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酒店已近深夜,草木葱茏的东南亚式的酒店大门。
下了接驳车的陈觅仙抬眼望向天空,往来的军事飞机在空中来来往往,机翼上的闪灯一亮一灭,像会呼吸一样,看得人心惶惶。
度假村酒店,宽敞明亮的大堂里,工作人员和亚国士兵协同为留观乘客办理入住,先填写乘客个人信息摸查表,再分配房间。
陈觅仙在前台领了表格,上面要求填写详尽,内容中规中矩。
诸如姓名年龄籍贯职业家庭住址婚育情况、配偶姓名、抵南安港的目的、探亲访友还是商务旅行,在这里有无亲人之类的。
季国和亚国两国敌对、摩擦不断,陈觅仙填表自然不会写到梁越,‘有针对性’地填写了那张摸查表。
第四章 命运是个闭环
在前台填完表格,办理入住。
陈觅仙被安排入住度假村酒店南边小楼的湖景房,单人单间。
拉开阳台门,夜风徐徐,眺望远处是一派滟滟、皎月落池塘的景致。
这些年,她要么忙着恋爱,要么在医院忙得团团转,从未有过这么宁静的时刻。
手机没有信号,酒店的wifi也搜索不到,打开房间的电视,只能接收到两个台。
一个是南安港应急台,显示信号传输故障,另一个是南安港气象台,实时更新南安港的气象信息。
夜深,入住的留观乘客声音由大变小,从小楼窗户里透出的光亮由多变少。
幢幢典雅的度假小楼外的池塘静静映照的月亮慢慢沉了下去,新的一天又来了。
整座度假村酒店唯一一部可以向外拨打的电话在前台,可以托前台的员工或是士兵给家中报平安。
陈觅仙托前台转告在家的哥哥陈觅涵,说她正在配合留观检查,暂时无事。
她知道,陈觅涵会把这一消息转告给梁越。
除了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外,留观的日子真成了度假。
持续到第三天,再好的五星级度假村酒店也会看厌,士兵的荷枪实弹又呵压不住民沸。
这天中午,全部乘客在酒店西图澜娅餐厅进餐的时候,还是那位乘客大哥,把手中啃完的螃蟹一丢,怨声载道:要留观到什么时候嘛!干脆把我枪毙算了!
话音刚落,突然从外面传来呼啸而过的飞机声响,紧接着就是咻咻几声!
西图澜娅餐厅众人没来得及反应,随即远处好像有东西砰得炸开的声音!
震天动地,有人反应过来是飞机在扔炸弹!
天动地摇,牵引到这座建筑物的天花板簇簇掉落粉尘,像地震一样地动山摇。
乘客里有人尖叫着朝西图澜娅餐厅外跑,又被看守的士兵挡住,有人慌乱地往桌子下钻寻求掩护,一时兵荒马乱,尖叫不止。
等不到这阵剧烈的摇动过去,已有领头的士兵长官出来压制惊弓之鸟的乘客。
士兵长官厉声让大家安静,面目冷厉,一双鹰眼环顾四周,解释刚刚是度假村的后勤楼发生瓦斯爆炸,现在事态严重。
他催促众人回房,以后餐点会按时按点送至客房,还警告众人不要乱跑,如有伤亡概不负责!
这么一出,让大家吓得浑身颤颤,纷纷排队回了房间。
陈觅仙午餐没吃上几口,在自助餐台取了瓶酸奶,正要回房就被士兵抬手拦下。
士兵审视的眼神在她和手中的摸查表来回梭巡:“你是陈觅仙?你是医生?请跟我们来。”
战时状态,医生和护士都是稀罕紧俏的存在。
一百八十名留观乘客中职业是医生和护士的,都被请到度假村酒店后面的食堂。
后勤楼发生瓦斯爆炸,伤到了酒店员工。
临近的酒店员工食堂被临时抽调为受伤人员安置点。
往日宽敞明亮的食堂里,如今躺着十来位被炸弹引发瓦斯爆炸而受伤的酒店员工,面容哀哀,鲜血淋漓。
临时抽调来的病床和医疗用具正由亚国士兵架设铺搭起来,亚国军队也有军医到场,协同合作医治伤员。
在这处临时的医疗安置点,陈觅仙明白刚才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有飞机投放炸弹轰炸度假酒店后边的一大片区域,酒店总厨房设在后勤楼里,燃烧的炸弹遇上厨房瓦斯,引发更剧烈的爆炸,员工逃离不及,酿成这桩惨剧。
幸好没有员工死亡,在场的长官开始分配责任区域,一名医生搭配一名护士,为伤员治疗。
陈觅仙分配到一名姓房的护士,她穿上分发的白大褂,微卷的长发蓬松迷丽,又把披散的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
在镜前洗手消毒后,她拉开眼前的医疗隔帘,正式进入工作状态。
陈觅仙和房姓护士协同工作,给厨房逃离不及的案板师傅消毒腿部的伤口,准备缝合。
一名士兵拉开隔帘,拿着写字板进来登记留观乘客里抽调的医疗人员。
士兵戒备的眼神对上忙碌的二人:“姓名。”
“陈觅仙。”
“哪里人?”
