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名片也不知道哪去了……我是聂远，或许你之前听说过我？”
听到对方报上名字的时候，周斐心里涌起巨大的波澜，担心作品被改得乱七八糟的忧虑，种种紧张不安，此刻无非化为三个字。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她收到的建议都如此一针见血，怪不得K&J在导演的信息上有所保留，怪不得她碰面的时候会觉得眼熟。
谁会没有听说过聂远呢。
聂远最开始是作为纪录片导演出身，几经周折才改行去拍电影。
半路出家的经历并没有影响这位导演的荣耀之路。不同于专业出身的导演，聂远的拍摄风格大胆，叙事角度刁钻。他拍摄出来的影片，不仅各项国际奖项拿到手软，借着聂远作品乘风而上，封名影帝影后的人也不在少数。
周斐万万没想到，这位导演会同意拍摄一部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
她一时不知道该感叹自己运气太好，还是K&J的面子够大。
“您在信上提到的意见，我参考着做了一些修改。”简单的寒暄过后，聂远招呼周斐进了屋，周斐忙道，
“还有一些细节本来想给您回信聊，但投资方说今天要见面，就想着可以见了面再详聊。”
“剧本的事且先放放。”聂远一句话打消了她滚烫的学习热情，“很多剧本其实都是边拍边改，要给演员服装美术留一些发挥的空间。细节不急着调整，有个大概的脉络框架就可以。”
周斐大致听懂了，“那您今天找我来主要是？”
“故事我仔细读过了，天马行空的仙侠题材，逆位成长的男女主，创意非常大胆。”聂远直白的赞赏让周斐有些不好意思，“比起剧本，有个问题更困扰我很久。”
周斐闻言道，“您说。”
“女主的人选。”聂远概括了几句，“这个故事本身是大女主基调，女主形象也特别。生来神胎天资绝顶，却整天想着游手好闲，看着是一副咸鱼性子，可面对真正劫难，又比谁都先一步站出来。”
“她的演绎者一定要是有说服力的美人，却能演出泼皮任性不让人反感。而且故事中打戏占了一半的场次，可惜现在的内娱，愿意沉下心去琢磨动作的刀马旦，太少了啊。”
“从小顾那收到本子后，”像是遇到了自己导演生涯天大的难关，聂远不由叹了口气，“这个问题难得我半个月没睡好觉。”
周斐被他这跌宕起伏的语气深深感染，感觉像自己也卡了半个月的文，忧心忡忡道，
“或许我们可以海选新人演员呢？”
“这句话就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聂远像就等着她这句话一样，兴冲冲拿过自己的手机摆在她眼前，“我看到一个女孩。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直觉。”
“她或许就是最适合女主的人选。”
周斐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动作看向手机屏幕，手机屏上正放着一段视频，标题几个大字赫然闯入她的视线。
《星光有你》淘汰赛公演舞台。
第11章 重逢
因为在淘汰赛舞台上收获了不少知名度，节目播出后没几天，林奇就请慕阮阮在公司边的小火锅店吃了饭。
“上节目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被对手按在地上摩擦的打算，没想到还能收获这么多好评和关注。”饭桌上的林奇，言语间掩不住喜悦，他打开手机给慕阮阮看，“你看我微博上已经涨了两千多个粉丝了。”
“好事。”慕阮阮看起来倒有些遗憾，“就是可惜没有帮你晋级成功。”
“作为小透明的我已经很满足了。”大概是和慕阮阮借节目熟络了的缘故，林奇和她说话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拘谨，“多亏了慕老师的策划和不俗的舞蹈功底。”
“这圈子哪有谁靠谁，观众的眼睛都是照妖镜。”慕阮阮笑了笑，“她们是实打实被你的才艺吸引过来的。自信点，太鼓达人。”
“不过我们之前彩排过很多次，怎么最后临时改了动作？”林奇说着还有些好奇，“但效果确实比原先还要好。”
“那哪里是我想该改的。”慕阮阮拿出个小物件放在桌上，“这东西你看着眼熟么？”
“这个不是……”林奇瞄了两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黑钻胸针，“周权出场时身上戴的那个？”
慕阮阮点点头，“那你猜，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我手上？“
林奇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慕阮阮的意思，“你是被它绊倒的？”
“所有的真凶都会回到案发现场，我现在才信了这句话。”慕阮阮把那枚胸针当作核桃，放在手里转了转，
“不然怎么节目一结束，周权就急着会舞台上，找自己落下的东西呢？”
“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林奇深吸一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东西看着就不便宜。”慕阮阮想了想，“要不我们给它挂咸鱼上，当赚点外快，我们对半分。”
