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娘, 不是爹, 爹!”
“媳妇, 媳妇生娃了……”
华宝贵媳妇和老娘顿时哭成一团, 不多时华宝贵老爹从外面干活儿回来, 听说这个消息,顿时也佝偻着背出去院子,蹲在地上自闭。
虞怜嘴角抽抽,这种情况还怎么要银子?华秋收提议道:“怜丫头,先回去吧,这模样怪可怜的,若执意要拿银子,难免不近人情。”
不得已三人只得打道回府。
虞怜回了家将这事一说,陈氏心善,听见人家成了傻子,都是当娘的,将心比心要是自己个儿儿子也成了傻子,她得多心痛?
当下犹豫着说:“怜儿要不就算了?”
虞怜是想着事情这般巧合,华宝贵赶着他们上门要银子的时候傻了,是真傻还是假傻尚未定论,毕竟对农家百姓来说,五六两银子省着吃穿能花上两三年不止,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假若他们家不乐意拿钱出来,装扮一回糊弄人也是做得出的。
她摇摇头,淡淡说:“再看吧。”
老太太念了几句佛,说:“若真傻了那我便怜惜怜惜他,为那孩子祈福,若是为了躲避债务装的,自有佛祖惩戒。”
一家要忙的事还有很多,当然没法为了几两银子跟华宝贵一家纠缠,华三多和三树这天下午就带着人把青砖等材料拉进村里来。
那阵仗叫个轰轰烈烈,马车娇贵装不了几块砖头,怕磕坏了干脆没装,载着人,华三多谈好的那家商户包了运送,一辆辆牛车驮着青砖进来,还有些壮汉受雇挑着担子把青砖运进来。
运砖的阵仗从村口一直到河边的建宅地,村民闲着没事干的都跑出来看热闹,对着一车车青砖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乖乖,这么多青砖,她家是要建个青砖大瓦房啊!”
“这不止呢,听说还有个大院子,里头光小院子就有几个,房间更是多得很,还有专门用来洗澡的浴房,读书习字的书房,这莫不是把他们家在京城的侯府都给照搬过来了?”
“没见识!堂堂侯府高门大户何止几个小院子?我听戏文里讲,人家大官权贵家里头有花园有假山还有湖咧,每个人都住着单独的大院子,那做事的下人丫鬟婆子也有另外住的地方,你进去里头转一天都转不到边儿!”
“那这么说来,他家这个建再大,住着比从前也是委屈了不少?”
“那还用说?搁你你愿意住天子脚下的走不到边的高门豪邸还是穷乡下的青砖大院?”
“那自然是住京城天子脚下了,那地方哪是咱这里能比的?”
几番讨论下来,村民们原本羡慕到有些生妒的心情也缓和下来很多,想想人家之前过的日子,和现在过的日子,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现在建个青砖房子怎么了?再好也比不上从前一丝丝儿,想想自己要是也经历这样的落差,指不定没法心平气和地做人,没法好好生活下去,如此一想,这家人还挺叫人敬佩的。
起码心态是稳得一批。
虞怜把一切看在眼里,华三多正在指挥工人卸货,她捡着空走到华三多身边,指指那些在人群里东一句西一句带跑话题风向的人,笑着说:“你的主意?”
华三多伸出一根手指头,微笑着说:“不客气,一两银子。”
虞怜无奈将银子掏给他,华三多虽有懒汉之名,但头脑的确灵活多变,他会想到找人当托儿引导村民们的想法,让他家建大房子的事变得不那么起眼惹人妒忌,是她没想到的。
这人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一个全能型人才,思虑周到,办法多,能谈生意,虞怜已经起了将来把地利用起来做点营生时,要把这人招揽到旗下做个掌柜总管什么的。
华三多收了银子心里头也得意,给虞怜干活的时候,他挺高兴的,但他高兴的不是找到了一份挣钱的活儿,他想到了更远,虞怜一家是从京城那样的地方来的,从前出身不低,这样的人家哪怕再落魄家底总归还是有的。
人家有家底,有见识,凭什么不能做一番事业?他早打算好了,要好好表现一番,得到虞怜的看重,将来能靠上这棵大树,地里头那点活儿他看不上,一年到头辛苦得要命,也挣不上银子,媳妇生娃要拿银子去买红糖补补身子都掏不出来还得管大哥二哥家低三下气的借,这种日子他是不想过了。
思及此,华三多更加卖力地吆喝,让工人们把搬砖都搬好放好叠整齐。
“青砖不便宜,别叠歪了砸下来,摔坏了自己不要紧,别砸坏了砖,你赔不起。”
“那边那个,轻点儿放,当这个是泥啊,随便丢丢就行?坏了照个儿赔,都小心点听见没?”
