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脑里布满了各处的神经，稍有不慎，失手了就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的记忆不可信，她的过去没了踪影。
卫樊离想到那晚在联邦中央大楼听到的谈话，还有自己房间里，唯独她自己能认出的那两行字。
眼前的小鬼就是她的徒弟，哪怕失去记忆都还要留下痕迹，可见对她来说，这个小徒弟有多重要。
难怪她接手的第一个任务就活捉小鬼带回卫家，老家伙打得一手好算盘。
而那个傍晚，面对一众小鬼时，也唯独看到她，会让自己头痛。
现在的卫樊离已经能够强行隔开卫家给她灌输的记忆，再从她依稀觉得熟悉的画面中，汲取那些还没有完全忘记影子，来一点点拼凑自己的过去，这样能够很大程度上避免她因为想起以前的画面而头痛。
在那些影子中，卫樊离觉得最熟悉的，就是面前的小徒弟。
没错，她承认这是她徒弟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听家主的命令了吗！001，别忘了你的职责！”
不远处，胡荣失声大喊起来，催促她快点动手。
此时场上的人都没了动作，纷纷停手，就连五十万也放弃了爪下按住的人，缓缓踱步，来到牧小满身边，警惕地盯着卫樊离。
所有人都在等着战场中心那人的抉择，还活着的人都明白，这人现在是天平两端最重要的筹码，她站在谁那里，谁就是本场的赢家。
在众人的目光中，焦点本人轻叹一声，缓缓抬手，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这还是牧小满在师父失忆后，第一次见到她面具后的脸。
师父的脸色跟以前相比差了很多，摘下面具的她，眉目间多了几分沧桑和疲惫。
所有人都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卫淮渠的脸色却变了。
果不其然，卫樊离摘下面具后，望着手里的面具，嗤笑一声，随手扔在地上，转过身，站在了牧小满身前。
卫淮渠紧紧捏着手仗，还未开口，喉咙就被面前的人掐住。
“嗬嗬……你，你想起来了……”
此时，卫家主眼中的惊恐暴露无余。
棋差一招，他还是低估了面前的人！
卫樊离皱着眉，手里的力道缓缓加重：“没有，我的记忆没有恢复，我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一点片段。”
“老家伙，我不得不承认，你赢了我一局。”
“家主！”
胡荣大喊一声，不再管楚飞沉的纠缠，奋力朝这边冲来，然而不等牧小满动作，卫樊离便出了手。
空闲的左手微抬，一片脚下的落叶缓缓升起，带着一点金色，嗡一声飞射而出，在快要接近胡荣时，骤然碎成两片！
胡荣躲开了第一片，却被第二片落叶飞刀划破了脖颈。
大动脉瞬间破裂，血液从他脖间喷出，红色的液体飞得很高，落在地上，占了很大一片面积，还在朝这边狂奔的身体像是骤然没了电的电动车，往前跑了几步后，直直摔倒在地上。
卫淮渠紧紧扒着她的手，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氧气，他脸色通红，说出的话都成了气音：“杀……杀了我，你也……会死！”
“师父，别……”
最想杀了卫淮渠的牧小满，现在正拦着自家师父别把人杀了，这老登死就死了，她一点都不想赔上自家师父。
【任务：杀死卫淮渠。】
牧小满没说完的话就断在了这个地方。
一直没有动静的系统终于出来冒泡了，这缺德系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几乎不用考虑，牧小满心里就已经有了抉择，比起师父，这个任务也不是非做不可……
她眼神又落在了卫淮渠身上，张嘴就要说：“师父别真杀了。”
然而卫樊离的话已经先她一步说出了口。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这种恶心的感觉竟然似曾相识？”卫樊离嘲讽地笑出了声，“你以前也用别的手段威胁过我？那管用了吗？”
话音落，她把手里的人随手甩到地上。
“咳咳咳……你不能杀我！”
卫淮渠半趴在地上咳了一会儿，撑着手杖站直身体，整洁的衣衫已然凌乱，打理有型的银发散落，明明十分狼狈还要强撑，他看向卫樊离：“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他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你是卫家嫡系血脉，你就不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暗卫团里，成了暗卫？”
像是怕被人打断再次对自己下手，卫淮渠的语速很快，“你是卫家卫风华的血脉！上一代卫家人瞒着卫风华冷冻了他的精子，留下了他的基因，我就是用这些东西，让你得以出生，是我，创造了你！”
“你父亲为了卫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就应该继承你父亲的意志，一辈子忠于卫家！”
