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这样想着,也这样安慰地说着。
乐平公主的眼眶通红,被她这样一安抚更是直接掉下了眼泪。
“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乐平公主哑声说道,“他和那个女人,从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几回。”
她的话语里还是带着些执念。
但乐平公主的身子虚弱,很快就连声咳嗽了起来。
“又让你见笑了。”她强颜欢笑道,“其实我就是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我也知道,就算没有这个女人,也还会有别的女人。”
乐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的心就不在我这里。”
“我再怎么强求也不成的……”她喃喃地说道,“该不是我的,的确就不是我的。”
乐平公主的情绪十分浓烈,在那个瞬间,沈希有一种被灼烧到的感觉。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沈希想到了萧渡玄。
他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极为的温和克制,可在她跟前的时候,他几乎是带着病态的偏执。
然这个念头下去得很快。
因为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
乐平公主用不下什么东西,她执着玉筷,微笑地给沈希夹菜,仿佛沈希吃下去了,就跟她吃下去了一样。
用完膳后,乐平公主的心绪平复下来许多。
“你能过来,我真的很高兴。”她握住沈希的手,“我这两年真是把自己给糟蹋坏了。”
乐平公主悔恨地说道:“她们谁敢说陈青识的不好,我就不同她们再交往了。”
“又整日陷在和妯娌的争斗上,妄图证明我有多贤良,”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身边竟是再没有什么人了。”
沈希身边除了亲人外,也没有什么人。
萧渡玄不喜欢旁人分夺她的视线,其实在她小时候就是这样。
他总希望沈希能一直待在东宫,待在长乐殿里面,最好连家也不要太常回。
萧渡玄甚至会打着勿近小人的旗号,限制她的交友,每次她和什么人亲近,他都要细细地查她们父母的根底。
沈希渐渐地就没什么真正的朋友了。
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她有些能够理解乐平公主。
“和离以后会好起来的,公主。”沈希缓声说道,“您既然知道以前的事是淤泥,是陷阱,就更要赶快跳出来。”
沈希不知道乐平公主会不会听,她还是这样说了。
但她的话音刚刚落下,陆太后便过来了。
确定萧渡玄没有跟过来后,沈希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陆太后见到沈希也露出了笑容,之前因为陆仙芝的事,她对沈希颇有微词。
但知悉沈希为萧渡玄救驾,又愿意过来探望乐平公主后,陆太后心中也极是动容,她感动地说道:“好孩子,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
陆太后很仔细地交代了侍女许多,却没有在乐平公主这边多留。
乐平公主也宽声说道:“您快走吧母后,您年岁大了,女儿若是将病气过给您就不好了。”
“好,乐平,”陆太后又拭了拭泪,“不过你可千万留心,若是难受就叫御医立刻过来。”
她不知道吗?
御医都没有离开乐平公主的宫殿。
沈希微怔了一瞬,但却没有表露出分毫。
陆太后离开后,沈希陪着乐平公主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然后又同她下了会儿棋。
沈希下棋嗜杀,但是不喜欢精巧地计算。
每每跟萧渡玄下棋也是,总是能让他胜得莞尔,不过她的棋艺的确不太好也是了。
“非要屠龙是吗?”乐平公主笑得欢畅,“从前你就爱这么下,现在竟然还是这样。”
“屠龙的胜利才算是酣畅淋漓,”沈希笑着说道,“失败了,也好歹享受过嘛。”
她在萧渡玄身边待得太久,哪怕是无意的,也能轻松地做到宾主尽欢,让同她一起的人非常愉快。
眼见天色将黑,乐平公主挽住沈希的手臂。
她轻声说道:“今晚你能宿在宫里吗?”
