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点落寞,但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没想过自己会一飞冲天成为什么救世主,能有一点用就已经很高兴,能帮上夏油君的忙更是极好的好事,美中不足的只是这里太――
她被猛地提了起来。
明明是该很惊慌的场面,但因为这人短时间内两次拎她的动作和力道都大差不差,所以这次,穗波凉子只是惊了一下,转而就冷静下来了。
在她看不见的,属于咒术师的视角里,尽管术式被熔断了,但蜘蛛咒灵在吐丝喷射毒液的同时还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小蜘蛛,小蜘蛛四处乱爬,四处分散,在本体受损后还会爬过来修复它,五条悟和夏油杰迟迟没把它祓除正是因为这个。
而站在原地的穗波凉子也隐约知道自己的身边有咒灵的存在,就像两年前被夏油君救下的那个黄昏一样,她听见自己的周围有源源不断的风声,大约是夏油君的从属为了保护她在和其他的咒灵战斗。
她看不见,但不妨碍她为此感到安心,所以可以很镇定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只是,虽然夏油杰在她身边留下了两只战斗力不弱的一级咒灵,但身为特级咒灵已经长出一部分可以用来思考的脑子的蜘蛛显然知道造成它术式熔断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即便知道攻击她没用,此刻也像泄愤似的指使着自己产出的一大半小蜘蛛源源不断地向穗波凉子攻击着。
因此,即便那两只一级咒灵的强度不低,也很快在蜘蛛海战术里出现了纰漏。
在穗波凉子即将被飞跃到空中的小蜘蛛一口咬住肩膀前,先一步赶到的五条悟凝结咒力,抬手将那只咒灵轰飞,同时把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少女提着腰拎了起来。
这次和上次不同,因为他开着无下限的缘故,他这次甚至没碰到她,穗波凉子只感觉自己是被一股吸力吸起来,整个人悬在半空。
她既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也没有被谁抓住,像随时都会掉下去,因此虽然很镇定,但她还是不适地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而在白发少年改变姿势,转而捏住她的手臂后,穗波凉子便很乖巧地不再动作了。
虽然五条悟看上去是个说话很不会顾及别人心情的家伙,但是此时,他倒也一点没说她拖后腿,只咂了咂嘴,垂眸看了一眼还在状态外的女生,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看上去大脑没发育完全的咒灵居然还知道打这里最弱的。”
他说着,随手甩出去了两发苍,把底下的小蜘蛛祓除了一大半,但是咒力稀少的穗波凉子仍然是看不见的,从始至终,无论是术式还是咒灵,她都看不见,只能在战斗中隐约感受到气流的一点变化。
再怎么惊险刺激的战斗,在她眼里都是漆黑一片的空茫,她没法体会,自然也没什么意思。
而此时,夏油杰也已经骑着虹龙赶了过来,和上次一样,他伸手,把少女从一点都不会抱人只会拎着人的五条悟手中接过来,然后放到自己面前,刚刚为少女召唤出的蝠鲼背上的同时,带着一点笑意纠正了好友的说辞:
“不是这只咒灵只打最弱的,是擒贼先擒王,攻击这里唯一一个会开领域的穗波同学,说明这只咒灵比想象中聪明。”
“明明留了两只一级在,居然还是没防住……是蚁多咬死象吗?”他看了一眼底下的残局,轻轻蹙了一下眉,而后用那双暖棕色的眼睛满含歉意地望向了少女,“抱歉,穗波同学,下次我会留更多的。”
是含着一点真诚情谊的抱歉,但在战斗之时难免显得有点太客气,但他在这时候还能顾得上和她客套,大概意味着现在的情势并不危急了。
穗波凉子这么想着,一边庆幸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大概会圆满完成,一边又为他们两之间总隔膜似存在的疏离感而失落,在只有一点光的黑暗里,她有点艰难地找到他眼眸的存在,在自以为存在的对视里,很轻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反正,我也看不见,只要被救了就好了,接下来,我呆在――”
她顿住了,拍了一下身/下透明的,但却有真实触感的东西。
“这是蝠鲼。”
“那夏油君坐着的呢?”
“是虹龙。”大概是知道她很好奇,黑发少年笑了一下,朝她做出了承诺,“待会儿给穗波同学你看。”
虽然现在给她看也不是不行,但是现在一旦给她的眼睛附着上足够的咒力的话,她就能很轻松地看见现在底下密密麻麻的那么多蜘蛛了。
很恶心,还是算了。
闲不住,也并不擅长哄人和人说话的五条悟早在交接完后就已经离开,到一边去打咒灵了,夏油杰本该也去,因为虽然人质都已经被救,但祓除特级咒灵的时间拖得越长其实越不有利,但在操纵虹龙离开前,他看着被黑发少女一直抱着的「春日笼」,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最终还是开口,有点小心地提醒道:
“穗波同学,特级咒具很坚硬,其实……并不需要你特意保护它,而且就算坏了也能修复,所以遇到危险,还是先保护自己的好。”
他本意是想说,如果遇到危险,把特级咒具扔出去,凭借它本身自带的强力咒力,也能对咒灵造成一点伤害。
但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穗波凉子是连咒灵在哪个方向都感觉不到的普通人。
在发觉到这点后,他笑了一下,有点责怪地想自己怎么才半个任务过去就真的把穗波同学当咒术师教了。
他知道这大概不是一时可以改变,又或者其实永远也无法改变且并不需要改变的事情,于是,他也不再多说,只是笑眯眯地对她摇了摇头:“算了,没关系,我知道了,这样大概能让穗波同学你感觉到一点安全感吧?”
