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南坐到中式的梨花木椅上,背对她脱下衬衣。
被水泼中的皮肤红得异常,细看,还起了水泡。
看着都疼。
他愣是一点痛色都不显,真是能忍。
姜淮靠近了些,先帮他消毒,再上了烫伤药。
这过程中,她不禁放轻呼吸,“感觉怎么样?”
问完她又懊恼又后悔。
语气里关切的意味太浓烈,把她想要一刀两断的立场给模糊了。
“有点儿凉。”还好,周羡南回答了她的问题,并没有延伸至其他。
烫伤药起作用了。
“没有纱布包扎,等一会儿你再把衣服穿上。”姜淮怕药全蹭衣服上。
这时节不算太冷,但敞着衣服,还是有些吃不消。想了想,姜淮走上前去,把窗户关上。
等一回头,就对上周羡南的正脸。往下,是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
他们有段时间没在一起,男人齐整的肌肉线条,对姜淮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
哪怕她对周羡南的身体颇熟悉,享用过,也沉沦过。
姜淮怕看多了,会气血翻涌。
于是默默移开眼睛。
“我没有欺骗你的想法。”周羡南凝眸看向她,用陈述的口吻说道。
平静的目光,没有急切辩解的意思。
一个清白者,不必跳脚撇清冤告。
姜淮没有说话,其实此时她心里已经知道,周羡南大概率不会和姜翰舟同流合污。
深秋的下午,室内不甚明亮,他眸底的薄光被衬得更加明显,“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姜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问:“你为什么要帮他融资?”
此时,姜淮真不想称呼姜翰舟为“爸爸”。
“他不来麻烦我,就会麻烦你。”
所以,周羡南一次性解决。
他笑了笑又说,“我不会轻易施以援手。”
姜淮松了口气,姜翰舟估计在他手里,讨不到什么好。
不管是姜翰舟本身,还是自己和姜翰舟糟糕的亲自关系,都在给他添麻烦。这让口口声声说要离婚的她,逐渐被掏空底气。
她讨厌这种纠结的感觉。
“我们要离婚的事,暂时不要让你家里知道。特别是老太太,她心脏不太好,我怕到时候她会难受。”姜翰舟大概是因为她要动诺思特股份,从酒店内部得知她要离婚的消息。这不禁让姜淮联想到周家人。
姜翰舟的心情,她不在意。但老太太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疼爱,姜淮不能不顾忌她的想法。
她所有人都考虑到了,独独把他排除在外。
“非要提这个?”周羡南冷笑道,“你还真是擅长,过河拆桥。”
周羡南脸色绷得很紧地站起身,这副神情昭示着,姜淮如果继续说下去,很可能碰壁。
事实上,他没有留给姜淮再开口的时间。穿上衣服就走。
姜淮轻咬着嘴唇,看他快步跨出花厅。
她不知道周羡南是怎么想的,宁愿彼此折磨,也绝不离婚?
那这段婚姻,还有什么意思。
隔了一天,姜淮接到吴悦的电话。
对方说《寄长安》出了一点波折。需要她去一趟京都,跟资方碰个面。
蛰伏很长一段时间,姜淮才鼓起勇气演女主戏,她自然认真对待,答应下来。
“谢谢吴姐。”姜淮没想到自己还没决定和吴悦签约,吴悦就愿意给自己牵线。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也没使多大力气。最终还是要看你造化。”
“吴姐,我想问一下,这部戏的投资,跟如讯没有关系吧?”
“没有,怎么想起问这个?”
姜淮只是想旁敲侧击一下,吴悦是否像温沫一样,跟周羡南有牵扯。
“没什么,之前跟如讯有些过节。这部戏没有如讯的影子,对我来说,要好得多。”
吴悦“啧”了一声,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如讯可不是家小公司,而是业界巨无霸。得罪了如讯可不是闹着玩儿。
要是换个经纪人,光听到这个就得打退堂鼓。
吴悦也没问她把人得罪到什么程度,盘算着姜淮要真成了自己公司的人,还是得带着她跟如讯修复一下关系。
过了两天,姜淮就飞往京都。
京都的初冬来得更早一些,姜淮下了车,一阵寒风袭来,她赶紧拢住衣领。
吴悦把宴请定在当天晚上,让姜淮穿漂亮点儿。
挂断电话,姜淮坐在梳妆镜前,咀嚼着她说的话。
以前温沫从不会嘱咐她“穿漂亮点儿”之类的话。只要得体,呼应场合就好。
看来走出舒适圈的第一步,就是摒弃公主病,用美貌来武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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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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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准时和吴悦汇合,吴悦站在停车场,上下打量她。
只见姜淮穿着黑色小香风外套和牛仔裤,一头微卷的柔顺长发,妆容偏港风。
这身打扮说精致吧,算不上,但也绝不敷衍。
出尘的气质,遥如天上月。外貌反而显得次要。
吴悦头一次对她的背景感到好奇,“你从小是被富养长大的吧?”
