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出乱物中的板凳,几下将上面的瓷器碎渣拍去,她才慢悠悠坐下:
“我没什么兴趣在这跟你探讨什么良善,佛像你看了,总能明白什么。”
含着傲气的嗓音轻飘飘落入耳中:“我可不觉得今日之事会这么简单。”
沉默的空气蔓延,半晌也无人接话。
少女不急,坐在木凳上悠然自得地扯着头发,自己玩的不亦乐乎,少年靠在墙上低头沉思,月色撒落在他身上,徒增几分清冷。
“不是,你们都说话啊。”衣焚眼瞅着俩人不说话,开始着急,在地板上乱扭,“你们打什么哑谜?那死佛子现在人在何处?快告诉我!”
路行止冷冷扫过去一眼,吓得他立马闭嘴。
看什么看!衣焚脑中恶狠狠想着,等老子恢复了就把你动物眼珠子挖下去喂狗!
唐非橘注意到他,想起什么似的对他继续问:“虽然我对你的过往也没什么兴趣,但我对你一个低级魅妖还能出现在京中这件事还是很好奇的。”
“你们魅妖一族,尝尝以低中高分级,妖力越低的妖怪越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入,因为你们害怕喧闹,但你却是个例外。”
魅妖浑身一僵,没想到这个人类姑娘居然懂这么多,连这些事都知道。
唐非橘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提议:“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放你走,如何?”
魅妖扭曲着脸,哈哈哈大笑起来:“放我走?你能劝动他,你当老子是傻逼呢!”
“我自然劝的动他。”她耷拉下眼皮,有些不耐烦。
衣焚转着眼珠子,心生一计:“那你让他同意,我说了就放我走。”
“自然。”唐非橘朝横他过去一眼,一字一句顿顿道:“你说呢,路、公、子。”
路公子在二人的目光下转过头去,不参与他们只见的话题,沉默的不像刚才那个与唐非橘剑张弩和的人,转变的一反常态。
唐非橘心满意足,笑眯眯地看他,露出浅淡的,微乎其微的狡黠:“看,他同意了。”
衣焚:“……”
你怂什么怂,算不算个男人!
第15章 第15章
“我们魅妖一族,像我这种的常年隐居深山,不涉足人间,但不代表我们……”
他靠坐在木桩边,仰着头露出灰头土脸的脸颊,盯着房梁陷入回忆,身下一条腿曲起,一条腿打的笔直,一刹间没了颜色。
“打住。”唐非橘打断他,眉心突突跳起来:“我不想听你回忆往昔,麻烦挑重点的说。”
被打断的衣焚酝酿很久的情绪被迫终止,没什么生气地哦了一声,细数自己所遭遇之事的重点。
“我在半年前遇到那佛子,他没告诉过我名字,一直都说自己有要事要做,离开时说自己要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其余什么都没说。”
“至于我的妖力……”他停顿片刻,犹豫一秒后死下心开口:”有人在几个月前找到我,给我一颗丹药说能提升妖力,后来就是现在这样,墙里那东西我不知道是谁放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只知道里面有种熟悉的妖气,能让我快速找到这个地方,才一直只出现在这个屋里。”
他总结的还算简洁,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上下牙紧紧咬着,他带着一丝希冀问:“我全都说了,你要信守承诺放过我。”
陷入沉思忽然被唤起注意的唐非橘转着地上拾起的发簪,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某处,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姑娘?”他再次唤了一声,将到了嘴边的小美人三个字咽回去。
唐非橘被拉出思绪,嗯一声疑惑:”什么?”
一旁的路行止看着两人一对一答,被捆着那个很有耐心,再次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坐在凳子上那个同样耐力很足,挂着这些日子从来没有的良善笑容听他说话。
他挪开目光,自动忽视。
碍眼的善心。
“哦对,我是这么说过。”她一拍脑子,想起来了。
“对对对,那姑娘现在能放我走了么。”魅妖使劲眨着眼睛,渴求地望过来。
“可以倒是可以,”
听她这么说,衣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只是你觉得那些死去的姑娘会同意么。”
死去的——姑娘?
他脑中重复着这几个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这小贱人根本就不想让自己活!她在骗自己!
“你!”他瞪着眼睛,双目中布满鲜红的血丝,怒火中烧使得身体一弹,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把伤口撕裂更大。
他好似没有知觉,开口就骂:“你这个贱人,婊子!居然敢耍老子,把老子当傻逼呢,还和他一唱一和,老子一定要杀了你们!”