“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说说话了,”乐平公主抬起眼帘,眸里微光闪烁,“我这里东西都是齐备的。”
沈希还是有些想走,但见乐平公主那苍白的脸色,她还是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太子,或许是因为小叔沈霜天。
对待病人,尤其是一个病得极重的人,沈希总是有更多的耐心。
乐平公主露出了笑容,她眉眼微扬,难得有些少女时的恣意,笑着说道:“再加一床被褥,今晚本宫要和小希彻夜长谈。”
在很小的时候,沈希也和乐平公主这样过。
不过有好几次她都被萧渡玄在半夜抓回了东宫。
那时候他不会罚沈希罚得那么狠,但一顿教训还是免不了的。
病弱的青年按着书册,一句句地逼她背,他的规矩又严格又宽松,严格在背不完就不允出去,更不允去玩乐。
可又十分宽松。
只要沈希稍微红眼,萧渡玄便忍不住将她抱起来哄。
沈希揉了揉眉心,从燕地回来后第一次进宫也是这样,她的脑海中总是会反复地回想起当年的旧事。
或许是故地重游,尘封的记忆也被唤醒的缘故。
沐浴过后,她就随着乐平公主进了床帐。
乐平公主递给了她一杯茶,说道:“刚刚沐浴完,热不热?喝点水吧,小希。”
沈希不做他想,抬手就将杯盏接了过来。
但刚刚饮下后便有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脑海中嗡嗡地鸣叫着,视线也开始阵阵地发黑。
沈希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眸,她看向乐平公主,神情震动:“你……为什么?”
方才还病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的乐平公主将沈希给抱了起来。
她的眼里含着泪,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小希,对不起……”
“青识犯了大错,如今已经下狱,”乐平公主愧疚地说道,“陛下说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期期艾艾地说道:“陛下他那般宠爱你,定然不会伤害你的,”
“你就当是来见我一样,去见见他,成不成?”乐平公主看向沈希,“这些天他给你送了许多回信笺,你却一封也没有回,陛下他是真的很担心你。”
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在疯狂地上涌。
听到乐平公主说道“青识”二字的时候,沈希便再也不想看向她了。
她心里有怒,有气,但情绪还没开始翻涌就在药效的作用下晕眩过去了。
*
乐平公主坐在轿辇上,她抱着沈希,眼里全都是泪水。
她也不愿意这样的。
沈希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还对她有些真心的人。
沈希瞧着冷情,但乐平公主却知道,她其实是个极重情义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天真的善良。
可是这样好的她却遇到了那般多的恶事。
被摧折,被作践,被那样地伤害。
虽然事情已经做下了,乐平公主仍是满心的愧疚。
直到将沈希送到明光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说道:“陛下,我求您、求您待小希好些……”
萧渡玄刚刚才议完事,衣袂翻飞,气度沉稳从容,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容忽视的贵气。
他轻轻地将沈希接了过来。
“这是自然,”萧渡玄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乐平。”
见他没有只言片语提到陈青识的事,乐平公主的眼里有些慌乱,唤道:“陛下……”
萧渡玄抚了抚沈希的脸庞,像是恍然间想起似的,低声说道:“常鹤,快带乐平去见陈驸马。”
“抱歉,今日的事太多了,”他轻声说道,“忘了遣人去同你说了,陈青识的事有了些新进展,虽然暂时还没解决,不过你可以先去看看他了。”
萧渡玄慢声说道:“让你们夫妻如此,是朕的不是。”
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可乐平公主却感激涕零地说道:“是我太麻烦陛下了。”
常鹤近前后,她便提起裙摆随着他离开了。
明光殿又恢复了寂静。
萧渡玄将沈希抱回到内殿,轻轻地为她换了身睡袍,她像是有感觉似的,低低地哼了一声。
药效没有多强,不过见效很快,也不伤身。
他可以用更强势的法子对待沈希的。
