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行心软得一塌糊涂,什么都肯答应:“好,我陪你,这样睡不舒服,你躺下来吧。”
乔珍珍这才“嗯”了声,两手抓着贺景行的衣服,待贺景行也躺下来后,她才再次窝进了他的怀里。
贺景行给她掖好被子,小心地环住了她。
乔珍珍乖乖睡着了,呼吸绵长,乌黑浓密的长发铺开,睫毛又长又卷。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肉眼可见地瘦了,看着越发招人疼。
贺景行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终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颊,皮肤好得能掐出水来一样。
他越看,越舍不得把人给抱回去。什么正人君子,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罢了,今天就这样吧,明早再把人给送回去。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第二天,他头一次起晚了。
外面的起床号已响,门外也传来了乔父开门的声音。
贺景行猛地睁开双眼,怀中,乔珍珍大喇喇地睡着,红唇微张,因外面的动静,她还不堪其扰地往被子里又钻了钻,呼吸全然喷洒在他胸膛,使得他心跳如擂鼓在敲一般。
贺景行迅速回神,这要是让乔父看见了,他该作何解释。
想到这里,他平复好心情,轻手轻脚地把挂在身上的乔珍珍给移开了。
他穿好衣服,又五味杂陈地回头看了眼乔珍珍,然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这才硬着头皮开了门出去洗漱。
客厅里遇到乔父,贺景行的精神绷得紧紧的,所幸乔父并未发觉异常。
两人出去晨练时,乔父经过乔珍珍的房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一在家就睡懒觉,你马上就要走了,也不知道早点起来。”
贺景行知道人还在他屋里睡着呢,自是一声都不敢吭。
乔父抱怨完,也没去敲门,只道:“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睡就睡吧。”
第75章
乔父在外面说的话, 乔珍珍全听见了。她睡得并不沉,毕竟心里还装着事。
她平日没羞没臊的,在长辈面前还是要顾忌一二,此时便没出声。
直到乔父和贺景行都走了, 她才麻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贺景行是中午12点的火车, 乔父早早就说好他来开车送。家属院距离省城大概是三小时车程, 他们八点前出发,还能顺便在城里吃个午饭。
乔珍珍刚打理好自己,乔父跟贺景行就带着早餐回来了。两人今日只简单跑了两圈, 就草草结束了晨练。
三人坐在一起吃早饭,离别在即,乔珍珍郁郁寡欢,十分沉默,桌上只有乔父跟贺景行在说话。
乔珍珍食不知味,慢腾腾喝粥,贺景行先回房间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之前领的那800块钱置装费, 乔珍珍直接在出国人员服务部给他重新置办了行装。
一个皮箱,还有西装皮鞋,衬衫等等。除此之外,乔珍珍这两年在首都给贺景行买的衣物也都带上了。饶是如此,一个箱子也没装满。
乔父吃完早饭,又出去了一趟,乔珍珍磨磨蹭蹭地来了贺景行的房间。
贺景行看到她, 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铝饭盒:“这个你拿着, 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他想了想, 又补充了一句:“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就说是我家给你的聘礼。”
乔珍珍听完,只以为是祖上留下的首饰,谁知一接过饭盒,还挺压手。
她纳闷地揭开盖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装着金条。
乔珍珍呼吸一窒,迅速合上:“这、这是哪来的?”
