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自己身处一座祠堂之中,门已经被杂物堵住。身后传来女子痛苦的哀叫声,姜环闻声而去,祠堂外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怎么办啊,这孩子落地便没了气。”
只见祠后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围在一个女子身边,血腥味扑面而来。
“嬷嬷,怎么办?这孩子落地便没了气。”其中一个丫鬟望着逐渐冰冷的男婴。
地上生产的女子满头大汗,她抬起头去看丫鬟怀里抱着的孩子。
姜环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嬷嬷突然大惊一声。
“还有一个,腹中还有一个孩子。”众人立刻围成一团,丫鬟们围在女子身边。
女子面色苍白,她用尽全力,最后只听一声婴孩的啼哭声。
“孩子平安无事。”嬷嬷欣喜的抱着怀中的孩子。
姜环也围在女子身边,女子朝嬷嬷招手。“让我看看。”
孩童的哭声随着母亲的轻抚而逐渐消失,女子微微露出笑容。
“这是……我的孩子。”她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庞。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
姜环看着那婴孩,心里也松了口气。
“太子妃,外面的兵马已经围住了寺庙,我们出不去了。”丫鬟哭着禀报。
女子的手一顿,她呆呆的望向门的位置。
“太子妃,太子不会来了,太子殿下抛弃了我们。”
“可是他的骨肉还在这里,太子殿下怎么能独自……”
“够了。”女子压声打断她。
“是我负他,是我咎由自取。”
祠里的哭声没耳,太子妃环视一周,见身旁的丫鬟没有哭。便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好孩子,一路跟着我你们受苦了。”
姜环看着太子妃殷切的目光,没有说话。
“你带着我的孩子离开吧,逃的越远越好,不要让她遭受这世道的牵连。”太子妃将怀里的孩子放到她手上,“我与她父亲都不希望她同我们一样,牵扯到国仇家恨中。”
“只愿她隐姓埋名,平安度过一生。”
说完,太子妃撑着身子朝她重重一拜。
姜环大惊失色,她急忙去扶太子妃。
“求你,一定要送我的孩子出去。”太子妃哀求着。
姜环看着怀里的孩子,道:“太子妃放心,我定会护她平安。”
“如此便好,嬷嬷你带着她们从佛像下面的暗道里走吧。那里有人接应,快。”太子妃吩咐着。
嬷嬷点头,起身带着姜环几人离开。
姜环抱着孩子,忍不住回头去看太子妃。月光下她孤寂又清冷,独自一人抱着怀里死去的男婴。
姜环离开后,另一个婢女跑进来。跪在太子妃身边,她的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清。
太子妃问:“怎么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自刎了。”
“你说什么?”太子妃的喉咙干哑难耐,她的胸口此起彼伏,问:“你说什么?”
“太子……太子殿下自刎了。”
“这不可能……”太子妃抱着怀里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这不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穿着单薄的女子抱着怀中的死婴,一步步走向旁边的庙堂。
她孤寂的背影踩着月光是那么萧条,不知她走了多久才走到庙堂里,她放下怀里的孩子,将白绫悬上。
死前嘴里默念着。
“此生是我负你。”
梦里的姜环看着不断变换的场景,她抱着孩子穿梭在暗道里,临近出口时只剩下她一人。她哄着怀里哭泣的孩子,一刻也不敢停歇。
直到她见到光亮处来接应的人。
她最后见到那孩子平安离开,而她应声而醒。
床上的姜环猛然坐起。
“怎么了?”赢试闻声而去。
姜环觉得脑子疼,她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赢试问。
“梦见了,一个太子抛弃了他的太子妃,然后他的孩子一死一逃。”
赢试若有所思,问:“这个太子是谁?”
姜环摇头,“不知道,梦太短了。梦里我带着他们唯一的孩子逃亡,然后我就醒了。”
“你今天太累了。”赢试扶着她睡下。
“或许是吧。”姜环盖好被子,又提醒一句:“别忘了给王都传信。”
“不会忘的。”
次日,赢试醒时,姜环已经不在身边了。他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床边。
院里姬海和姜琼的打闹声响起,赢试只披了件外衣,他迈出房门后便被门边的身影吓了一跳。
姜环丧着脸发神。
“怎么了?”今天竟然起这么早,露水寒气重,既是披了件衣服赢试还觉得有些冷。
她一个人大清早的坐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睡不着。”姜环干巴巴道。“我饿了。”
赢试哦了声,拉起她去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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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首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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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道在正厅用膳,姬海与姜琼陆续入座。
赢试用膳间撇了他们一眼,两个孩子瞬间变得畏首畏尾。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四人只埋头用膳,气氛凝重又怪异。
姜环不明白这两个孩子怎么了,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嬉皮开朗。
她给两个孩子夹菜,姬海小心的看着赢试的举动。
姜环:难不成是怕……赢试?
