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树一回来把这些事说清楚,老太太和陈氏松了口气,没死就成,至于是不是成了傻子那和自家没干系,要不是怜儿及时送他去医馆看大夫,又垫付了银子,他还能有命活下来?
既然没事一家人便各做各的事儿,各自忙活去了。
陈氏把虞怜买回家的布料都做了衣裳,“每人两身,边角料我做了鞋子袜子,怜儿你是年轻姑娘家,我想着以前在京城见过的一些好看的花样子,给你绣在衣服上了,等晚上忙完回来,你试穿一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娘再改一改。”
三个孩子得了新衣裳高兴,捧着就回屋换衣裳,连梅姨娘都得了两身,把她惊得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哪有主母给姨娘做衣裳的?
她从前只看到做农家妾没福气富贵可享,还得干活儿,感觉活得一点滋味也没,这时才感觉出一点不一样,譬如说放在从前东元侯府的时候,她一个姨娘哪有资格得到主母亲手做的衣裳?
现在一家人落魄归落魄,却少了些阶级感,多了些亲近,连夫人给家人做衣裳也想着她,梅姨娘红了红眼睛,说:“谢谢夫人。”
虞怜也笑着接过衣裳,放回屋里才出去做事。
她没去华宝贵家要银子,而是转去建宅的工地上,把华大猛和马大奋两个工头喊来,跟着让他们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将这件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没死是好事,怜儿姑娘你心善,还好昨日你用马车把人送去镇上,否则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指望华宝贵老娘是指望不上的。”
村民们大都表达一个意思,这事是华宝贵活该,能救回来多亏虞怜出钱又出力,但虞怜心里也清楚,这是华宝贵活着的情况,他要是死了,又是另一种场面。
她脸色微微肃然,让他们安静下来,“因着华宝贵之事,我有几点要求你们听着,日后不许再有外人进入这片宅建地,但凡进来的你们谁看见了都挡回去,若执意进来捣乱的,你们便让人去通知我。”
她看向两个工头。“我给你们更多的工钱让你们当这个领头便要你们管理好整个现场,若再有人进来,便扣你们的工钱,放进来一个扣五文钱。”
华大猛皱着眉头想说什么,虞怜又看向其他人,“你们抓住一个奖励一文钱。”
众人一听,便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想揪人。
华大猛一番话全没机会说出来,领着人皱紧眉头回去。
虞怜把马大奋留下来,问他施工情况,马大奋脸色微微泛红,“起先落后得有些多,华大猛确实有两下子,他那边人也都强壮有力,干活儿快,我落下不少。”
“后面我自己琢磨了几天,慢慢找出方法让他们搭配着干活儿,效果倒是好了不少,慢慢追回来些。”
“怜儿姑娘,青砖材料价格不便宜,若是只院子围墙用青砖,能省不少银子。”马大奋难得大着胆子提了建议,挠挠头说:“若是您想要住得舒服些,也可半砖半瓦地建,也气派得很。”
虞怜笑着摇头,“华三多已经去谈买砖的事,他找着路子能便宜不少。你抓着点紧儿,别落下太多。”
马大奋得了鼓励,立马攒足了劲儿回去召集队员们干活,虞怜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才往开荒那块地走。
这边的进度比建房子要快多了,肉眼可见的那些踩实了的荒地草地被翻过数遍,露出了松软的土,打眼看去,还颇为整齐好看。
村民们做地里的事儿那是干惯了的,干起活来热火朝天的,这时地里也在讨论华宝贵的事儿,村里消息灵通,哪怕他们在这儿干活也知道华宝贵没事被送回家养伤了。
“还好怜儿姑娘反应快,他老娘和媳妇就晓得哭就晓得撒泼,要不是怜儿姑娘他早没了。”
“我听三树媳妇说,昨晚上这俩老货也去镇上,大夫说要多住两日看看,宝贵老娘还指望怜丫头给出银子,真真是不要脸的。”
“怜丫头给出了多少银子啊?那家医馆的大夫来头不小,看诊费贵着咧。”
“听说是五两半的银子,你们说这么多钱华宝贵老娘那个抠搜货能拿得出来?”
