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人脸的嬷嬷则腰杆挺直、丝毫不怯地站在崔木蓉身后, 目露威胁地一一扫视两个狐狸精的母亲。
端坐凤座的高皇后, 倒是慈眉善目,她满脸关怀地看着花了脸的两位小姐:“究竟发生何事,你二人不必害怕,一五一十说来,若你们在理,本宫必替你二人做主。”
柳小姐和容小姐涉世尚浅, 听得这样的暖心话, 恨不得张口就将崔木蓉身后的嬷嬷指认出来, 却被她俩的母亲抢了话。
柳夫人跪地:“皇后娘娘, 恕臣妇无能,竟教出这样的不孝女, 进宫后居然为了一点琐事, 就与容小姐发生争执, 继而双方动了手, 闹出这般丑闻。”
荣夫人也跪地:“皇后娘娘,事情正如柳夫人所言, 臣妇也羞愧万分。”
言下之意,与外人无关, 乃她们女儿互殴,引发的毁容。
两位夫人一边说,一边狠狠剜了自家丢人现眼的女儿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见状,高皇后略略责备几句,赐下玉肤膏,便让两位夫人带女儿提前出宫回府了。
一上马车,两家女儿就哭开了:“娘,明明不是女儿的错,您怎能冤枉女儿,执意包庇崔木蓉呢?”
两家夫人劝说词类似:“女儿啊,崔家的心狠手辣你心底还没数吗,当真告了崔木蓉,她会不会受罚难说,但咱们回府的路上,怕是要车翻人亡,没命活着回去见你爹爹了。”
成国公府就是这般狠!
两家女儿听了,立即心慌起来,瑟瑟缩缩躲进娘亲怀里,再也不敢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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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海棠昨夜被身强体壮的朱少虞闹得凶了些,起迟了,待她梳妆打扮好进宫时,恰好撞见兵部尚书夫人和户部尚书夫人搀扶毁容的女儿出宫。
这脸花的一幕,裴海棠上辈子就见识过了。
两世唯一的不同,便是时间点,上辈子发生在二女嫁给太子作妾后,而这辈子发生在婚前。
谁做下的,光用脚指头猜测,都知道是嚣张跋扈、不容人的崔木蓉。
说到不容人,裴海棠心虚地拿团扇轻掩鼻尖。
咳咳,给夫君身边放小妾,裴海棠自己也是做不到的,但这种事吧,光靠当妻子的强势没用啊,得男人愿意配合才行。
裴海棠庆幸,朱少虞是那个乐意配合的。
惦念着朱少虞的好,裴海棠摇着团扇,一路惬意地观赏着御花园的秋景,一路往栖凤殿行去。
忽地,一排红彤彤的枫树后,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裴海棠下意识地偏头张望。
只见一株长满了红色枫叶的苍天大树下,一身明黄锦袍的朱清砚背对树干而站,他面前立着矮他一头的娇艳少女崔木蓉,两人似乎正在对峙。
崔木蓉忽地抓住朱清砚双臂,一把将他逼靠到树干上。
崔木蓉仰起小脸,强势地逼问:“太子哥哥,你当真要挑选侧妃么,那我怎么办?有她们就没我,有我就没她们,你只能选一样!”
朱清砚没做声。
崔木蓉忽地咬唇哭了:“我不要跟她们共事一夫,共享一个你!我不要,不要,我做不到……”
面对着如此在意自己的少女,面对着眼泪哗哗下的少女,朱清砚心软地张开双臂,把她轻轻拢入怀中,任由她湿哒哒的泪珠濡湿他胸膛。
崔木蓉哭着呢喃:“太子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怀上你的骨肉了……”
朱清砚身子一颤。
崔木蓉继续哭:“可我没用,护不住孩子。婚期无故推迟,爹娘死活不让我留下孩子,一碗汤药送走了咱们的孩子……太子哥哥,你知不知道,我肚子疼了好多天,好多天……”
太子脸色发白。
随后,他轻轻哄她:“好,孤答应你,不选侧妃,你别哭了。”
崔木蓉抬起泪眼凝视他:“你没骗我,真不选了?”
朱清砚:“嗯,没骗你。”
崔木蓉还是止不住泪:“可皇后娘娘执意要呢?”
