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的李戈吓得腿都忍不住打颤,“快,快,把人先往屋里扶,大夫快来救治。”
被扶到屋中之后,宋温如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渍,大夫和李戈给他脱衣物检查伤势,这时有人来报:“从刚才那个放弩箭的男人口中得知,是有人向他泄密,他才会暗杀大人。”
“是谁?”宋温如道,
“陆离公子。”
陆离?居然是他!
所以陆离知道他来调查鬼市的事,想要杀他。那这次逍潇被抓到鬼市,是不是也是他所为?
他想除掉逍潇且也想杀掉自己,是否就是为了替大长公主斩除隐患?
现已经调查出鬼市近几年有抬头之势,幕后一定有十分雄厚的财力支撑,那――
“背后的最大股东可否查到?”宋温如询问着,一并抬手阻止要给他看伤势的大夫。
“还未。”
他闭上双眼,唇色开始渐缓泛白,低声道:“继续吧。”
片刻,那大夫神色凝重地道:“那弩箭虽小,但力道极大,似乎已伤到大人的肺叶。”
宋温如霍然抬眸,只听那大夫继续道:“此番非常凶险,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
一路上天枢天权又怕逍潇伤心,又怕她回去见到李云骁便把主子这茬忘了,两人就跟演双簧似的一唱一和,要么担忧主子的伤势,要么就说应该也没事,逍潇在他俩的逗引下一会儿心情好点多吃两碗饭,一会儿有茶不思饭不想。不过好在回程的路还算顺利,就是逍潇清减不少。
回到闻宅,已是自围猎的日子过了十余日,小闻舅舅和钟氏迎接时,激动得快哭出来了。
小闻舅舅道:“我的好外甥女啊,咱这次再也不出门了,好好在家准备待嫁啊?”他们闻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承受得起。
钟氏将逍潇拉到跟前,红着眼圈儿上下打量了好几次,“瘦了呢,这次真把我和你小舅舅吓住了,我们也不敢给你母亲说,怕你出了事,怎么给你母亲交代。”
逍潇硬扯出一丝笑容,道:“这不是好好的么,”她有心再与长辈说几句宽慰话,但话到嘴边,心里就开始难受,一路舟车劳顿也是有五六日了,也不知宋温如好不好。“小舅舅小舅母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她眨眨眼睛,将眼底的酸意又挤了回去。
夫妻俩知道一个女孩儿失踪后,后路必将坎坷,随着时日渐长,他们心里越发不安。那未来姑爷也没什么消息,连以前在大长公主面前经常走动的宋大人亦不见踪影,他们一个商贾之家,差人打点也寻不出更好的消息了,只能在家坐以待毙,就想着只要人回来,不管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以后会不会影响她嫁人,他们都认下,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好孩子来疼爱。
见逍潇如此形容萧索,便也不敢追问,默默将她送回到院子里。半夏忍冬见了又必是一场哭泣,左右见是自己人,逍潇也绷不住了,和她们一同抱头痛哭。
未几,三个人收拾好情绪,半夏去给逍潇准备浴桶,忍冬去让小厨房准备吃食。逍潇沐浴更衣又食过午饭之后,外院来报有贵客求见。逍潇去了正堂,她刚一露脸。
“逍潇姐。”
然后又被一个人抱住了。
叫她的是李云骁,抱她的是静安郡主。静安郡主抱着她的时候还蹦了两蹦,她终于松了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母亲没骗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太好了,太好了。”
逍潇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笑了起来:“嗯,我回来了。”
李云骁也笑眯眯的,“这几天把我都快愁死,要是……”她摆摆手,“没有要是,我逍潇姐最是有福之人,次次都化险为夷。”
一听到次次化险为夷,逍潇心里又开始泛酸,是有一个人次次挡在她的前面。她眼神一飘忽,就看到李云骁身后还站着一人。
宋温磊冲逍潇作礼,“王姑娘安好我也便放心了,要不然云骁天天在我跟前说都是我的错。”
李云骁嘿嘿一笑,“我也有错,说好了围猎那日对你寸步不离。”
“也怪我,”静安郡主抢着道,“把你带到林子里。”
三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李云骁在见到逍潇那一刻起,压着她心里的石头总算没了,她哈哈笑着道,“看来宋大人说的也不对么,入了鬼市哪里就是有去无回。”
逍潇心里一顿,只有她才知这一趟的可怖,看着三人道:“你们知道宋温如现在怎样么?”她回来这五六日,保不齐宋温如飞鸽传书给他们递消息。
尤其是宋温磊,作为宋温如的大哥,他会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吧。
未想到刚活络起来的气氛陡然僵住。
逍潇两手紧紧地攥着身侧的衣衫道:“宋温如怎么了?”