虞怜如何看不出来华三多那点子心思?但不得不说,会揣摩老板还会干活的员工的确是难得的,这样的人你哪怕知道他有野心他有小心思也想用着,好用、省心。
她笑笑把这里交给华三多指挥,她去把两个工头喊出来说话,现在的进度已经建成一半,大体的框架快有了,等主体建好了,砖头砌上去就差不多了,她吩咐道:“眼下青砖还暂时用不到,照着这个进度兴许还得有两三日?你们得派人好好看着青砖,日夜守着,我怕这么多砖头会弄丢。”
马大奋说:“我本就住在妹子家不太方便,东家放心,我今儿个就在旁边搭个草棚子,从今晚开始,我亲自在这边守着,我家中养了一只狗,那狗听话灵光,晚些时候让我妹子去娘家一趟把狗带过来,我和狗一块守着应当万无一失。”
虞怜听了道:“也行。只是你一人到底单薄,若遇上事儿了怕应付不了,这样,若有愿意跟你一块守着的,晚上守夜白天便不用干活照样拿工钱。”
华大猛看了马大奋一眼,心说这小子看着老实木讷实则还是个马屁精,今天这些青砖运进来,他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家人,这家底子还是有的,要是手上没银子敢建这么大房子,请着这么多人帮她家干活?
他当下就不甘示弱说:“我也守着,我把我二弟三弟都喊来,他们跟我一样长得高大威猛,打架是一把好手,有他们在比什么阿猫阿狗都管用。”
马大奋知道华大猛看他不顺眼,这话也是在映射自己,他转了转头,没跟这种人计较。老实的怕凶的,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马大奋自觉自己以上都没有,也没法同华大猛这种人计较,计较是计较不过来的,这阵子做事没少被明争暗对。
华大猛虽然不是个什么好的,但虞怜觉得凶犬端看怎么用,用岔了咬着自己,用好了则是一份助力,她没拒绝,直接说道:“让他们过来,我照着每人一晚二十文给。”
青砖卸好后整整齐齐堆在地上,吸引了村里的村民们争相过来看,想想当初村长家建屋的时候,连这里的青砖一堆都比不上,就那还骄傲得跟什么似的,现在一对比,人家这才是真的要建青砖大院!
村民们看得眼馋,有些人还上手摸了摸,拿起来掂量,被做事的工人及时制止了,为了看顾这些青砖,华大猛和马大奋各自派了一个人不干活,专门盯着青砖,怕青砖一块两块地被摸走。
这顾虑是有道理的,当下这两人就发现了好几个要顺手牵羊的,他们哭笑不得地说:“你摸一块两块回去有啥用?丢不丢人啊,小偷小摸的事也好意思干?”
仔细一看,不止自个儿村里的,还有隔壁村的也跑来凑热闹,摸砖的多数还是外村人,本村人不好意思拿。
晚上下工后,马大奋和华大猛果真带着人在工地里住下了,一帮子男人大约有十来个连带着两条狗都歇在临时的棚子里,好在正值夏天,天气晴朗,除了蚊子多些,倒是没什么不好住的。
头天晚上没发现什么鬼祟,第二天晚上揪住了一伙人,这伙人先是纵火吸引人的注意,然后开始搬砖,一人一担子还没装完,就被华大猛三兄弟按在地上揍,两只狗也凑上去咬。
几个汉子连同狗把人揍得屁滚尿流,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连连求饶,华大猛感觉声音有些熟悉,把人翻过来,叫人举着火把照着人脸,仔细一看,惊讶地喊:“铜锣?”
铜锣是村长的二儿子,比华大猛小了好些岁,这会儿被揍成了猪头脸,眼泪都掉下来了,“快放开我,快放开我,我叫我爹来!”
第59章 赔偿 ◇
◎这也太离谱了吧!◎
抓住人后, 大晚上的一行人跑去敲华家的门,华詹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 听见动静就出去开了门,华大猛等人揪着几个小贼, 说:“怜儿姑娘呢?村长的二儿子铜锣带着人去偷青砖,被我们逮住了, 现在要不要去村长家?”
华詹想了想,“把人绑在我院子,等明儿一早再带去村长家。”
华大猛等人愣住了,虽然夏天不冷吧, 但是这么绑住丢在院子里吃露水喝夜风还喂蚊子……想想怪可怜的。
他们面露同情之色,再次确认了一遍:“真这么干?”
赶明儿村长知道他家宝贝二儿子被人绑在外面喂了一夜的蚊子该不会气得想砍人吧?
华詹点点头。
他看了华铜锣等人一眼, 去院子里找了先前建房子工地上用来捆木头的麻绳,粗粗的一条, 看着跟条蛇似的, 这种捆木头的大绳子结实粗实就算力大如牛的人也没法挣脱半点儿。
马大奋不是村里的,华詹把绳子丢过来, 他二话不说就蹲下来开始绑人,那手脚利索得华大猛等人看得嘴角直抽抽, 被绑的几个,以华铜锣为首的年轻人, 见此不断地喊叫, 叫嚣着要他们好看。
华大猛一见, 干脆也下手一块绑了。
虞怜听见动静, 打开窗户看了眼, 大约知道是什么事了揉揉眼睛又回屋睡觉。
如公爹所说, 先绑他们一晚上给个教训再说,有胆子做贼就要有胆子接受一切后果,绑一晚上轻了。
翌日一早,天刚亮,村长就来拍门了。
他也是一大早才发现自己二儿子一晚上没回来,跟他大儿子一打听,才知道这个蠢儿子造孽去了。
华詹正在练剑,听见敲门声去开了门,他手里还提着剑,又是刚练着剑,一身的肃然气息仿佛带着刺人的剑气,村长攒了一肚子质问要人的话也咽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儿铜锣是不是在你家?我听大猛说你让他们把他给绑了一晚上?”