朱清砚掏出自己明黄色的帕子,轻轻给她拭泪:“母后那,有孤,你放心便是。”
似乎出于感动,崔木蓉踮起脚尖,吻上他红唇。
初秋的天秋风徐徐,红红枫叶打着璇儿飘落,轻轻擦过两人秀发,裴海棠藏身一旁清清楚楚观望到,此时的朱清砚搂紧崔木蓉小腰,给了她火热的回应。
裴海棠微微怔住。
这一世,缺了自己的干预,朱清砚居然对狂追他的崔木蓉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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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殿后堂。
朱清砚将自己不预挑选侧妃之事,向高皇后和盘托出。
高皇后眉头紧蹙:“太子,你疯了,史上哪个太子没有侧妃?便是不为开枝散叶着想,也得为拉拢朝堂势力着想。”
朱清砚:“母后,有成国公府和清河崔氏还不够吗,还要什么朝堂实力?”
高皇后:……
去年和今年形势能一样吗?
这几个月,朝堂形势几乎一边倒地唱衰成国公,而皇上对成国公的态度也晦暗不清,婚期明着是推迟半年,一旦成国公颓势继续,取缔婚姻也有可能。
朱清砚:“母后,崔木蓉是崔木蓉,成国公是成国公,哪怕未来很不幸,成国公倒台了,孤也是要娶崔木蓉的。”
高皇后:……
何时两人感情这般好了?
为了新欢崔木蓉,居然执着至此?
朱清砚仿佛在磨砺中长大了,不肯再受母后遏制,表达清楚他不立侧妃和必娶崔木蓉之心后,便拱手告退。
高皇后看着太子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烦躁地眉头紧蹙,她的儿子哪都好,就是心太软。
而心软,非帝王之相。
高皇后一阵头疼。
心腹嬷嬷及时劝慰:“皇后娘娘莫忧心,太子殿下心地纯良,而咱们的皇上最是欣赏良善之人,得帝心,比什么都强。”
高皇后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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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了太子的首肯,今日的赏菊宴便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赏菊宴,除却折了两个如花美人外,并未诞生什么侧妃。
甚至,太子都未露面。
贵女们齐聚栖凤殿,白白期盼了一通,午膳未用,便各自出宫散了。
裴海棠与高皇后道别后,绕开御花园,从一条竹林掩映的小径出宫。
突然,裴海棠脚步顿住,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藏身在一丛翠绿的茂盛竹枝后。
身后跟随的翠竹和翠玉好奇地张望前方,只见竹枝外的凉亭台阶上,站着一身明黄锦袍的太子殿下。
两个丫鬟不禁感叹,不知不觉,她们郡主与太子殿下已经生分至此,远远望见都不肯打照面,一心等待对方先走。
不多时,竹枝前方快步走来一个红衣少女,正是崔木蓉。她掠过竹枝,开心地朝凉亭奔去:“太子哥哥。”
朱清砚显然一直在等崔木蓉,迈下阶梯,很自然地牵住她小手:“走,去东宫先用午膳,孤再送你出宫。”
崔木蓉笑得很甜:“好啊。”
两人像一对甜蜜的恋人,手牵手顺着竹林小道远去。
直到他俩背影彻底消失,裴海棠才从茂盛竹枝后走出,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地摇着团扇,自顾自出宫。
“去兵部尚书府上。”
马车驶出宫门后,裴海棠如此交代车夫。
裴海棠想起被崔木蓉毁容的两位小姐,一位是兵部尚书之女,一位是户部尚书之女。
她们的父亲,皆是朝堂高官,上辈子是太子的岳家,隶属于太子阵营。这辈子婚事泡汤,又历经毁容一事,毫无疑问都与成国公府结了仇,站去了成国公敌对阵营。
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裴海棠要为朱少虞将这两位尚书争取过来!
