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绕过他，将手中握的水杯和解酒药，放至她床头柜上。
没再多停留。
转身与檀见深擦肩的一刻，他也压低声音说：“照顾她，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权利。”
-
檀见深不是轻易能被挑衅到的人。
姜珩还不够格。
他离开后，檀见深将屋内所有灯熄灭，只留下了她床头一盏微弱的壁灯。
在寂静的夜色里，发出幽黄的灯光。
他站在灯下，又静静地注视了她片刻。
今晚发生的一切，在他意料之中，却又远远超出了预期。
确定她心意的那一刻，比起失而复得的欢喜，他更多的是心疼。
没有人比他更懂，怀揣着一份卑微的心情，无望地等着一个人的滋味。
日日夜夜，都是凌迟。
他是这样等过来的。
没想到……她也是如此。
他宁愿，她真的如重逢那日所说，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至少，这七年，她会好过许多。
可偏偏，她和他一样傻。
傻到在最青涩的年纪里，将一场心动绵延成了永远。
此后人海万千，再无旁人能入眼。
可他又自私地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这世上，有一个女孩，如此长久的喜欢着他。
而恰好，他也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当初决定离开的时候，他以为他们的故事已经走到山穷水尽。
他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一直逼自己尝试接受一件事——
允许一切错过，允许所有事与愿违。
哪怕代价是他这一生都活在求而不得的折磨里。
可是不曾想，穷图匕现之后，却迎来了峰回路转。
他一个无神论者，在那个微醺午后，却第一次想要感谢上天的垂怜。
将他的女孩，再一次，带到他身边。
而及至今夜，他们互相明了心意。
这一步，他们走了整整十年。
所以，叫他如何再放手？
哪怕，明早她酒醉醒来，将这一切都当成是场梦。
或者，她再一次选择退缩、逃避。
他都不会再给她离开的机会了。
他们之间明明只差一个结局。
檀见深最后看她一眼，见她睡得香甜，才转身离开房间。
走前不忘将屋内所有摄像头都遮住了。
…………
监视器外鸦雀无声。
导演见状，非常懂事地宣布，今晚不必留信，各自早些休息。
他们也心累了。
这一整夜的录制，包括导演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心情全部如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
何睿呆若木鸡：“这是恋综？”
导演：“他们好像有自己的一套剧本。”
何睿：“我有点看不明白了，你给我理理。”
导演：“不明摆着呢，俩人互为白月光，错过多年，但心里还都惦记着对方，这不一下就天雷勾地火了。”
何睿恍然大悟：“合着咱们檀总真是大情种啊，直接来恋综破镜重圆了！”
旁边的女助理又抽了张纸，抽噎着说：“磕晕了！今晚简直是纯爱狗的天堂，妈耶，哭死我了，好多泪点。你们谁懂白月光的杀伤力啊？就那个人站在面前，什么都不用做，就胜过所有人的感觉。”
几个女工作人员纷纷红着眼应和，还不忘给自己求福利：“导演，能不能让我们再看一遍露台表白那段啊。”
导演：“……”
合着让你们现场磕cp来了！
第29章 天/10
时听鹿一觉睡到天亮。
但并不踏实, 半夜辗转醒来过一次，浑身不舒服，脑袋晕晕沉沉的。
瞥到床头柜上摆着水和解酒药, 跟遇见救星似的，爬起来喝了半杯。
喝完后又失去意识，跌入扑朔迷离的梦境。
翌日清晨，时听鹿洗完澡后沉重地下楼。
人生中第二次醉酒经历。
还是有些不合时宜。
昨晚的记忆随着洗澡时花洒落下的水, 一点点冲进她脑海。
每一帧画面都无比清晰。
她主动抱檀见深，在他肩头流泪, 撒娇……
他唤她淇淇，公主抱，还有最后她的表白……
啊！
为什么她没有喝断片啊……
她郁闷得想找块豆腐撞死。
心里祈祷，今天最好不要让她看到任何人，尤其是……
可惜，迈下最后一节楼梯。
