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砚岭并没将这事当回事。
“以前或许会,”温砚岭挑了挑眉,“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
有那么一瞬间,秋疏桐觉得自己真的耗尽了所有运气,才会遇到这样好说话的温砚岭。过往所有的不幸、隐忍、颠沛流离,还曾死过一回,原以为这是命运同她开起的恶劣玩笑,却发现现今种种,皆是命运垂青。
温砚岭实在是太好了,太温柔了,温柔到可以包容她的所有缺点,这样的温柔反倒让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不好意思,她叹了声,道:“抱歉。”
听筒那端轻笑了一声:“为什么道歉?为让全世界见证你的表白这事道歉吗?”
闻言,秋疏桐腾地脸红了,慢吞吞地说:“你别笑话我......还挺丢人的。”
“现在知道害怕了?”
“嗯。”
毕竟将自己的感情宣之于众,不太符合她这个民国人的气质。就是池零露以前做事再荒唐、再不计后果,也不敢随意公布恋情。这一次,果然还是太失礼了。
“没什么丢人的,旁人听不出你的意思,听得出来的,并不觉得这是件丢人的事。”温砚岭说,顿了顿,“但是下次不要再喝酒了。”
第60章
听筒里,温砚岭又交代了她几句,没再提“醉酒表白”这件事。秋疏桐握着手机,重新坐回床上,忽然感觉内心坦然不少。
说来这事本就荒唐,荒唐中又带点儿丢人的感觉,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谨慎。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大半年了,随着慢慢适应这边的生活,机警的习惯也仿佛被她给扔回了1937年。
好在温砚岭对这事不太在意。
秋疏桐闭上眼靠在床上,距离元宵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除却温砚岭,她已经好久没有去问候过双方的长辈了。前阵子是因为忙,拍戏进程又赶,实在腾不出时间,但这两天没有工作安排,属实不好再找借口推脱。
想了想,秋疏桐对温砚岭说:“我打算一会儿去你爸妈家,毕竟过年过节的,都没有去拜访过,有些失礼。”
温砚岭点点头,回她:“好,那我跟他们打声招呼。”
“不用,我自己来。”
秋疏桐给朱婉微打了个电话,约好一会儿去拜访她。
朱婉微在电话里交代她,这次人来就好,不用再带礼物。秋疏桐说好,但她还是准备了上好的茶叶。
换好衣服下楼,刘嫂招呼她过去喝粥,称是温先生刚刚打电话来特意交代的。
秋疏桐怔了一下,不过她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也的确有些受不住了。但是考虑到一会儿要去见温砚岭的父母,她只喝了一点儿,意思了一下。
刘嫂觉得她最近越发瘦了,极力劝说她再喝一点儿:“我再给你盛一碗,你最近拍戏都累瘦了,我得好好给你补补。要不然温先生回来,我都没法交代。”
秋疏桐礼貌地拒绝了,接着说:“我待会儿要出门,去趟父母家。刚好赶上饭点,就不再吃别的东西了,不然晚饭吃不下,失了礼数。”
“啊,好。”刘嫂应了声,又问她,“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不回啦。”说完,正好司机将车停在别墅前,秋疏桐便同刘嫂道了别,提起几个礼盒上了车。
车子一路驶到温砚岭家小区楼下,秋疏桐戴好帽子、口罩,谨慎地走向电梯。温颐娴在家门口等她,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嫂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跟着温颐娴走进客厅。
已经许久未来,但是温砚岭家变化不大,只是茶几上花瓶里的花换上了白色的洋牡丹。
朱婉微正在厨房里忙碌,秋疏桐进去找她,想要帮些忙。
这天温平仍是不在家,温砚岭也没回来,不过朱婉微像是已经习惯了,并无过多愁绪。
晚饭已经做好了,朱婉微忽然想起池零露爱吃海棠糕,又打算给她做些海棠糕。
她一边用开水稀释豆沙,一边给模具加热,同池零露聊起了温砚岭。
说到她的长子,朱婉微还有几分抱怨:“砚岭这孩子总是很有想法,自己下的决定别人无论如何也干涉不了。就比如这个援非吧,其实到现在我都有些接受不了。”
“哪有当妈的放心孩子一个人漂泊在外的啊?”
她说着一些不安的话,让秋疏桐想起曾经父母送她和哥哥出门的场景。幼时待她那般严厉的母亲,当时站在码头上嘱咐他俩,说着说着,也忍不住落了泪。
时局太乱,各地都是,母亲实在放心不下他俩,可又无法阻拦他们奔赴更好的前程,只得默默吞下难过。
只是没想到昔日各般叮嘱,盼未来再见,却终究再也没有见上。那一别,竟成了记忆当中,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如今听朱婉微提起,秋疏桐下意识地问她:“但你还是支持他的,对吗?”