“不了不了，”林奇头摇得飞快，“我可没有这个胆量。”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推开了火锅店的门。
这家店门口不好停车，再加上价位偏高，并非职场白领的首选。所以工作日的下午，店里几乎没人，林奇也是清楚这点，才把慕阮阮约到这来，听见来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巧，熟人。
林奇回头低声问慕阮阮，“师姐，要走吗？”
慕阮阮的角色被姚千芷抢了这件事，在超娱已经是人尽皆知，没想到会在这撞个正着。
“走什么？”可慕阮阮在位置上坐得四平八稳，她慢悠悠收回目光，捞了一勺豆花上来，“我黄喉还没上呢。”
见慕阮阮毫不在意，林奇便也安心坐下来吃饭。可火锅店空位明明那么多，姚千芷却偏偏要凑到他们桌前来。
“阮阮，你怎么从公寓里搬出去住了？”姚千芷脸上化着精致的妆，身后不远跟着位助理，穿着应该也是精心搭配过，看得出来，签下《雨歇》的角色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她开口问了句，
“是还在为《雨歇》的事生我的气吗？”
“那不然呢？我还得敲锣打鼓地帮你庆祝一下？”慕阮阮对这句明知故问颇嗤之以鼻，“谢谢了。我想锻炼演技，也大可不必在这种地方。”
林奇听了她这句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要是不介意，”看到有公司新人在，姚千芷放轻了声音，她在示弱这方面一向很擅长，“我可以跟徐导说，这部戏里还有很多角色，也很出彩……”
“我介意。”这种虚与委蛇的戏码，慕阮阮是一分钟也不想和她演，“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抢了别人的东西，还要拿着偷来的牙慧，上赶子来耀武扬威。”
慕阮阮睨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别人还把你当人的时候，能请你装也装得像一些吗？”
大概是没想到慕阮阮话说得如此直白，姚千芷脸色白了一霎，不过她很快她便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善良、仗义，比我高尚得多。”姚千芷挑衅般地朝慕阮阮扬扬眉，“可那又如何呢？赢的人，终究是我。”
空气安静下来，她们沉默地望着彼此，讥诮的神色像道裂痕，撕碎了姚千芷一直以来，温柔良善的面具。慕阮阮望着自己这位曾经的好友，觉得这一刻自己才真正认识她。
“那就祝你成功吧。”她忽然失去了对话的欲望，朝前台的方向招了下手，“老板，结账。”
林奇抢着道，“师姐，说好的我来。”
他们僵持了一阵，轻微的震动从慕阮阮的包里传出来。慕阮阮摸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一个全然陌生的号码。她有些疑惑地接起了电话，对面很快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
“您好，请问是超媒娱乐慕阮阮小姐吗？”
慕阮阮迟疑了一下，“我是。请问您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电话那头的人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慕阮阮小姐您好，我是聂远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她的声音不小，因为恰好站得近的缘故，姚千芷也零星听得到几个关键词，她怔了一下，一脸错愕地望向慕阮阮，
“是这样的，聂导这边有部戏想邀请您来面试女主。不知道慕小姐什么时间比较方便？”
—
直到慕阮阮站到聂远工作室大字招牌下的时候，她都对这从天而降的喜讯，带着莫大的茫然。
她不知道这位誉满国际的名导，是出于什么原因挑中自己，这个机会都无疑是千载难逢。如果说徐平的戏能请来影后，是他得以自夸的资本，那聂远的戏，一向都是影帝影后抢着上。
娱乐圈，终归是个存在天然鄙视链的地方，从姚千芷的反应也能窥见一斑。
和林奇那句真心实意的“恭喜师姐”截然相反，电话挂断之后，姚千芷或许是想装没听到的，最后却还是忍不住问她，
“你什么时候又和聂导搭上了关系？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谁知道呢。”慕阮阮心里的问号比她还多，但表面上，她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耸耸肩，“也许就是那么不经意地，看中了我的善良仗义高尚吧。”
眼见听了这话的姚千芷，表情比吞了苍蝇还难受，慕阮阮忍不住心想。
偶尔做作一下，确实感觉挺爽的。
“慕阮阮小姐是吧？”工作室的前台确认过预约信息后，有些歉然道，“实在不好意思，聂导还没有开完会，可能要麻烦您等一等。”
慕阮阮倒不怎么介意，她笑了笑道，“没关系的，我空余时间多。”
坐在会议室外的沙发区，慕阮阮从包里拿出之前收到的剧本，干脆趁着等待的时间，再多熟悉一下故事和人物。
从接到试镜通知到今天，将近五十页的剧梗概和人物小传，她只有不到四十个小时去准备，这种斯巴达的模式，就很有聂远的风格。
除却作品上的成就，这位导演另一个出名的地方，就在对演员的要求上。
