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赫苦笑:“可我不想离婚,怎么办?”
经此一句,陈觅仙知道军区医院出的报告一定是‘确无关系’,连军事厅和军区医院都能操纵,不愧是女王。想来出了这份报告,陆行赫接下来面对来自皇室迫离的压力只会多不会少,陈觅仙冷笑:“殿下,你这都能忍?”
陆行赫凝望她良久,下定了决心:“觅仙,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这次孩子的事我不怪你,堕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堕了?”陈觅仙难以理解他对她的执念:“都这样了,你还不离婚?还要扮没事人,继续绑着我?”
陆行赫的喉结滚动,说来可笑,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陷入这种‘绿云压顶’的抉择中,他有他的骄傲,他强娶豪夺了陈觅仙,她另有所爱是他应该承担的。只要她堕了孩子,他愿意忍下,天下太平扮‘没事人’,只要她愿意和他好好过日子,他可以装作不知道,自欺自人当个快乐的丈夫。
“堕了吧,一切都有我。”说完,床边的男人没有看她,起身离开了卧室。
陈觅仙呆呆地坐在床上,真的不能低估陆行赫‘绑着’她的决心,面对皇室压力还有她‘不忠’的事实,他还不想离婚,他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第二天,陈觅仙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亚国皇室设有元老会,凭借医疗司第一份报告和军区医院第二份报告,断定三王妃珠胎暗结,请三殿下夫妇去宝鼎厅接受咨询,讨论如何处理。
说白了,就是德高望重的皇室成员们指手画脚的劝离大会,陆行赫没想让陈觅仙出席,让缇丽到点请王妃去医疗司做堕胎手术,他一个人去了宝鼎厅。
事情进行到这里,陈觅仙的目的达成了一半,起码他愿意让她堕胎了,另一半寄希望于元老会的成员的施压力度大,让陆行赫甘心情愿地离婚。
陆行赫出现在宝鼎厅的时候,未见被背叛后的伤心,一如既往的精神奕奕,意气风发。
这么淡定从容,颇具王者风范,看得为首的女王欣慰之际,又知道今天要说服他不易,要费一番气力。
在陆行赫接受元老会咨询时,陈觅仙正在日月湖边枯坐,十月满湖败荷,宫人正有条不紊地清除。
缇丽取来大衣披在陈觅仙身上,说天阴要下雨,请她回颂邸。
陈觅仙问缇丽现在几点,得到答复后,她思索片刻:“殿下接受元老会质询足有两个小时了,我能去看看吗?”
缇丽错愕,这个殿下没交代,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在她犹疑的时候,陈觅仙已经起身:“我去看看。”
宝鼎厅前的喷水池水花潋滟,踏入厅内,气势恢宏,蓬荜生辉,陈觅仙从正会议厅的侧门进入,她不了解情势,不会贸然乱闯,微微撩开厚厚的帷幕,可以窥见里头。
陈觅仙在缇丽取来的一把椅子坐下,静静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说话不像菜市场般你一言我一句,但主旨都是劝离,落座在桃木会议桌最右端的陆行赫成了围攻目标。
有人说三王妃以后不一定闹出什么事,之前光是幽会激吻一事,就报纸满天飞,令皇室蒙羞。
陆行赫听着,等到对方说完,不紧不慢地回答,和她激吻的男人是他,夫妻约会再正常不过,至于以后,他相信陈觅仙的人品。
无论各位元老说什么,陆行赫都坚持一个立场,会让王妃堕胎保持皇室血统纯洁,其他免谈。这是夫妻私事,不容外界指点。
陈觅仙偷偷往里看,陆行赫镇定自若,听元老说话时神色认真,但她好像能看穿他,他一定很不耐,面上听着,心里不一定怎么烦躁。
陆行赫的确很烦躁,扫了一眼腕表,为他的私人事务能谈论足一百五十分钟,一个两个就这么闲?他是不是太好脾气了?
