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说什么,末将听不懂。”陈褚还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
萧扶光撇了撇嘴,“陈将军,我就问问你与姐姐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倒也犯不着这么躲着我吧?”
他发现了,与陈将军说话不能拐弯抹角的问,一定要直来直去有话直说。
拐弯抹角地问,陈将军这人会装傻充愣地避开话题。
萧扶光把话揭开了问,陈褚也不好再回避,只能回他:“末将与小姐之间的事,公子何不去问小姐?”
“陈将军,还是你教我,男子汉大丈夫爱恨分明敢作敢当,今日你如此忸怩做甚?”萧扶光追问一句。
陈褚看着小少年倔强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
“末将说不清,总之全凭小姐的意思。公子可以去问小姐,小姐觉得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便是怎么回事。”
他这副毫无话语权的样子,突然让萧扶光都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
萧扶光狐疑地瞄了陈褚几眼,心中暗暗嘀咕。
姐姐她……在陈将军面前如此强势?
第116章 幸与小姐度此年(1)
宫宴散席,年节正式拉开序幕。
吃灶糖、跳灶王、祭灶、烧火盆,年前的活动样样都带着吉祥寓意,样样都热闹。
朝上官员都休沐在家,鲜少再有进宫之人。
相府上下也忙于采办年货,府里欢庆热闹的氛围感染了第一次在此过年的拓跋歆,以及萧望舒。
——
这些日子,萧望舒和拓跋歆在房沁儿那里学着打理府上琐事。
萧望舒还算好的,经验十足,办起事来有条不紊。
拓跋歆则是被密密麻麻的账目压垮了腰杆,每日从房沁儿院子里出来之后,总要感叹一句:
“望舒,你真不容易啊!”
萧望舒笑着摇了摇头,“二嫂,这些管账的本事迟早用得上,早学早用。老人不也常说么,技多不压身,学的越多往后越轻松。”
“可我现在过得就很不轻松。”拓跋歆耷拉着一张脸。
萧望舒对她颇有些无奈,只道:“二嫂天资甚高,有这贫嘴的时间,东西都已经学透了。你先回去学着吧,我去玉食斋有些事要办。”
拓跋歆的脸顿时耷拉的更下了,“我也好想出府啊。”
自打上回在宫里和那虞书婳闹翻脸之后,嫡母便让她这段时间在府上静心待着。也不罚她什么,就让她多看看书练练字,养养耐性。
嫡母态度极好,待她也极为温和,她不好意思反驳。
顿时更讨厌那虞书婳了。
“你自个儿犯下的事,自个儿担着呗。”萧望舒耸了耸肩,随后又宽慰她,“无碍,虞书婳未必进得了我们萧府,她说的话你不必当真。
“二哥与你才刚大婚,虞书婳一国公主,甘不甘心为人平妻另说。哪怕她愿意,二哥才大婚几日就又抬个女人进来,拓跋首领和义兄他们怎会答应?
“虞书婳纵使能进我们萧府,也是往三哥那里去。最多与你妯娌关系,到不了共侍一夫的地步。”
宫宴那晚,就因为虞书婳喊了拓跋歆一声姐姐,意有所指地说着她也是来联姻萧府嫡子的,没曾想拓跋歆先来了,最后惹得拓跋歆当场翻了脸。
其实在萧望舒看来,这就是完全没必要的事。
“以后再有这种事,你朝她阴阳怪气几句,刺回去就是了。没必要当众闹翻了脸,落人下风,叫人逮着你的不是。”萧望舒劝了两句。
拓跋歆点了点头,嘟囔一句:“好吧。”
“快回去吧,天气冷,这些账册回去窝在被褥里慢慢看,我也该出门了。”萧望舒朝她道过别。
拓跋歆再次点了点头,提醒她:“那你记得给我带一盒桃酥回来啊。”
“好。”
萧望舒应下,在拓跋歆羡慕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她刚出门没多久,听到动静的萧扶光立刻放下手里的笔,一溜烟跟在她屁股后面出门了。
——
“看来阿弟对田伯做的菜是真心喜爱,天寒地冻的,还要跟着我过来吃上一口。”
萧望舒看着在她对面认真扒饭的萧扶光。
萧扶光端着饭碗,咽下嘴里的饭菜,摇头晃脑,道:“姐姐此言差矣,我是担忧姐姐一人在外不安全,也没个什么将军在身边保护,这才出来陪陪姐姐。”
“阿弟,你最近说话倒是怪有意思的。”
萧望舒靠在椅背上,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又问他:“你是把秦泰他们几个当摆设了吗?”