“南安港人。”
“抵达航班号?”
“季国皇家AC8341。”
“就职医院?”
“季国南垂青柏医院。”
士兵登记,回来时拿了两个印制的胸牌,上面有名字和相关信息,要她们给人治疗时戴着。
房姓护士拿着胸牌啧啧有声:“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搞事就麻烦了。”士兵没理会小房护士的牢骚,送完胸牌就出去了。
陈觅仙没放心上,戴上胸牌后继续手头的缝合工作。
搭配小房护士,二人从下午忙碌到晚上,培养出了一点默契。
临近夜间八点,陈觅仙在给度假村的小年轻服务员缝合手臂的伤口。
小小年纪,孤身在南安港打工,又遇上这种事。
还是个老实孩子,小房护士给他消毒伤口时硬扛着,一张黢黑的稚嫩的脸忍得通红。
陈觅仙缝合结束,小房护士在外拿了伤药拉开隔帘进来,对她说:“陈医生tຊ,外面还有两个外伤。”
陈觅仙颔首,取过医疗剪把缝线剪断,收拾好东西后朝外走。
小房护士接手小年轻,为他包扎,手里的绷带缠绕不停,颇有怨言:“饿死了,饭还没送来。”
她边说边朝帘外的士兵努嘴,对陈觅仙吐槽:“一问就黑脸。”
小年轻这时憨憨地笑:“你们一说,我也饿了。”
小房护士笑他:“你手都差点废了,还挂念吃饭?”
陈觅仙要出去查看外面的两个外伤,听见二人的对话,有些忍俊不禁。
她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一摸兜里,中午那瓶酸奶还在。
陈觅仙把酸奶递到小年轻手上,笑时眉眼清丽:“奖励你包扎时没嗷嗷叫的,这几天伤口别碰水,勤换药。”
小年涨红了脸,握着酸奶支支吾吾地说谢谢医生。
陈觅仙说完拉开隔帘要出去,抬眼看见不远处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因为入夜,食堂开的灯光很亮,她逆着光,下意识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是一个男人,年轻又高大。
两人的视线凑巧相撞,对视的时候,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像是在睥睨她。
一双狭长而冷的眼,没有半丝温度,却用一种轻佻的眼神打量着她,带着点身居高位的自矜自负,给她眼神都像开恩。
这种眼神让陈觅仙不舒服。
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陈觅仙注意到这男人受了伤,红到近乎黑的血液染红他的右边臂膀。
明明受了伤,还这样盯着人看,放肆又倨傲。
陈觅仙心想他难不成是两个外伤患者之一,又注意到他身后四五个随从,都是司令员、士兵长官一类的。
男人偏头跟当中一个人说了些什么,因为偏头的缘故,可以看见男人优越的下颌线条,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动,面容淡淡,一股骄矜疏离感,不像是度假酒店的员工。
因为这个男人的打量而不适,陈觅仙停下拉帘子的动作,转身问小房护士:“两个外伤在哪里?”
没等小房护士回答,已有一个长官的人向她走来,对她说:“医生,我们就是病人呐。”
他又说:“两个外伤患者我们另派军医照看。”
我们?哪有我们?只单单那个男人而已。
都说医者父母心,在这种危急时刻,看谁不是看,陈觅仙让小房护士处理好小年轻后过来。
拉上小年轻的隔帘,陈觅仙被长官引着走了几步。
另一边的隔离帘子没有拉上,方才盯着她看的男人半卧在病床上,随从站在一旁等候。
他支着腿,淡定得不像受伤的人,正阖眼养神,听见她走来的声音,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复又阖上。
他这不咸不淡的一眼,让陈觅仙心中稍有不愉,又马上调整过来,娴熟地查看他的伤势。
不出所料,他不是度假酒店的员工,因为不是瓦斯爆炸受的伤。
男人脱下黑色的特制防弹服,结实的胸膛和诱人的胸肌展露在陈觅仙眼前,他右胸稍稍往上的地方溃了个巨大的血洞,正潺潺冒血。
这是受了枪伤。
陈觅仙开始准备清创工具,这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一枪就是她未来的丈夫梁越打的。
命运有时是一个神奇的闭环。
明明陆行赫有随身医生,在食堂视察受伤的度假酒店员工的时候,莫名对她起了兴趣,鬼使神差地让她来处理伤口。
梁越击中他,而她拯救他。
陈觅仙因为清理伤口动作的关系,顺势坐在陆行赫身旁,他也配合,她原本工作被士兵们齐齐盯着还有些紧张,但是工作时候的心流卷来,做得认真专注,垂眸时无暇他顾。
正在清创的陆行赫,瞥了一眼这小医生。
她的脊背修欣挺直,他看她做得专注,蓬松的长发被拢在身后简单地扎起来,纤细的睫毛投影于鼻梁间。
她的额头渗出细汗,有股轻轻浅浅的香气向他袭来,不知道是她的香水味还是什么味。
陈觅仙把取出的弹头置入弯盘,发出叮的一声。
她没注意到身边男人渐深的黑眸,起身准备工具为他缝合。
陈觅仙给器具消毒,尽责地知会他:“伤口太深,先打针麻药。”
“不用。”遭到他的拒绝。
陈觅仙不好说什么,弯针牵引着细线穿过鲜血淋漓的皮肉。
陆行赫忍痛时俊脸微仰,薄唇紧紧抿着,吃痛时轻轻嘶了一声,额头因为剧痛渗出细汗,在食堂的亮灯照射下,显得那汗液亮晶晶的。
陈觅仙心想如果此时是梁越,他应该也是不打麻醉的,男人怎么都这样?