提到卫风华，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家主眼神狠厉了许多，明明是卫家的天才，被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反而像是说起了一个仇人。
听到这些的卫樊离微微顿住了脚步。
牧小满的脑子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转得飞起。
卫家的人瞒着卫家上一代的天才，冷冻了人家的精子，既能保存基因又能延续后代，一举两得，但这老登应该是跟这位天才有仇，报复不了天才本人，就动了人家的精子，瞒着卫家其他人让师父在研究所诞生，然后催化，和同批次的人造人一起送到了暗卫团。
牧小满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师父伸手时，甚至下意识抬手把刀送到了卫樊离手里。
卫樊离接过长刀，拿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你说的这些，我还真猜到过，不过你又算错了，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关心自己的身世，我在研究所出生，长大，跟着暗卫团受训，成长。父母两个字于我而言，太单薄了。”
“你说出这些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
“我不想听，也不屑听。”
“我卫樊离，永远不会，任由你控制。”
吐出最后一个字，卫樊离手中刀光闪过，原本在牧小满手里会染着黑焰的唐刀，此时因为卫樊离醇厚的内息变得通体漆黑，墨一样的颜色遍布刀身。
卫淮渠不断退后，甚至跌坐在了地上，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当了一辈子上层人的家主终于反应过来，他养的这把刀，又反噬了。
他不断给她机会，没有杀了她，而是让她平安回到卫家，结果竟然都是如此？！
第一次，她带着暗卫叛逃。
第二次，她拿着刀想要杀了自己。
卫淮渠的手紧紧握着手杖，在那把黑色长刀落下之际，将手杖挡在了身前。
刀身穿透手杖，缓缓钉进了卫淮渠的身体，脑袋里的芯片仿佛受到卫淮渠身体里“开关”的影响，卫樊离脑袋里闷闷的发胀。
“师父！不要！”牧小满大喊。
砰！
巴掌长的子弹从远处疾射而来，旋转的子弹带着炽热的温度，划破长空，目标正是卫樊离握着刀的手！
千钧一发之际，卫樊离拔刀收手，避开了子弹，眼神中还有些遗憾。
轰隆轰隆――
越野车引擎的咆哮声，天空中直升机螺旋桨旋转的声音纷纷从四面八方而来。
联邦与卫家的救援到了。
属于她们的时间结束了。
巨大而刺眼的亮光照在这片浓雾中，游回也撑到了极点，虚弱停手，浓雾逐渐被大风吹散，显露出地上凌乱的尸体与鲜血。
就像是舞台剧被掀开了帷幕，露出了背后众人的表象。
唯有卫樊离不将这些放在眼里，一击不成，再次转刀，唇角淡淡勾出一个笑：“拿着手杖装瘸子，不如真的变成瘸子？”
“啊――！”
两条穿着定制皮鞋的断肢落在地上，压抑不住的惨叫声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
金色的门出现在山坡后，罗爷从里面走了出来，来不及细看就喊出了声：“快走！”
众人纷纷动作，一一跨过罗爷开出来的空间通道。
牧小满左手拉着卫樊离，右手拍了拍五十万，路过卫淮渠乘坐的那辆车时，脚步忽然一顿。
下一秒，她猛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里面那朵昏过去的蘑菇扯出来抗在了肩上。
庞思思迷迷糊糊间难受地睁开眼睛：“……唔。”
听到声音，牧小满把人换成了公主抱，小流氓重出江湖，还虏了个人回来。
“呦，小蘑菇，你猜我们要去哪儿？”
听着身后逐渐消失的引擎声、螺旋桨声，还有哒哒哒的枪声，庞思思默默用手捂住眼睛。
“……我真的不想猜，呜……”
第150章
燕听拎着回音的箱子悠悠走过来时, 牧小满等人早就没了踪影。
来救援的人聚集在一起，还没落地，便将下面的惨况尽收眼底。
精挑细选出来的五十人护卫队只剩下了零星几人还能喘气, 实力顶尖的胡荣队长趴在地上，身下还有一滩血迹，庞思思作为副队长不见了踪影, 两队平均B级实力的进化者小队十不存一。
而备受众人推崇的卫家家主――
此刻正躺在战场中心, 两条腿膝盖以下的部分空荡荡, 闭着眼睛生死不知。
被砍下来的双腿就在他手边, 看断口处的痕迹，还很新鲜。
“爷爷！”一定要跟来救援的卫水柔望着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嘶声大喊。
“救人！医疗队的人呢？快来救我爷爷！”
跟着直升机一起来的, 还有卫淮渠二子卫温杰, 他此时站在卫水柔的身后，脸色黑到了极点。
直到看着自家老爷子被医疗队的人抬上直升机, 卫温杰收回目光。
在老爷子眼中，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大哥死后，他被老爷子调到了卫家军事基地，成了个标准的守成将领。
