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势单力薄,想阻拦也来不及,再者根据贺总对谈小姐的态度转变,说不准很想见到她。
只是看谈画的表情……想到贺总上午回来后很不对劲,秘书觑了一眼,又低下头。
看他的反应,谈画就知道没有扑空,贺为谦被贺经赋带走,八成是来了公司,这会还没离开。
贺为谦的办公室在四十五层,伴随着叮的一声,谈画一行人走出电梯间,外边都是秘书的工位,视野开阔,整面的落地窗风景极佳,谈画环视一圈,确定了贺为谦的办公室在哪后,径直往前走去。
“你们在外边等我。”
保镖欲言又止,但谈画已经做了决定,吩咐完就推开门。
贺为谦笔直地站在落地窗前,好像感觉不到晒,他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而是发脾气说:“我不是说了没胃口吗?到底要我重复几遍?”
“谁准你不敲门就进来的,要是不想干了就滚。”
半天没得到回应,谈画已经站定,贺为谦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在阳光下站久了眼前模糊不清,好一会才聚焦,她就如从雪山上吹来的一缕风,让他的怨怒顷刻间散去。
“你怎么来了?”
对她的出现,贺为谦表现得很欣喜,想要触碰她,又收回手,他无数次想过,要是那一切是一场梦就好了,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不谈其他,他无比希望此刻的她是真实的。
倒是谈画往后退了半步,贺为谦浑身透露着古怪,不过他都把脸凑上来了,也别怪她心狠,下一秒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办公室门没关严实,保镖留意着里面的动静,心跟着一颤。
谈画打得很重,贺为谦的嘴角漫溢出血,她做好了承受他怒火的准备,却没想到贺为谦转过头来对她说:“你再打一下。”
第三十八章
“?”
谈画好看的眉微蹙, 以为是她听错了,但他既然敢提,她不介意满足他无理的要求。
于是第二声“啪”紧接着传来, 谈画拍了拍手, 拂去不存在的灰尘, “还要吗?你清醒了没有?”
方才贺为谦逆光,现在他站在阴影处,谈画的眉头越拧越紧, 将他从头看到脚, 结合他奇特的反应,问道:“你嗑药了?”
就像贺为聿说的那样, 他头上缠了一圈纱布,额角处浸出深红色,由于清瘦,五官更加深邃,脸颊微微凹陷, 和谈画最初印象里的男人相距甚远。
昨天他上门兴师问罪,也没有这样憔悴, 穿得再讲究, 掩盖不了那股颓然的气质。
贺为谦的眼睛湿润, 泛着光,挨了两个巴掌都没有生气,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谈画觉得他要不就是出现了幻觉,要不就是被人穿了, 不然没法解释。
“没有,画画, 我很清醒。”
他顶着鲜红的巴掌印,喊出亲昵的称呼,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如果谈画不是一副便秘的表情的话。
“别这么叫我,你恶不恶心啊?这是你能叫的吗?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现在可是你名义上的弟妹,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聚起的那层雾散开,贺为谦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她骂他恶心,放在平常他早就气到跳脚,但他没有,很快调整好心情,装出一张笑脸,像在自言自语:“还活着就好。”
言语间包含了莫大的庆幸,他们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领了证,贺为谦生气,但经过了前世,谈画活蹦乱跳的,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你咒谁呢?”
谈画被他饱含“爱意”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正要发火,贺为谦充耳不闻,“画画,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以前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也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但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你能原谅我吗?”
又是“画画”,贺为聿叫她的时候谈画听得特别舒心,现在换了个人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你脑袋被驴踢了?”谈画扯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如果你是诚心诚意地发问,我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不能。”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还有脸说这些,我也是开了眼了。”
虽然不清楚原主是怎样香消玉殒的,但绝对和贺为谦脱不了干系,数不清的旧事郁结于心,原主有心脏病,一受刺激,眼睛一闭一睁,内里的芯子就换成了她。
谈画没有资格替原主收下歉意,人都不在了,说这些根本没意义。
“画画,我是真心的……”
“别这么叫我!”谈画厉声打断他,“我不想听你说些有的没的,来是想告诉你,要取消婚约的是我,要把对象换成贺为聿的是我,要跟他领证的也是我,都是我主动的,跟他没关系,你有什么火可以冲我来。”
“但我也希望你能清楚,我们的婚约,从来都只是口头的几句玩笑话,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要退婚,我只是把你想做的事先做了一遍而已,在这装受害者给谁看?”
“你刚刚那番‘肺腑之言’,”她将这几个字咬得很重,“不如留着去跟贺为聿说,你需要道歉并且尚有挽回余地的多人,是他,不是我。”
“你别跟我提他!”
贺为谦自以为有苦难言,他纵有千错万错,也是贺为聿的哥哥,他怎么对他都可以,但万万不该抢走谈画。
一说起这个,贺为谦激动得不行,看到谈画缩了缩肩膀,嫌恶和鄙夷不加掩饰,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抱歉画画,我不该凶你。”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谈画不习惯他这样,恶言相向才是贺为谦的风格。
“为什么不能提?做了亏心事的人是你才对吧?我今天过来不是跟你商量,而是警告你,贺为聿是我的丈夫,外公的外孙女婿,是邹家的一份子,不会任由你们捏扁搓圆,你要是想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就给我老实一点。”
“我听表哥说你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怎么就是不记打呢,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谁错谁对,以后见分晓。”
谈画不想跟他继续待下去,快步往后退离开办公室,贺为谦追了上来,手臂被保镖制住,此前刚好擦过她的肩膀。
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湿巾,用力地擦了擦他碰过的地方。
“贺总!”
