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蛋糕时,乔珍珍被旁边的姑娘在脸颊上点了一点奶油,乔珍珍登时放下塑料餐刀,立志要抹回去。
有人追有人躲,年轻人闹成一团,气氛热烈。
乔父在小辈面前一贯都是严肃脸,今日却是难得的好颜色,笑看着他们嬉戏打闹。
等蛋糕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又一齐转移到了院子里。
贺景行提前准备了烟花,因为是在家属区,又刚过完年,贺景行买的都是些观赏性的小型烟花,动静并不大,主要是为了好看。
但烟花一放,周围的小孩都被吸引了过来,在乔家院子里上蹿下跳。
*
而在另一边,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驶入家属院。
车后座,严军长正和身旁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交谈。
两人说话间,中年男子遥遥地看到前方的火光,问:“那是谁家?”
天色昏暗,严军长一时也难以分辨,直到车灯打在了马路上抽烟的乔师长身上,他才认了出来:“是乔卫国,乔师长家。”
“乔师长?那个即将调去西南边境的乔师长?”
严军长点头:“是他,过两天就要动身了,今天应该是特意回来陪他闺女过生日的。”
话音未落,严军长又指向院子里最显眼的一对璧人,有感而发道:“那是他女儿女婿,都是首都大学的学生,未来的国家栋梁啊!”
司机将车速放慢,中年男子看了过去,随即发出“咦”的一声。
严军长:“你认识?”
中年男子失笑:“我还真认识,他这个女婿是不是姓贺?”
“确实姓贺。”
中年男子解释道:“他可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在家里吃过两回饭,老爷子对他是赞不绝口,哪像我这个做儿子的,从小到大,鲜少得他一句夸。”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老父亲近日的烦心事,正是关于这位姓贺的学生。
今日在这里碰见他,或许是老天有心让他做个孝子,为老爷子分忧。
思及此处,中年男子道:“严叔,我们去乔师长家坐一坐吧。”
严军长自是说好。
于是,司机在前面掉了个头。
乔父眼看着黑车重新开了回来,停在了自己面前。
正奇怪时,车门一开,严军长和一位看着眼熟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了。
乔父眉头紧皱,将剩下半支的烟给丢了:“严军长,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严军长摆手:“没什么事,刚开完会,正准备回家呢。”说完,他顺势给两人做起了介绍,“乔师长,这是林书记。”
严军长这一提醒,乔父立马认出了中年男人的身份,心头一凛,正色道:“林书记。”
林书记主动跟他握手:“乔同志太客气了,严叔是我的长辈,叫我林同志就好。”
乔父虽不知两人的来意,但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握完手后,他便十分客气地邀请两人进屋喝茶。
林书记从善如流:“那就叨扰了。”
乔父领着两人进去,院子里全是小孩在疯跑,场面乱成一锅粥。
乔父想让人把孩子们都带到外面玩,便招手示意乔珍珍跟贺景行过来打招呼。
林书记一进院子,贺景行就已经认出了他,此时不需乔父提醒,便先行喊了声“林叔”,随后而来的乔珍珍也跟着这样喊。
乔父不明就里。
林书记温和地笑笑:“你女婿是我父亲的学生,我们之前见过。”
严军长爽朗道:“人就是不经问,这一问起来啊,大家都是老熟人。”
林书记细瞧眼前这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开口道:“乔同志,你是个有福气的,闺女这么漂亮,找的女婿也好。”
乔父自谦道:“还都是孩子呢,外面冷,咱们快进屋聊。”
林书记点头,走前又朝贺景行道:“贺同学,我家老爷子过年时还记挂着你呢。”
贺景行:“等回学校了,就上门拜访林教授。”
林书记更是满意,随严军长一起进屋。
严军长和林书记走在前头,乔父小声跟后面的女儿女婿交代:“你们去马路上玩,把孩子们都带过去。”
家里来了贵客,很可能还要谈事,院子里闹哄哄的不像样,两年轻人自是明白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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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乔父给两位客人上了茶,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
眼看时间这么晚了,林书记也不准备绕弯子,直奔正题:“乔同志,我今天是为了我家老爷子,过来当说客的。”
乔父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林书记:“我刚也说了,我家老爷子是小贺的老师,据他所言,小贺是天生搞科研的好苗子,可国内现在的水平远远落后于那些发达国家,然而现在有了一个出国深造的好机会,可小贺却不愿意去。”
林书记一脸惋惜:“实不相瞒,考试就在下个月,是全英文的研究生资格水平的物理考题,其他有意争取出国机会的学生从去年就开始恶补。可小贺丝毫不急,我父亲看出来了,他无意参加考试,可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父亲不忍他白白错过机会,耽误了自己的天分。”
林书记问:“像这种好事,别人都是争着抢着要去。乔同志,你说实话,小贺不去,是不是你这个做岳父的不答应?”