这么想着,她手上动作放轻了些:“快好了。”
缝合结束。
陈觅仙剪断缝线,用无菌布一边擦拭男人胸膛上渗出的血,一边交代:“按时服药,伤口不要沾水,勤换纱……”
话没说完,陈觅仙察觉到男人的眼神正轻佻地盯着她的胸口看,紧接着,他对她伸出手……
第五章 亚国三殿下陆行赫
他怎么这样?
陈觅仙下意识往后倾,男人修长的手指已经顺着她胸前贲起的曲线撩起她的胸牌颈带……
随后往下滑,他两指捏起她的胸牌。
这是士兵登记这些临时抽调的医生护士而分发的。
男人狭长的眸子掠过她胸牌上的字,让陈觅仙觉得他像在视.奸她。
他看完抬眼,声调戏谑玩味,像是男人在逗弄女人的语调:“陈觅仙。觅仙,觅仙……寻觅仙人,上哪里觅?”
陈觅仙三个字好像在他嘴里细细玩味过再吐出来,起了兴趣问她,觅仙,寻觅仙人,上哪里觅?
陈觅仙对他这种轻佻的做法很是不适,面带愠色地抽回男人手中的胸牌:“我不喜欢这样,对我尊重一点。”
胸牌重新落回胸前。
陈觅仙莫名觉得这胸牌有点沉,胸带在经过她的胸时有点重,缠得她心慌,她强行忽略这种感觉。
这时,小房护士端着伤药和包扎工具进来,眼睛在看见病床上的男人时,突然一亮,神色为之一振!
陈觅仙得以脱身,脱下医用手套,交代小房护士为他上药包扎。
她自始至终再没看他,说完就离开了。
时近夜间九点,士兵们终于搬来一箱箱晚餐。
因为总厨房爆炸,只能在外面调来晚餐,故而这么晚。
这处原来是食堂,现在改造成伤员救治点。
陈觅仙和小房护士在一边寻了座位,掀开盒盖开始吃饭。
坐在对面的小房护士和陈觅仙闲聊,先是粉红泡泡围身,叽叽喳喳地问说刚刚医治的男人是谁。
小房护士眼冒红心:“好高好帅,他身上的那股味道让人春心荡漾啊!他身边都是长官啊司令啊,一定是个大人物!”
陈觅仙的筷子夹着豆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小房护士春心萌动过后,和她八卦起旁事:“小年轻跟我说南安港开始乱了,亚国想争,季国想护,今天往度假村酒店丢炸弹就是季国军队的手笔。”
陈觅仙听了这话,笑时酒窝甜美,调笑她:“嗯……特地丢炸弹炸了后勤楼和总厨房,为了活活饿死我们?”
小房护士就知道她不信,压低声音凑近她:“季国的目标不是后勤楼啊,是后勤楼附近,亚国这次南安港行动的军事指挥部啊!”
她撇撇嘴:“炸错了,亚国指挥部不在那里,反而后勤楼里一大堆酒店员工在工作。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陈觅仙心思一转,问她:“那亚国的军事指挥部在哪?”
小房护士瞪圆了眼睛:“这我怎么知道?”
她还有旁事:“诶,陈医生,小年轻偷偷告诉我,度假村酒店的东南边有联排的温泉小屋,在那里能收到手机信号,我们一起去吧。”
小房护士很有怨言:“呆在这里,手机没有信号,早晚闷出病来。我们一起去呀,我要下载小说和电影看,不然无聊死的呀!”
度假村酒店的东南边有信号。
在军事行动里,通讯是最缺少不了的一环。
这下,陈觅仙好像知道亚国的军事指挥部在哪里了。
吃完饭,伤员安置点出了一份临时排班表,安排所有医生和护士值夜,照顾伤患。
不单有亚国的军医、护士,抽调来的医生护士也在其中。
每班十个人,陈觅仙和小房护士被安排在明天的夜班,晚八点至次日早上五点。
小房护士心思活泛起来,和陈觅仙说悄悄话,邀她在明天夜班结束后偷偷去那温泉小屋。
现在度假村酒店的士兵巡视严密,所有留观乘客没有紧急情况,不容许踏出房门,连吃饭都是送到房间去,需要在房间里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