姜淮下意识摇头,末了又觉得这话也不是全然错误。
回到姜家,被母亲富养;嫁到周家,被周羡南富养。
怎么不算呢?
“酒量好吗?”吴悦问道。
“不太好,喝多了全身发红。”
吴悦可不像温沫对她百依百顺,笑了笑说:“得练练。”
今天请的是《寄长安》的投资方,剧组那边没问题,但资方那边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吴悦向姜淮介绍着出品公司的大致背景,姜淮目光不经意划过边上的某辆汽车。
总觉得有些眼熟。
“怎么了?”见她走神,吴悦问道。
姜淮摇了摇头,“没事。”
吴悦把自己带来的红酒交给餐厅的侍应生,让他先把酒醒上。
没一会儿,由《寄长安》的制片人陪同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材魁梧,一脸傲然神色。后面哗啦啦跟着一串人。
原本空旷的包间,霎时热闹起来。
吴悦迎上去,笑眯眯地跟王总打招呼。
寒暄过后,她正要把姜淮介绍给对方认识,被王总挡住的年轻女人挤到王总旁边,“站着说话多累啊,王总,您先坐。”
说完,女人抬眸,往姜淮这边扫来。
姜淮的目光和姜伊对个正着。
冤家路窄,姜淮预感这顿饭不会那么容易。
姜伊挨着那位王总坐下,巧笑倩兮地跟对方热聊。不遗余力地向众人传达着一个信息,她跟资方的关系不一般。
上了菜,姜伊特意把桌上的鱼转到王总面前,“这是我爸自己出海钓的野生东星斑,不算少见,胜在新鲜。您尝尝。”
姜淮慢吞吞地喝着白水。
原来这位王总,和姜翰舟还有些交情。
王伯埙笑道:“许久没跟你父亲碰面,远隔千里,还承他的情,改天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制片人在旁边说了两句凑趣的话,然后给吴悦递了个眼色。
吴悦起身敬了王伯埙一杯,然后向他介绍道:“这是姜淮。不知您是否看过泰欣影业早年出品过的一部电影《映镜》,小淮在其中担当女主角。”
王伯埙虽然是泰欣的总经理,但姜淮出演《映镜》的时候,他还未走马上任。
“哦?这我倒是没注意。”王伯埙眯眼打量姜淮两秒。
没等姜淮敬他,他便主动问道:“姜小姐会喝酒吗?”
他的助理闻弦知雅意,从王伯埙旁边的位置起身,微微欠身对姜淮说道:“姜小姐这边坐。”
吴悦冲姜淮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姜淮坐到王伯埙旁边。
“《映镜》我看过,的确演绎得很好。姜小姐的现代戏是强项,我一个女人看了也会心动。”姜伊轻晃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道。
有的演员长相太现代,和古装戏有壁。姜伊故意强调这一点,就是想暗示,姜淮不适合《寄长安》。
“现代戏这两年我演得比较少,古装剧居多。只要是好本子,我都不想错过。之前一直在沉淀演技,就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长远。”
“那王总可得好好提携一下姜小姐,像她这么上进的演员,打着灯笼也难找。”姜伊面热心冷,眼中划过讥诮。
一桌人都是海量,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喝酒变成了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如果不跟着敬一圈,就显得不合群。
以前有温沫帮着挡酒,现下吴悦一心想要姜淮和资方打成一片,姜淮自然只能单打独斗。
三杯白酒下肚,胃里火辣辣地难受。
姜淮手机震了震,吴悦问她还好吗。
姜淮回了个ok。
不是她强撑,而是她知道吴悦在还不是自己经纪人的情况下,组了这个局,费了不少心思。
在这个时候,不能掉链子。
包间里闷得人难受,姜淮借补妆的由头,去外面透气。她站在走廊上,一阵淡淡的桂花香飘来,伴着冷空气,上好的醒脑效果。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资源真是寸步难行。以前有周羡南托底,她什么都不用操心。不像现在,想撕个饼,都难如登天。
她更是恶毒地想,自己的性格如果不是一味顽韧,大可以学一学为了资源放下身段的季雨昭。先和周羡南虚与委蛇一阵,打好基础,再自谋生路。
片刻后,她又泄气地微叹一声。
这种事杀了她,也做不出来。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向周羡南提出离婚?”一道微讽的女声传来。
姜淮收拾好脸上暗淡的表情,扭头便看见姜伊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注意你的表情管理,苹果肌很僵硬哦。”姜淮淡笑着提醒她。
姜伊脸色滞了滞,又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好好的富太不当,到这里弓腰陪酒。”
“自力更生,不丢人。”
“再嘴硬也没用。我倒想看看,没了周羡南,你的清高还能维持多久。”
姜伊回了包间。