一旁的严军长也听得心焦不已:“乔师长,这可是孩子的前途啊。”
乔父道:“我怎么可能不同意?出国读书!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林书记:“那是为什么?”
“我还真不清楚。”乔父心里也纳闷,这事他毫不知情,闺女也从未跟他提过,难道……是闺女不愿意跟小贺分开,所以不准他去?
这事还得私下问问闺女,现在倒是不好多说。
乔父想了想,开口道:“对了,你们跟他家里人通过电话没?他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知识分子,很讲理的。”
林书记神情无奈:“去年十一月,我父亲就跟小贺同学的父亲通过电话,当时他父亲答应回去问问,谁知后来就没了消息。直到年前,他父亲才来了电话,说小贺这孩子主意大,家里人劝不动,这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乔父也犯难:“不然我现在就把这小子叫进来问问?”
林书记摇头:“不成,咱们这几个人往这一坐,倒像是以势逼人。这做科研嘛,必须得心甘情愿,不然事情是做不成的。”
林书记朝乔父道:“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种大事,你这个做岳父的也得跟他好好谈谈。最起码也得问清楚孩子的想法,是不是有什么担忧?”
乔父连声答应着。
林书记:“这事都快成老爷子的心结了,我今天临时起意来找你,也是因为和严军长在车上聊到了西南边境。”
“现在国内的局势岌岌可危,我们需要大量的人才,小贺被寄予厚望,为了国家,这件棘手的事我只能交给你,但这不是命令。”
乔父一脸正色:“我是老兵了,我会尽力。”
第73章
贺景行抱着仅剩的烟花, 面无表情地退出玄关,仿佛客厅里的言论并不关乎自己。
他目不斜视地穿过院子,马路上,乔珍珍正跟大家一起观赏烟花。
她微微仰着头, 绚丽灿烂的火光映在她眼中, 流光溢彩, 美得惊人。
贺景行一露面,手上的烟花就被孩子们一窝蜂地分走了。
乔珍珍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小跑过来, 亲昵地挽住他胳膊,眸中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怎么拿个烟花这么久?”
贺景行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柔软的发。
他莫名想起林教授那些苦口婆心的劝诫。
“科技发展一旦停滞不前,对于国家极其危险。此次与米国的建交,带来的学习机会有多难得你是知道的,为了尽快赶超世界先进水平,我们需要像你这样有能力的高素质人才为国效力。”
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自己?毕竟考试是择优录取,没有他, 还有其他人。
他这样问了,林教授便苦笑着说了实话:“其一,我了解你的水平,只要你愿意,这次出国的名额你是十拿九稳。其二,则是我的私心了,等你们这些学生见识过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后, 届时能归国效力的究竟有多少?正因为你不肯去, 我反倒更要劝你……”
那些话犹在耳边,当时的他不为所动, 此刻却不禁想得更深远了。
他突然问:“珍珍,我之前去过一趟港城,那里的城市很繁华,你想去看看吗?”
