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不过没关系啦,三中这些年某些方面也不比一中差。”
妈妈们又聊了聊工作上的事,临走前,祝诀妈妈邀请徐阿姨留下来吃饭。
“不啦,徐稔待会儿放学回来,我还没点外卖呢。”
“外卖?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在吃外卖?”
“嗯……我不会做饭。”
“啊呀,这个可以学的呀,我也可以教你。孩子们现在都在长身体呢,总吃外边的东西可怎么行?”
看着祝诀家的厨房,徐阿姨若有所思。
她从没把自己失去味觉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对外,她只谎称自己小时候玩火差点烧伤过,所以不敢开火做饭。
“嗯,等高中的,我开始学着做。”
“哎,好的,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的,我和他爸没出差的话。”
“那您后来没有去找我妈妈吗?”听到这里,祝诀好奇。
没有上高中后的记忆,祝诀只能赌一把,这样问着。
“没有。和孩子他爸离婚后,所有事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挺下来的,做饭我也想自己试试。”徐阿姨顿了几秒,转头问道,“你知道我没有味觉的事?”
印象中自己从没和小祝讲过。
“不知道。”祝诀平静地说。
“我看你一点儿都不惊讶,还以为是小檐告诉过你。”徐阿姨笑着。
“他没跟我说过。”祝诀趴在床上,歪头看着徐阿姨,“没什么好惊讶的呀。”
“是吗?是不是阿姨做的菜太难吃了,你……”
“不是。”祝诀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缺憾,生理的,或心理的,这很正常。”
祝诀想到自己刚穿越来时,所有人不同情绪的目光,不解、惊讶、嫌弃、鄙夷。她有时候会想,自己高二频繁请假看病,成绩退步时,是不是也收获了这些目光?
不得不承认,人的情绪组成里,有一部分是靠对他人的苦难生成的。
他人的缺憾生成的负面情感,无意间抬高自己的心理层级。正面情感也是。
类似于施舍。
徐阿姨懂得,所以对严冀的家庭情况闭耳不闻。祝诀也是。
只等待对方主动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双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第二天上学,班里正在讨论下学期开始的竞赛,这次竞赛是高中的最后一次,理科班只有数学、英语、化学、物理四个科目。
祝诀知道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并不太在意,从桌肚里找出新买的文言文阅读训练来做。
祝诀想起什么,转头问严冀:“对了,今天是不上晚自习申请表上交的最后一天,你......要交吗?”
“不交了。”严冀没多说什么。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让汪婆婆来和你奶奶作伴呢?”
严冀猛地扭头看向女生:“啊?”
这是严冀也想过的事。
“我随便说说啦。”祝诀重新投入题海。
教室后面一阵骚动,几个平时和岑檐一块儿打球的男同学围在他的课桌边上。
“你没事吧?上个星期......”其中一个男生问道。
“诶呀,没拿到第一也没什么,你都拿那么多次了。”另一个男生补充。
岑檐到学校先去了一趟班主任办公室,刚坐回位置上,就被这些安慰包围。
“没事啦,没拿第一没什么,你们也太小瞧我了吧。”岑檐笑着解释,“家里出了点事,现在处理完了。”
几个男生拍拍他的肩:“好,今天中午老地方打球,别忘了。”
岑檐点点头,哄着他们离开,视线和前方投来关切目光的祝诀正对上。
三天很快过去,又要收拾东西回徐稔家。周三放学后,岑檐想帮妈妈回家敲锣,却接到电话:“你陪小祝回酒店收拾东西吧,我在家等你们。”
岑檐无奈,只好先和祝诀一起回酒店。
“是要敲锣吗?”祝诀看着一脸苦笑挂掉电话的岑檐。
“嗯,三天后,需要在家周边敲锣,提示家里去世的人,用餐完毕,有人要回来了,只有敲完,才能开门的。”
“那那些菜都要倒掉吗?”
“嗯,虽然很浪费,但这是老家的风俗,妈妈也得照做。”
快速收拾好东西,祝诀先去楼下打车,岑檐把三个包拎下楼,放进出租车后备箱。
“快放寒假了,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着做寒假作业,省出时间来备考竞赛。你不参加竞赛,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做。”刚上车,岑檐抽出空给祝诀分析现状,“我看了这次完整的学年大榜,你这次排名,并不是偶然,你现在的水平,这个名次是正常的,只要日常多回顾、多巩固,不会掉得太厉害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知道,你很担心高考。”
祝诀看着岑檐的侧脸,车里皮革的难闻味道堵在嗓子眼。
“我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明显,而是自从穿越的那天起,你紧张的情绪就没消失过。”
出租车停在等红灯的路口,司机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他俩一眼。
“小伙子,你们学校要排话剧吗?”