“不支持也没有办法啊。”朱婉微思考了一下,道,“只是想起当时的自己,会觉得答应他的人是别人,想不明白我是如何下定决心的。”
秋疏桐没有吱声,总感觉她还有话要说。
“其实这些年来感觉挺对不起砚岭这孩子的。他小的时候,我和他爸爸工作都忙,那时候三天两头要出差,根本没时间照顾他,所以我们一直将他丢给家里的保姆。后来等我回归家庭,他都已经快大学毕业了,想要挽回什么,也来不及了。”
“或许砚岭他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秋疏桐开口安慰她。
朱婉微摇摇头,沉默片刻,才说:“我感觉他后来性格沉闷,不向外人表露情绪,都跟幼年的成长环境有关。”
“你知道吗?露露,他小时候真的很不爱说话,好似对谁都没什么感情,共情能力也极其薄弱,我以为他对谁都是这样的。”
朱婉微一直觉得温砚岭不会改变,然而在池零露面前,他又是不一样的:“在你面前,他还是会展露喜怒哀乐的。所以说露露,妈妈感谢你,谢谢你改变了他,你是个好孩子。”
秋疏桐瞬间哑然。
她根本不是池零露,冷不丁地听她道谢,秋疏桐只觉得心脏骤跳,脊背僵直。朱婉微对她的感情是很纯粹的,可是将来如果被她发现自己的身份,发现秋疏桐其实一直在冒充顶替池零露,她还会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吗?
秋疏桐忍不住攥了攥手心。
正思考间,躺在客厅沙发上刷手机的温颐娴走了过来,问她:“妈妈,海棠糕做好了吗?”
朱婉微回她:“快了。”
秋疏桐的心虚抵达顶峰时,又听温颐娴开口说:“只能说是遇到了对的人什么都会改变,哥哥之前没有遇到让他想要改变的人。”
朱婉微忽然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致,笑着看她:“你又晓得了?是不是早恋了?”
温颐娴当即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秋疏桐笑着看朱婉微严肃警告温颐娴,让她好好学习,要以学业为重,现阶段不能考虑其他事情。
温颐娴“嗯嗯嗯”地答应下来。
谈及温砚岭,大家都是放心的,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十分踏实,秋疏桐也很喜欢听她们提起他曾经的故事。那是她从未接触到的温砚岭,她对那个时候的他一无所知。
秋疏桐没有在温砚岭家长待,因为她还准备去一趟陈焱家。离开时朱婉微一脸不舍,说她瘦了许多,叮嘱她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砚岭他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你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秋疏桐当然理解她的担忧,点头应下,也让她保重身体。
到陈焱家已是晚上八点。
陈焱似乎刚处理完工作,正在餐厅用餐,一边吃晚饭,一边接电话。刚走到餐桌前,秋疏桐便听到她说:“那个项目我会派市场部的XX过去跟进,你负责去安城解决......”
挂了电话就看到池零露在她对面坐下,陈焱不禁调侃道:“哟,大明星,走亲访友的结束,终于想起妈妈来啦?”
秋疏桐不解地看着她,疑惑她为什么会知道。
“你出门时刘嫂给我打了电话,她以为你是来看我的。结果我左等右等也没见着你人影,我就知道你跑去婆家了。”
这话颇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也的确是她做得不对,秋疏桐无从辩解。
餐桌上,陈焱刻意提起温砚岭,发表了一些异地恋不靠谱的见解,说她既然跟他结婚了,怎么能接受异地恋,这很不符合池零露过往的作风。
秋疏桐没有任何不耐烦,认真地听她讲话,然后解释说:“他是自由的,我不能干涉他的工作。”
态度十分良好。
陈焱却不信:“你干涉的还少吗?这么说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秋疏桐没接这句,问她最近还好吗?
陈焱说:“跟以前一样。”
秋疏桐又提了一句池于礼,说改天去看望他。
桌对面的陈焱停下筷子,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问她:“看望谁?”
“我爸爸。”
陈焱忍不住笑了声,问:“你去找他干嘛?他又不是你亲生父亲。”
如果不是客厅里只有她们二人,秋疏桐会误以为她在说笑话,同她开起了许多父母都会同孩子开的玩笑。
可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话就像是惊天巨雷,炸得秋疏桐措手不及,导致她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既为陈焱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感到惊讶,又为她不经意间扔出的一枚炸弹感到震惊。
可陈焱看起来一脸平静,还为她的反常感到稀奇:“你为什么这么震惊?难道你没发现你住院时,他都没来看过你吗?”
秋疏桐呆呆地注视着她:“......他说是因为被你拦着。”
“他说的话你也信?”陈焱感到无语,“什么被我拦着,他压根就没来好吗?我当时立马赶去医院,他去事故现场处理问题去了。那电影是他主投,加上他的亲闺女还在现场,他能不赶紧过去吗?跑医院看你干嘛?”
