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与逍潇都再不相干。
她这次连马车那边瞧都不瞧,冷着脸道:“我自己会骑马。再说,我认为这样更安全。”说完,就凶巴巴地瞪了侍从一眼,一副“你离我远点我就安全”的模样。
侍从李戈一下就听出逍潇的言外之意,他不敢多言语,怕对方误会更深,便再次回到了马车跟前把逍潇的回复告诉宋温如。
宋温如扬起半边眉毛,意外。
意外她眼神冷漠,意外她再三拒绝,还意外她说自己会骑马。
逍潇确实半天连马都挎不上,正在与马较劲儿着,李戈又第三次地跑了过来,“姑娘,我家公子说,让我帮你上马。”说着就靠近。
“你干什么!”逍潇拧着眉头厉喝一声,她把马鞭扬起,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李戈心说这黑灯瞎火的,他几次三番来献殷勤一定是让对方误会成坏人,便尽量挤出一丝笑容,道:“姑娘莫怕。”说完他一腿跪地,双手交叠手掌冲上搭在另一条腿上,接着道,“踩着我的手。”
逍潇被李戈的行为和他堪称谄媚的笑容吓了一跳,就道:“我没那习惯让别人这样伺候,我自己想办法好了。”
李戈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实在不想第三次无功而返,免得让主子数落他这么点事都办不成,就放软了声音:“姑娘,你可行行好,你上马咱都赶路,要不然那位爷也不走。”
逍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能上马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踩在李戈手上,借着力道一下就骑在了马背上,只不过她御马的技术实在蹩脚,东摇西晃了下才坐稳。
她深呼吸数次,心中默念着骑马的要领,而后紧紧握住缰绳,两脚轻轻一夹,马儿得令,缓缓前行。
宋温如放下帘子,鼻端发出一声轻笑。是了,她怎么可能会骑马?
她最终会骑马,还是他教的呢。
“跟上。”宋温如命令道。
第4章 第四章
逍潇奇怪,不知宋温如为何把马车赶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而且,她不怎么会骑马,她御马行进得非常慢,他不嫌慢吗?
不过,这一路算还顺利,回到大宅后将马交给管家照料,想到即将能见到母亲,她几乎是小跑着去往后宅的慕云院。
刚跑至垂花门,一个身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未等她反应,只听“啪”地一声,脸上一痛,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巴掌。
逍潇被打得头偏往了一侧,她抚着自己的脸定睛一看,居然是堂妹王逍姚,她恼怒地喝道:“王逍姚,你发什么疯,打我做什么!”
王逍姚两眼死死地盯着逍潇,那直勾勾的眼神仿若两点鬼火,再加之一身白裳,在微弱的月光和灯笼的照耀下,竟真鬼魅一般骇人,她一字一句道:“王逍潇,我打的就是你怎么了?若不是你,我哪能……”
说到此处,王逍姚没再说下去,她双眉一拧又抬起手。
逍潇哪能再让王逍姚得手,她迅速闪身到一旁。而于此同时,王逍姚被一股奇怪的力道牵扯住,伴随着她的尖叫声,忽地就被甩在了地上。
“姑娘,我帮你。”
逍潇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婢女半夏从身后把王逍姚扔了出去。
说也奇怪,半夏行为举止憨憨的,但天生力气奇大,扔个同体型的人出去是轻轻松松。
王逍姚的侍女见状也上前帮忙,半夏一面压制着两个人,一面又冲逍潇道: “姑娘,快动手。”
前世,逍潇的母亲一直以为受小叔子一家照拂良多,所以总教导逍潇要忍让,忍得这个堂妹跋扈极了,不说缘由,想打就打。重活一世,她现在有自己的打算,才不要继续忍下去。
她走上前,对着王逍姚的脸“啪啪啪”连甩了三个巴掌,王逍姚也不是好惹的,拼命挣脱开半夏,往逍潇身上扑去。两人你撕着我的头发,我拧着你的胳膊,就这样打了起来。
“住手!”王存禄大喝一声。
原来姊妹俩的动静被仆从们瞧见,畏于主子的身份也不敢上前拉架,就去报了薛氏。王存禄正好也在屋中,两人还疑惑,这姊妹俩平日都是一个让着一个,怎么今日就厮打到一起,忙领了妇仆前来。
薛氏见状,一叠声的“哎呦呦”。
“这成什么样子?”王存禄见喊了一声,还是劝不住,而且看这掐架势头,明显自己闺女势弱,急得又去指责薛氏,“叫唤有什么用,快把她们拉开。”
薛氏和几个妇仆上前,半夏唯恐逍潇吃亏,将她死死护在身后。
薛氏看着自己闺女的狼狈样儿,又想到她在茶园才遭了一会罪,心都快碎,也装不了往日良善的样子,对着逍潇斥责道:“你这做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半夏忙梗着脖子道:“是五姑娘先动的手!”王逍姚在家中排行老五,是为“五姑娘”。
薛氏一哽,将后面数落的话咽了回去,搂着女儿,软声道:“不是让你在屋里歇息吗?怎么就跑出来了?”