乔珍珍点头点得很快,她上辈子常去港城购物,对那里很熟悉,只不过现在出行还不太方便,倒也不必着急。
她神情雀跃:“我们以后可以去那边买东西!”
贺景行抿唇:“我的意思是……常住呢?”
“常住?”乔珍珍摇了摇头,“我觉得住个几天就差不多了,待久了也容易厌烦。”
贺景行沉默半晌,又问:“那其他地方呢?这个世界很大,有各种各样的国家,有你喜欢的吗?”
乔珍珍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这样问?我们就待在花国不好吗?”
贺景行眼底的情绪浮浮沉沉,刻意避开了她澄澈的目光。
他低声道:“我希望你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国内的形势不明,对于未来,他毫无信心,那些风雨飘摇的动荡岁月,始终横亘在他心底。
港城是他为家人预留的一条退路,也绝不仅仅这一条。
贺景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乔珍珍莫名懂了。
她理解他的不安,轻轻抱住了他:“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贺景行:“万一情况变糟,你会跟我走吗?”
乔珍珍微顿,然后摇头。
她的语气极为平静:“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们真的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吗?”
对于这个答案,贺景行似乎早有预料。他父亲当年说故土难离,他初时不甚理解,如今却释然了。
既然如此,为了保护家人,阻止苦难重演,他会尽自己那一份力量。
内心深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终是在这一秒,烟消云散。
*
次日,出操号一响,乔父便带着贺景行一同出门锻炼。
跑到第五圈时,乔父缓下脚步,打量始终跟在身侧的准女婿。呼吸平稳,节奏不乱,明显还留有余地。
如果小贺在他手底下当兵,一定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兵;高大冷肃,聪明敏锐,最重要的是耐得住性子。可要想撬开这种兵的嘴,难如登天。
他昨晚上酝酿了一夜,始终没想好该怎么谆谆善诱。何况他已经提前试探过闺女,闺女对小贺出国的事同样不知情,这事就更加难办了。
时间不等人,乔父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
他边跑边问:“小贺,昨天听林书记说,林教授十分看重你。还说现在有个出国的机会,你并不打算争取?”
贺景行点头:“确实是有这个事。”
乔父听他承认了,继续追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贺景行静了几秒,才道:“乔叔,我跟珍珍刚订婚,这一出国,没有三五年回不来。”
乔父得知是这个原因,长长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倒是重情,但是……”他真心实意地劝道,“感情固然重要,但不能是全部,你若是有了出息,珍珍会第一个为你感到骄傲。”
说到这里,乔父话锋一转:“就像当年我去生产队接珍珍,你不舍得拖她后腿,放手让她离开,结果短暂的分开后,现在不也迎来了峰回路转吗?三五年听着漫长,其实一晃神就到了。”
贺景行:“乔叔,我明白了,我会去参加考试。”
乔父怔住,这么简单就成了?亏他还准备了不少推心置腹的话,如今都没派上用场。
眼看事情出奇顺利,乔父不免怀疑:“你不会故意考砸吧?”
贺景行一愣,当即否认:“我不会做这种事。”
“那就好,我相信你。”乔父又说了些勉励的话,这才结束话题。
晨练结束后,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路上,贺景行冷不丁道:“乔叔,珍珍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来跟她说吧。”
乔父闻言,顿时想到珍珍平日放假,都是一副跟小贺难舍难分的样子,更何况这次还是出国。
他想想都觉得头痛,叹气:“你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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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父去军营了,贺景行给乔珍珍带了早餐回来。
他特意等到乔珍珍起床,舒舒服服地吃完早餐后,才提起了这次考试。
乔珍珍面露不解:“花国与米国联合的物理研究生考试?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就在下个月吗?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贺景行:“本来没打算参加。”
“为什么不参加?”乔珍珍满头雾水,“跟你10月份的那次物理考试一样吗?我记得那次还封闭了好几天。”
贺景行垂眸:“上次是首都几所高校内部创办的物理竞赛,这次是由米国的物理教授出题,面向全国,范围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