“他现在人在哪里?就算我儿不懂事,犯了些许错误,你可以来找我,他损坏了你多少青砖,我赔给你就是了,你何必将人绑了一晚上,羞辱他?”
华詹脚步停下,村长人不高,华詹又天生高大,两人一前一后站的近,华詹俯视着村长,冷冷问:“羞辱?如果来偷东西被主人家绑了也叫做羞辱的话,那他偷东西的行为才更是羞辱自己。”
村长面色讪讪,略感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不太喜欢这家人,华詹这个当家人更是不喜欢。
都落到乡下了还这般狂妄,当自己还是当年的东元侯?
落地的凤凰再骄傲也成了鸡!还能翻了天不成?
这阵子他冷眼看着,这家人又是开大片的田地显然是另有大的打算,又是大阵仗招工建房开荒,那么多的青砖一看就花了不少银子,这些不惹人眼睛?
要他说,都逃到了乡下过日子就应该低调老实一些,这样处处高调,早晚惹出大事来。
华詹指了指角落正蜷缩着睡觉的几个,“在那。”
村长一看,脸色更加不好了。
他都来了又是说话又是拍门动静也不小,可儿子仍旧还在睡觉,那姿势看着也辛苦可怜,昨晚上定是一晚上没睡觉,折腾坏了。
他质问道:“都是一个村的人,祖宗都是同一个,你何苦这样为难一个小辈?他犯了错你找我这个当爹的说,我自然会教训他,你找一个孩子麻烦做什么?”
华铜锣其实岁数也不小了,都到了娶妻成亲的年纪,乡下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但在村长嘴里他还是个孩子。
华詹道:“我的长子,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执掌户部,管辖天下农财大事,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村长的确有些惊讶,传说中被砍头的那个真有这么优秀?但再厉害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上了黄泉路,到头来一场空?有个屁用?
他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倒是没显现,他跑过去把儿子唤醒,又给他们把绳子解了绑,一行人有五个,其中另外四个都是村子里面跟华铜锣玩得好的年轻人。
华铜锣一醒来看着爹就苦着一张脸气愤地告状,“爹,是他要人绑了我!简直太过分了,爹我昨晚上一晚上没睡,蚊子都快我把的血吸光了,身上一个包又一个包的,太难受了,我难受啊,我不停地喊人,可是都没有人理我。”
不但华铜锣告着状,那几个人也争先恐后指着华詹告状,“村长,这个外来的太不是东西了,你快点惩治他,让他知道,想在我们村里混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是,没见过这样不留情面的人,我们就是上来转了转,他的人就把我们当贼抓了,有银子了不起啊,就可以随便绑人了吗?”
几个年轻人叽里呱啦气愤地告着状,华詹一句话也懒得理会。
村长背着手说:“你也听见了,他们没有偷砖的意思,就是好奇去看了眼,一场误会而已。念在同宗的份上,这事就这样算了,我也不跟你们追究绑了他们一夜的事情了。”
说着就要把几个人带走。
华詹转过头,脸色淡漠,“慢着。”
他手里仍旧握着那柄长剑没放下,又是这样气场全开的淡漠模样,还真有几分戏文里说的大官权贵的模样,几个乡下小子吓坏了不敢再瞎逼叨。
华詹往外面看了一眼。“你是村长,掌管着这村里的所有事,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叫了人去请二爷过来,请他评判。”
村长的神色立即难看起来。二大爷德高望重,又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出身,他说的话在村里非常管用,总是经常爱管闲事,压在他这个村长头上,偏偏他老爹还是二大爷的学生,是晚辈,他又是个孝顺怕老爹的,一层压一层,他变相地怕了二大爷,每每遇着事了,总要依着那个老头子。
想到这里,他说:“不必了,这点小事我们可以处理,不用劳烦二爷,他年纪那么大了……”
“谁年纪这么大了?狗蛋我就算一百岁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治着你!”
村长僵硬着脸往外面看,二大爷带着一帮子人进来,多数是村里听见风声来看热闹的村民。村长大感脸上无光,脸色难看得能种地了。
二大爷带着一帮人走进院子,看见那一帮子束手束脚的小子气都不打一处来。
“说吧,你们昨天晚上到底上木头家的宅地里去干什么了?给我老老实实交代,前因后果,说一句假话,小心我抽你们。”
铜锣几个还是那个说法,坚持说就是好奇上去遛遛弯,瞅一瞅。
“眼睛长在我们身上,腿也长我们身上,还不能看,不能走了?”
这时马大奋带着昨晚上值守的那些人也进了院子,他是外村人,对什么村长的儿子没半点顾虑,当下就大着嗓门开口:“胡说八道,你们还带了担子箩筐,一块一块地把青砖往箩筐里放,准备挑走,这还不是想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