王逍姚一面哭一面道:“娘,我心里气得荒,怎么能在屋里坐得住?我非要找她王逍潇不可,要不是她,我哪能受这样的折辱……呜呜呜……”
王存禄和薛氏听出女儿话里的意思,女儿今日阴差阳错地入了泠水居,还是大房那丫头安排的?两人对视一眼,忙挥退了仆从,独自留下逍潇一同回屋。。
逍潇也明白了,王逍姚入了泠水居虽没对上宋温如,但也受了委屈。
到了屋中,王存禄直截了当地询问:“姚姚,你把话说清楚,今日在茶园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与你堂姐有关?你放心,为父会给你做主。”
若真是大房那丫头耍奸,他不怕把事闹到大嫂那儿,少不得大嫂要舍下嫁妆赔偿他们。
王逍姚从薛氏的肩头抬起脸,依旧啜泣地道:“就与王逍潇有关系,若不是她端着茶找我,我怎么,我怎么……呜呜呜……”
王存禄看向逍潇,道:“逍潇你来说,茶园里到底你与姚姚发生了什么?”
逍潇正色道:“她说的不假,我是去端着茶找她了。”
薛氏当初还在丈夫面前夸下海口说绝对不会有差错,结果却让自己闺女桃僵李代蒙羞,面对丈夫的指责谩骂她实在没脸,现在知道是王逍潇从中作梗,气也不打一处来。
她嗔责道:“我特意交代让你送给泠水居的茶水,你交给姚姚做什么?”
叔父他们一家总算是露出本面目,装不了大善人了。逍潇心中泛起寒意,更不后悔白日反算计了他们。
“我头有些晕,肚子又疼,想着让阿姚帮我看顾一下婶母交给我的茶水点心,于是就交给了阿姚。没想到,转回头来,连人带茶水都不见了。”逍潇故作恍然大悟一惊,看着薛氏道,“婶母,我可是听您说,泠水居里是位贵客,莫不是那茶水最终没有送到泠水居?还是茶水有什么问题?我可是对阿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顾好的呀。等我回来,我再端去。阿姚,你不会偷喝了吧?”她又看向王逍姚。
王存禄猛然看向逍潇。这丫头怎么像知晓全程一样,一件不差地全猜了出来?
逍潇迎着那道审视的眼神,将自己坐得板板正正。
一直哭泣的王逍姚停止了动作,她赶忙道:“我,我没!”
