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带队老师只负责学生的人身安全。
用牧小满的话说，只要没人死就行。
大家依次通过检查上了校车，一路晃到基地外，牧小满都是平静的模样，外面这些景色她看过，没了当初看风景的心情，也就不觉得外面有多美。
但对于从来都没有出过基地的同学来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基地外的模样。
天很白，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是流云漫天，鱼鳞一样密密麻麻分布着，寒冷的气流席卷着大地，草叶枯黄，车后都是黄色的扬尘，找不到食物的野兽被车声惊动，慌乱地窜进灌木中不见了踪影。
哪怕是曾经出来过的同学，也很难不被这样的景色吸引，天地广阔，了无边际。
然而，坐在最前排的两名带队老师一点管这些孩子的心情都没有。
项密扭头看着手不离箱的燕听，脸上挂出温和的笑意，轻声道：“麻烦你了，燕老师。按理来说，你这学期不用做实践课的带队老师的，实在是学校临时增加的课程，校长没办法，只能辛苦你再带一次。”
燕听对项密并不熟悉，跟这位搭档带队老师也是第一次。
那天她正上着枪械课就被叫出去，为的就是这件事，本来燕听不想接手，但拒绝的话还没开口，主任就直说了，这是校长的决定。
都是同事，一路上要给那群学生善后的苦命人，燕听很客气地颔首：“没关系。”
她从不善于跟人打交道，更别提说话间的弯弯绕绕，要不然也不会被坑到东江学院当老师。
项密显然不太适应她这种直接结束对话的风格，见人闭上眼睛开始假寐，他不好再说下去，也就靠在座位上，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
燕听不认识他，他却对燕听的名字如雷贯耳，不过有些话，在车上不好说出口。
在两位带队老师的放任下，校车里的学生们也愈发活跃，首当其冲的就是两位组长，常嘉许已经站在了过道处，开始对着自己的组员一一点名。
点到牧小满和封修时，常嘉许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
这两个人，一个他见过，一个他听过，都不是能卖面子给自己的人。
说来常嘉许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这个组长会落到他头上，而不是封修身上，这位封家少爷自上学以来，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想要接近他的人只多不少，结果到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不理会那些贴上去的人，反而跟几个不知来历的人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至于他旁边那个女同学，听说叫牧小满，能跟那几个公民混在一起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咳咳，大家到了地方不要乱走，我们独身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作为组长，你们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一定尽力给大家解决。”
常嘉许提高声音，对着自己的组员道：“当然，如果有什么分歧，也等进了回川山再说，路上的时候，还是要以赶路为主。”
他身边的几名跟班当即鼓起掌，大声道：“组长放心，有组长罩我们，我们肯定是第一！”
坐在最后一排的应明星连嗤笑都不想发出来，常嘉许这样的作风也就那几个跟班买账，剩下的人都是看在常家的份上给个面子，他那些本事都不够拿出来让人笑话的。
收回视线，应明星打开联络器，把自己搜集来的野外生存注意事项群发给了二组的组员，组员们也纷纷给了回应，还有人不甘示弱地喊了声：“谢谢应组长给大家分享的资料，这东西可比两句话实用多了。”
牧小满眼睁睁看着两个分组还没下车，就开始明里暗里的阴阳怪气。
一群人中，就她跟封修像两个异类一样，独坐钓鱼台，跳出来看着这一群人，也有人抱着跟她们一样的心态，悄悄过来示好，问进了山以后能不能一起走。
牧小满：“……”不是，她不想跟常嘉许一起走，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封少爷从来都不是看别人脸色的人，见牧小满不说话，干脆把来的人全都拒绝了个遍。
看着被拒绝后眼眶都红了的女同学，牧小满才反应过来，人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是冲着身边这个少爷来的。
“封修同学。”
牧小满抬起眼皮，就见跟封修隔了一个过道的女生笑得整个人像是在发光，水灵灵的眼睛让人怜爱不已，说话的声音也温温软软。
“封修同学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之前在封家的宴会上见过的，我还邀请了你一起跳舞，听说封同学你很厉害，我们组队吧？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封修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牧小满一副看好戏的八卦样子。
……他这突然压制不住的叛逆心。
封修看了眼那名女生，把头靠在牧小满的肩膀上，声音还带着些沙哑：“不行，小满不喜欢我跟别人组队。”