“啊,嗯。”祝诀吓一跳,还没等岑檐开口,先替他回答。
岑檐低着头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喂,你干嘛啊。”祝诀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岑檐,小声地说。
“放松点嘛,现在有没有好点?”岑檐温柔地解释。
好像是有一点。
祝诀撇过脸,假意嗔怪,不愿承认。
绿灯亮了。
刚进家门,徐阿姨正在一盘一盘地把饭菜倒进垃圾袋里包扎好。
“回来啦?快去看看我买的春联和灯笼!”徐阿姨心情明显比之前要好很多,她挥着手臂,指向客厅的方向。
岑檐和祝诀刚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发现客厅里多了很多过年用品。
画着卡通生肖羊的福字、金灿灿的对联、各种大小的灯笼。
“怎么这么早就买?”岑檐惊讶。
“小祝在我们家过年,早点准备早点布置嘛。”徐阿姨收拾好所有倒掉的饭菜,张开双臂,“而且,新生活总要开始,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吧!”
祝诀看着像漫画人物一样摆姿势的徐阿姨,笑意慢动作般浮现脸庞。
新生活总要开始。
夜幕降临,徐阿姨在厨房里做菜,厨房的地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垃圾袋。
“小祝,你之前知道徐稔离开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呢?”徐阿姨语气平静,处理鱼鳞。
“啊?”来帮忙的祝诀没想到阿姨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可她并没有那一刻的记忆。
“你当时因为这件事,生了很严重的病,阿姨也是,一时间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可是阿姨只是身体上,以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方式生病了,心里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徐阿姨语气有些颤抖,抬手捋了一下掉下来的碎发,拨到耳后,“阿姨好像是很冷血的人?阿姨也不知道。”
“我的心情啊。”祝诀只好用从林晓筝哪里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感受来替代,“是不敢相信,明明不久前还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不存在了。遇到开心的事没办法告诉她,遇到什么困难都无法找她,好像哪里缺了一块。可有时候又觉得,她似乎一直在自己身边,从未真正消失。”
徐阿姨停下手里切菜的动作:“是吗,怎么样才算还一直在自己身边呢?”
说实话,能和徐稔隔空联系,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祝诀知道徐稔噩耗时的难过心情,所以她也不知道之前的自己究竟是以什么心态去接受这件事的。
她也很想知道,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大概就是,我曾经和她相处的日子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消失,遇到开心的事,虽然不能告诉她,但我也能想象到她听我讲后大笑的样子。遇到困难的事,哪怕少了她为我出谋划策,我也会想象如果她是我,会怎么做。”
“那如果,她知道外婆去世了,会怎么样呢?”徐阿姨处理完,开始蒸鱼。
“我想,她会大哭一场吧。”祝诀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徐稔哭得皱巴巴的脸。
徐阿姨没应声,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她会这样吗?”
“会吧,徐稔一直是有什么情绪都直接写在脸上。”
“是啊,徐稔从小到大,脾气都很直,有什么事让她不顺心了,她会立刻处理好,从不拖泥带水。上幼儿园的时候,手上弄得都是沙,我问了才知道,班上有男生掀了她的裙子,她在下午甜点的时间,藏了很多沙子在外套口袋里,全部撒在那个男生装小蛋糕的碗里了。”
祝诀“扑哧”一声笑出来:“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那个男生还不敢告诉老师,生怕徐稔会把他掀她裙子的事说出来,竟然勉强着吃了一口满是沙子的蛋糕。”徐阿姨抬起头,避着刀下洋葱带来的催泪气味,“她回家以后把这件事当作玩笑话说给我听,我问她,为什么不把掀裙子的事告诉老师,让老师来处理呢,她像个小大人似的,说,这点小事她自己能解决。”
“徐稔上小学的时候也这样,从来不靠老师解决问题......”
“是啊,我当时教她,可这样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你也成了欺负别人的一方。她说,变就变呗,我也不是非要当好小孩。”
“可是您还是觉得她做得不对,是吗?”
“嗯。”徐阿姨终于笑了,她眼里镶着一颗眼泪,“我希望她为人处事不要那么冲动,事情总会得到解决的,为什么非要卷进来呢?为什么不听劝呢?”
第47章 寒假到来
祝诀隐隐感觉到徐阿姨话里有话,她担心地拍了拍徐阿姨的背,有个大胆的疑问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阿姨,你是不是知道徐稔出事的真正原因?”