陆行赫软硬不吃,最左端的女王给右手边递了个眼色,元老会意,示威一样地摇着手里的报告:“三殿下,多说无益,我只能把这份鉴定报告曝光,由外界评判王妃的去留。你别怪我心狠,日后你登王位会感激我的。”
内部施压不奏效,就用外部施压,让全国民众齐齐痛骂陈觅仙荡妇,与人私通,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说话者自认祭出杀招,洋洋得意等着陆行赫服软。
陆行赫听着,面容淡淡,这威胁丝毫没有挑起他的波澜:“想曝就曝。”
元老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
陆行赫开口:“我说你想曝就曝。报告只要一曝光,我会让殿下府出一则声明,说我有换.妻性.癖,胁迫王妃陪玩,她才会怀孕。她是受害者。”
这话一出,所有人骇然,陆行赫为了保陈觅仙真是不择手段,不惜把自己说成有换.妻性.癖的男人,胁迫妻子下水陪玩,她才会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
这就是为了保陈觅仙,把她说成受害者,而他是加害者,自己抹黑自己?真的这样,陆行赫别说登王位,分分钟被民众的唾沫星子淹死。
既然说话的元老对他寄予厚望,就别怪陆行赫玉石俱焚。
‘曝光’一事没人再敢起,陆行赫的能力出众,未来称王的不二人选,没人愿意他民调下跌。
女王一方面欣慰,陆贺吴盈能生出这样的孩子,一方面又着恼,一大堆人拿陆行赫没有办法?想到这,她给左手边递了个眼色。
左手边的元老发难:“三殿下,我尊重你不离婚的选择。但是,如果你不和三王妃及时割裂,王妃哥哥受贿,根据皇室的家属相关条例,元老会要革除你军事厅的一切职务。”
有人出来说公道话,只是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怎么说也是殿下,‘革除职务’太难听了,三殿下,你可以选择放弃职务,这样你就能和三王妃逍遥快活了。”
所有人都在赌,赌陆行赫不会因为陈觅仙放弃军事厅的职务,因为知道军事厅对陆行赫意味着什么,是他没日没夜拼搏的地方,他不会放弃。
这一招着实往陆行赫的七寸打,他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民调,但他在乎军事厅的一切,要他离开比杀了他还难。
所有人屏息等着陆行赫表态,他深呼了一口气,站起平静地面对众人:“好,我放弃军事厅一职。”无视众人瞠目结舌,他起身离场。
……
医疗司的手术室里,亮堂堂的无影灯对准陈觅仙,医生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交代一些堕胎后的事宜,又笑了笑:“三王妃,你也是医生,我好像不用说这么多。”
陈觅仙没有在听,脑海里都是宝鼎厅发生的一切,陆行赫说只要报告曝光,他就出声明,王妃是受害者,一切都是他玩得大。
他平静地对众人说好,他放弃军事厅的职务。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席。陈觅仙知道军事厅对陆行赫意味着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麻醉师要注入麻醉的时候,手术床上的陈觅仙喊了一句不要,坐了起来。
陈觅仙离开手术室,说她要见女王。
陈觅仙来到光明殿,经过女王助理的引见,她见到了女王。
叫是叫光明殿,时值阴天,殿内窗帘厚重,遮住大半天光,窗外黑云涌动,风吹着日月湖干枯的败荷左右摇晃。壁龛火炉火焰燃燃,适宜的温度催生得摆放的花朵绽开得娇艳艳,女王抚弄鲜嫩花瓣的手不再年轻,她失了赏花的兴致。
助理走近和女王耳语,说陈觅仙临近手术又反悔,不想堕胎了,非要见她一面。
女王颔首:“让她进来。”
第六十一章 放弃军事厅职务
陈觅仙的确后悔了,进来后跪在女王面前,她不想堕胎了,她请求女王让她再做一次亲子鉴定:“这孩子是殿下的无疑。我不想殿下因为一纸假报告而四面楚歌,放弃军事厅的职务。”
这话让女王疑惑,挑起细细的眉头:“三王妃,这孩子是阿赫的,这是天大的好事。你想说出真相,我怎么会阻拦你呢?”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让陈觅仙疑惑、诧异,她像是掉进一个陷阱,人人都戴着假面具,看不清实相。
女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热茶,视线对上跪着的陈觅仙,她的面容关心恳切,笑容亦是和蔼:“三王妃,这么说,你是想生下阿赫的孩子?”