三人互相对视,最后落在静安郡主身上,也就只能她去说了。
静安郡主叹了叹气道:“我母亲围猎那日被行刺,宋温如调查出来可能和平承侯世子有关,结果他因此言论被朝中一众大臣弹劾。谁都知道我母亲和皇帝表哥私下,私下不和,而平承侯世子与平都表姐定亲,都道宋温如此番是诬告,大约是想替我母亲……”
剩下的话不说,逍潇也明白了,所以认为宋温如是借行刺之事来削皇帝背后倚仗的权势。
李云骁道:“宋大人此前就被言官参过很多次,还未复官职,这次又被众官弹劾,大长公主不得不让宋大人先调离出京。”
也就是外放贬谪。
宋温磊道:“这段时日,我也未见过他。”
逍潇听完之后,没再言语,因为她知道宋温如不是真的被贬谪,他和大长公主在配合,这样便有机会出去调查鬼市。
“不过也没关系,宋温如年轻能干,几年就可以再次调任京里。”静安郡主挽着逍潇的胳膊,“我母亲要见你,咱么走吧。”
……
上阳宫。
大长公主面有愁容,对着一旁的嬷嬷道:“陆离好些了么?”
“唉,公子不大好。”那嬷嬷叹了叹气。围猎那日大长公主被混在侍卫里的刺客行刺,幸好有陆离在旁边护下,但他却受了重伤。不过当时伤势还算稳定,但不知为何这几日伤势恶化一直起热昏迷。
陆离公子本就最受大长公主宠爱,此番能舍命相救,大长公主又对他看重了些,是以当得知陆离的伤情时便时时愁容满面了。
“本宫出府看看陆离吧。”
这时有宫人来报,静安郡主和王逍潇求见。
第49章 四十九
逍潇随着静安郡主前来, 她还未向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就向她招手:“快,王逍潇, 来本宫这儿, 让本宫瞧瞧你。”
静安郡主喜滋滋地拉着逍潇的手走过去,大长公主看着如此亲昵的两个少女, 笑着道:“呦,你们俩都这般要好了呢, 真跟姐妹似的。”
还未等逍潇言语, 静安郡主就笑了起来,“母亲不是愁不知给王逍潇赏赐什么吗?我倒替母亲已经想好了。”
静安郡主说完依偎在母亲身侧,逍潇坐在大长公主的另一侧。
大长公主看着逍潇, 也亲昵地拍拍她的手道:“本宫确实愁这个,上次想送你点什么, 你都不爱金玉首饰,只要了本宫的一只猫。这次你救了静安一命, 再送你这些玩意儿就更不妥当了。”她看向静安郡主,“那你说说, 你怎么替本宫想的?”
静安郡主站起身,又跑到逍潇身侧,挽着她的胳膊, 道:“母亲不是常说要予人之物是雪中送炭而非锦上添花吗?王逍潇此番劫难不正是需要安命之法?若……母亲收她为义女, 我就不信还有人敢打她的主意。”说到此, 静安便有些忿忿然。
逍潇一听,这个提议实在有些太大胆, 她赶忙道:“静安郡主,民女当时救你并没有想着什么赏赐和报答, 民女只是一介百姓,怎么可以……”
“静安的这个提议……”大长公主打断了王逍潇,思索片刻又道,“本宫也觉得甚好。本宫本来也很喜欢你,想把你当成自己女儿看待,难道你不喜欢?”
虽是略带质问的话语,但语气柔和,眼神温慈,让逍潇没有一点受到责备的感觉。
见自己母亲都如是说,静安郡主脸上又漾起笑容,她抓起逍潇的手:“哎呀,太好啦,这也遂了我的愿了,能和你做长长久久的姐妹。”
逍潇也未料到自己有此番机缘,她起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先答复大长公主的那句话,“怎么可能?民女能获得大长公主的喜爱高兴都来不及,这份殊荣也不知道多少人艳羡呢,那既如此,民女一定和静安郡主一样会孝敬大长公主的。”
大长公住亲自扶着逍潇的手臂让她起身,道:“好,那这次本宫送你首饰你可得要了唷,”转首对着一旁的嬷嬷道,“把那只翡翠东珠软镯拿来。”
那嬷嬷目露惊异,原想着大长公主此番肯定会对王姑娘大有赏赐,但没想到是那只翡翠东珠软镯,她迟疑地低声道:“殿下,那可是媛光贵妃留下的。”
大长公主挥了挥手,“去吧,本宫自有计较。”
嬷嬷转眼就笑了起来,看着逍潇,“媛光贵妃是大长公主的生母,可见殿下多疼你,王姑娘可真有福气。”
片刻,嬷嬷手捧一方锦盒递给大长公主,她将里面的软镯拿出,亲自给逍潇戴上。“喜欢吗?”