身前的烛火晃了晃,在夜色中被吹过的一阵风熄灭。
寂静的空气最磨人心,一分一秒好似被放慢无数倍,一点微弱的风吹草动能都被捕捉到。
“动手吧。”少女嗓音淡淡,不含任何感情。
月色如雪,乌云悄然遮掩住一点月光,被剥开时,浅色的皎月染上了一点血色,如污点挂在前段。
“我一定……”
漆黑的夜晚把妖怪未曾出口的话一并吞没,宛若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火光再度照亮屋内,将一切映出轮廓,模糊不清的模样并不妨碍二人视线,亦不妨碍他们交谈。
少女托着腮帮,手指倒扣点着另一个木椅,沉闷又带着节奏的响声响起,送入另一人耳中。
路行止收了剑,目含奇怪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娇纵跋扈的大小姐,与他处处做对,甚至一度要毁掉自己的任务,让他喜欢不起来。
目光渐渐向下,所见之处只剩自己劣质的无可救药的衣裳。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哈——”唐非橘瞬间卸了力道,打着哈欠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瘫下去,今夜事情也太多了,她有气无力地抬眸:“看什么,还不快把尸体处理了。”
吩咐起他来像是吩咐府上的下人,没有一点停顿,用的很是顺手。
他不动,侧着身子嗓音轻轻,一双眼睛黑如笔墨,“我以为,你会遵守承诺放过他。”
唐非橘伸着懒腰,闻言意外看过去,高挑着眉梢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模样:“我以为,他这个罪人是不配得到释放的。”
“罪人?”
“虽然他确实提供了消息,但一个手中有数十条性命的妖怪,凭什么活下去,这对于死去的人而言是不公,他也不配赎罪。”
不公?
路行止忽然笑了起来,如果只杀了这么几个人就不配活着,那么他呢?他岂不是要被挫骨扬灰了。
看着他忽然挑起的神经质的笑容,唐非橘已经知道这黑心莲没想什么好东西了,只是她现在实在不想去管他为什么忽然发癫。
“我还以为你是个……”
最后几个字,唐非橘没有听清。
她不知道是少年没说出口,还是她没听见,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你以为?你一个蠢货能以为出什么。”
嫌恶的声音再次传来,路行止从中听到了熟悉的语气,瞬间被拉回神。
他没有计较少女口中对自己算不上善意的称呼,无论是疯子还是蠢货,对他而言都没关系。
他一定会杀了她的,让她死的绚丽如烟火。
“不行!!宿主赶快停止这个想法!”察觉到他意图的系统忽然蹦了出来,赶快驱散制止了他的想法。
“宿主这样任务会失败的!而且到时候您拿不到断肠草的线索。”系统提醒他的目标,想以此压制住他危险的想法。
他快速收拾着尸体,非常绅士地请唐非橘出去,在她嘟嘟囔囔离开后,看了地上的尸体两眼,不久后提着一块鼓囊囊的包袱向窗外扔去。
包袱布料缝隙淅淅沥沥渗着水,滴在窗棱上一滴很快干涸,用力看才能看出一点颜色,似乎是暗红的血色。
包袱沉甸甸往下坠,最后落入一点长着长长的杂草中,扔下之人冷冷看了一眼,便离开窗台。
木门吱呀一声关住,里面的杂乱全部被一扇门封入其内,离开前,路行止与那闪着寒光的金面佛像对上目光,目露鄙夷。
他记住了那佛像底的徽印,也记住了那个让他厌恶的地方——天冰宫。
第二日。
一楼处,暗处的老鸨咬着手绢,恨恨地看着坐在中心的女孩,却不敢赶人。
唐非橘悠然自在地喝着酒,是不是夹两个云儿刚从后厨端上来的花生米,身旁小姑娘忙手忙脚,头上都出了细汗,面前公子冷如寒冰。
小姑娘上完最后一个菜,脸上扬着笑容喜悦:“姑娘,菜好了,你们慢用!”
唐非橘顾不上身边的云儿,她这几日第一次这么头疼:“周大哥,这也不全是我的错,我就是提个建议,要来的还是路行止。”
话里话外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男人只扫她一眼,大概意思就是知道了,但他不信。
唐非橘:“……”
“我真的没说谎。”
她一脸苦笑,不论解释多少句,面前这个男主角还是不信,耳朵简直就像是个屏障,无论她怎么说都没用。
她闷着头,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米饭,不满地嘟囔:“我今日才醒,就要被你们跟审问刑犯是的提起来,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啊。”
勘察过的林岁月确保了湘花阁无事,交代暗处动物老鸨几句等她次次应声才安心离开,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一贯冷着脸的周礼遇,和小声抱怨的唐非橘。
周礼遇见她走来,不自觉放缓了神情,声音也柔和不少:“坐下歇歇,你从昨日酉时就不曾用膳。”
“不必忧心我,楼内无事了,安心便可。”
她浅浅笑起来,有些无奈的意味,淡声责怪男人:“她这两日经历那么多,总要有个时间来缓缓,你不要太急了。”
说罢,揉了一下唐非橘的脑袋,温柔如水说:“你也是,别跟着路公子往这种地方跑,很危险的。”
唐非橘胡乱点了点头,垂着脑袋小声说:“还是林姐姐好,比两个臭男人好多了。”
林岁月笑容更大了,捏着她的鼻子嗔怪:“你呀,什么都胡说。”
听着二人动静的周礼遇自然听到了她的那句臭男人,但只是动作稍稍一顿,又毫无影响地夹起了那块藕片。
“路公子呢?今日怎么不见他。”
林岁月捧着热茶,左右环顾不见人影,一眼盯上了与他在一起的唐非橘,倾过身体来问:“寻常这个时辰他早就醒了,今日怎么……”
唐非橘心说她还真不知道,就连那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她都不知,更何况他人去哪了。
她老实答说:“不知道。”
周礼遇半信半疑,抬起的眸子表达着本人的质疑:“当真不知?”