陈觅仙如果这时敏锐点,就能从女王的反应知道,这是一场伪善的谈话。女王如果真的关心她,怎么舍得她跪着?
陈觅仙在医疗司躺在手术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陆行赫在元老会的话,他是天底下最傻最执着的男人,只要答应和她离婚,一切都能太平。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和她离婚,为她tຊ放弃了军事厅的职务。
陈觅仙想到那天晚上,他神情落寞,让她把孩子堕了,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愿意粉饰太平继续扮没事人。
其实,这一切苦难都是不该受的,因为这孩子是他的,陆行赫不该受到这么多人咄咄逼人地质询,更不该因为一个谎言咽下苦果。
陈觅仙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但她的行动已经证明一切,她回答女王:“我想生下这孩子。”
她想生下这孩子,所以准备好迎接来自女王的为难,责骂,甚至是交易。之前女王的助理口口声声告诉她‘女王多希望这孩子不是殿下的’。
“你看看你,脸色这么差。”女王起身走近陈觅仙,抚上她的脸:“三王妃,你愿意生,为皇室开枝散叶,这是好事。我肯定会帮助你和支持你。”
陈觅仙抬眼,此时的女王慈眉善目到了极点,就像庙里的菩萨,不见背后的深渊。
她将信将疑,面容惶惶:“真的?”
“真的。从身上硬生生剥离一块肉谈何容易?你舍得,我作为祖母都不舍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女王下一秒话音一转,面容染上淡淡的寥落,“只是,你爱惜自己孩子,我又何尝不爱惜自己的孩子呢?”
陈觅仙知道女王这是说的陆祝。
女王提起陆祝,恰是陈觅仙没法释怀的事情,她真心实意地道歉:“女王陛下,陆祝殿下的事完全是我的错。我说不出我有多自责,如今说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都无法弥补,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女王叹气,神伤,陈觅仙说到难受处,眼泪不自觉滑落,一双半浸泪花的眼儿楚楚可怜,嘴里不停重复着‘是我的不对,我真的很抱歉’。
女王像是被陈觅仙打动,吩咐身边的助理:“请王妃祭拜陆祝。一切都过去了。”
陆祝的坟墓设在亚国皇室的慈恩墓园,而女王在光明殿侧殿为他设了佛堂,经幡寂寂,烟香袅袅,正中摆放陆祝的黑白遗照,遗照前的地藏王菩萨金光闪闪、宝相庄严。
女王对陈觅仙说:“三王妃,我不管你是诚心认错也好,为保孩子认错也好。现在陆祝在这,你给他磕头认错,直到他原谅你。”
人都死了,就算原谅也没法开口。陈觅仙没意识到这一点,她看着陆祝的遗照,流着泪说对不起,她的额头触上地板,忆起那天她为拿密道钥匙,对陆祝咄咄相逼,步步收紧,她说他心不静,念再多阿弥陀佛都没有用,她说他自欺欺人,无可救药,她说要带他走,她去季国,他去和燕儿约定的地方。
陈觅仙说不出的懊悔,其实当中她意欲劝说陆祝的成分有多大呢?无非是找个人发泄,把她在宫里受到的伤害都对他宣泄出来。
女王在佛堂一边的软塌坐下,慢悠悠品茗,以胜利者的姿态欣赏着陈觅仙一遍遍磕头认错的情景,她对上陆祝的遗照,心里稍松:儿子,今天我把始作俑者揪来给你道歉了,她凄惨的日子只会多不会少,你就拭目以待吧。