上至影帝影后，下至当红顶流，被聂远迫害过的演员多得能组成一个受害者联盟。
为了一场戏拍十几遍已经是常态，当中最出名的传闻，还是影后蒋晗在他的一部戏里杀青了七次。后来在采访中被问及这件事，蒋晗也只是哭笑不得地在镜头前回了一句，
“当时还以为这部戏得拍一辈子了。”
甚至在聂导剧组的合同里，还有一条特殊的增项。
“日拍摄时长，以当天剧本完成度为准，如因演员个人失误延缓拍摄周期，责任由演员方承担。”
这在流量为王的时代，堪称霸王条款的合约，却没有人提出异议，足见聂远的实力和地位有多少含金量。
慕阮阮正读着剧本里的台词，门外忽然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男人。
前面的那一位样貌平平。后面的男人倒是行走的衣架子，宽肩腿长，是走在街上都会被人多看几眼的类型。大概是不想被认出来，他把鸭舌帽扣得很低，进了室内墨镜也没摘。
慕阮阮一门心思扑在故事上没注意，倒是那男子走过她身边时刻意停了下来。
“阳哥，你不是说今天是来看女主的试镜。”看清了慕阮阮手中的剧本后，他毫不避讳地当场表达了不满，“《如故》好歹是聂导亲自操刀的大制作，女主的候选就这？”
“就这”的两个被他咬得很重。
慕阮阮闻言抬头，认出墨镜下的那张面孔，是之前在星光有你上打过一次交道的周权。
“聂导的决定，自然有他的考量，”被叫做“阳哥”的男人，倒没周权这么大的威风，听到这话忙拉了一下周权，“我们只管拍好自己的戏就行了。”
“怎么不用太在意？”网上那波负面舆论，多少波及到了周权的风评，虽然事情已经被纵横的公关压了下去，但这口锅倒是被他记在了慕阮阮的头上，
“这戏接档星光有你，是纵横许诺我的处女作，对我入行的咖位有直接影响。要是随便一个十八线都能跟我搭戏，那不是自降身价吗？”
阳哥只能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一旁的慕阮阮算是听明白了。
她看过瓜组的人扒《如故》的帖子，这本小说的版权归投资集团K&J。但组讯里写在出品方第一顺位的，却是纵横娱乐。
内娱无利不起早。纵横这么积极地出钱又出力，恐怕不只是因为看好这部剧的潜力，更是为了捧红自己艺人。
尤其在闻商连解约之后，纵横里的其他艺人别说短期内，可能拿全部演艺生涯，也未必到达闻商连的高度。现在的纵横，太需要一个人来跨越这种青黄不接的局面。
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如故》的男主，恐怕早早就定下周权了。
理论上，她一个没定下来的候选人，不该和内定的男主闹得太僵。可对方脸都凑上来了，让他全须全尾地回去，那也不是慕阮阮的性格。
“原来是周权老师，节目上也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慕阮阮笑了笑，“说起来您是不是丢了什么？我在舞台上捡了样东西，正想请媒体朋友帮忙找找失主。”
一句话怼得周权瞬间哑火。他半天没吐出几个字，末了只冷哼一声，“你就等着和上次一样，被淘汰……”
会议室的门这时候开了。
“我说外面是谁。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人探头出来，慕阮阮认出这位就是聂远，他看到站在外面的两个人眼睛一亮，“正好一会儿请我屋里这位客人，帮你们指点指点演技。”
聂远朝他们俩招了招手，“进来吧，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慕阮阮和周权顺着聂远的意思往里走，一时猜不透聂远口中“求都求不来的机会”的人是谁，但这个关子没能卖多久，休憩区离会议室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们还没走到门口，里面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请我指点？”那人音色清冷，语气漫不经心，却有种上位者的举重若轻，“我看是想让我做免费苦力吧。”
第12章 对戏
慕阮阮当然认得那道声音。
她背过他每一句台词，翻过关于他的每一篇报道，他两秒钟的语音被她小心收藏，在异国他乡的深夜，无数次地反复播放。
可迈出去的步子，已经没有办法再收回来了。
室内的镁光灯一瞬间朝她晃过来，强光褪去后，她冷不丁对上闻商连的视线。
他闲坐在会客室的软皮沙发里，单手支着头，冷淡的眉眼带着几分琢磨不透的神色。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脱身，他穿着件鸦青色的衬衫，袖口的暗扣解了，向上翻折两道，露出手腕上的金属腕表，随性又矜贵。
慕阮阮心里忽然生出几分难捱的情绪来。
她分明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可重逢时他们的距离依然，有别如天渊。
“这哪能算是免费苦力。”聂远注意不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情绪，只乐呵呵地一摊手，“平时三请四请都不见你来一趟，结果偏偏赶在了这个时间点。这不就是天公作美，让你闻大影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