她皱起眉头,这应该不太可能。赢试没做什么让小孩子害怕的事吧,难不成是昨天晚上…………
看着两个孩子紧靠在一起的样子,姜环心里憋不住有几分笑意。
“赢试,我有事要和你谈谈。”她放下筷子,严肃道。
一旁用膳的赢试:?
他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目光不解的看着姜环。
姜环转过头看着他,咬字清晰,又重复一遍:“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赢试虽然茫然,但还是颇为配合。立马搁了筷子,乖乖跟在姜环身后从正厅出来。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狠事,让两个孩子看到了?”
回到院子后,姜环坐在栏下。
狠事?这一问起,赢试还真不知道是哪一件。
奉京城里他把刀架在姬海脖子上威胁姬骁,这事他没敢告诉姜环,到现在他也不太敢告诉姜环。
“没有吧。”赢试理不直气不壮的否认。
“那奇怪了,两个孩子在我们面前好像挺不自在的。”姜环还在反思是不是自己整天搞一些奇奇怪怪的操作吓坏了两个孩子。
“哎,两个孩子多可怜,没爹没娘。”
“姬海有娘。”赢试小声纠正。
“哦。”
檐下回荡着赢试的笑声。
“信件传出去了吗?”
赢试道:“传出去了。”
他说完起身离开,“我去地牢里办些事,你若是累了,就再去歇息歇息。”
“另外,春月没有大事,只是被关起来了。”
姜环点点头,不想耽误他。“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赢试离开后,姜环在檐下坐了一会。太阳出来时,她又泛起了困,干脆回房睡了个回笼觉。
衣服一脱就钻进了被窝里,她闭了眼很快入睡。
地牢里。
赢试今日穿了件白袍,大门打开的一刻,牢内迂腐发霉的气息从深处传来。
身旁的狱卒不忍后退了一步。
牢中的阿兰睁开迷糊的眼睛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赢试挡住了门外的光,阿兰看不清来者的脸。
她坐在干草席上,靠着墙一动不动。
听到人声靠近,才抬起头去看。
赢试就着狱卒搬进来的椅子坐下,阿兰竖起身看他。没见身后有人跟来,她先开了口:“侯爷是来问罪的?”
赢试看着目前的小丫头,其实心里五味杂陈。
她也就比姬海和姜琼年长四五岁,整日跟着郭叔不谙世事,也从未让人怀疑过。
他连郭叔都怀疑过,就是没有怀疑过她。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竟然是潜藏在府里的探子。
任谁都不会想到。
“阿兰,郭叔伤的很严重。”赢试没有先向她问罪,而是道出郭叔的伤情。
“我爹……”阿兰死寂的眼底泛出一抹光韵。
“不关我爹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阿兰伏在地上,瘦弱的身躯不停颤抖。“求侯爷开恩。”
“阿兰,你到底是谁的人?”赢试脸色不乱,问:“祁雍?”
“你们是用什么方法让识途鸟找出我的?”阿兰问。
赢试答:“那份假军情用特殊的药水净泡过,识途鸟对其极为敏感,只要沾染就会使识途鸟兽性大发。”
“原来如此。”
阿兰没有动,而是拼命压制着哭咽之声。
赢试将匕首扔到阿兰身前,“你想好了,本侯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说的话,干系着你身边人的生死。”
“想好了再回答本侯,你还有两条路,慢慢选。”
阿兰眼中映入那把寒光泠冽的匕首,她哆哆嗦嗦拾起匕首。
“阿兰此生都感激侯府之恩,可于情于义,我不能告诉侯爷我是谁的人,所以唯有一死方能两全。”
她把匕首抵在胸口,“侯爷,求你放过我爹吧。”
最后她口吐鲜血,一步步爬向赢试。临终前她扯着赢试的衣摆,在他面前轻声吐露。
“我不是祁雍的人。”
赢试轻轻为她合上双眼,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明的情绪。
恐惧与可怕的念头都在他心底蔓延。
阿兰与春月两个贴身人都是探子,那么自己身边到底还埋藏着多少探子?身边还有可信的人吗?