“……是的,但是,感觉……其实并没什么用,还要夏油君和五条君在战斗时为我的安全操心。”
“啊,这没什么关系,保护穗波同学,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不是吗?”
他微笑着,凑近了她一点,伸出手指,用指节将黏在她脸上的一点咒灵残秽抹去的同时,轻声说:“好了,请别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让穗波同学使用「春日笼」已经是麻烦你了,让你见到血腥的场面更是让我过意不去,所以无论是想站在原地还是四处乱跑都可以,我和悟很强,会保护好――”
“在装什么啊,杰,好恶心!”
话被打断的黑发少年闻言,脸上的笑容没变,低头看向下方,像是有点生气似的沉默地眯起眼睛,而后,他突然露出了狐狸一样的,看上去很狡猾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抬手召唤出火球一般燃烧着咒灵,操纵它挥手往聚满蜘蛛的地下一冲。
这只咒灵与其他的都不同,那火焰虽然是咒力形成,却如同真火一样,在被召唤出的那一刻就熊熊燃烧起来。
穗波凉子眼前乍然一亮,而同时,一阵不可视的热流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抬手要挡,但这热风在扑向她之前就减缓了大半,最终只是带着焦糊味吹起了她的发丝,她来不及看底下热浪的来源,也不去看底下因为差点没来得及开启「无下限」而露出狼狈姿态的五条悟,只侧目,有所感的看向她身边,此刻正因为恶作剧得逞而哈哈大笑的,意气风发的黑发少年的眉眼。
“杰!你故意的!”
“哦呀,才不是呢,是这里太黑了,突然没看见悟呢,抱歉,抱歉啦!”故意为之的黑发少年话里带着一点都没掩饰的笑音,对底下的好友毫无诚意地摊手的同时,道歉的话倒一箩筐说出去了。
说完,他又侧过脸,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少女悄悄眨了眨眼,操纵着虹龙凑近了一点她坐着的蝠鲼,小声问:“我想,现在,这里应该没有这么黑了,对吧?”
第10章
术式熔断后,不能再开领域的特级咒灵就不难对付了,在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合作下很快就没了挣扎的能力,不久后就被祓除了。
虽然还是有一部分游客在先前的战斗中死去,但比起一开始设想的大规模伤亡而言已经好上了不少,因而,穗波凉子出的第一次任务就这样还算完满地结束了。
不过,因为救出来的游客太多,在场做事后工作的辅助监督人手不够,他们还得等开车的山田先生将事项交接完毕后才能载他们走。
虽然按道理他们自己坐虹龙回高专也没关系,毕竟他们两之前也经常这么干,但现在毕竟已经是六月的初夏,又正是下午两点,天最热的时候,即便不怕晒也没人想被苦晒,所以就算耐心再不好的人也只宁可这样等着而不愿先走。
眼看辅助监督们还要忙好一会儿,他们索性找了个阴凉处坐着,刚落座没多久,嘴里不能没东西吃的五条悟就说天热想要吃棒冰。
对甜品冰棍一向需求不大的夏油杰看他一眼,没惯着他,叫他自己去买,六眼犯起了少爷脾气,说不行,非要他去,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地闹起来,闹了一会儿也不会有结果,但让穗波凉子这唯一一个普通人兼女生去买冰棍更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们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要猜拳。
第一局是五条悟输了,但他看了一眼阳光照耀处蒸腾着热气的地面,以及在视线范围内根本找不着的便利店,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钻着开始前没说规则的空子闹着要三局两胜,夏油杰无奈,但也没办法,于是伸手又和他来了两局,局势颠倒,这回输家就成了他。
夏油杰可比他成熟多了,既然输了,没和他闹,也没耍赖皮,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一位和他熟又没那么熟的旧人在场的缘故,总之他丢不起这个脸,在输了后就很痛快地就要去买冰棍了,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从阴凉处走到日光里,又突然顿住脚步回过身。
当然不是因为他突然反悔了,这时候,他的视线甚至没落在好友身上,只用那在阳光底下显得更浅淡的浅棕色眼瞳看向话少的少女,单手插兜,摆出一副很闲适的样子问:“穗波同学,想吃什么?”