贺景行:“从港城回来时,用港币换的。”
乔珍珍内心受到冲击,忙将饭盒还给他:“这太贵重了,我也用不上啊,你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你自己拿着。”
贺景行没接:“原本就是给你备着的,更何况这些东西我也带不走。”
乔珍珍还是不肯要:“那你拿回家。”
“家里我预备了,这个放在你身边,只是防患于未然。”
贺景行明白,等他一走,天南地北的,许多事他就帮不上忙了,所以现在,只能尽可能地都安排好。
他开口道:“珍珍,你收下,我才能安心。”
贺景行很坚持,最后,乔珍珍还是将饭盒藏进了自己的衣柜里。
*
前往省城的路上,气氛沉闷。
乔父在前面开车,乔珍珍与贺景行坐在后排。
一路上,乔珍珍一言不发,该说的话她都说了,昨晚上还闹了一通,现在也认命了。
她低着头,脑袋抵在车窗上,蝶翼般的睫毛,有气无力地垂着,看着可怜极了。
贺景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便将她的手攥进掌心里。
乔珍珍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便强忍失落,浅浅笑了下:“有点困,我再睡会吧。”
说完,她逃避似的阖上双眸,靠在贺景行的肩上。
贺景行为了让她能睡得舒坦些,展开手臂,垫在了她的颈后。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互相依偎着进了城。
乔父径直把车开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饭馆,现在时间还早,不到十一点。
饭馆里人不多,距离吃午饭略早了些,所以菜上得很快。
乔珍珍的情绪还算缓和,只是没什么胃口,用了小半碗就放下筷子了。
乔父知晓她心情不佳,并未多劝,以免惹哭了她。
饭吃到一半,有人来给乔父送了一封信函,里面装了五百米金。
乔父直接塞给了贺景行,现在外汇不好弄,就这五百还是他找了门路换的。
乔父道:“常言道穷家富路,这算是给你的启动资金,不可推辞。”
贺景行只能收下。
吃完午饭,就该进站等车了。
然而,乔珍珍一踏入站台,便有点绷不住了。
她语无伦次地嘱咐贺景行:“你要好好学习,但也别太拼命了,要注意休息。”
乔父一听,当即白了她一眼:“小贺,别听她的,出门在外,就不要怕吃苦……”
乔珍珍直接打断:“一些不必要的苦,没必要去吃。总之,在生活方面不能亏待了自己,如果吃不惯外国的菜,宁可自己多花些钱。”
乔父也道:“钱若是不够花,及时给家里打电话,我们多少也能给你凑些。”
贺景行连声答应着。
乔珍珍眼泪汪汪地说了许久,最后,她一头撞进贺景行的怀里,呜呜咽咽道:“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准学坏,要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每天都想。”
乔珍珍霸道起来,叫人是又恨又爱。可她一懂事体贴,若再肯说些甜言蜜语,只让人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掏出来。
到了这时,贺景行反倒更希望她能像昨晚那般,由着自个的性子发脾气,他还松快些。
各种情绪充斥在他的心间,他开始怀疑自己那天究竟是着了什么道,竟会答应出国?
其实国内的科技水平虽落后,但假以时日,总会做出些成果。他自认为自己并非什么力挽狂澜之辈,缺了一个他,难道花国就停滞不前了吗?
可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他绝不可能临时撂摊子。
乔珍珍脸皮厚,大庭广众之下,也能抱着贺景行哭哭啼啼。
乔父看不过眼,走远了些:“我去给小贺买点火车上吃的水果。”
干粮早就备好了,一些馒头和烧饼,乔珍珍昨下午一到家就开始准备,还另外熬了两瓶牛肉辣酱,好让他配着吃。
乔父走后,乔珍珍又说了些体己话。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贺景行乘坐的火车准时进站,要下车的乘客们鱼贯而出。
乔父及时赶到,将水果放进了他专门放吃食的袋子里。
列车只会在站台上停留三五分钟,身后,列车员正在催促乘客们赶快上车,贺景行也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他最后一次跟两人道别。
乔珍珍哭得梨花带雨,什么都听不见了。
乔父一边安慰乔珍珍,让她别哭,一边还要劝贺景行上车,以免错过火车。
贺景行提着箱子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回来抱了下乔珍珍。
他叹息道:“好好吃饭,等我的电话。”
说完,在火车开动前的最后一秒,他上车了。
车门关闭,贺景行却迟迟未动,透过门上那扇发黄模糊的小窗,能看见站台上的那道身影。
他长久地注视着,直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远,随即消失。
他的心瞬间就空了一块,眼底翻涌着诸多情绪,控制不住地想,
这样的分别,真的有价值吗?