姜淮又站了一分钟,补了妆,站在包厢门口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笑容,推开门。
下一秒,她的脚步定在原地,整个人愣住。
王伯埙旁边,原本她的位置,此时坐了人。
刚才还对人爱答不理的王总,此时笑容可掬地凑到那人跟前,正说着什么。
姜淮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上的全是自己避之不及的人。
似是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周羡南抬眸看过来。
王伯埙察觉周羡南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小淮,快过来。”王伯埙笑得像姜淮亲爹般慈祥。
天知道,他刚才还在姜淮面前摆上位者的谱,跟她也没说几句话。
姜淮脚步沉重地上前去。
她站着,周羡南坐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现实就摆在眼前。一旦她和周羡南解除夫妻关系,就失去了和他平起平坐的资格。
“小淮,这位是如讯的周总。周总日理万机,轻易约见不到,你来敬他一杯。”都是男人,王伯埙自然分辩得出,周羡南看姜淮的目光里藏着异样。
姜淮很想拿得起,放得下,把当下看成是和周羡南初见那样无所谓。但她扭捏的自尊一点都不安分。她能镇定自若地向王伯埙敬酒,但对象换成周羡南,这件事就变得十分困难。
“周总手里的杯子就是我的。”姜淮努力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杯子都没了,喝什么喝。
王伯埙的助理见机地换了杯子,正要帮姜淮倒酒,姜淮掩住杯口,歉意道:“我已经喝多了,万一醉酒失态,更不好看。”
“姜小姐,做人还是要识趣。”王伯埙的助理笑了笑。
他敢这么说姜淮,是因为余光瞟到王伯埙的脸色已经冷下去。
“这杯酒也不是非喝不可。”周羡南淡淡说了一句,整个包间都安静下来。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就更显得莫测。
王伯埙却把周羡南的退让,理解成了生气。他原本见姜淮美貌出众,有一点花花心思。现在见她不给面子,虽然心下恼怒,但当着周羡南的面不好发作,面笑皮不笑地说:“姜小姐,我痴长你几岁,还得说你两句。我们这个圈子,最忌讳的就是不合群。别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
姜淮看到吴悦想站起来打圆场,心里涌上一阵愧疚。正要说话,周羡南却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一抹淡笑,“看来我不喜欢被人敬酒,王总倒是很喜欢。我敬王总一杯,如何?”
王伯埙赶紧也站起来,讪讪道:“周总说笑。您可真是折煞我!”
周羡南当着王伯埙的面,把酒从左到右淋下。
这种敬法,仅祭祀时可见。
王伯埙瞬间石化,想赔笑,但又实在笑不出来。嘴角的肌肉不听使唤地抽了抽。
周羡南不管其他人诧异的目光,拉着姜淮从包厢离开。
姜淮几次想从他手里挣脱开,但男人的力道难以撼动。两人的角力被路人看得明明白白,不少人朝他们这边回头。
她不想当这个显眼包,只能卸了力道,被周羡南带到停车场。
看出姜淮脸上的抗拒,周羡南把她塞进车里,关上车门,自己则站在车外吹冷风。
车窗全开,但被周羡南高大的身体挡着,漏进的冷空气反而醒神。
周羡南拿出一根香烟,点燃。
夜风扬起他的衣角,和姜淮的发丝相接。
“你怎么会在这儿?”姜淮问他。
“凑巧。”
“以后遇上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姜淮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本来一切都好好地,现在全搞砸了。
“现在我们还在婚姻续存期。并且会一直续存下去。”
“你不要这么自信,在我这里,这段婚姻已经be。”
“那你想我怎么办,眼睁睁看你被人欺负,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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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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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误会了,没有人欺负我。大家只是逢场作戏。这种场面,你应该很适应。”
“我的确很适应,但我可没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旁边虎视眈眈。”周羡南慢悠悠地抽烟,察觉风向有朝车窗内的趋势,他抬手虚拢着那猩红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