“怎么会,我这不是想着陈将军武艺更高嘛。”萧扶光又扒了一口饭,嚼了几口囫囵吞下,再道,“姐姐,其实陈将军这人啊,他也挺好的。”
看陈将军那副毫无地位、任姐姐摆弄的态度,再加上姐姐如今又缄口不言,他总觉得他姐姐在感情之事上不太厚道啊。
虽然姐姐在许多事上都不厚道。
“哦?”萧望舒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继续说着,“说说看。”
萧扶光拧紧眉头想了会儿,开始细数陈褚的好处——
“姐姐你看,这陈将军,首先一个,他武艺实打实的高强,保护你绰绰有余。不像那拓跋三王子,只会嘴上放大话。
“别看他现在官居四品,听陆将军说,父亲有意再将陈将军的品阶升一升。
“有多少京官,半只脚都迈进棺材了,才费力摸到四品,勉强得到个上朝的资格,而这都已经算是光宗耀祖的朝臣了。
“陈将军这般年纪,二十来岁就能做到官居四品,马上还可能官居三品,简直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其次呢,他背景干净,府上无人,就连养父养母也远在南方州郡,管不到他身上来,府上没有高门大族那些勾心斗角。
“再一个,他人也实在。虽有些沉默寡言,可能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哄女子欢心,没有韩非鱼将军那么知晓女子心意,但好歹踏实靠谱,有事找得到人。
“最后一个,他那将军府,离咱们相府也近。在父亲母亲眼皮子底下,没人能将姐姐欺负了去。”
这最后一点,恐怕才是萧扶光真正想说的。
不要远嫁,就在京师城,在萧鸿和房沁儿身边,便没人能给她委屈受。
“没想到啊,阿弟小小年纪,对婚嫁之事倒是颇为了解。”萧望舒感叹着,放下手里的茶杯。
萧扶光伸出舌尖,舔走嘴角的饭粒,然后回她:“其实我不了解,只是回去想了好些天,才想出这些。
“姐姐,京师配得上你的适龄男子里面,不靠家族长辈提携,自己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只有陈将军。
“他既有身份实权,还能让你免于高门大族那些勾心斗角。除了出什么事没有宗亲相助、在京师家族势力弱了些之外,其余都挺好。
“而我们萧家在京师扎根已深,房府亦是。姐姐已经有了最雄厚的家族势力相助,便无需在意这一点。”
姐姐能留在萧府做嫡小姐,那当然是最好。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嫁人,父亲那些党羽也不会放过她这么大一个助力。
与其等下一个拓跋云骁出现,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倒不如先给姐姐选个最合适的,把婚约定下来,堵住那些人的心思。
只是定下婚约,也不是马上就要嫁。
婚约定下后,还需要一两年时间慢慢筹备,姐姐仍可留在家中。
“既然阿弟都为我谋算得这么清楚,我若是再不领情,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萧望舒调侃一句。
萧扶光回她:“瞧姐姐这话说的,你若是无意,将人家陈将军送的东西贴身戴着做什么?
“母亲还有意撮合你与怀瑾表哥,我看怀瑾表哥也没反对,怎不见你把怀瑾表哥送的东西带在身上?”
在房沁儿眼里,房怀瑾确实是个极好的女婿。
萧望舒要是嫁过去,亲上加亲。有房老太太护着,有房家大舅管着,纵使房府家大业大人多心杂,又有谁能委屈了萧望舒不成?
第117章 幸与小姐度此年(2)
“我与怀瑾表哥并无男女之情,况且怀瑾表哥对我无甚了解。他之所以不反对,恐怕也只是觉得我这副皮相生得还行,对我其余方面一无所知。
“若他真的知晓我骨子里是什么性情,怕是与我合不来。
“他喜爱温顺娇柔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而我绝不是他喜爱的那一类,就不必互相耽搁了。”
她说过,她极为欣赏陈褚对她的坦诚与尊重。
这个尊重,不是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尊重,而是陈褚对她事业的尊重。
或许陈褚也不理解,她一个闺阁女儿为何如此痴迷于敛财。但他愿意尊重她的选择,这才是她选择陈褚的一个重要原因。
“看来姐姐也思虑的很清楚嘛,就不用我多说了。”萧扶光吃饱喝足,放下碗筷。
萧望舒看向他笑了笑,“果然还是田伯的手艺合你口味。”
“确实是香,若不是姐姐你这玉食斋需要田伯掌厨,我都想将人请去相府了。”萧扶光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他刚说完这话,田怀恩和尉迟彦就走了进来。
“小姐,玉食斋这两日就可结工。不过年节前后,餐厨用具采买运送需要多耗些时日,正月初十之前能够到位,上元节可以开张。”田怀恩认真汇报进度。
萧望舒点了点头,笑道:“时间掐得不错,挺准。方才阿弟还在和我说,想把田伯请回相府掌厨。田伯的手艺,开张之后一定能抓住不少食客的胃。”
田怀恩听得咧嘴一笑,忙说着:“能入得了小公子的口实在是草民们的荣幸,一会儿我就告诉堂叔去,叫他高兴高兴。”
相府嫡八公子,那可是宫廷御宴都吃惯了的。
能得他认可,可不就是高兴事吗?