“拿不出来怜儿姑娘就自认倒霉了?”
“要说他家也是真够了,自己的过错,还百般纠缠,怜儿姑娘婆婆那陈氏不也被打得受了伤?”
……
虞怜走进来,陆续有人看见她,都笑着打招呼,田地里才安静下来。
不过还是有些人憋不住问虞怜什么时候去找华宝贵老娘把银子要回来?
“我们跟你一块去,那人难缠得很,泼妇了一辈子,怜丫头你自己去当心吃亏。”
虞怜笑着一一谢过,转头一看,公爹在最边上的一块地挥着锄头,不参与村民的聊天,看着像是神隐了般,不太引人注意。
他边上双胞胎穿着娘新做的衣裳挥汗如雨舞着小锄头。
看见虞怜过来求助的眼神递了过来,希望大嫂能带他俩脱离苦海,爹整天没事就带着他俩来开荒干活儿,简直不是人!
“嫂嫂,你那有什么忙要帮的不?”
“嫂嫂嫂嫂,有没有人欺负你啊,需要保镖不?”
虞怜:“……”
第57章 上门 ◇
◎一边跟爹学习武艺一边种田◎
晚些时候, 虞怜上二大爷家跑了一趟,找了秋收叔,想让他帮着做个见证, 一块去华宝贵家把医药费拿回来,当时华秋收也在一旁干活儿, 他又是二大爷的长子,有些威望, 请他帮着一块去要账正合适。
华秋收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这事儿本来就不是木头家的错,比方说他自己跑人家地盘上撞死了能怪别人把房子建那吗?显然是不能的。况且人也救回来了,垫付的诊费不是小数目, 是该要回来。
二大爷正在帮着老伴剥胡蒜,听闻看了眼, 说道:“怜丫头,就说我说的, 让宝贵爹把银子一分不少还给你。”
虞怜谢过二爷父子后正要回去, 二爷奶把她喊住了,“我做了些甜饼, 怜儿你带回去给几个孩子尝尝,我们家这几个皮猴牙都坏了, 还可劲儿嚯嚯。”
所谓甜饼是糖粉跟白面搅拌裹成一个一个圆形饼状,放进锅里蒸熟后再用油两面煎得焦黄焦黄的, 里头却是又甜又软乎。
因着糖贵白面也是精贵东西, 农家鲜少会做, 二爷奶也是一年到头就做一两回。
看虞怜好奇, 她笑着说:“昨儿个高兴, 担子媳妇怀了, 碰巧又赶上豆子生辰,几个孩子缠着想吃,我就找人匀了半斤糖,让他们吃个够。”
虞怜接了甜饼,道了声恭喜,“您做的甜饼自是好吃的,果儿常说豆子天天说奶奶做的甜饼天下第一好吃,我带回去三个孩子要高兴坏了。”
二爷奶大概心情不错,跟着把自家正在晾晒的胡蒜也给了虞怜一些,另有两把青菜。
虞怜怪不好意思的,分明是来求人,走时却连提带拿,她心里头再一次感慨二大爷一家是真的好人,对他们家不薄。
回家时,梅姨娘已经在做晚餐,小果儿在里头帮忙看火,虞怜把小果儿喊出来,至于双胞胎都不用喊的,鼻子灵得跟什么似的,闻着味儿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了。
“嫂嫂你手上提的什么,我怎么闻见甜饼的味儿了?”