秘书带着保安赶来,谈画的人在门口把守,他不能靠近,又一直没见人出来,考虑到贺为谦的人身安全,他还是叫了保安。
果不其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这样被对待,贺为谦是头一个,他任由保镖控制,忽视秘书的关切和担忧,目不转睛地望着谈画的身影,“画画,非得这样吗?”
贺为谦一向眼高于顶,他的反应在所有人预想之外,白皙的脸上是清晰的指印,小心翼翼中透露着期待和祈求,不可谓不卑微。
“我有没有说过,我觉得你很脏。”
谈画一说完,贺为谦的表情彻底垮了,如遭重击,双方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谈画开口打破僵局,“我们走吧。”
保镖一松手,秘书搀扶住贺为谦,他勉强稳住身形,保安挡住去路,没得到命令前一动不动地站着,贺为谦无力地挥手,透着行将就木之人的死气沉沉,“让他们走。”
说完转过身去,他也不想放谈画离开,以她现在的反感程度,他要是强迫她,只会将事情越弄越糟。
不知是谁将这一幕透露出去,不到一个下午,全公司都知道贺为谦被人扇了耳光还大方地表示不计较,这位传说中的勇士是贺总的弟妹。
又有人说那曾是他的未婚妻,他原先不珍惜,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上演“追妻火葬场”的戏码。
外人越听越迷糊,这里面的关系纷繁复杂,越理越乱,豪门间的争斗不是他们能看得懂的。
贺为谦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现在一心都系在谈画身上,听说了也不会找人处理,甚至深以为然,不过这都是后话。
谈画用力过猛,整条胳膊发麻,她揉捏着手臂,手掌紧握成拳又松开,还是火辣辣地疼,一回家就直奔厨房找冰袋。
她有点后悔了,不该亲自动手,过阵子就要比赛,衣服没做完,手可不能在这时候出问题。
“画画。”
一个没拿稳,冰袋差点砸到脚上,谈画看到这个点该在医院上班的贺为聿,确认现在不到下班时间,“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茶几上放着一个原木色纸箱,谈画拿起冰袋,去里面扒拉了两下,都是他放在办公室里的东西。
“院里说今天的事情影响不太好,让我在家认真反思,之后有消息会再通知我。”
“闹事的人不是你,你为什么要反思?”
同事也替他抱不平,但给他停职处理是医院领导的决定,他们无权干涉。
“是他们做的,对吧?”
谈画何其聪明,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贺家的手笔,准确来说是贺经赋,贺家人手眼通天,停一个小小的医生的职,给他个教训,就是一句话的事。
哪怕单位是市人民医院,也不能免俗。
“嗯,没关系,我之前太忙了,好不容易有空,正好可以多陪陪你。”
院里领导找到他,知道他不是过错方,加上很看好这个小辈,也没有过多苛责,就差明说他得罪了人,贺家内部的事外人没权利插手,让他回去好好和家里人聊聊,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贺为聿不作声也不表态,礼貌周全挑不出错,领导见说不通,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当然知道这是贺经赋为了逼他服软使出的手段,不想遂了对方的意,也不会回家打扰爷爷。
“我们还没度蜜月,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是不是快比赛了?那等你比赛结束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段时间我就待在家里给你做饭,我等会打算出去买菜,画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倒是看得开。”
明明自己受了委屈,还要想办法宽慰她,谈画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手一用力,“嘶”了一声,贺为聿拂开她的手掌,谈画主动交代,“打人打疼了,你给我吹一下。”
贺为聿见到再狰狞的伤口也能保持镇静,现在却表情凝重,“你去找他了?”
“对啊,我打了他两耳光,也算是给你报仇了,谁让他欺负你。”
“画画,你不用为了我做这些。”
微凉的风拂过皮肤,拥有奇异的疗效,谈画仿佛真的不麻也不痛了,她的手跟他的相比小巧可爱,被贺为聿视若珍宝,额前的发垂下来,五官和轮廓略显柔和,出奇地温柔,谈画怔怔地看了一会,涌上难言的情绪,偏过头去,
“你有没有想过,付出都是相互的,你愿意维护我,我也不想看见你受委屈。”
贺为聿蹲在她身前,将她的手掌平摊在膝盖上,用冰袋冷敷,他做的认真又细致,托着她的手腕,薄薄的一层茧,磨得发痒。
“我知道画画是为了我,可公司里到处都是他的人,你只带了几个保镖,假设他拦着你不让你走,你能保证全身而退吗?”
“你也说他精神失常,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对我而言除了你之外,其他都不重要,什么委屈和误会我不在乎,也习惯了,我要你平安无虞,远胜过世俗名利。”
谈画不说话,在外有多嚣张跋扈,对内就有多谦卑乖顺,是她莽撞了,贺为聿说的没错,如若不是贺为谦大发善心放他们离开,她不能这么顺利地脱身。
批评邹嘉逸的时候谈画句句在理,像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长辈,当类似的事落在贺为聿身上,谈画也冲动了一回。
她只想着替他出气,差点让自己陷入困境。
有邹家作后盾,贺为谦不会对她胡来,但万一呢?
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正是贺为聿所担忧的。
也许是邹家人天生护短,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谈画,贺为聿对她很好,她曾经以为这世上除了外公,不会再有人对她这么好,她也该为他做点什么。
把冰袋给她握着,贺为聿又去厨房拿了一个,帮她检查手臂,“还好,没有脱臼。”
谈画低着头,灵动的眸子被掩藏起来,只留眼尾高挑的弧度,担心话说得太重,贺为聿不想让两人之间产生隔阂,耐心地同她讲明,“医院那边过不了多久就会叫我回去,我说想休息几天也不是在开玩笑,最近工作强度很大,我有点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