逍潇看着腕间的手镯,怔愣出神,这镯子好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大长公主询问之后她赶忙收回神思,刚要作答,又是静安郡主抢过话来,“怎么能不喜欢,这东珠普天之下寻不出第二个,我想要母亲都不愿意给我呢。”话中虽是酸意,但她却是真的为王逍潇高兴。
“喜欢就要时时戴着,就如静安所言,没人再敢为难你了。”大长公主对逍潇道。
逍潇谢过之后点头应下,静安郡主与她又同母亲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上阳宫。
那嬷嬷又上前道:“殿下,为何要将媛光贵妃的软镯赐给王姑娘,正如郡主所言,她讨要了几次,您都舍不得呢。”言下之意,亲生闺女都舍不得相赠的宝贝,怎么就送给了旁人。
大长公主道:“说是将王逍潇认作义女,但本宫与她毕竟身份有别,静安是本宫的亲生女儿,就这层关系,便受万人尊崇没人敢为难她。那王逍潇便不同了,必是要赠与她独一份的物什,才向世人证明本宫要护她。”
嬷嬷明白了用意,点头道:“殿下真是思虑周全啊。”
大长公主似低声叹了气,“你没发现吗?王逍潇以前来本宫这儿神情鲜活灵动,十分讨喜。这次出了事后,她的笑容那般勉强,必是在鬼市受了苦楚遭了大罪。可原本这份罪可是……可是……静安要承受的啊。”言及此,一向威严如她,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她按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接着道,“罢了,只要她人能回来,往后静安有什么,本宫必不会亏待了她去。”
嬷嬷听后,虽不知鬼市到底是什么,但也猜度出其中可怖程度,心下也对逍潇这个小姑娘敬重了几分。“殿下现在还出府见陆离公子吗?”
“走吧。”
……
轻纱帘帐内,一年轻公子慵懒地斜倚在靠枕上,正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圈着自己的发丝把玩。虽然肩臂裹覆着纱布,却看不出一丝“伤势恶化、起热昏迷”的病态。
这时,屋门发出“吱呀”的轻响,清浅的脚步声逐渐走近。
他眉目微动,随即弯起一双笑眼,眼目中透着欣悦的神采。无人禀报,只能是她,看来她又来看望他了。
假作重病在身,他又悄悄地躺了回去,阖上双眼。
此时,帘帐被人掀起。
“装成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想避祸吗?”
没有听到所盼之人的柔声细语,却是一声男人透着寒意的质问,言语间这个人还知晓他在装病,似乎也掌握了他在鬼市的底细。
陆离瞬时震惊地睁开双眼,待看清那人在兜帽下的样貌时,他的双瞳紧锁,从震惊转为惶恐。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冷冽之气染上唇角,将陆离的神色尽收眼底,“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救下她?” 话音甫落,几个玄衣人上前将陆离拿下。
……
转眼已入冬月,逍潇和李云骁成亲的日子到了。然而在此期间,她没有宋温如的一点消息,向李云骁和宋温磊问得多了,似乎都引起宋温磊的猜测,毕竟就算她原先与他兄弟关系甚密,但她马上要嫁人,这般惦记着其他男人实在令人起疑。
天枢天权那厢也未得任何消息,也是急得要命,他们还要遵从主子的命令保护王逍潇,不能擅自离开。
而让逍潇担忧的还不只宋温如安危这一件事,还有自己的母亲。
她在要成亲前就听小舅舅说,母亲不能来长安。她非常吃惊,虽然知道这是一次假成亲,但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一向疼爱她的母亲居然不能来才参加,莫不是在江南余杭出事了么?
她给母亲寄过几次信,母亲每次都是只言片语地说自己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所有事宜让她自己操持。
她越发担心母亲了。
十一月初九,宜婚娶。
虽然李云骁和逍潇的亲属在京中只有小闻舅舅和钟氏,但因二人各自的缘由和小闻舅舅的生意往来上,这日不论李府还是闻宅都聚集了不少人物,连皇帝和大张公主在当日都下了赏赐。
是以,当日长安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年少将军娶了牛乳饮子铺老板。街上被围得水泄不通,老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少女们在看到骑在高头骏马上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时,也想着若自己能与那饮子铺老板一样有本事,就算出身普通些,也能觅得如意郎君吧。
成亲这日热闹极了,逍潇却因心中惦念着两件事,只觉得这热闹是喧闹,是杂音,往日她一点都不排斥,但与她现在内心却格格不入。她有些麻木,懵懂。不知不觉中,已被人扶着进了新房。
一阵阵哄笑声中,李云骁同人群走出去之前,与她低声说道:“饿了就吃,咱俩可没那规矩。”
逍潇与她关系虽亲厚,但内心所忧两件事都不能和她说得太明白,只能轻点头表示同意。
……
林中官道上,一架马车赶得飞快,颠簸着前行,震得马夫都险些失去平衡,他将身形稳住,转首看向身后的马车又抬目看向天色,沉沉叹了声气。
也不知是晃动得太过剧烈,还是别的原因,宋温如在马车内猛然睁开双眼,他做了一场梦。
恍惚中,他又回到与逍潇分别的情形,她红衣盛装,珠帘掩面,但依稀能看见她眼中含泪正凝望着自己。那眼神他读懂了,有担忧有不舍,有丝丝缕缕的爱意。
这次他伤得太重,大夫言说他可能挺不过去,拔箭之后,他几次挣扎在濒死边缘,便是她的遥遥一望支撑着他。
她也应下了他的“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她怎能不知,在他心里就想娶她为妻。
所以,他必须要活下去。
索性他是挺过来了,但,他将养了很多时日都未见好转,可他拖不起时间,逍潇要成亲的日子愈发逼近,于是不顾伤体虚弱,硬是一路日夜奔袭地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