第42章
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裴海棠先后去了两家拜访。
世人皆知,裴海棠夫妇早在去年就将成国公府和清河崔氏狠狠得罪了,所以两位尚书夫人看见裴海棠便亲切,卸下伪装, 一五一十把女儿在宫里的悲惨遭遇吐露出来, 诉苦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如滔滔江水决了堤,完全收不住……
裴海棠耐心倾听。
直到窗外天光转暗, 隔着桌子, 都有些瞧不清彼此的面庞, 户部尚书荣夫人才后知后觉地止住嘴,赔罪道:“瞧我,光顾着倾诉,都耽误郡主回府了,该打该打。”
说着,荣夫人还真脆响地打起耳刮子来。
裴海棠连忙笑着拉住她:“哪里哪里, 难得彼此投缘才是。下回得了空, 荣夫人可要来郡主府玩玩。”
荣夫人当真是喜欢极了裴海棠, 出身高贵却丝毫没架子, 待人如春风化雨般亲切,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送裴海棠出门时, 直到目送郡主马车拐弯消失在路口, 荣夫人才转身关门, 给予了裴海棠最高礼节的尊重。
待户部尚书下值回府, 探望过受伤的女儿后,荣夫人忍不住提及裴海棠:“昭阳郡主真真是四皇子的贤内助……”
户部尚书荣大人乃沉浮官场多年的老狐狸, 一听裴海棠挑选今日登门拜访,便知四皇子有意拉拢他。
“四皇子, 确实年轻有为,几个皇子里最能抗事的。”
户部尚书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缓缓给出了高度评价。
出了爱女毁容这档子事,情感上,他厌恶极了准太子妃,是绝不可能再如往常般偏帮太子,若四皇子夫妇向他投来橄榄枝……
荣夫人表态道:“依我看啊,太子殿下有那样一位不贤不德的太子妃,迟早人心尽失。倒是四皇子,有昭阳郡主这样的妙人相助,未来可期。”
户部尚书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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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得很快,裴海棠从户部尚书府里出来,马车一路朝郡主府疾驰而去,突然,堵在了距离郡主府还有三条街的位置。
“郡主,前头好像出事故了,一匹疯马险些撞翻了一辆马车。”马车夫道,“处理起来需要时间,郡主恐怕得稍微等等。”
马车里等待的裴海棠倒是不急,渴了,马车里有水,饿了,马车里有应急的各种口味的糕点,翠玉还现削了一小碟切成丁的苹果递过来。
裴海棠用牙签扎一块往嘴里送。
嗯,酸酸甜甜的,很美味。
裴海棠惬意地享受。
忽地,又听马车夫焦急道:“郡主,奴才瞧着被撞的马车,好像是四皇子的。”
裴海棠:……
手里的牙签惊得掉落。
平日早上去卫署,朱少虞都是骑马去,昨夜他兴致高,夫妻俩折腾到子时过去才歇下,朱少虞又天不亮就起,裴海棠心疼他,便执意让他乘坐马车去卫署,路上也好补补觉。
不想,才第一回坐马车就出事了!
裴海棠几乎第一时间跳下车,就火急火燎地朝出事地点奔去,她脚边的白色裙摆随之荡起朵朵巨大的浪花。
远远的,果真见朱少虞站在撞断车辕的马车旁,好在,他身姿笔挺,看上去没受伤。
当视线触及朱少虞面前跪着的那个跌断了胳膊、衣衫褴褛的男子时,倏地一下,裴海棠停住了前奔的脚步。
那个男子是……陈绍?
她爹爹生前最得力的副将,也是上辈子追随朱少虞后,最得朱少虞信任的副将!
上辈子的裴海棠,一直好奇朱少虞是通过何种方式偷偷联络上她爹爹生前的部将,最终组成强大的裴家军为其所用的。
眼下看来,居然是一场车祸结的缘?
“郡主?”
原本焦急万分的主子,突然顿住步子不再上前,追在身后的翠竹颇感疑惑。
裴海棠没解释,反而默默掉头返回马车里,冲车夫吩咐:“掉头,绕路走。遇上四皇子的事儿,保密,谁也不许透露出去。”
上辈子,朱少虞以这种方式秘密联系上了她爹爹的旧部,却对她隐瞒得死死的。
这辈子,在她持续不懈的努力下,她和朱少虞做了一对真正的夫妻,关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绝对能称得上是一对远比旁人甜蜜的夫妻。
这样的状况下,朱少虞是会对她和盘托出,还是继续选择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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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远路后,裴海棠依然比朱少虞回得早。
当她沐浴完毕,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秀发坐在东次间榻上,翠竹脱了鞋跪在主子身后帮忙绞干头发时,院子里终于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裴海棠侧头,透过敞开的窗户,就瞧见朱少虞一身金色盔甲气宇轩昂地跨上台阶。
廊下琉璃灯散发出的昏黄光晕洒落他肩头,将他俊朗英气的面庞照得一清二楚。
他眉眼间带着三分喜色。
“怎的回来这般晚?我肚子都饿了。”
裴海棠假装不知情,待朱少虞迈进房门时,嘟嘴朝他抱怨道。
朱少虞挨着她落座,熟练地接过翠玉递过来的湿巾子,一边擦脸一边淡定地道:“路上遭遇了车祸,给耽搁了。”
将用过的巾子递给翠玉后,朱少虞转过脸来瞅着裴海棠,又委屈地补充一句:“棠棠,我险些没能活着回来见你。”
裴海棠:……
这是故意卖关子,先骗得她送上一通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