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下,这位大佬并不觉得被冒犯,只是表情平平地看她一眼。
姜淮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或许又因为季雨昭的话,心里骤然轻了不少。她忍不住用手背抵着唇瓣,偷笑。
那双月牙眼弯得很漂亮,清澈透亮如深山幽泉。她身上好像有一层素淡的滤镜,凝眸瞧她,便如同看山看水,看一春花事。
果然如周羡南所说,两人并未在酒会多待,周羡南便带着姜淮回家。
上了车,周羡南便开始接电话。
他明显感觉到,身旁人时不时偷窥的眼神。
等他把手机拿远一些,斜眼看过去,她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研究起了窗外的街景。
没多一会儿,他打完电话。转而问姜淮:“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没什么啊。”她当然不承认,一脸无辜。
周羡南凝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看进她的眼底,望到深处去。
没人能扛住这样有穿透力的视线。
姜淮绞着手指道:“雨昭姐说,她和秦少之间,是你牵的线。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你跟我解释,不是更省事?”
“你会信吗?”
“会的。”
哪怕不信,装也得装出相信的样子。
“你在心里设想了多少遍,才会这么毫不犹豫地给我答案。你都没问,我为什么要解释?”
姜淮张了张嘴。
一时哑口无言。
可是他不解释,并不代表会一直让她有个心结。还是借季雨昭之口,让事情水落石出。
他大概看出,自己多多少少有些介意。
姜淮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但又说不上来。
这不禁让她想起上次在老宅,她被漂浮床带到池中心,没有勇气下水自己回到岸上。是他一步步推着自己,稳稳当当着陆。
有他在,自己便不用费一点心思。
哪怕这种困扰,原本就源于对他的怀疑。
姜淮磨磨蹭蹭地朝他挪近,将脑袋轻轻靠在他手臂上。昏暗的车厢里,漂浮着沉水香,她开始自我检讨,“哥,这次是我做得不好。原本应该挡住季雨昭,不让她来烦你。最后还要你自己来解决。”
“如果有下次,你要怎么做?”他微微扭头,她头顶有几根黑发黏上周羡南的嘴唇,轻而痒。
姜淮像是被加满油的马达,气势十足地说:“我会跟她讲,周先生名草有主,婚外情是犯罪,他爱惜羽毛,绝对不会跟人乱搞。”
周羡南轻哂道:“马后炮。”
姜淮依偎在他身边,闭着眼轻轻笑了笑。心里这几天,空了的那一块,没有随着震荡崩塌,反而被慢慢填满。
离收假还有几天,熙岚别墅的物管送来一个红色的盒子,说是周先生的信件。
姜淮拿上楼,放到周羡南的书桌上,“好像有人给你写的信。”
她有点好奇盒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信,那么沉。
周羡南倒是没遮掩,当着她的面拆开盒子。
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信封,以及新年贺卡。
贺卡都是手工制作的,裁剪得方方正正,上面是天马行空的水彩画,童趣十足。
周羡南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卡片上不仅有画,还写满了新年祝福。
有的小孩子刚识字,会的不多,便用拼音代替。
姜淮观察到,每张贺卡上,都带着同一个儿童福利院的水印。
“是你捐助过的慈善机构吗?”
他答:“算是。”
“一般这种情况,你会回信吗?”
周羡南不是感性的人,摇了摇头,“每年会去探望一两次。”
他把盒子收进书柜里。
姜淮知道他每年捐赠出去的善款数额惊人,心里猜测,大概是某家获赠机构的回礼。便没有深问。
过了两天,贺柠从老家回来,整个人像没了半条命一样,没什么精气神。
“还不是万恶的催婚,我的天,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简直不得了,一张嘴突突起来跟机关枪似的。好像我没男朋友,就是罪大恶极,应该受天谴。我只好借酒消愁,表示我自省,我悔过。”
姜淮摸了摸她长了一截的头发,“真是可怜。”
“结婚有那么好吗?一个人过不是更爽,没有婆媳关系的困扰,不会因为另外一半的情绪起伏而内耗。天大地大,四海为家。”贺柠眼中泛着迷茫。
“前段时间,你劝我的时候,不还高谈阔论吗?”,姜淮窝在贺柠家的吊椅上,想了想说,“结婚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像我这种盲婚哑嫁的,就是全靠运气。幸好我哥人品还不错。”
贺柠听她这么说,表情微顿。试探着问道:“对周总这么有信心啊?”
