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有点类似那晚在中式餐馆，她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时。
这个姑娘永远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是他对不起她，亏欠她，害她伤心，害她流泪，害她空等数年。
她却总是……先心疼他。
他上辈子究竟是修了多大的善缘，这辈子才能遇到她。
檀见深双手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擦拭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清冷声线带着哽咽的颤意：“可我回来了，不是吗？”
他不会为自己的苦难做颂歌，一句“回来了”便轻描淡写的囊括了他过去七年的生不如死。
“无论如何，淇淇，我回到你身边了。”檀见深柔声哄着她，“而且我答应过你，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信我。”
“我不会失信于你。”
时听鹿把脸深深埋在他胸膛里，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剩下的话不再追问。
很多伤口，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愈合。
提一次，就是揭一次疤。
她舍不得。
但万幸，他们还有未来。
她可以用许多许多时间，去慢慢治愈他的伤口。
-
檀见深将时听鹿情绪安抚好后，带她直接去了地下车库。
上车后，他问：“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
时听鹿正在和姚曼微信上沟通刚配音的那三集情况。
檀见深虽然说不愿意她再重蹈覆辙地体会一番当年的心情，但她在配音方面向来都追求最完美的境界，别人的故事她尚且都会全情投入，更别说是自己的故事了。
她配这三集的时候，的确把她的心都快掏空了。
但她出戏很快。
因为戏外，她曾经求而不得的那个人已经在她身边了。
姚曼对她的演绎十分满意。
一句话给了她最大的赞赏。
【你把我们整个控制室的人都配哭了。】
让人笑，让人哭，让人因为自己情绪有所起伏，是对所有演艺人员最大的肯定。
时听鹿抿了抿唇角，回复了一个自己自制的表情包【声音就是魔法JPG.】
檀见深带她去了一家葡式餐厅，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事：“淇淇，你怎么知道昨天是我生日？”
这反射弧有够长的。
时听鹿筷尖一顿，悠悠抬眸看他。
檀见深失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时听鹿虽然知道当年他和晴之肯定是她误会了，两人也许就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但现在想起来，他把她从楼道里带走那一幕，还是有些小吃醋，于是反问他：“你高中真的只接受过我送你的礼物吗？”
檀见深后知后觉地品出了点小姑娘要和他“算账”的意思。
但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先乖乖回答：“当然，你不信我吗？”
时听鹿笑了笑，“信呀。”
檀见深观察着她的微表情，“你这笑不像是信我的意思。”
他索性把筷子一并放到餐碟上，“说说吧，公主，想审我什么？”
“还是，你以为我接受了谁的礼物？”
时听鹿眨了眨眼，“你不是记性很好嘛。”
檀见深理所当然说：“那是对你。”
高中三年，除了她之外，他对别人都印象寡淡。
时听鹿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笑盈盈的，“我记性也不好了，就记得某人有年生日过得很轰动。”
这个某人肯定是指他了。
还和生日有关？
檀见深往椅背上懒懒一靠，歪头认真思索了会儿，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来，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
他没理会，任那铃声响了十几秒。
最后实在被吵得有些烦，他望向时听鹿，“我可以看下手机吗？”
时听鹿这次是真的笑了，“你看手机为什么还要询问我？”
“这不正在反省错误呢么，如果走神的话，你会觉得我态度不认真。”
时听鹿笑得眼睛弯起来，真是服了他。
“好啦，你快接电话吧，万一有要紧的事呢。”
檀见深低嗯了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叶溯。
他没有避讳时听鹿，直接在座位上划开了接听，“什么事？”
叶溯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那方传过来：“会议开到一半你就跑了，把一众公司高管都撩在了会议室里，现在都大眼瞪小眼地喝空气呢！”
“我就问问你，哥，你人呢？！”
“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让你耽误这么多功夫！底下的人明面上不敢说，但心底指定骂你万恶的资本主义，这会儿都饭点了。”
檀见深漫不经心托了下镜框，平淡道：“哦，忙着哄女朋友。”
“忘记开会了。”
“……？！”
“让他们散吧，下午再继续。”
第58章 夏天/32
檀见深挂断电话后, 就见对面的女孩红着脸，认真严肃地看着他。
“你不要因为我耽误工作。”
檀见深低笑：“好，我一会儿就回公司, 你吃完饭想去哪我先送你过去。”
时听鹿看了他两秒，“那你送我去漫声吧。”
“好。”
车上的时候，时听鹿收到一条微信。
姜珩：【昨晚节目组宣布今天由男生发起约会日，虽然你晚上没回来, 但我邀约卡上还是写得你名字，下午或者晚上有时间吗？】
有些话确实需要当面说清楚。
时听鹿回复：【有时间, 哪里见面？】
姜珩：【那就五点，桃熹里民谣酒馆，可以吗？】
时听鹿：【可以。但我不喝酒。】
姜珩：【他家饮品也不错。】
时听鹿：【好。】
时听鹿放下手机后，转头看了檀见深一眼，“傍晚姜珩约我见面，我答应了。”
檀见深沉默两秒, 挑眉：“这是先斩后奏吗？”
“这是报备。”
檀见深轻笑：“怕我吃醋？”
“你会吗？”
檀见深扭头看她：“你说呢。”
时听鹿笑笑：“男朋友，你要有点气度。”
檀见深叹息：“女朋友都要和别的男人约会了, 我还要什么气度？”
时听鹿纠正他：“是见面, 不是约会。”
檀见深耸耸肩：“好吧。”