闻言,王存禄转目恶狠狠地看着自己闺女,心道若没偷喝,怎么就昏昏沉沉地钻到男人身子底下,干了那档子苟且之事。要不是畏于逍潇这个外人在,他也恨不得给王逍姚几个嘴巴子。
他又看向薛氏,这个死婆娘,当初口口声声说事儿办成了,他还以为她真的亲眼盯着大房那丫头入了泠水居,给宋温如灌了茶水呢。原来中间的差错,竟是自家这个死婆娘和蠢女儿搞的。
他的官位能不能坐到明日,还要看宋温如和烨王到底追究不追究。
薛氏不敢看丈夫,只搂着王逍姚垂头不语。
逍潇心知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起身告退,她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屋门被“哐当”一声打开。
“老爷,你这是去哪――”暮色四合的夜里,传来薛氏堪称凄楚的嗓音。
“不用你管!”王存禄甩了袖子,愤恨地道。
逍潇忍不住暗暗笑了起来,心底有说不出的舒爽。甩开宋温如,又惩戒了王存禄一家,算是初战告捷。那么下一步,就是怎么带着母亲彻底离开王家。
想到此,她加快脚步去往慕云院,那是前世母亲与她的居所。“娘,娘!”逍潇归心似箭,到了屋中提着裙裾就往内室跑。
闻氏正在贵妃榻上看着一卷书,被女儿一叠声地叫喊打扰,她没有恼怒反而嘴角噙着一抹笑,刚抬眼,就见一团身影滚到了她的怀里。
“哎呦,我的潇姐儿,你这般大了还要撒娇吗?叫人见了笑话,快放手。”虽是嗔责,但言语和神情满含慈爱。
逍潇只搂着闻氏的腰不撒手,“我就要撒娇,有娘在,我要撒一辈子娇。”
前世,逍潇嫁给宋温如没多久,就收到母亲重病的噩耗,彼时,她想躺在母亲怀里,让母亲摸摸她的发丝,给她说说体己话是再不能了,更别说想这般撒娇。
“快起来!压着娘这条坏腿了。”闻氏轻轻拍了拍逍潇的背。
逍潇赶忙从闻氏怀中起来,盯着那条所谓的“坏腿”,轻声问道:“娘,下雨天还会疼吗?”
闻氏摇摇头,轻声道:“没怎么疼了。”
逍潇知道是母亲不想让她担心,才这么答复。母亲将四十岁,她人清瘦,平日因为这条“坏腿”也不怎么出门,故此肤色养得极白皙,看起来像三十出头的美妇人。可惜一只腿在父亲刚离世时摔了,虽然极力救治,可自此以后走路就不能像常人那般。
等等……
逍潇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为何母亲摔腿在父亲离世之后,重病在她出嫁之后,两次变故都是重要亲人离开身边的时候。
这未免太巧合了吧,就像一场精心谋划的设计一般。
“娘,当初你的腿是怎么摔的?”逍潇问道。
闻氏垂首思索了片刻,轻轻叹了声:“唉,这么多年了还提这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逍潇知道,母亲性子要强,未出阁之前都走南闯北,忽然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就如同折断了鸟的一个翅膀,内心一定非常难受。她这么问母亲,也无异于在伤口撒盐,但是实在没办法,她想知道真相。
“娘~”逍潇晃着闻氏的胳膊又撒起娇来,声音也嗲嗲的。“就问这一次,以后我再不问了。”
闻氏弯起一双眼睛,只得道:“那是十来年前的事了,我不小心踩在了地上的戒尺上滑到的。”
逍潇攀在闻氏胳膊上的手,紧了紧,她急忙又询问道:“地上怎么会有戒尺?”
闻氏见女儿担心这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戒尺本来是海哥儿在玩儿,我没留意海哥儿什么时候将戒尺扔在了地上。”
“海哥儿”是王存禄和薛氏的第三个儿子,按照当年母亲摔腿那年计算,也就三岁。
利用三岁孩子无法预知的行为进行谋算,确实隐秘又精明。通过茶园这件事,这绝对是王存禄和薛氏能做出来的事。
她的父亲离世,母亲依然年轻貌美,王存禄一家担心母亲改嫁,这样嫁妆就得被带走,他们拿什么去过体面的生活?所以,他们为母亲找了一个不得不留在王家的理由。
待她自己出嫁,再算计母亲得一场要不了命的重病,这样王存禄一家能名正言顺地以“帮忙打理”为由,占着母亲的嫁妆。
彼时,她婚后回娘家看望母亲的时候,见各种补品不间断地望屋里送,她还感激薛氏对母亲的悉心照顾。现在想来,他们就是要将母亲的命续着,要不然母亲嫁妆就该她这个亲生女儿来继承了。
真是一场用她母女俩来铺路的好谋划!