他像是被委以重任的守疆大吏, 这些年回到主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他从未想过, 再次见到父亲，老爷子竟然被一群宵小之徒伤成这个样子！
卫温杰本就不是能压抑自己的性子, 怒火中烧的他想也不想, 走到联邦来支援的这几人面前, 盯着为首的燕听厉声质问。
“我们得到消息后就立马带人过来，你们在35号基地距离最近, 为什么现在才到？！”
燕听拎着手里的银色长箱，说出口的话听不出一丝心虚：“卫家主的求援信号受到敌人干扰，35号基地设备又被敌人的卧底损毁，我们真正收到卫家主的求援信号是在一个小时前。”
“收到信号后，元帅立即让我带A组小队先来支援，谁知在半路遭到敌人埋伏阻拦，所以来晚了。”
来迟了就是来迟了，燕听知道就算怎么解释，对方也不会听。
但只要给出足够解释的理由，卫温行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一瞬间燕听甚至怀疑，泰辽叔叔是不是早就料到卫家老二会来，所以才派自己带人出来。
同样是关系户，卫温行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她撒气。
她说完这些，联邦的A组小队便走过来汇报。
六人身上、脸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其中一人的外套袖子还少了一半，像是被利器割掉了一截，怎么看怎么狼狈。
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在半路停下打了二十分钟的斗地主。
A组小队的小队长还帮着燕听辩解了一句：“我们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了，您不是没看到，要不是我们燕听长官那一枪，卫家主现在的情况，一定更加危急。”
可不是么，还是来早了。
再慢一点儿，就凭对方那挥刀的力道，你们家主这会儿就不是断了两条腿，而是让人从心窝捅了个对穿，还能喘气儿都算他命大。
被小队长一番解释，卫温杰没有继续质问。
不是他被说服了，说白了，凭燕听的级别，还不足以跟他说话，更别提这个无礼的小队长。
刚刚那句质问不过是在撒气，他知道对方是泰辽元帅当作亲女儿看待的侄女，别的手段不好用出来。
卫温杰不再废话，“这件事，我会亲自跟泰辽元帅谈，联邦必须给我卫家一个交代！”
卫家家主身受重伤生死不知，现在能站出来说话的，也只剩下了卫温杰。
显然，哪怕燕听等人说的是真话，卫温杰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走到属于医疗队的那架直升机舱门前，对守在家主身边的卫水柔沉声道：“带着家主即刻回到卫家接受治疗，不得延误。”
卫水柔吸了口凉气，“可是这里明明距离35号基地更近……”
“你只需要执行我的命令。”卫温杰威拿出了上位者威严的姿态。
卫温杰根本不相信燕听代表联邦给出的说辞。
联邦的救援小队拖到跟他们一起达到现场，这里面怎么可能没人做手脚？
但卫温杰不想，甚至不屑于和卫水柔解释太多。
这种时候，小辈执行命令不添乱，就是尽本分了。
随后，他通过无限频道下了立即出发的命令，所有队伍以家主所在的那架直升机为中心，全速飞行。
卫家的救援队来的快走的也快，甚至等不及到35号基地找联邦的麻烦。
A组小队的人站在燕听身后，仰着头目送天上那群直升机。
直到看不见了，小队长才卷了卷袖子，笑得一脸得意：“怎么样，我说的对吧，整点血在身上，弄乱点准没错。”
他身旁的年轻男人没理队长，而是看向了燕听：“长官，咱们现在怎么办？”
燕听摸了摸手里的箱子，“后面的人应该也快到了，等他们来收集信息，汇总后报告给元帅。”
警察办案为什么要保护犯案现场？因为在犯罪嫌疑人实施犯罪行为的地点，遗留下的所有痕迹、物品或者其他物证，可以反映出很多东西。
卫家因为卫淮渠的伤势来不及收集这些，那他们就要义不容辞，好做成报告给叔叔，说不定对后续的谈判（扯皮）有用。
而卫家家主的直升机中，充当安保人员的封修，正冷眼盯着医疗队为卫家主做急救。
因为有卫水柔这位小小姐在旁边监视，医疗队的人都有些束手束脚，她脸色难看，目光尖利，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年纪的小医护，被盯地取血袋时手都在抖。
卫水柔被卫温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个没脸，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见她哆嗦，皱着眉斥责了一句：“你抖什么？我爷爷的腿要是因为你们接不回来，那你们自己的腿也别想要了！”
这句话让正在实施急救的医疗队人员都怔了怔。
为首的几人对视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家主被砍下来的双腿已经被他们冷冻起来，现在赶回去，幸运的话，家主的腿说不定还有接上的可能。
封修的视线从担架上的卫家主落在了医护人员身后的急冻箱上，而后低下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