徐阿姨正要起锅烧油,听到这个问题,手上动作停下。她看着祝诀略显焦急的神情,想了几秒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的溺亡,有冲动或着急的成分在,或许怪我吧,怪我没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很少有幸福的感觉。”
“冲动?”
“嗯,小稔她高一下学期有报兴趣班,报了游泳课,失足落水后,自己也放弃挣扎,才会出事的吧。”
祝诀愣住,看来徐稔的确听自己的话去学游泳以防不测,可结局还是没有改变。
“吃饭了。”祝诀走到客厅里,提醒正在客厅里做题的岑檐。
“好。”岑檐放下手中的题,一边的草稿纸上已经写满解题过程。
“来尝尝吧,今天的菜绝对没问题,出锅前小祝都有帮我试味道哦。”妈妈很兴奋地把饭菜端出来,招呼二人坐下。
“辛苦阿姨了,我也没能帮上太多的忙。”祝诀分发筷子,语气中带点歉意。
“不会不会,做菜对阿姨来说一点都不累,阿姨还要谢谢你愿意帮我试菜呢。”
“妈,你早就不是什么‘厨房杀手’了,很不错的。”岑檐尝了一口,或许是觉得现在的气氛太生分,他回应道。
“呦,这可是小檐头一回夸我,看来是真的好吃咯。”妈妈很开心,“最近再辛苦,都值了。”
晚饭收拾完,依次洗漱,祝诀是最后一个,她想着先把岑檐给自己解的题都看完,再去洗漱,刚看了一半,岑檐穿着睡衣从徐稔房间里出来:“帮你开了电脑,你先进去吧,我在外头刷会儿竞赛题。”
祝诀起身,看了一眼主卧,徐阿姨的房间传来微弱的哭声。她默契地点点头,走进书房。
——我妈应该做了一桌子菜吧?你们这几天住哪儿?
没能和徐稔联系的那几天,看起来她已经调节好心情了。
——住酒店里,已经回来了。
——辛苦你了,还得跟着搬来搬去。
——没事,徐阿姨比较辛苦,一直在做菜。
——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期末考也过去了。
——有个猜想。
日记本记录的规律,应该和你跟岑檐有关,目前记录的事,都是我和你,还有岑檐共同经历过的,能引起前两年回忆的事。
我在想,如果能收集齐这些事,是不是就能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呢?能快点回去?
祝诀滔滔不绝,徐稔那边没有回复。
——可是,你为什么想快点回去呢?
——嗯?
祝诀打字的手停住。
——如果穿越回去,高一在快餐店醒来的你,会忘掉在高三经历的一切吧?如果总会回去,那快点和慢点,又有什么区别?
祝诀看着屏幕,她一时怔住,对啊,自己为什么迫切地想要回去呢?
——可能,我是不想就这样高考吧。
祝诀看了一眼徐稔房门底部渗进来的光亮,她知道,岑檐正坐在客厅里帮她挑选题目。
——是担心考不好吗?
——不完全是,只是我觉得现在这样,有很多人在牺牲他们的时间帮助我,我自己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不会的。
真正的友谊,不会持续产生愧疚的感觉。
我想,你应该试着,真正地接受高三的朋友们。
徐稔立马看出祝诀的疑虑,以及问题所在。
祝诀的确没有在心理上完全接受高三认识的朋友们。
他们对她来说,像是剧本安排进来的NPC,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合时宜地出现。祝诀一度觉得,他们是高三的自己应该遇见的人,而不是两年前的自己,非要提前遇到。
穿越的这几个月,她的心境似梦非梦。就好像岑檐刚转学来,看似已经融入本市的学习生活,可他一个人走在街上时,异乡感仍旧油然而生。
——嗯,或许也需要契机。
——不说这个了,还是讲回日记本吧。
见祝诀兴致不高,徐稔将话题扯回来。
——还有什么吗?
——如果真按你所说,需要我和你,以及岑檐共同经历的事或物,我倒还真想起一件。
——什么?
——刚开学那会儿,刚过了一个月这样吧,我们三个去三中附近的步行街逛了逛,我们都买了一条手链。
——等一下,是不是黑色的一条?
——呃,不同颜色的,岑檐的那条的确是黑色的。
——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岑檐的?那条现在还在我这里,他当时不愿意戴,我就先帮他收着了。
——只见过一次,就是我刚去汪婆婆那儿编了红绳那段时间。
——那你可以把你自己的那条找出来戴上,说不定日记本会因此更新。
——我的那条?
之前地毯式搜索自己房间的时候,好像的确见过什么手链,印象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