就看到程意泽坐在沙发上守株待兔。
厨房里传来一阵响动, 似有人在忙碌。
时听鹿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扫过去一眼, 待看清那人时, 刚打了一半的哈欠凝固在脸上。
都没等她作出反应，有人更着急。
程意泽直接从沙发上弹起，过来逮她, 攥住她手腕就大步流星往外拉。
“大清早发什么疯啊？”时听鹿挣脱了下，小声喝道。
两人拉扯间，谁都没注意, 大门阖上时, 檀见深投来的极其沉晦的一眼。
-
“干嘛呀？”坐上车后，时听鹿先给了他胳膊一巴掌。
程意泽沉着脸发动引擎。
车子很快呼啸着冲出别墅。
驶出一段距离后, 他才问：“你们早就认识？”
时听鹿避重就轻：“高中同学。”
“兰兰姨跟我说过，你有个暗恋了很久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时听鹿皱眉：“我妈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别打岔。”程意泽加重语气，“是不是他？”
程意泽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但真正经起来，谁都奈何不了他。
“是他又怎么样？”
程意泽冷着脸：“退出节目。违约金我给你付。”
时听鹿：“没必要。”
程意泽转头看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还喜欢他？从高中到现在，十年了吧。你这么多年都不谈恋爱，就是因为他？”
时听鹿沉默。
程意泽火气噌一下冒了上来，“姐，这世上比他好的男人多得是。你是咱们家的公主，多少人宠着你爱着你，你缺他那点喜欢吗？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你等十年？”
程意泽从小就是被追捧，被簇拥的那一个，他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
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到，他心中这个世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姐姐，竟然会有得不到的东西，爱不到的人，还他妈受了十年的委屈。
他没有仰望过别人，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仰望人的滋味。
追逐一个人久了，有多累，多心酸，多苦涩，他清楚。
正因为清楚，他才不想把这个角色代入他姐姐身上。
他们家里人从来舍不得让她哭，可这么多年，她背地里为那个男人，流过多少泪呢？
想到这，程意泽就心疼。
“小屋这种环境，朝夕相处的，太容易催发情愫了。”程意泽一针见血，“他现在看起来对你确实有点意思，还说什么你是他白月光，狗屁！如果真喜欢你，你们早在一起了。”
时听鹿一阵沉默。
她今早醒来，就一直避免自己回想昨晚醉酒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即使脑细胞死绝，也想不明白。
千万个可能里，她从没想过，也不敢想——
在她喜欢他的那些年，他也在无声地喜欢她。
这难道不是命运开得一个巨大玩笑吗？
撇开所有不论，就如阿泽所说，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当年又为什么拒绝她的表白？
为什么这么多年，她毫无所觉呢？
“我看他就是在玩你！”程意泽想了一晚上，快气炸了，“等离开小屋回归现实之后，他有一万个理由可以甩开你，把这里的一切都当成是冲动。”
时听鹿终于出声：“不会，他不是这种人。”
即使他身上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她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品性。
他不会玩弄别人的真心。
否则，怎么值得她喜欢这么多年。