“而且我当时打电话警告过他了,要是你醒不过来,我就要他偿命,他才不敢来看你。”
餐厅的灯光明亮,亮得秋疏桐出现了些微晃神,甚至于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知晓周苡洁的身份时,她以为陈焱是接受不了这件事,才同池于礼离的婚。她并没有同陈焱提及过这事,怕戳中她的心事,原来就连池零露也不是池于礼的女儿吗?
可之前明明就有人说她和周苡洁长得像啊。
秋疏桐:“可我和周苡洁长相十分相似,不是吗?”
“是吗?或许周苡洁也不是他的孩子吧。”陈焱随口道。
秋疏桐失语,但她也没过多纠结于这个问题,毕竟她和池零露长得近乎于一模一样,单凭长相是很难看出问题的。
半晌,她才小声问出:“怎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会跟我毫无血缘关系呢?”
“这有啥?就准他在外头风流,我就必须在家为他守节吗?”陈焱无所谓地说,“我嫁给他没多久,他的孩子就出生了。你说说,谁能受得了这个气?”
聊起池于礼,陈焱就恨得牙疼,到这会儿了,她还不忘踩他一脚:“他有今天还不是靠的我,真以为凭自己那点儿本事就能在燕城立足呢?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没想到他们的真实关系是这样的。
若是这样,当初住院,池于礼不来医院看她,对池零露的事不闻不问,倒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但他之前又为什么不让池零露进娱乐圈?为什么要插手池零露的事呢?以为她要报复周苡洁,维护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所以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秋疏桐问。
“何止一点儿?”陈焱见她无法接受,叹了一声,“我当时怀上你的时候,就被他发现了。他深受刺激,实在接受不了,便叫我去打胎。”
“可是凭什么?我当然没有听他的。”
池于礼接受不了,又拿陈焱没办法,便将怨气悉数发泄在了年幼的池零露身上,动不动就惩罚她。
有一次被出差回来的陈焱撞见了,她觉得池于礼疯了,表面待她和蔼可亲,私底下却会责罚她,这人真的太可怕了。
她当下就和池于礼提出了离婚,并将池零露送去了英国。
秋疏桐忽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池零露了,毕竟在那样的成长环境下,性格刁钻、野蛮无理都是难以避免的。
第61章
秋疏桐只是没有想到池零露的成长环境是这样的。
秋疏桐的父母虽然严厉,但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还是颇为理想的,不似池零露这般。
不过每个家庭都不一样,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又比较开明,又或者说人际交往要比从前复杂得多,她不理解或许也是正常的。
她暂且不管这件事,同陈焱简短地交代了一下前两天发生的新闻,然后说出今天来这一趟的重点:“妈,你能帮我搞到那家酒店的监控视频吗?”
听完,陈焱当即表露出不满:“你真以为你妈无所不能啊?”
秋疏桐当然不觉得陈焱什么事都能办到,她只是想试一试,看看她能不能找到关系。毕竟那个角度的视频泄露,属实离奇。
她刚开始还觉得可能是偶然被人拍到的,可过后回想起来,又觉得这事不同寻常,应该不是凑巧。
秋疏桐:“万一被人拍到了其他的东西,导致我的星途被毁,那可太冤了。”
陈焱满脸都写着“你是在意星途被毁的人?”,说话的语气也是嘲讽至极:“你要是做事严谨一点儿,多专研剧本、磨练演技,现在何止这个咖位?”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池零露之前进组,心思全然不在拍戏上。合作的男演员里,数不清有几个跟她是有关系的。虽说她每天都待在剧组,说得好听是敬业,说得难听就是趁机谈恋爱,不务正业。
跟她同一批进星旅的,没有飞升一线,至少也是小火一把。唯有她,始终籍籍无名。
陈焱当然没有立即答应,让她好好在家待两天,她才会去帮她查。于是秋疏桐在陈焱家安安生生地住了两天。
两天过后,陈淼给她发来消息,称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她说得果然没错,微博上话题讨论度再高的一件事,不出三两天热度便会下降,网友们并不会去执着于一件小事。更何况,娱乐圈的新闻层出不穷,狗仔们也惯会制造热点。
她这事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女星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不涉及违法乱纪,也没什么狗血的新料传出。几天过去,网友们便再也提不起新鲜劲。
但因为微博热度加持,池零露的新闻受到不少资方关注,已经有许多剧组给池零露递来了橄榄枝,用非常不错的条件劝她签约。
陈淼筛选过一轮,留下几个不错的剧本,让池零露去公司一趟,自己挑挑看。
秋疏桐跟陈焱道完别,就乘车去了一趟公司,看到陈淼办公桌上的一摞剧本,她稍稍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