“约的几点？”
“五点。”
“我处理完事情去接你，回头把地址发给我。”
车停到漫声门口，檀见深解开安全带, 倾身过去，捏起时听鹿下巴，亲了下她嘴唇, 压着嗓音说：“别让他碰你。”
时听鹿眼睛弯起来：“你是不是还在吃醋, 他那晚抱我啊？”
檀见深微眯了下眼，指腹摩挲着她嘴唇, 要笑不笑地说：“宝贝，你还敢提呢？”
“……”
时听鹿被他一句‘宝贝’砸懵了。
她耳尖霎时绯红，伸手轻推了他胸膛一下，笑嘻嘻地举手投降“错啦错啦，以后不敢了。”说完就拉开车门遛了出去，冲他挥手。
-
檀见深下午回公司开完会后，问秘书：“今晚红粤港是不是有个慈善拍卖会？”
秘书：“是，主办方提前一周就邀请您了，您当时拒绝了。”
“你去代替我参加，看有没有粉色珠宝，有的话就竞拍下来。”
秘书了然一笑：“好。那估价有要求吗？”
檀见深垂眼看桌上的数据报表，头抬也没抬地随意说：“不计价格。”
“明白。”
檀见深处理完堆积的工作后，外面天色已暗，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五点了。
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和姜珩在一起了。
檀见深心里升起了几分燥意，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又开始回想午饭时她说的话。
她似乎误会……他收过别人的礼物。
可他思来想去，也记不起来。
难不成因为药物的原因，他记忆力还受损了？
桌上一阵电话铃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檀见深转身走回桌前，拿起手机接听。
秘书：“檀总，晚宴上有条粉色钻石手链，估价1900万。”
檀见深平淡地嗯了声：“拍下来了吗？”
秘书的语气有些纠结：“本来我们2000万就能拿下来，但现在有人一直跟我抢拍，价都哄抬到4000万了，而且对方似乎也志在必得，没有收手的意思，所以我想请示一下您，还要再抬价吗？”
价格倒是其次，但檀见深意外的是竟然有人敢跟他抢东西。
他挑眉问：“是谁？”
秘书：“盛藤资本的太子爷盛峋，晴之也在现场，他似乎是为了博女友一笑。”
他说着说着声音变小：“檀总，盛公子过来了，他想跟您讲几句话。”
檀见深：“把手机给他。”
几秒后，听筒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檀总，久仰。”
檀见深态度疏离：“盛公子，有话直说。”
“檀总倒是个爽快人。”盛峋笑了笑，“那我就直说了，檀总不如割下爱，我女朋友就在现场，拍个小玩意儿用来哄她开心，总不能叫我空手而归吧。”
檀见深语调冷淡：“不巧，这手链我也打算拍来哄我女朋友。”
盛峋微诧：“檀总竟然有女朋友了？”
他随后几分玩笑道：“早说，害得我误会你跟我争风吃醋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跟檀总争了，正好晴之也不太喜欢粉色。”
檀见深握着手机，怔住片刻，随后被“误会”两个字点通了。
脑海中有些不甚清晰的细碎片段连缀起来。
第一次如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中午吃饭时意味不明提及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二那年生日，晴之去找他，他把她带去了教学楼后面，回来似乎就有一些闲言碎语。
但他当时性子清高，行得正坐得直，不屑理睬这些无聊的把戏。
却没想到……那些话也传进了她耳里，害她也误会了吗？
檀见深心里懊丧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当时就喜欢他，那听到那些谣言，不知道有多伤心。
“檀总？”电话重新回到秘书手里，“盛公子放弃竞拍了，那就以4000万成交了？”
檀见深喉咙滚了滚，“嗯，记得换个普通的包装盒。”
秘书：“好。”
-
桃熹里。
这家民谣酒馆地处隐世，分外清幽雅静。
五点钟，人还不多。
时听鹿和姜珩坐在离吧台偏远的位置。
此时舞台上在唱的是马頔的《南山南》。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听鹿，我对你的感觉有些像这句歌词。”姜珩笑说。
时听鹿点了杯西瓜柠檬茶，她此时正咬着吸管，怔了怔，“……一见钟情吗？”
姜珩没有否认：“遇见你之前，我也没想过我会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
他眼神显露了丝纯情：“那晚我送你回小屋，你站在月色下望着我，漂亮的眼睛盛满光。”
“我一下就有些沦陷了。”
时听鹿沉默了会儿，忽问他：“如果我长得不漂亮，你还会对我一见钟情吗？”
姜珩笑笑：“你以为我是对你见色起意吗？”
时听鹿不说话。
姜珩说：“听鹿，漂亮是附加条件，我喜欢的是那晚你望向我的眼睛。”
——那是他见过最澄澈最干净的一双眼睛。
时听鹿忽然抿唇笑了笑，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我对檀见深也是一见钟情，但我对他好像有点见色起意嗳。”
姜珩脸上笑意顿收。
一个女孩在你剖陈心意的时候公然谈及另一个男人，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了。
时听鹿微笑着望向姜珩：“姜珩，不管怎样，被人喜欢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说明我身上的某些特质足以吸引到人，这本身也是对我的一种肯定。”
“所以，谢谢你的肯定和喜欢。”
“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已经和檀见深正式在一起了。”
昨晚他们两人都没回来，姜珩已经猜测到。
他沉吟了片刻，声音温和冷静：“听鹿，你说你喜欢他很久，可你能确定这种感情不是你的执念吗？”
“你和他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弥补你曾经求而不得的遗憾吗？”
姜珩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看人很透彻。
但他看不透时听鹿。
“我很确定我对他的感情。”
“不是执念，不是遗憾，是纯粹的喜欢。”
时听鹿含笑望着他，眼睛泛着细碎的光芒，瞳仁还是那么剔透，那么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