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少虞打圈圈的手指一顿。
“那你不早说?”
裴海棠笑:“涂都涂上了,你没给我机会说啊。”
朱少虞忽地起身出去,再回来手里多了个小铜盆,里面有热水也有巾子。
裴海棠一脸的不解。
直到朱少虞捞起湿巾子,把她膝盖抹的药擦掉。
裴海棠:???
瞪大双眼,还带这么操作的?
朱少虞宛若未觉,自顾自一遍又一遍认认真真地擦洗,直到他觉得干净无瑕了,才放下巾子朝她伸手:“药在哪?”
裴海棠抬眸望向卧室里的多宝阁。
顺着她视线,朱少虞默契地翻找出药膏,坐回她身边,重新给她一圈圈地涂抹。
他手法略显笨拙,不如翠竹手巧,但胜在用心!
被他这么尽心伺候,裴海棠显然有被取悦到,忽地想起昨夜他承诺的谢礼来,被他吊胃口吊了一昼夜,现在还不知道谜底呢。
裴海棠:“对了,四皇子,你昨夜说升任京县令要向我真诚道谢的,说吧,到底想怎么谢我?”
朱少虞把裤腿放下,遮住她两只淤青的膝盖:“今夜依然谢不了的,改日。”
裴海棠:“为何?”
朱少虞:“你膝盖伤了。”
裴海棠:? ? ?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
吃晚饭时执着再问,朱少虞却如昨夜一般,依旧怎么都不肯透露。结局也与昨夜完全一致,直到她困意来袭,躺进拔步床入了梦乡,也没能撬开他的嘴。
第13章
裴海棠好气哟!
狗男人的嘴怎就那么严,一连被吊两夜胃口的她,清晨睁眼醒来冒出的第一句便是——
“臭四皇子!纯心不让我过安生日子!”
小郡主拥被坐起,凝视床下的地铺就是一个撅嘴。
直到视线触及西边的红木衣柜,裴海棠才猛地转了念头,呀,昨儿忘了干正事。
“翠竹、翠玉,快进来!”
院子里曦光暗淡,翠竹和翠玉端着铜盆迈进堂屋,打湿巾子预备擦桌椅案几,猛不丁听到呼唤,吓得忙抛下巾子就往卧室赶,以为小郡主又陷入可怕的梦魇需要抱抱。
哪知,小郡主脸蛋红扑扑地坐在床沿:“快套车,我要出门!”
翠竹看眼蒙蒙亮的窗外,满心疑惑:“郡主,才卯时一刻,四皇子也才刚起身出门,您不再多睡会?”
裴海棠果断摇头:“现在去追,兴许还能半途追上,晚了,就只能去县衙给他量尺寸了。”
翠竹和翠玉:???
天未亮出门,就为了量个尺寸?
~
谁也拗不过风风火火的小郡主,两刻钟后,豪华大马车哒哒地驶入长安县县衙附近。
冬日曦光一缕缕驱散街道的黑暗,裴海棠微微眯眼趴在车窗,始终好心情地欣赏浸染在清晨雾气里的长安县。
忽地,裴海棠笑容凝固:“停车!”
翠玉:“郡主怎么了?”
马车停稳在路边,裴海棠指向街道斜对面的一家卖早点的铺子:“快看,那人是不是裴珍珠?”
翠玉凑到窗口,只见铺子门口杵着两个姑娘,个子高挑带着白纱帷帽的身形像极了裴珍珠,旁边的丫鬟一眼认出是秋云。
“是她们,没错。”
裴海棠蹙眉:“裴珍珠怎么在这?”绝不是她过于敏感,前头路口一拐可就是县衙了。
说话间,裴珍珠--主仆朝着县衙方向袅袅行去,她们身后跟着七个铺子里的人,其中一个瞧打扮是东家,另外六个是伙计。
七人手里全部提着又高又大的食盒。
“送早饭?”裴海棠咬唇。
呵,还真是贤惠啊!
~
长安县县衙。
衙役们在朱少虞的要求下,卯时正空着肚子准时抵达县衙,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展清理工作,打扫院子、喂马、清理马厩、擦桌椅案几……忙忙碌碌大半个时辰才结束。
肚子瘪瘪,全饿了。
朱少虞奖励道:“昨日‘霸街’一事辛苦各位了,尤其那些英勇受伤的值得嘉奖。赵捕头,你去附近的早点铺子给大伙买些胡饼、肉夹馍和豆腐脑来,这顿我请。”
掏出几粒碎银子抛过去。
赵捕头欢喜地接住:“好,小的马上就去。”
不料,赵捕头很快又折返:“县令大人,门口来了七八个送早点的,怎么都推辞不掉,拒绝狠了又怕伤民心,您快去看看吧。”
送早点?