“我吗?”对口味其实也没什么要求的少女指了指自己,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也许又什么也没思考,因为她只笑了一下,丢了句像是什么也没说的话,“……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才最不可以呢,让我好难决定。”站在光里的少年假模假样地撇了一下嘴角,看上去好像不满,但表情实在太假,眼里的笑和温和的声调都把他出卖了。
他假抱怨地说着,又抬手挡了一下太阳,手的阴影将他半张脸遮住,把他的眉眼加深,他维持着这动作,倒退了几步,一点点走远的同时,视线却始终看着穗波凉子,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会回头好好走,于是他又笑盈盈地再问了一遍:“总有喜欢吃的吧?经常吃的?”
“那,杯状的香草味雪糕吧。”
穗波凉子在短暂地迟疑后,给了他这样一个很寻常的答案。
其实也不是她喜欢的,只是因为实在没有特别喜欢的口味,这时刻她也突然想不起来别的,就挑了最大众的来回他。
得到回应的黑发少年不懂她的心路,当然也不会对她表露出喜欢的口味做什么评价,朝她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没了夏油杰作为缓和气氛的中间人存在,留在原地的五条悟和穗波凉子就完全是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的关系了,甚至连座位都是一人各自坐一头,中间空了好大一块,叫夏日的热风能很轻松地从他们之间吹过去,又凉快又热。
风吹过了好几次,也没人开口,在此刻,两个人心中都生出点和对方聊不太来的预感,当然,即便能聊,一时间估计也没人愿意起头。
于是就是沉默。
远处飘来一点微弱的蝉鸣,不远处的辅助监督的交谈声和帐外的汽车鸣笛也传过来,叫这边不至于完全寂静下来,但却仍然是安静的。
安静到显出一种不为在场两人中任何一个在意的尴尬来。
沉默了大概有好一会儿,嘴里一段时间不吃东西就闲得慌的白发少年咂咂嘴,掏掏口袋,拿出了颗波子糖,天有点热,塞在口袋里的糖都有点化了,但有总比没有好,他不嫌弃地把包装剥开塞在嘴里,圆球形状的糖果在他嘴里从左边滚到右边,他这时候已经重新戴上了墨镜,随着口腔里糖果的滚动,他也下意识转动眼珠,看了一眼在玩手机不说话也不看他的穗波凉子。
她用的是时下流行的翻盖手机,粉色的,翻盖的转轴上系着紫蓝粉白多色玻璃珠子串成的链子,很大一串,还带星星,bulingbuling亮晶晶的,是大多数女生手机上都有的,但款式和她们不太一样的装饰物,其实也算常见,但在五条悟周围没有女生会用这样的手机链,对他而言算是新奇的东西,因此难免看了稍微久了几秒,这也让凉子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但是,她真是个很怪的女生。
一直盯着她,想看她反应的五条悟忍不住想,真的超怪。
因为,在注意到他在看她的这一刻,她的下意识反应居然不是立刻回望,而是又盯着屏幕眨动了一两眼睑,才有些缓慢地,比起她之前的反应明显有点慢的抬眸看向他。
她是故意这么慢的。
但五条悟不懂她为什么故意,所以更奇怪地,更仔细地看她。
于是他们对视,然后沉默,五条悟显然不太喜欢这种氛围,他皱了一下鼻子,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枚,仅剩的一枚糖果,抛给她。
“啊,谢谢您,五条君。”反应还算快的少女抬手接住糖果,剥开塑料包装的同时,像收到讯号似的说了他们独处时的第一句话,在把糖放入口中后,便如同机器启动时会亮起的绿灯一样,将那种真假难辨的客套的微笑也重新贴到了脸上,“也谢谢您刚刚救我。”
她这么说。
但五条悟却有点不自在。
“啊?应该的,别说敬语,听起来很恶――奇怪。”
他下意识想不客气地说‘恶心’,但他才说了半个音节,面前反应还挺快的少女就已经皱起眉要把笑容又收回去,虽然五条悟的确很想再看看她变脸的绝活,但这时候杰不在,没人会打圆场,直觉也告诉他这样说了接下来会很麻烦,而且这家伙看上去也不是歌姬那种惹了之后明天就会自动消气的人,感觉是可以那样说但最好别说,因此,总而言之,他现在想好好和人说话,所以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形容词。
但不妨碍他用不怎么客气的语调在自己提出要求后附加质问:“而且你不是六月生的?明明比我大才对,又是杰的朋友,干嘛对我说敬语。”
“好,那我就不说了。”
黑发少女没在乎他的语气,又或者在相处里已经有点摸清他的脾气,因此只是很乖巧地小幅度点点头,顺从地把称呼改掉了。
“对了,还有――”既然开始说话了,没体会过普通人人生的六眼难免有了一点好奇心,因此挪动着,凑近了她一点,就要提问。
说实话,在他的前半生里,他基本没有什么接触普通人的机会,入学高专这几个月他虽然救了不少普通人,但基本没哪个普通人在被救下后精神状态还是稳定的,更别提坐着聊天了,因此,穗波凉子是很特殊的,少见的可以回答他问题的人,五条悟很不客气地抓住了就在眼前的机会,直接开口了:“你站在那里的时候是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吗?那时候,那些家伙离你很近了,应该有点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