姜淮想到前几天的那场误会,“反正他没有狐狸尾巴可抓。”
冬天罕见的阳光铺洒在她身上,恬淡的笑意攀在她微弯的眼角。她整个人舒畅而松弛,让人见了就知道,岁月静好这个词的原貌。
贺柠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咬着嘴唇,纠结了半晌。
姜淮察觉她的不对劲,不禁问道:“怎么了?”
贺柠还是不想让她蒙在鼓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我大学室友不是医院的嘛,现在在省三院上班。昨天我看到她转发了一条她们医院的公众号,里面有个孩子爸爸,长得挺像周总的。不过只是长得像啊,说不定我眼拙,看错了。”
姜淮看着视频里的男人,从车上抱下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侧脸英挺沉郁,相当上镜。
“这个小男孩儿的手被割出了血,因为凝血障碍,一直在流血。孩子父亲神色焦灼,看得出来,十分担心孩子的安危。”视频的画外音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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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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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把这个视频重复播放了两遍。
她掌心抵着唇,像是在反复研究。
贺柠仔细审度着她的表情,心有戚戚,生怕下一刻,姜淮的泪水就滴到手机屏幕。
下一刻,姜淮还真用手,揉了揉眼睛。
“你,你没事吧?”贺柠小心翼翼地问,这副谨慎的样子,似乎姜淮是一件薄胎瓷器,稍微用力些,就会破碎掉。
姜淮抬起一双清清爽爽的眼睛,“我能有什么事?”
“视频里的人是他吗?”见她神色无异,贺柠提起的心平稳了些。
姜淮点头,“嗯。”
“这孩子你认识吗?”
“没见过。”
“或许只是他朋友的孩子,恰好帮忙送去医院。也许是拍视频的人弄错了。”贺柠怕她多想,尽量宽慰。
“他工作忙,做慈善都体现在财力上。这么热心,倒是少见。”姜淮了解周羡南,便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她随手将公众号文章往下滑动,有一搭没一搭地浏览。医院的公众号关注的人不少,往期的评论,都是围绕医院本身。这一次,大家议论的点都在视频中,只现身几秒的男人身上,中心思想相当统一:孩子爸爸好帅。
姜淮好奇地点开三院往期的公众号文章,这期是点赞最多的一次。
看完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关注点有些偏。
“你怎么想的?”贺柠见她神色平平,忍不住问道。
如果没有经历上一次季雨昭的事情,姜淮恐怕会浮想联翩。踩过坑自然会成熟一点,她便说:“胡思乱想也没用,自然当面问他。”
贺柠觉得这么做会打草惊蛇。
“你要不去医院看看,如果是个误会,就当无事发生。”
姜淮想了想,还是摇头,“贸然去打扰生病的小孩子,不好。视频里的男孩儿,少说也有五六岁。他要真是早就有孩子,一年多前,还有我什么事儿。”
她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姜淮回到熙岚别墅,周羡南还在公司。家政阿姨将周羡南干洗完的衣物拿进来,交给姜淮。
“其中有一件上面沾了污渍,没洗干净。要不我拿去扔掉。”阿姨知道周羡南在外向来受关注,着装也颇讲究。
“哪一件?”
阿姨替姜淮翻找,“喏,灰蓝色这件。”
姜淮目光在衬衣上定了两秒,静静收回,“先放这儿吧。”
“嗯,好的。”阿姨知道先生的私人用品,向来是他太太在打理,并未多想。
晚上周羡南回到家,姜淮已经洗完澡出来。
她穿了件新睡衣,以前没上过身。抹茶绿的颜色,弧形的领口由小花蕾丝边点缀而成。直角肩上系着吊带,衬得皮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
随着走动,裙摆在她膝盖处轻柔扫动,荡漾起了翠色涟漪。
她是有一点纯欲天赋在身上的。
“吃饭了吗?”她问。
“嗯。”他目光从姜淮脸上,滑落至她的锁骨。
喉结随着应声,上下轻震。
姜淮替他脱下外套,放到床边,又剥起了他里面穿的那件厚织宽松毛衣。
还没等周羡南反应过来,她已经开始帮他解着内搭的衬衣纽扣。
周羡南眼眸深了深,顺势抓住她的手,嗓音沉哑,有种磨砂般的颗粒感,“做什么?”