“你别给我恋爱脑啊。”程意泽警告她，但也不忍跟她说重话，“他的感情可以收放自如，因为他不会有任何损失。但你赌不起，输不起。成日里面对一个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你只会越来越动摇，他给你一点甜头，你就会一头栽进去。”
时听鹿干涩地咽了咽喉咙：“我没有那么不理智。”
“可理智在心动面前，向来不懈一击。”
时听鹿回想重逢以来与他之间的一切，以及她一步步清醒地再次沉沦。
终于，还是无法反驳这句话。
她笑了笑，似是认了：“是啊，理智杀不死心动。”
程意泽陡然震惊地看着她：“……你就这么喜欢他？”
“一见钟情，十年难忘。”
程意泽深吸了一口气，还不死心：“那是你没接触过更好的人，我觉得昨晚新来的那个姜珩就不错，他看起来对你也有意思——”
“阿泽。”时听鹿打断他，“他在我面前，我看不到别人。”
程意泽彻底无话可说。
他送她到铭蓝后，气哄哄留下一句‘排话剧去了’，就猛踩油门疾驰离开了。
-
今日来接时听鹿的并不是温琳，而是——叶溯。
“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们一起吃过饭。”
“正好今天受人之托，带你去个地方。”
时听鹿有些为难：“可我还要工作。”
叶溯引着她走过大厅，懒洋洋笑一声：“不耽误工作。已经跟姚姐打过招呼了。这会儿有几个歌手在八楼录音棚录歌。”
可不是有四个棚吗？
当初她还感慨过，铭蓝真是财大气粗。
仅顶级录音棚就四个，占满一整个楼层。
叶溯立马补充说：“四个都占满了。”
“……”
“叶总监。”路过的工作人员纷纷向叶溯打招呼。
还有一些艺人对他也颇为尊敬。
他在铭蓝职位应该不低。
能劳动他亲自来接人的，想也知道是谁。
叶溯直接带她去乘私人专属电梯，摁下28号楼层。
时听鹿看着电子屏上跳跃的楼层，有些失神。
叶溯主动打破沉闷，笑着问她：“恋综好玩吗？”
时听鹿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问完就觉得自己太蠢了。
果然酒精害人。
他既在铭蓝身居高位，又和檀见深关系匪浅，自然知道她的信息。
况且，她后来查过，这档恋综的出品方就是——铭蓝。
从一开始，她就在他眼皮底下。
“我不光知道你在恋综，还知道你和谁有cp线。”他天天抓心挠肝地实时追着呢。
昨晚从何睿那探得他们最新发展时，他差点没尖叫。
就说他的作战计划一定管用，按照这发展都用不了二十天。
“而且我已经预测到你最后的cp走向了。”
时听鹿：“……？”
如果最后不是檀见深，这个节目估计就胎死腹中了。
何睿见识到檀见深对时听鹿的感情后，已经抛弃做节目的初心，开始连夜写剧本了。
原话是这样的——
“包在我身上。笑死，要是在我眼皮底下，在铭蓝自家旗下，檀总喜欢的女孩最后跟别人牵手成功了，他还不直接给咱这节目毙掉，为他的爱情陪葬。”
叶溯深信，他能干出来。
——‘嘀’一声，电梯到达28层。
这一层只有总裁办公室和他的秘书办，格外安静。
而且都是檀见深心腹，嘴严，见叶溯带了个女孩过来，也只好奇打量了一眼，就继续在工位上干自己的事。
叶溯直接带她走进了正中间的办公室。
里面布置简约低调，深灰色系，整片落地窗外能俯瞰整个北澜的商业中心圈。
助理端来两杯咖啡，叶溯示意她可以随便坐，然后掏出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人给你带到了。】
他刚发过去，办公室的门就被拉开了。
叶溯在人走进来之前，先一步拔腿冲了出去，将人堵到门口本打算交代一下敌情。
不过上来还是先嘴贱地揶揄了句：“人也不用看这么紧吧，又不会跑。”
檀见深被挡在门外，有些不爽地蹙了下眉：“这没你事了，去盯项目进度。”
“果然兄弟如抹布，用完就扔。”叶溯哼了声，“我是来跟你报备一下敌情，何睿刚跟我通完气。昨晚新来的男四不简单，好像跟小仙女之前就认识，俩人还约会过。”
叶溯有点幸灾乐祸地笑道：“人家双方父母好像也认识。他估计就是冲小仙女来得这恋综，目的相当明确。这个可有点棘手。”
姜珩。姜先生。小姜。
看来这位就是重逢那天她缺席未至的相亲对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