昨日成功逮捕无赖后,热心的百姓争着抢着送谢礼,今日又有送早点的,不足为奇。
但朱少虞不愿扰民,也怜惜百姓挣钱不易,早交代下属不许偷拿。
“我去看看。”
朱少虞大步来到前庭,与县衙大门还有一小段距离,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四表哥。”很甜。
朱少虞微微蹙眉望去,一个高挑的少女一把摘下头上的白纱帷帽,露出裴珍珠清丽的面庞。
朱少虞及时止步,站在距离大门五步远的地方。
裴珍珠拉了一个做生意的妇人进来,朝朱少虞介绍:“四表哥,这位是我的表舅母,在附近做早点铺子。多亏您昨日抓走坏蛋,生意才得以恢复,心怀感激,表舅母一家特意给县衙里的弟兄们送来热腾腾的早点,还望笑纳。”
话音刚落,七八个提着食盒的伙计排队进门。
院子里站着一群饿肚子的衙役,一个个嗅到了食盒里溢出的香气,分外诱人。
“县令大人,小小早点,一点心意,您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表舅母一脸期待,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一旦县衙收下,日后好处滚滚来。
裴珍珠仰视朱少虞英俊的面庞,适时力劝:“四表哥,都是亲戚,您就赏他们这份薄面吧。”
朱少虞薄唇轻启,正要开口时……
“长安县的百姓就是热情,商户们也全懂得感恩,作为县令夫人,我深感欣慰。”
大门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女声。
裴珍珠扭头望去,藏在广袖中的小手下意识地攥紧,只见裴海棠一身红狐皮斗篷闪亮地出现在县衙门口,她的惊艳亮相,立即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朱少虞立即大步上前,牵住裴海棠小手就往门里带,两人肩并肩紧挨在一块。
这份亲密无间,让裴珍珠登时酸了眼睛。
“县令夫人好!”一院子的衙役热情地问好,尤其赵捕头嗓门响亮。
裴珍珠的表舅母和几个伙计也规规矩矩请安。
“不必多礼,听闻你们是来送早点的?真好!”裴海棠笑着扶起表舅母,“我来的路上,看到街头蜷缩着好些流浪的孩童,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好可怜,不如这样,你们的好意县令大人心领了,但这些早点能否转送给更需要的他们呢?”
表舅母:……
裴珍珠:……
朱少虞点头:“如此甚好,也算是商户们为穷苦孩童做善事,作为父母官,本官深表感恩。"
县令都开口了,表舅母这份哑巴亏吃定了,退出县衙后心头滴血啊,却只能眼巴巴把上好的早点分给流浪孩童。
裴珍珠与表舅母一同退出县衙。
“哎呀,裴小姐,你不是信誓旦旦能让老娘搭上县令吗?结果就这?”表舅母是假的,压根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一个商人,她嘴一瘪,挖苦裴珍珠,“没那本事,就别收受贿赂银子,免得丢人。”
裴珍珠没吭声。
若她硬气点,大可将所收银子退还,可裴珍珠实在缺钱,绝口不提这茬。
不想,“表舅母”却主动伸手讨要:“事儿没办成,你也好意思收,退钱!”
裴珍珠咬牙不肯。
“表舅母”可不是善茬,瞥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铛还值点银子,直接扒了下来就走。
丫鬟秋云气急败坏,追上去要夺回来,反被扇了一耳光教做人。
裴珍珠连忙安慰秋云:“没事,那耳钉不值几个钱。”上头的珍珠是假的,远远比不上“表舅母”贿赂的多,便是抵扣下来,她依然净赚一百两银子。
裴珍珠不恨翻脸无情的“假舅母”,只怨恨阴魂不散的裴海棠,怨恨她频频破坏自己的好事。
话说,裴珍珠好歹也是县令之女,怎就穷得出来接私活了?
原来,十日后,便是裴珍珠寄予厚望的除夕宫宴。而她用来展现才艺的三国古琴却不幸断了弦,那架三国古琴是裴海棠娘亲生前赠给她的,价值连城,能与之匹配的琴弦太贵了,高达三万两。
所以,极度缺钱的裴珍珠才四处接活。
可惜,第一单生意就被搞砸了。
~
县衙。
裴珍珠一行人提着食盒走后。
裴海棠豪气地往中间一站,朝一院子肚子瘪瘪的衙役们道:“百姓的东西咱不拿,但今日,本县令夫人有好吃的要犒劳你们!”
击掌三下,就见翠竹和翠玉领着十几个衣着讲究的伙计,提着一个又一个精致雕花的食盒,鱼贯而入。
食盒一揭开,满院子的烤鸡香。
“哇,珍馐楼的烤鸡?那地儿有幸去过一次,一只烤鸡十两银子!”
“天呐,一人一只烤鸡,五十几只下来,就得破费五六百银子啊!何况,不单单有烤鸡,还有胡饼,银耳莲子羹,豆腐脑……”
有懂行的衙役,流着口水算账。
裴海棠听见了,豪气地笑:“这是你们应得的,只要跟着你们的县令好好地干,下回还有!”
赵捕头激动地回应:“兄弟们,听到们,跟着咱们县令好好地干,吃喝全不愁!”
县令夫人这人心收买的呀,一下子,满院子的衙役热血沸腾,尤其那些昨日被“霸街无赖”打伤的兄弟,更是激情昂扬,觉得挨顿打值!