赢试内心的烦躁与不安此起彼伏,他看着阿兰的尸体渐渐出神。
地上的血攀蚀着他的衣袍,赢试挪开了脚。他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血,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他握紧了拳头,默不作声,心里的戾气翻涌而出。
阿兰死后,赢试基本确定了不是祁雍的手笔,郭叔在得知女儿的确是探子后,悲痛欲绝。他抱着女儿的尸体独自离开了侯府,赢试站在风中眺望着他的背影。
“派人跟着。”
赢记点头。
众人退下后,赢试站在门前眺望,天光风云涌动,雷霆翻滚。
狂风卷起庭前的灯,赢试雪白的衣袍被风吹起,连带着他的发丝,他抬头看着昏暗的天。
屋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檐边密密麻麻的雨帘不断。屋内光线昏暗,姜环熟睡的气息沉稳。
静谧的室内,一阵悉悉索索声响起。
随即身后寒气袭来,赢试褪下衣袍,满脸疲惫的把脸贴近姜环的背。
他未合眼,只是将手轻轻的搭在姜环的腰间。
许久,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
赢试抬眼去看她,姜环没醒只是翻了个身。她抬手顺势把赢试抱着怀里,一只腿也不安分的搭上他的腰。她的呼吸很快匀称下来,赢试被她拥在怀里,腰间还搭着她的腿。
她紧紧拥着他,不肯放手。
上方是姜环轻微的呼吸声,赢试埋首在她胸前,主动将手搭在她腰上。
心里的戾气在一瞬间化解,他将头向前靠了靠闭上眼睛。
半晌后,姜环睁开眼睛。
怀中的人已经睡熟了,她透着帘子看外边泛起的光,雨水已停,屋檐的雨露滴滴落下,砸在水沟里。
雨后清凉袭入,姜环听着赢试的呼吸声,渐渐将他拥紧。身边人的寒气逐渐消散,暖意遍布全身。
姜环心里隐隐恐慌。
郭叔灰心泄气离开侯府,子辛奉命入府。他顶替了郭叔协助赢记整理情报的任务,子辛那时还在军营里处理越州军与胤州军作风习惯不同的问题。
前脚坐下后脚又被召到侯府,子辛是一刻也没停歇过。刚入侯府,又接了一大堆粮草调配,急聚物资的事物要处理。
赢记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了一整天,留下子辛一个人在房里孤身奋战。书房里的灯从深夜燃到天明,子辛顶着眼下的乌青夜以继日搏杀在笔墨里。
侯府相对平静了一段时间。
奉京战事从年末打到开春,如今到了四五月才算把后方全部稳定下来。魏括在并州练兵,姬骁在奉京修补城墙,姜伯言在越州操练兵马。
王都的王军已经全部休整完毕,卞梁把持皇州,打通了皇沙两州的通道。祁雍积极练兵,霜州侯申氏也在响应王都号召,积极屯兵。
一时之间,王都四周快速凝结了多支军队。
两方不停备战调兵,大小冲突不断爆发。最终相持到七月末,王军因那封假情报最终按耐不住,派遣两支军队从王都出发,主动进攻并州。
双方战事一触即发。
胤州部署的两路大军分别由游万安与燕开带领。在此之前,魏括带领着军队死守并州。
战事一直相持到八月初,游万安带领的援军到来。
赢试记得,一年前的这一天他死里逃生,狼狈不堪的从王都逃离。也是从那时起,他的亲人接二连三离去。
战事紧锣密鼓的推进,此次领兵的是卞梁,燕开对他略有耳闻。
“这小子领兵打仗颇有手段,皇州歼灭起义军时就曾一战成名,最后若不是他没有深入奉京战场,加上后面又被越州军突然袭击,怕是没那么简单打退王军。”
游万安握着缰问:“那我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
“之前都是无名小卒罢了,在王军里想要出人头地那简直是难上加难。多少侯爵子弟在王军里摸爬滚打多年不还是个小兵,咱们越州侯的大侄子姜启元,你应该听说过。”
游完安点头,“姜小将军当年也是名动天下独一份的人物。”
“那是。咱们越州百年才出这么一个将才,可能天妒英才啊。”
身后的千军万马奔向并州。
并州战事拉开序幕后,赢试在侯府与军营之间来回穿梭。从起初的早出晚归到最后干脆在军营住下,姜环看着他越来越沉默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期间她去地牢里看过春月,结果春月一顿哀嚎,嚷嚷着自己对不起她。自己不知道会导致姜环被刺杀,姜环解释那件事和她无关。
可春月固执的认为是因为自己,自己受了蒙骗才导致这一切。
姜环再怎么解释也无动于衷,泄气似的翻了个白眼,有一种无法沟通的感觉。
她最终垂头丧气的对着春月道:“春月,我知道你是受了蒙骗,你我虽挂着主仆之名,可我从心里将你当作我的姐姐,现在阿兰已经死了,春月你想像她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