姜淮将他的禁锢撇开,往下解着纽扣。他每天都会运动,身材匀称矫健。紧实的肌肉在腹部微绷,随着略沉的呼吸,轻不可见地收缩着。
最后一颗纽扣被解开,他衣襟大敞。清晰可见的,有一根青筋从他的西装裤内延伸至腰侧。
“我看看。”她嘴里三心二意地答,也没有明确说要看什么。
“别这么急,我还没洗澡。”他配合着她,岔开长腿,方便她的动作。
姜淮将衬衫从他肩头往下拉,衣服半褪,灯光打在他肩背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散发着满满的荷尔蒙。
她倒是一本正经,将他的上半身观摩个遍。最后帮他把衣服拉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了,你快去洗澡,我先睡了。”姜淮当作无事发生,就那么转身上床。
趁这空档,周羡南双手箍住她纤细的腰,虎口卡在她胸口线条边缘。
他的手又大又长,刚好把她的腰圈个严实。
姜淮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挣扎起来,刚吹干的头发在他手背上扫动,“你干嘛,快放开!”
周羡南灼热的呼吸炙烫在她颈窝,“你把我搞得升、旗,就想睡觉?”
升、旗......
姜淮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爆红。
“是你自己瞎想,我只是看见你的衬衣上有血渍,确认一下你身上有没有伤口。”
“上半身检查完了,我要不要把裤子也脱掉?”
听听,这是一个大公司掌权人应该说的话吗?
姜淮贴着他,转了个身。两人胸前挤在一起,腾腾的热气,从相接的地方冒出。
她五官柔美,看人时,也有一份纯真与温和。仿佛落入她瞳孔的,都是美好事物。
于是人便容易起私心。被她长久看在眼里,该多好。
“你的衬衣干洗回来了,上面的血渍没有洗掉。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哪里受伤。”姜淮当然知道他毫发无损,这么说,只是做铺垫而已。
周羡南这才发现床头有一件灰蓝色衬衣。
“上面的血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福利院的一个小孩儿,白血病。他凝血功能不好,出血后一直止不住,抱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失血性休克。”
姜淮忽然想起,福利院的孩子手工做的贺卡。
她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故事。
“孩子好转了吗?”那么小的男孩儿,又没有父母,想想就让人揪心。
“已经醒了,就这两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听他这么说,看来是跟进过后续的。
姜淮如水的目光,慢慢扫过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就是觉得,多了很多人情味。
他本来个子就高,此刻她眼里,形象更为挺拔。
“看什么,刚刚不是还说想睡觉?”
“就是觉得有人眼神不太好。”
“嗯?”
“你和那男孩儿,长得一点也不像。”
周羡南不禁拧眉,“孙小虎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能去看看他吗?”
周羡南望进她眼眸中,里面清澈得像碎光闪耀的湖面。她的确没有什么试探的心思。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绝:“没必要。”
说完,退开一步的距离,把那件洗不干净的衬衫扔进垃圾桶,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姜淮隐隐能感觉到,福利院的事情,他并不想摊开和她讲。
可是她并不觉得失落。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见光的禁地,更何况心思隐藏得极深的周羡南。
清晨,周羡南吃完早餐,便出门。
他约了人谈事情。
姜淮怀疑他有工作狂基因,连春节也不肯放过自己。
她闲来无事,想起自己束之高阁的钩针。便拿出来折腾。
这玩意儿是她之前刷视频,看别人心灵手巧,自己也心痒痒。买回来之后,也没空拆开来。
钩针不复杂。虽然她咸鱼一条,一旦上手,就想有始有终。
正研究得起劲,贺柠的电话打进来。
姜淮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喂?”
“在干嘛呢。”
“钩针。”
“你竟然对这种手艺活儿感兴趣。”贺柠颇觉得意外。
“我试试有没有这方面天赋。万一哪天由奢入俭,好歹多了一项谋生手艺。”姜淮随口跟她扯闲篇。
这话落进贺柠耳朵里,却有些不妙。
她根正苗红的富太太一个,周羡南的事业如日中天,哪有什么由奢入俭的说法。除非,两人之间出了裂痕。
贺柠心里七上八下地,浮想联翩,“不会是他真弄出个儿子出来吧?”
姜淮盘着的腿开始发麻,她舒展着发酸的肌肉,“嘶”了一声,“你想哪儿去了,孙小虎是他捐助的小孩儿。”
贺柠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不过,是误会更好。
姜淮简单跟她解释了来龙去脉,贺柠也心有戚戚,“这孩子真可怜。”
“是啊,我那么大的时候,虽然爹不疼妈不爱,但好歹能跑能跳,身体健康。福利院一直在找配型的骨髓,但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没那么容易。”
贺柠听出她挺关心孩子的安危,便说:“你想不想去看看?我让室友帮你打听一下孩子的病房。”
其实贺柠这么说,还有另一重私心。
周羡南的解释虽然大概率是真的,但万一有小概率事件出现呢?哪怕她小人之腹,也是完全站在姜淮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