牧小满：“？！”看不上我这只猹你可以直说……但你不能拉我一起当瓜。
她僵着脸上的笑，想把人从肩膀上扒拉下去，手臂刚动了动就被封修压住。
牧小满垂眸：你小子不要拉我下水，放手。
封修抬眼：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两人对峙的眼神看在那女生眼中，恰恰是如胶似漆的证明，她咬了咬牙，把矛头对准了牧小满：“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怎么好像没有听说过？封修同学的实力虽然很高，但团队任务，人肯定越多越好，这种时候，就不要任性了。”
一句话不仅挑明了牧小满身份实力都配不上封修，还讽刺了她不顾大局。
好高端……
被讽刺的牧小满向来不会为难自己，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封修。
“是我就要跟小满一起组队的，你们这些人不要来打扰我们，小满很厉害，你们懂什么？”
封修放软了声音，俨然一副我就要跟让她在一起，哪怕与全世界为敌都在所不惜的模样，手放在联络器的动作半点不慢，当着牧小满的面，往她的账号里打了十万联邦币。
牧小满：“……”对不起少爷，刚刚是我大声了点。
她顿时放松身体，在封修和那位女同学诧异的目光中，伸手搂住封修的腰。
看了眼呆住的女生，牧小满笑着凑到他耳边：“你知道的，女生都拒绝不了你这样的小动作。”
“还有别的你不能拒绝的小动作？”封修挑眉。
“那就是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偷偷往我兜里塞个一万块。”牧小满唇边笑意不减。
封修：“……”
【幽默值+1】
那女生看着她们两人抱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笑得还那么甜蜜，心中暗恼，看来自己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收起脸上的笑，坐回座位，女生拨了拨自己黑长的头发，跟身边的人聊了起来：“圆圆，你怎么了？从上了车就一直没说话？”
董圆圆像是被她这句话惊了一下，回过神：“没什么，我，有点不舒服。”
“好吧。”女生撇撇嘴，又往牧小满那边白了一眼。
第113章
这条新勘探出来的地点距离东江学院并不远, 日头从东边升起时出发，到西边再看不见太阳，天色隐隐暗下来, 校车才颠簸着停下。
接下来的两天路程，是想让大家熟悉周围的环境，等进了回川山就是让他们各显本事的时候。
开始赶路的第一天, 没有什么加油打气的大会, 也没有带队老师激励人心的安慰, 在经历过激烈的新鲜感之后, 众人心中剩下的就是对未知的担忧，和一腔热血。
看着沉默了没有一会儿就又开心起来的众人，牧小满抿抿唇, 这应该, 就是师父想从她身上看到的朝气？
少年人的热烈？
瞥到几个走成一排的男生，还要跳起来比谁能打到更高地方的树叶, 又因为被树叶割伤了手互相嘲笑，笑的见牙不见眼。
牧小满：“……”算了，她承认自己热烈不起来。
“我去，你手肿起来了？那叶子是不是有毒？”刚刚一起打树叶的男生看着旁边人手上泛出黑色的伤口，惊呼道。
“怎么办？老师！老师！他的手中毒了！”
听到声音的同学都回头看了过去, 脚步也放慢了许多。
跟上来的燕听扫了眼那男生的手, 一言不发，径直走到那棵树下, 用匕首砍出一小块树皮, 递到那男生面前, 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棵树树叶边缘的锯齿有毒，用这棵树的树皮在你伤口上擦几下可以解毒。”
没有斥责和教训, 平淡的口吻让男生面红耳赤：“……谢谢燕老师。”
燕听微微点头，抬着大长腿拎着箱子回到队伍的最后面，背影笔直，像是一把行走的利刃，看呆了那几个打树叶的男生。
“其实……燕老师人挺好的。”那个受伤的男生捧着一小块树皮，喃喃道。
“我，我也这么觉得。”另一名男生应和道。
“好不好人家都是联邦的人，轮不到我们说什么，还是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这次进回川山，说是全程录像，每个物资点都会有人待命，但哪次实践课不死人，都长点儿心，我还想回来顺顺利利升二年级呢。”站在他们旁边的男生叹道。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温情，就这么被一盆冷水浇的丁点儿温度不剩。
最开始的时候，好歹有老师在，总能让这群精力旺盛的少男少女安生一些，但牧小满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好奇心和惹祸能力。
在经历了第不知道多少声的“老师老师”后，牧小满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燕听一路上从来都不笑，就连看起来最和善的项密老师，都开始板着一张脸，温和的笑从他脸上转移到了学生脸上。
“不然呢？他们不笑，是因为天生就不爱笑吗？”听到她嘀咕的封修摇摇头。
牧小满奇怪的看着他，默了默，指指面前燃起的火堆。
火堆里不仅有捡回来的松枝，还有几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碳，不仅燃的旺，还没有烟冒出来，看这样子，燃个一夜都没问题。
封修没明白她这动作的意思，眼神有些疑惑。