唐非橘眼疾手快夹走最后一块糯米糍粑,嚼着糍粑如松鼠一样动着腮帮,机灵可爱,她咬着筷子,笑着摇了摇头回答:“真的不知,我骗你们干嘛。”
盯着她毫无破绽的脸,周礼遇自知问不出什么沉默地扭过头。
林岁月没有发现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浅浅笑着替她斟了一杯茶,娇声责备周礼遇:“别乱怀疑,路公子的事情唐姑娘怎么会知道。“
看似责备,语气只见的熟稔却像是提醒,不带一点训斥意味。
周礼遇被她说的一顿,低低嗯一声不予反驳。
这时候倒收敛了锋芒,乖的一批。
唐非橘心中暗暗感叹,果真是女主角,连这么麻烦欠揍的人都能拿下。
她浅抿一口热茶,眼珠子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等到空气终于流通时,憋的心里难受的她终于开口了:“林姐姐寻路行止作何?”
林岁月与周礼遇避着她,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那抹神色,才安心道:“玄天剑并未寻回,盗剑之人途径京城留下的痕迹太多,我们恐怕要多住几日。”
唐非橘无所谓点点头,应声说:“多住几日也无妨”
“只是姑娘的毒……我们并未找到解药。”林岁月心中忐忑,走之前答应要寻到解药,如今无终而归算是食言,让她心里总是不安稳。
唐大小姐咬着筷子表情恹恹点点脑袋,没有任何意外,盯着饭桌环视半晌扭过身体对那小丫鬟又要了一盘甜点心。
看着她不在意的模样,林岁月悬着的心更放不下了:“你别怕,我们一定会把毒解了的。”
唐非橘顺声点头,连她说的什么都没听清:“好好好,麻烦了。”
林岁月喜爱她的乖巧,心里一暖不受控制又揉了她的脑袋。
回过神才觉得尴尬,却见少女睁着一双小鹿模样的眼睛,亮晶晶地问自己:“什么?”
“没……没事,只是想提醒一下,你还是不要和路公子走的太近。”林岁月尴尬转头,随意扯了个借口。
“为什么?”唐非橘佯装不解,逗着林岁月。
“这个很难说清。”林岁月转过来面对她,面色严峻:”不过你最好还是离路公子远点,毕竟他……”
唐非橘笑着,不在意转了目光。
捏着被杯子的手猛然一顿,她定了目光,小声让林岁月不要再往下说。
“怎么了?”
她目光直直,晨曦下一抹白色身影,身形瘦弱高挑,直愣愣站在屋外,扶着门框盯着他们,不知站了多久。
他眸光清冷,开口嗓音沙哑:“毕竟我怎么?”
第16章 第16章
“我却是不知,唐姑娘还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
路行止踏着清风而入,脚步不急不缓,只听他手中追月银剑叮铃作响,伴着晨曦落座。
行过之处皆能听到铃响,过路人被铃声吸引,频频转头看过去,然而被他身上的血色所吓回目光。
唐非橘眼睛在他身上来回转动,在看到血块时停顿。
她右手筷子一合,指着跟在他身后一脸嫌恶的男孩,到了嘴边的话一转,变了语调:“你怎么还带了个尾巴回来?”
男孩拽着绣着暗花祥云纹的外衫,正昂着头的眼睛看到她夹着的藕块,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居然吃这里的东西!”
一声惊呼引得旁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扭着脖子看过来。
唐非橘眼角抽了一下,夹着藕片的手动也是,不动也不是。
她真的很想无视那个男的的惊叫,但男孩还在喋喋不休说着。
“你怎么可以来青楼!你可是太傅之女,你可是个女子!”
“竟然还与他们在这共饮同食,你你你!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他上前一把抢过唐非橘的筷子,在她被惊到愣神的目光下摔了下去,脚下顺带一踩,指着她骂:
“你娘把你养这么大,难道就是让你在这和别的男人鬼混的!都要嫁人了还和别人亲亲我我,也不怕在京城中丢尽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