小果儿努努小鼻子,对两个哥哥做了个鬼脸,“贪吃鬼。”
虞怜把二爷奶给的甜饼一人分了一个,剩余的收了起来,这东西高糖高盐吃多了晚餐吃不下。
双胞胎欢天喜地接过甜饼,成人巴掌大的甜饼这两人三两口就吃完了,吃完还眼巴巴看着虞怜想再来一口。
放在从前在京城侯府的时候,他们看这种光有糖没有馅儿的东西是动都不动一筷子的,现在却成了奢侈的美味,吃了一个不够还想再来一个。
看虞怜要走进屋,两人一手抱着虞怜一个胳膊,央求:“嫂嫂……没吃够。”
小果儿是女孩子吃相斯文,她手上还有半个,慢慢小口小口吃着,难得的是双胞胎还算有些分寸,没上手抢妹妹的东西。
他俩馋是馋,但从来不抢旁人的食物,算得上是难得的优点,遇着事儿了,也知道护着家人,更难得的是,从京城到这乡下,环境吃食改变了许多,可以说天差地别,但三个孩子都适应得挺好,没有一个挑食过。
虞怜拍拍双胞胎的脑袋,“一会儿该吃晚饭了,甜饼放着让梅姨娘明儿个早上蒸了给你们当早餐吃。”
说完人就往屋里走,准备找祖母说会儿话。
小果儿把自己手上的半个甜饼掰成三半,一人给了一块,“我们一起吃。”
华言华行对视一眼,一口丢进嘴巴里,两人搂着小果儿的肩膀,“果儿乖,以后哥哥们罩着你。”
小果儿高兴问:“怎么罩?”
华言:“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容易受人欺负,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你放心,等你长大了谁要欺负你,我们就揍他!”
“对,揍他!看谁敢欺负我们的妹妹!”
华詹扛着锄头回来,听见这话抬眸看了眼两个蠢儿子,初时没说什么,就给了个眼神,后面在院子里洗手洗脚时听见哥俩越吹越离谱,回屋路过时冷不丁说:“就你们?三脚猫功夫?猫都打不过。”
虞怜站在屋前门沿下看戏,笑着说:“爹,您嫌弃言儿行儿功夫不好,您就行行好,带带他们?把他们也教成绝世高手,将来能保护妹妹保护家人,也不怕受人欺负了。”
“言儿行儿,你们想不想学?”
想起爹小时候给他们启蒙时也要求他们扎马步学武功时的痛苦,双胞胎连连摇头,他们拒绝!但虞怜跟着说:“真不想学?不想学就只能一直扛着小锄头种地,从小锄头换成大锄头,从现在学种地到长大,再到以后老了,一辈子都在地里头干活乐意不?”
双胞胎这下头摇得更猛烈的,连带着手也摆了起来。
比起学武功扎马步练剑,当然是种田更累了,种田不但得挥锄头,还风吹日晒,在他们心里再没比这更苦的了,以至于这段时间跟爹开荒下来,他们看那些村民叔叔婶婶的眼神都是满满的敬佩。
他们干一天都乐呵呵的不嫌累!
双胞胎连忙追问:“嫂嫂如果学武功是不是就不用种田了?那我们选择学武功!”
这话是华行说的。
华言忙拍弟弟的头,说:“说什么呢?我们学武功那是为了逃避种田吗?显然不是啊!我们是为了保护妹妹,保护嫂嫂,保护祖母,还有保护爹娘还有梅姨娘,保护我们一家人才学的,对不嫂嫂,爹?”
华詹信熊儿子才有鬼,他淡漠看了俩熊孩子一眼。心里倒是认真考虑起了这个建议。
他……总有些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两个儿子还小,他从不指望两个儿子能发挥什么作用,但认真想一想,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将来这个家谁扛起来?
儿媳就算再有能力,终究是个女子,家里没有男丁撑着在村里生活容易受人欺负受人摆布,让这俩小子学些功夫,将来能保护一家子也是好事。
虞怜“信”了,她认真说:“言儿行儿是好孩子,一会儿吃完饭再奖励一个甜饼分着吃,嫂嫂知道你们都是爱护家人的好孩子,也喜欢种田,非常勤快对不对?”
喜欢种田?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但双胞胎把到最嘴边的不喜欢默契地换成了喜欢!