“安陵容一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好的碳。”牧小满用惆怅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盯着封修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谁？”封修皱起眉，“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牧小满耸耸肩，点点太阳穴：“频道不同步而已，不用在意。”
“明天就到回川山了，今晚好好休息，进了山以后不要乱跑。”封修叮嘱了一句，“不要小看这些人，通关很容易，想赢，还是有点难度。”
“我从不轻视我的敌人。”牧小满打量周围，眼神在那群学生身上一一扫过，声音低沉。
她自己就是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小角色，也从来不看轻别人，可对着这群手里都不一定见过血，鸡都不一定宰过的同学，牧小满很难生出危机感。
她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
离开了师父，第六感打碟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这片地方也是订好的落脚点，位于一片山丘后面，地方平整开阔，非常适合露营，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晚饭后没多久，就被项密安排好了住宿问题。
男生跟女生的帐篷中间隔开了一个过道，帐篷是早就写在必备物资里面的，女生间如果有关系好的同学，想要晚上睡在一起，燕听也不会阻止，她只保证这群人第二天一个不少的活着。
“圆圆，晚上我们两个睡一个帐篷吧？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那个在校车上跟封修搭话的女生拉着身边的人的手，小声问着。
正在望着什么出神的董圆圆被她吓了一跳，扯了扯嘴角：“丁荷，我晚上睡觉可不老实了，我妈都忍不了，说我睡觉拳打脚踢的，我还是不祸害你了。”
她当初死皮赖脸贴上丁荷，都是为了父亲，谁让父亲在人家的公司上班，丁荷的父亲是那家公司的老总，她们家跟世家还有生意上的来往，不是一般小公司得罪得起的，为了打好关系，她才一直捧着这位大小姐。
换在平时，这种机会她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丁荷是他们家长得最漂亮的孩子，她父亲就想让她嫁进世家，好给家里增添助力，不仅带她出入各种宴会，还会给她提供最好的资源，董圆圆一直都致力于成为丁荷最好的朋友。
可今晚不行，她有事要做。
“那好吧。”丁荷揽了揽长发，不太乐意地走进自己的帐篷。
董圆圆看了不远处那几人，在心里记下位置，手不自觉就摸到了衣服的内袋，眼神闪了闪。
白天走的路程不少，更何况带队老师留给学生休息的时间并不多，有些人刚躺下就睡了过去，还有些人身上那股子睡帐篷的兴奋劲消不下去，隔着帐篷都不能阻拦他们聊天的热情，但聊着聊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不多时，一阵阵的鼾声响起，没睡着的人还嫌弃别人呼噜声音太吵，嘟囔了几句，结果抱怨了没多久，头一歪，睡的黑甜。
因为是学院检查过的停留地点，守夜的就只有项密，燕听倒是提出来一起守夜，被项密婉拒了。
到了晚上最安静的时候，火堆里的木柴熄灭的悄然无声，余温被飘着的烟雾带走，吹来的风避开人类睡着的地方，带的树枝嚓嚓响着。
一片静寂中，董圆圆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从进了帐篷开始，她就一直睁着眼，忍着身上的疲惫不肯入睡，一股从来都没有的冲动支撑着她。
打开联络器，看了眼上面的时间，董圆圆悄悄走出帐篷，远处的项老师靠坐在树下，面朝着火堆，身体姿态很放松，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她扎帐篷的时候，特意挑的距离那些人比较近的位置，只需要走一小会儿就能到。
董圆圆爬出帐篷，俯下身，用最慢的速度小心走着，脚步轻的像猫一样，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睡在帐篷里的牧小满眼睛蓦地睁开。
细碎的脚步声从她的帐篷外面踩过，来人不是对着她来的。
她捏了捏眉心，翻了个身。
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个时候出帐篷？听方向，也不是起夜。
算了，说不定是女生起来叫朋友一起上厕所，牧小满闭上眼睛，没有理外面的声音。
好不容易走到那几人帐篷前，董圆圆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她呼吸急促，心跳的砰砰作响，外面的温度很低，裸露在空气中的双手被冻到发红。
她抬起手，掏出外套内袋里的东西，手指被冻得僵硬，拆了好几次才把白色纸袋拆开。
垂眸看着袋子里的黄色粉末，董圆圆顿了一秒，齐耳的短发被一阵风吹得贴在了脸上，顾不上扑到嘴里的发尾，一瞬间，她下定决心，掏出口袋里的一次性指套。
黄色的粉末并不是完全散开的，装在纸袋里，聚在一起又像是面团，捏在手里还会粘在一起，这是一种异植的花粉。
蹲下身，走到她记忆中的三个帐篷，董圆圆隔着指套，把手里的东西抹在这三个帐篷不起眼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