看来要加紧时间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吞人不吐骨头的王家。
逍潇想到此处,恨得牙都痒痒了,闻氏见状温声询问道:“你怎的脸色这般难看,天色不早了,你快些歇息吧。”
逍潇收回神思,脸颊在母亲的脖颈处蹭了蹭,轻声道:“娘,明日你陪我出去转转吧。”
第5章 第五章
逍潇费了好大功夫,总算让闻氏应下能让她在这儿留宿。闻氏素知女儿不是爱缠磨撒娇的人,必是刚才在小叔子他们一家那受了委屈。
她虽坏了一条腿不常出门,但是眼不瞎,心不混,刚才女儿与他们发生了争端,她都知道。小叔子那一家待她娘儿俩是否真心实意,她心里亦明白。她有离开王家的机会,但是女儿姓“王”,她是带不走的。女儿已经失去了父亲,若再没有她这个母亲庇护,这一路过得肯定更加艰辛。所以,她也只能舍下钱财换得一时清净。只待女儿出嫁,她就和小叔子提出回娘家。
逍潇累了半日,挨上枕头就睡了。闻氏将身边的张妈妈叫来,嘱咐明日一定要给半夏烧半个蹄o,她护主有功。
翌日,母女俩用过早饭,又歇息了片刻准备出门。在要带哪些妇仆时,逍潇有些犯愁。现在屋中她只信任半夏和张妈妈,但两人都带上谁来看顾家里?最后逍潇决定带上半夏,留下张妈妈。
逍潇命马夫去往鸿生堂的时候,闻氏不免疑惑:“逍潇,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逍潇也没有隐瞒,直接便说了:“不是给我看病,是给娘看。”
闻氏忍不住笑出来:“娘好好的,也没个头疼脑热,去医馆做什么?再说咱们家一直请着方大夫。”
逍潇就是要避开给母亲一直看病的方大夫。前世,母亲得的那场“重病”,她不得不怀疑是王存禄他们一家下的毒。
那这毒是何时下的?会不会他们早都谋划好了,万一现在就慢慢给母亲下毒怎么办?母亲有腿疾,时常需要方大夫诊治,若在方子里开上极慢性的毒药,也不是不可能。
“哎呀,我看见姑娘啦,好多好多姑娘。” 半夏将脑袋探了出去,一边拍手一般欢喜地喊道。
逍潇的神思被打扰,她知道半夏这是又说胡话了,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半夏转身拉上逍潇的袖子,指着外面的街边:“姑娘,你快来看呀。”
逍潇被半夏整得哭笑不得,她道:“你家姑娘我在这呢,怎么可能在街上?好啦,我和娘还有话说,你自己玩儿好不好。”
半夏很乖,顺从地丢开了逍潇的袖子,又探出脑袋看街外,遇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便像刚才一般高兴地拍手。
马车依然朝鸿生堂前行,逍潇转而握上母亲的手,笑着道:“以后咱们母女俩每过一段时间就来鸿生堂,有病看病,没病预防。再说,把身体康健只交给一个大夫,风险有些大。”
闻氏不由一愣,她知道女儿懂事从不忤逆她,但绝不是这样一个思虑周全的人,从昨晚开始女儿仿若变了许多。“都听你的。”闻氏低声道。
到了医馆,逍潇请了最好的大夫给闻氏把脉,当大夫说“无病”的时候,她提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现在无病,只能说王存禄和薛氏还没有出手,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出手,所以只要还在王家住着,就要时时提防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