不知过了多久,陈觅仙哭得满面是泪,额头磕破,已渗出血迹,血线沿着她的颊滑落。
要不是女王还有政事,正想继续欣赏下去,就是要陈觅仙痛不欲生、追悔莫及才能让她心里稍快。
女王说停下,陈觅仙因为脑部充血,头重脚轻,起身艰难。
女王声线淡淡:“三王妃,你回去吧。以后每天都来向陆祝磕头忏悔。”
陈觅仙没忘记来的目的:“女王,那亲子鉴定?这孩子是殿下的。”她需要一份真实的报告,既能让她生下孩子又能让陆行赫重回军事厅。
女王颔首:“当然,我会安排你再做一次亲子鉴定。你放心吧。”她说:“我让助理送你。”
陈觅仙转身的时候,不见身后的女王对助理使了个眼色。
中西式宫殿群落在夜间灯火通明,陈觅仙踏出光明殿,殿外的喷水池淅沥,快要下雨,空气辛辣稀薄,花圃在风中摇摇,往下台阶层层。
陈觅仙又是哭又是跪,很是伤神,走路有点不稳,所以走得很慢,手触额头,血液渐干,手心黏腻一片。
助理送她,临到下台阶处,陈觅仙对她说到这就行了,回去吧。
女王助理恭敬地向她鞠躬,笑容优雅:“王妃走好。”
只是,在陈觅仙转身的刹那,她的背部骤然被人推了一下!她失去重心,脚上不稳,径直滚下了台阶!
令人胆寒的是,女王的助理做完这一切,脸上还是笑着的。
……
与此同时,陆行赫今天离开元老会后,约了一众将军密谈,现在才回到颂邸。不见陈觅仙,他让人找,让人打电话给缇丽。
缇丽说王妃没做手术,正在女王这里,她被女王的手下拦着,只能在殿外的休息间等候。
陆行赫听了,剑眉紧拧,心内有种不好预感隐隐扩大,稳步踏出颂邸,让人开车:“去光明殿。”
专车抵达光明殿,雨已经开始下了,滂沱大雨,模糊车窗玻璃。
副驾的维麒望着雨幕下富丽堂皇的光明殿,偏头对陆行赫说:“三殿下,下雨了,不然在车里等等?三王妃还没出来,可能在女王处避雨,应该没有事。”
陆行赫莫名的不安和焦躁,他很想马上见到陈觅仙:“不等了。”
维麒打起雨伞,为陆行赫遮雨,往光明殿走,可是没等两人进殿,就在殿前长长的台阶前发现了陈觅仙!她的样子别说有多凄惨,昏倒在地,浑身被雨水打湿,米白的缎面长裙湿水黏在身上,双腿的轮廓明显,裙面浮着可疑的血红色,像是下身正在潺潺流血。她的小脸苍白如纸,额头的伤口沾血红艳,几缕发丝黏在颊边,微张的唇艰难地呼吸着,像条濒死的鱼儿。
这幕场景像是魔鬼的手,一瞬间掐住陆行赫所有的感知,心痛到难以呼吸。他抱起昏倒的陈觅仙,一向沉稳的他,此刻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叫车!”
维麒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此时缇丽和女王助理们赶了过来,被眼前这幕骇了一跳!再去看殿下的神色,他俊脸铁青,下颚紧绷,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缇丽什么都不知道,被殿下可怖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女王的助理却能侃侃而谈:“三殿下,女王舍不得你放弃军事厅一职,加之相信王妃的人品,不相信她珠胎暗结,所以请来王妃商议再做一次亲子鉴定。但是王妃不愿意做,她就是要堕胎。向女王跪下不断磕头,求女王成全。女王让她回宫考虑一下,谁都没想到王妃会倒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