第76章
贺景行一到申海, 就给乔珍珍打了电话。
乔珍珍已经回了学校,接电话要去教务处,通话时间也不能太长,毕竟其他同学都在等着呢。
虽说麻烦, 但好歹还能联系上, 等贺景行出了国, 还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贺景行在申海只待了两天,过完清明节,就得出发米国了。
这次物理考试全国共有126名学生通过, 年纪最小的才19岁,最大的是一位正好卡着年龄限额的大学老师。其中,首都大学占16人,但仅仅只有一人与贺景行同校。
大家都在虹桥机场乘机,目前还都同路,等到了米国,便要分道扬镳了。
他们的机票、护照,包括签证, 都由教育部的人提前办好。飞机落地后,也会有领事馆的人过来接机。
他们算是公派留学,但政府没有钱给他们,学费可以先欠着,学校会提供一些助教岗位,赚取每个月的生活费不成问题,还能用助教工资慢慢还清学费。
新生们拿好自己的证件, 排队托运行李。
空气中都漂浮着离别的愁绪, 贺景行挥手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家人,前往登机口。
一进入机坪, 就能看见他们即将乘坐的那架飞机了,大家都是初次体验,面上难掩兴奋。
这同样也是贺景行第一次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似曾相识。
这种熟悉感,他在港城也曾体会过。当他经过一些街道时,总觉得自己以前来过,夜里甚至还梦到了一些残缺的画面。
他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熟门熟路地前往一家医院,照料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奇怪女人。
这样的状况在他离开港城后,便没再发生过。今日却再次出现,尤其是当他进入飞机内部后,这种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
贺景行眉头紧皱,在乘务员的引导下,他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系上安全带,径自闭目养神。
整个飞行过程,他一直在做光怪陆离的梦,依旧是一些不太完整的画面,但渐渐有了连贯性。
他看到“自己”乘坐飞机,奔波于各种各样的国家,见各种肤色的人,然后等工作一结束,他会去医院探望……
贺景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从梦中惊醒。
医院里的那个女人是他妹妹,一个已经成年,行为异常的妹妹。
而在他的梦境中,他的父母从未出现过,也没有乔珍珍。
*
距离贺景行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乔珍珍的大学生活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像缺了些什么。
两人的联系没有断,贺景行的住处有公用电话,两人维持着一个月通话一次的频率。
若是碰到什么节假日,乔珍珍通常会回家。这一天,贺景行一定会打电话过来,两人也能多说一会儿话。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乔珍珍照常回家过节,吃中午饭时,乔珍珍和乔父聊到了花国接连出台的好几个新政策。
上头想改革的心早已昭然若揭,各种政策比上辈子的进程要加快不少,一副要鼓励私营经济发展的架势。
眼看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乔珍珍准备去南边看一看,琢磨着做点什么生意。
正好乔父今天没有事,她便主动起了话茬。
乔父十分愿意跟闺女聊国事,开口道:“现在这位领导一心做实事,估计马上就要改革了。”
乔珍珍心头一动,点头道:“是呀,我也觉得离改革开放的日子不远了。爹,我打算暑假去南方转一圈。”
乔父眉头一皱:“去南方做什么?”
乔珍珍:“我想做买卖,去那边看看市场。”
此话一出,遭到了乔父的剧烈反对。
他不敢相信地起身:“你要去做买卖?!”
乔珍珍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是呀,我准备批发点东西回来卖。”
“你胆子倒是够肥的!”乔父去客厅茶几上翻旧报纸,然后很快回来,将几份报纸展开给她看,“你看看报纸上是怎么写的?车匪路霸横行,杀人劫货,这么猖獗,你还敢出门做买卖?!”
乔父疾言厉色地将几份报纸狠拍在餐桌上:“也是我现在腾不开手,不然我非得出去治治他们!还真能让他们无法无天了!”
乔父恨得牙痒痒,乔珍珍知道他并非说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