忽地,赵捕头凑到朱少虞跟前:“头儿,嫂子送来的东西,兄弟们能吃吧?”
不至于跟商户们送来的一样,退回去?
朱少虞看眼一脸骄傲的裴海棠,见她很享受被捕快们热情拥戴的滋味,便给了准话:“能吃。”
赵捕头大大松口气,立即也捧起一个啃起来。
朱少虞趁手下们吃吃喝喝之际,他把裴海棠牵回内堂,掩上门问:“你可是有事?”
“嗯?”裴海棠显然没听懂。
朱少虞:“你大清早的不在家,跟来县衙,可是有事?”
裴海棠抬起小下巴,义愤填膺:“当然,昨儿就该干的,结果被神策军那般混蛋生生给耽误了!”
朱少虞:“何事?”
裴海棠昂起下巴:“给你量尺寸啊。”
朱少虞:???
大清早的不在家睡懒觉,就为这点小事?
显然裴海棠不觉得是小事,从怀里唰地掏出一把软尺,就开始认认真真捣鼓了。
“不许动,抬头挺胸收腹,张开双臂!”
朱少虞完全配合。
裴海棠软尺用得极好,后背的长和宽,手臂长度一下子丈量完毕。
当她拿着软尺锁住他窄瘦的劲腰时,朱少虞身子明显微微绷紧。
裴海棠:“你紧张作甚?软尺又不能吃了你。”
朱少虞:……
当丈量他的大长腿时,她拿着软尺从他脚踝沿着小腿一直往上,即将抵达大腿上段时,朱少虞忽地攥住她小手。
裴海棠:“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呀?”
朱少虞大腿紧绷得厉害,低哑道:“你扶着软尺下头,上头我自己来。”
说完,他一把将软尺按在大腿根处。
裴海棠小脑袋凑近了,细看软尺上的度量。
她小脸蛋正对的那个部位,让朱少虞一张脸憋胀得通红,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再往上,拉高到腰那。”
裴海棠做事认真,拿着软尺的小手难以避免地擦撩他身躯。
朱少虞小腹发紧,甚至别开眼不敢再看她黝黑的脑顶,强行找话题:“你要亲手给我做衣裳?”
裴海棠:? ? ?
翻了个可爱的小白眼:“花银子让苏绣坊做。”
随后嘟哝几句:“我哪会啊,穿针都没学会,好难的。”
朱少虞:……
好在总算结束了酷刑,朱少虞第一时间跑去喝凉茶,连灌两盏。
裴海棠边收软尺,边追过去问:“四皇子,还有一件事儿,你到底准备怎么谢啊?我都被吊胃口两夜没睡好觉了。是一份大惊喜吗?你提前透露一丢丢嘛,你越不说,我就越惦记!”
朱少虞:……
又咕噜咕噜连灌两盏凉茶。
至此,他已连灌四盏凉茶!
放下茶杯,朱少虞迅速将“叽叽喳喳”不停的裴海棠转个身,转成背身。
然后,推着裴海棠双肩就往门外赶。
“翠竹、翠玉,快送你们郡……夫人回去,马上早衙了,你们继续逗留不合适。”
说罢,将裴海棠交给廊下的两个婢女,朱少虞就掩上门,身影快速消失在门板后。
被莫名其妙赶出来的裴海棠:……
她哪里知道,门板后的朱少虞小腹紧绷得厉害,已不敢掀开袍子去看裤子,只暗暗期盼这波“不平静”能赶在早衙前息下去。
~
裴珍珠第一单生意搞砸了,却不料,第二单生意很快找上门来。
她乘坐马车返回万年县时,在一个街道拐角处,“砰”的一下撞上了另一辆马车。
“哪个不敢长的,敢撞清河崔氏的马车?”对方马车夫甚是凶煞。
清河崔氏?
裴珍珠急忙跳下马车,前去赔罪:“武安侯府裴珍珠,不慎碰撞了阁下,特来道歉。”
“武安侯府?莫非你是裴海棠的堂姐?”
马车里传出一道清丽的女子音。
裴珍珠敏锐地察觉到危险,最近四皇子和裴海棠屡屡开罪清河崔氏,她广袖下的手指不由得攥紧,视线留意周遭的逃生路线,一旦情况不对立即逃跑。
“正是。”裴珍珠心不在焉地应着。
突然,马车门帘从里面掀开,一个婢女邀请道:“我家小姐请裴姑娘上车,有事相商。”
裴珍珠稍稍犹豫,透过门帘缝见里头确实只坐着一个清丽脱俗的崔家小姐,她才应邀上车。
不想,崔木蓉长相清丽脱俗,脱口而出的话,却让裴珍珠吓了一跳。
“十日后的除夕宫宴,你想法子让裴海棠落水。”
话音刚落,崔木蓉的婢女递过来一张恒通柜坊的凭信。
裴珍珠一看,凭信上誊写了“五万两”。
崔木蓉淡笑道:“这只是预付款,事成之后,另有五万两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