但萧渡玄实在是舍不得见她那样落泪了。
“之前总跟你说交友要慎重,”他吻了吻沈希的额头,“就是不肯听我的。”
第七十章
萧渡玄扶着沈希的腰身, 将她轻轻抱在腿上,喂她将茶水喝下去。
视线是模糊的,便是连启唇喝水的动作亦要人教着才能做好。
刚刚苏醒的时候, 沈希的思绪全是乱的, 脑海中的晕眩感和恶心感更是过了许久才消退下去。
但萧渡玄倒是很有耐心。
他轻轻地啄吻了一下沈希的唇瓣, 低声说道:“小希好棒,都喝下去了。”
她没法避开, 便将头颅转了过去, 然视线还没有移开,便又被萧渡玄掐住了下颌。
吻被迫加深, 渐渐地连喘息都有些困难。
“唔……”沈希闷哼了一声, “别……”
她的反应全都是下意识的,在思绪模糊的时候,反抗和拒绝是很难被想到的。
于是通过这种办法,沈希又喝下去了更多的水, 混沌如一片深黑的思绪也缓缓地明亮、清晰起来。
“抱歉,小希。”萧渡玄低声说道,“我不是故意令你过来的, 实在是这些天怎样都联系不上你,我有些担心。”
他的话音很轻, 眸底也带着些歉意。
“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你父亲不想让我们接触, ”萧渡玄低眸说道,“我还以为是你生气了。”
除却伊始时那个带着强迫意味的吻, 他一直将姿态放得很低。
沈希有些微怔。
她说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这样消停, 原来是父亲帮她挡住了萧渡玄的侵袭。
连日的安逸让沈希的心气都落了下来,想到上次萧渡玄的倏然动怒, 她更是突然没了什么想法。
有一种消极的念头在慢慢地生出来。
沈希如今的生活很好,她不想让这个平衡被再次打破了。
和萧渡玄对抗、激烈挣扎的下场是什么,她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不是闹到生死,萧渡玄是永远不会为她低头的。
而他的低头也带着太多的姑息意味,并不是真的就要放过她的意思。
沈希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了。
“好,我知道了。”她轻声说道,眸子也抬了起来,“你想……我吗?”
沈希的容色清美,眼眸顾盼生辉,仍是白日端庄矜贵的模样,但她的言辞却是那样的直接明确,甚至带着点荡媚。
她轻声说道:“如果您想的话,那我们就快一点,我有点困了。”
沈希的眼底全都是辉光,像是零碎的星子。
不过那不是内生的光芒,仅仅是被烛火映照出来的微芒罢了。
她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然后又低低地落了下去。
萧渡玄望着沈希的眼眸,一时之间愣怔在了原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希!”他轻轻地揽住沈希的肩头,略带急切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萧渡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比起沈希激烈地反抗,或者狠狠地动怒,现今他最怕的是沈希的忍耐和顺从。
想起她之前那样从容地赴死,萧渡玄就打心底觉得恐惧。
他是不能没有她的。
沈希轻轻地笑了一下,但是她的指节已经抚在了腰间的衣带上,宽松的睡袍被轻易地脱下。
那一身白皙的皮肉像是在发光,肤如凝脂,樱色缭绕。
比起两年前的青涩稚嫩,十七岁的女郎身姿窈窕,绮媚清美,细腰倾折的瞬间足以令全天下的男人都无法保持沉静。
沈希眸光颤动,朱唇轻启:“可是我想要,陛下。”
她虽然身骨不好,但萧渡玄并不怕,他最怕的永远都是沈希精神出问题,那远比疾病要可怕数百倍。
他咬紧牙根,心底都是后悔。
不该给她下药的。
沈希的心弦绷了太久,细微的触动就会在她的身上留下很深的影响。
她早就不是那个怎样都无所谓的姑娘了。
换句话说,那个不择手段、行事卑劣的女郎本就是萧渡玄偏见的产物。
眼见萧渡玄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似是被她惊在了原处,沈希心中倒是没什么念头了。
他想做,那她就顺着他来。
他要是不想做,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她又没有那种上赶着让人摧折的癖好。
“您若是不愿就算了。”沈希低声说道。
她将外袍披上,然后从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支放着安神药的瓷瓶,像在自己的闺房里一样自然地喝水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