个死局里面,谁也不会快乐,谁也无从解脱。
沈希没有言语,眸子也没有看向萧渡玄。
她的冷待是那样明显。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渡玄再也不会觉得沈希是在忤逆。
他其实也很想告诉她他有在改变,但转念一想,这细弱的改变与过往深重的伤害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渡玄将沈希轻轻地抱了起来。
他低声解释道:“军务上有些急事,方才一直没抽开身。”
沈希一点也不关心萧渡玄每天在做什么,但他还是很想告诉她。
就像寻常夫妻那样。
沈希果然没有理他。
“晚间的时候,我送你回家一趟,好不好?”萧渡玄微微笑了一下,“你父亲总是说很想你。”
怀里的姑娘终于抬起了头。
沈希满眼都是讶异。
萧渡玄吻了吻沈希的指尖,轻声说道:“虽说没有皇后回门的说法,但我们可以暗里来。”
“跟我说一声就行,”他低声说道,“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多久,都可以的。”
这无疑又是姑息绥靖的政策。
但沈希的心神还是微微动了一下。
眼见小姑娘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萧渡玄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陪着沈希用了午膳,然后又看了片刻的文书,她有点困,靠坐在他的怀里,随着他一道看了会儿就没有兴致了。
萧渡玄克制地吻了吻沈希的额头。
分别是迟早的事。
因此这话也是越早说越好。
可萧渡玄仍然等到沈希快睡过去的时候,方才舍得将话说出口。
“小希,突厥的老可汗死了,”他低声说道,“不日就会宣战,到时我可能要亲征。”
萧渡玄做了很久的心理预设,才将这话给说出来。
但沈希没有听太清,她眼睫颤抖,轻轻睁开水眸,低声说道:“嗯?”
萧渡玄压下情绪,他吻了吻沈希的额头,轻声说道:“没什么,先睡吧,小希。”
*
沈希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家。
睡醒过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萧渡玄说了她回去多久都没关系,那她自然要待得越久越好。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拿的。
家里的东西齐全,哪怕沈希只身回去,也觉得没有问题。
但她还是简单地带了些东西。
一下午的时光消磨得艰难,但又充满期待。
听常鹤言说的时候,沈希才知道突厥的老可汗死了,两国不日就将有大战爆发。
其实这场战役早些时候就该打响的。
不过先帝一直执着于内政,一边要打压沈家,一边要逼反齐王,方才将此事拖到萧渡玄即位后。
沈希垂着眸子,轻声问道:“他要亲征吗?”
这全天下也就只有她能够这样称呼萧渡玄了。
常鹤微微笑了一下,温声说道:“如果形势严峻的话,陛下是势必要亲征的,不过您不用担心,陛下一定会安排好各项事务的。”
萧渡玄做太子的时候,也经常会出宫办事。
有时一去就是很久,那时候沈希很黏着他,每次送他走时,都会忍不住地掉眼泪。
后来萧渡玄实在无奈,干脆将她也捎带上。
沈希第一次到云中外家,就是跟着萧渡玄一起过去的。
除却在燕地的那两年,两人其实都没有怎么分开过。
一想到接下来很久都会见不到他,她心里蓦地有些烦躁。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病态了。
沈希很厌烦萧渡玄过度的掌控,甚至连他过于浓烈的保护欲,她也不是很喜欢。
可一想到他真的要离开,她又会觉得无措迷茫。
沈希渴望独立,但她其实还没有怎么过过独立的生活。
她就像个菟丝花,总要攀附着一棵高大的树木,汲取他们的营养,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可不管怎么说,如今他们的关系还是在向好、向着更健康的方向发展。
沈希心中的积郁又消散了少许。
虽然不知道萧渡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和理解,但他愿意为她改变,愿意为她低头,这就是一个好的预兆。
再者,谁会不渴望掌控皇权呢?
沈希低下眸子,压住心底暗生的野心。
萧渡玄回来得很准时,他笑着说道:“车马都备好了,用完晚膳我就送你回去。”
沈希没有朝他笑,但在萧渡玄将她抱到膝上的时候,她也没有露出明显的排斥。
昨天在混乱中她将他的手背抓得很狠。
低眸看见那错综的血痕时,沈希还是愣怔了一瞬。
萧渡玄神情微动,他拢了拢手,轻声说道:“你是觉得不好看吗,小希?”
深色的袖摆滑落,挡住了那道道血痕。
沈希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萧渡玄不敢幻想沈希是在怜惜他。
可他还是忍不住吻了吻沈希的额头,轻声说道:“一点都不疼的,小希。”
沈希不想跟他再黏糊下去。
眼见膳食上齐,她便推开了萧渡玄:“我要用膳了。”
“嗯,好。”萧渡玄轻声应道。
他不着痕迹地执起汤匙,在沈希用玉筷夹菜之前,先将膳食喂到了她的嘴里。
她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搭理他。
两个人难得真正平和地用了回晚膳,沈希晚间一向用的不多,吃了些素羹过后,便没有什么想吃的了。
天气乍然转冷,调养又须要食补。
所以膳房还是上了一小盅羊肉汤,刚一呈上来,香气便扑鼻而来。
但沈希刚一闻嗅到荤腥的气息,便觉得胃里似是有什么在翻涌,强烈的作呕感突然就袭了上来。
原以为是腥气太重,可下一刻她就真的吐了出来。
沈希颤抖着,低头吐在盂里,用清水漱口后依然觉得胃里犯恶心。
她的胃虽然没有特别好,但病症还是第一次这样激烈发作。
太医院这群人到底是怎样做事的?
萧渡玄的眸光当即就沉了下来,可他的容色仍是那样温柔。
他拥着沈希,轻轻地为她揉着小腹,安抚地说道:“别担心,小希,医官马上就过来了。”
御医匆匆而来,带着满身的冷汗小心地给沈希诊脉。
但在片刻后,那御医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激动地站起身,扬声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这是有喜了呀!”
第八十二章
御医满脸都是喜色。
他激动地说道:“娘娘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沈希入宫前, 萧渡玄就暗中为她调养过,但她的体质实在特殊,久久都未能有孕。
没成想, 这个孩子竟会来得这样突然。
应当是立后前后有的, 那段时间他们亲密得极为频繁, 沈希连床榻都没怎么下过。
不过沈希身子弱,脉象也虚, 方才一直没有被诊出来。
萧渡玄第一次知道心跳快得越跃出胸腔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