反正说谎也不要银子!
嫂嫂等下一高兴又赏他们一块甜饼吃呢!
虞怜笑着说:“如此正好,你们便一边跟爹学习武艺一边种田,另外等房子建好了,搬进新房子里,你们有了书房,还得读书识字。”
双胞胎:“???”他俩是迷茫的,差点就跳起来。
华詹点了点头,“明日五更起来,扎马步。”
双胞胎:“……”
翌日虞怜和华秋收以及大树媳妇一块去的华宝贵家里。
之所以喊了大树媳妇,是因着这事儿从头到尾她都看在眼里,也能当个见证。
虞怜也不空手,人家好歹是个病号,她提了一篮子鸡蛋,里头装了大约十个鸡蛋,还是找人买的,梅姨娘看着那篮子鸡蛋恋恋不舍望了好一会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哪怕不当家当着家里头的厨子她也知食材的贵。
从前在侯府里当着姨娘哪知道会有这一天看着鸡蛋都恋恋不舍?
那会儿要吃鸡蛋府里的厨子有好几十种做法,最简单的蛋得加点肉沫剁得碎碎的,还得撒上葱花,甚至加一些稀罕的食材去蒸着吃。像南方那边的海鲜干货贝类,只有京城里的大官权贵才能享用得上,有一回宫里赏赐了一批贡品,老太太爱吃为了照顾她胃口,就专门放进蛋里蒸着吃,那时她跟着沾光吃了几次,也不觉得如何,只是味道鲜美一些罢了。
现在看着一篮子普普通通没加工过的鸡蛋还产生了极大的不舍!她想着这篮子鸡蛋平时都舍不得吃,她是一天蒸两个两三的份儿,给老太太和怜儿还有三个孩子分着吃的。
自己倒是好些天都没尝过鸡蛋味儿了。
虽是上门要银子,但也得讲究些,虞怜是打着上门看病号的名义,华宝贵老娘出来开的门,本来瞧见她那张脸有些不高兴,想着第二天大夫说要留宝贵在医馆里看几天,但虞怜没在,害得她只能带儿子离开。
低头一看,人提着一篮子鸡蛋,她立刻脸色好看了些,笑着说:“来都来了,咋还提东西,真是客气。”说着人已经伸手去提那篮子鸡蛋,几乎是强行提过去,还说呢,“你咋知道我们家宝贵最爱吃鸡蛋?小时候一家人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一颗,全喂给他了,一天吃一颗,吃得白白胖胖的。”
虞怜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心里却对这家人的畸形差别对待不敢苟同。就因为生了太多女娃所以把唯一的男娃当成金子一样养着?
说话的同时一行人进了院子,虞怜还没见着华宝贵就听见一声虚弱的喊声,“娘,娘,骑大马。”
“你不是我娘,爹,爹你在哪儿?”
大树媳妇拉了虞怜一下,在身后使眼色,虞怜停下来,她悄声说:“不会是傻了吧?怎么怪怪的?”
第58章 青砖 ◇
◎眼泪都掉下来了◎
几人进了屋, 屋里灯光昏暗,床上躺着个人挥舞着手脚,走近一瞧, 华宝贵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脑袋上还裹着白色纱布, 却一副顽童模样,挣扎着要起身玩耍。
华宝贵媳妇在一旁按住他不让他动。
宝贵老娘进来, 一口一个宝贝儿子叫着,说娘在呢,娘就在这边。
华宝贵媳妇一副惊吓模样,愣愣说:“娘, 您没觉得宝贵怪怪的吗?他像是傻了,都不认人了。”
宝贵老娘哪里信自己儿子成了傻子?下意识就反驳:“我儿子咋会是傻子, 他好着呢,大夫说养几天伤口就好了。”
“娘!他真傻了, 你看, 他还吃手指呢!”
华宝贵老娘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认真盯着儿子看了好一会儿, 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儿子儿子, 咋傻了呢?你看看娘,你看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