“那些新招的厨子记得让田伯好生教着,免得田伯到时候忙不过来。”萧望舒开口提醒。
田怀恩面色稍微严肃了点,低头应下:“小姐放心,我们明白的。”
萧望舒“嗯”了一声,朝他吩咐:“没事就下去忙吧。”
“是。”田怀恩躬身退下。
有些日子没回玉食斋的尉迟彦上前两步,朝萧望舒禀报——
“小姐,庄上的粮仓和路都建得差不多了。属下已经联系上了周围几座郡县的农户,待庄子全部兴建完成,便能以市价向他们收粮。”
说着,尉迟彦递上一本收支册子。
这些日子他不是在庄子上守着,就是在各郡县农田之间辗转。
看了这许多天,拿着小姐给他罗列清楚的办事清单,他好似窥见了饕餮巨兽的一爪。
小姐的目光似乎从来没有放在京师城里,没有放在锦衣门玉食斋上。
到现在,日进斗金的锦衣门,地段扭转的玉食斋,在小姐眼中好似都只是一个起步。
她好像只是需要这些铺子盈利所得的钱财,去支撑她打开另一片新的战场。
他们都以为锦衣门玉食斋就是小姐耗费心思经营的全部,现在看来他们错得离谱。
饕餮巨兽才只伸出一爪,他们却误以为窥见了一只庞然大物。
锦衣门玉食斋,现在看来不过是小姐的一个起步,不过是她吞天欲望下显露出的冰山一角。
他不知道小姐要干什么,但他知道,绝不止于眼前。
萧望舒接过他递来的册子,边翻看边开口——
“辛苦了,新雇的人还没训练出来,你累一点,先带着姜临海和李崖下去多走走。
“阮富鑫这段时日忙着将铺面租赁出去,没多少空闲为你分担。等他忙完这段时间,剩下的事你们可以分头去办。”
尉迟彦拱手回她:“小姐言重了,属下分内之事,不辛苦。”
“册子先留在我这里,你那儿应该还有备份吧?”萧望舒抬起头看向他。
尉迟彦答着:“小姐留下看吧,属下那里还有抄录的。”
萧望舒合上手里的册子,朝他吩咐:“可以了,没事你也回去忙吧。”
“属下告退!”尉迟彦躬身退下。
萧扶光坐在旁边听他们聊了这许久,开口感叹:“怪不得姐姐前段时间都不来看我练习骑射,原来这么忙。吃不到姐姐送来的茶点,我们还怪不习惯的。”
萧望舒睨他一眼,回他:“赶明儿开年了,我天天叫忆春给你送茶点过去,送到你吃腻了为止。”
“那多没意思,得姐姐亲自送的吃着才香。”
见萧望舒不接话,萧扶光又叹:“美人如画,台上的人在看台下的训练,台下的人又何尝不是在看台上的美景呢?姐姐有段时间不来,叫我们都没得看了。”
“你这嘴倒是真的贫,明儿就到除夕夜了,你就这副语气去找父亲母亲讨压岁钱吧。”萧望舒开口建议。
萧扶光连忙答着:“那我可不敢,父亲母亲对姐姐宽容十足,对我可没那么宽容。”
萧望舒眼眸含笑,斜了他一眼,没再接话。
见萧望舒忙着整理账目,萧扶光也不再打搅她,自己走到窗边坐下,安静看向远处马市。
这么看了一个多时辰他也不觉得无聊,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
翌日中午。
相府仆从鱼贯而行,出入厨房和荟萃厅,筹备年夜饭。
房沁儿今日大大小小的琐事忙了一天,根本没有空暇去管她的一双儿女在府上在做些什么。
此刻,萧望舒正在院子里,拆一份意料之外的新年贺礼。
萧扶光把这贺礼送到她手上之后,笑得一脸揶揄,嘴上一个劲地说着‘我不看我不看’,说完便走了。
萧望舒也懒得管他。
以她对陈褚的了解,陈褚连给她送礼都是托萧扶光代为转送,肯定不会送什么出格的东西。
想着,萧望舒打开盒子一看,果真中规中矩,毫不出格。
但又确实不失格调。
“哇——狐白裘!”忆春惊呼一声,继续叹着,“不染杂色的白狐皮毛所制的裘服极为珍贵,我还只在相爷和夫人身上见过一两次呢!”
书夏也道:“确实是稀罕物,山野猎人围追堵截,都未必猎得来一只雪白狐狸。”
说到这儿,书夏想起什么似的,又压低声音——
“奴婢听绘秋姐姐说,这东西以前只上贡给皇室王族。还是从咱们相爷开始,才不强求上贡陛下,臣子也可穿戴。
“以前臣子想得这么一件,都得靠皇帝赏赐。现在好了,臣子皆可穿戴,为了彰显身份,不知多少人私下里耗财耗力,就为了谋这一件裘服。”
忆春接上她的话,“奴婢也听说,相爷和夫人所穿的狐白裘是边关将领呈上的。就是从那次开始,狐白裘不上贡皇帝,谁猎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