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辛州城破,是你大哥放了我们一条生路,我段姒知恩图报,王都给我们辛州乱扣罪名却要你们胤州来当刽子手,我段姒眼睛不瞎。先胤州侯于我有恩,我们断不会恩将仇报。”
当时侯府大厅内,段姒声音响亮,气度不凡。就连裴行光都目瞪口呆,赢记更是连连赞赏。
事后段行光入了胤州军里,段姒一心为父报仇,双双投入胤州麾下。
“我家小姐还在城内,军营里满地男子,总不能让她来这里。”
“也是。”燕开一饮而尽。
“我看侯爷与夫人倒是十分恩爱。”裴行光话里别有意味。
“还没成亲,”燕开撇他一眼,“不过我家小姐在王都多年,侯爷早年又是在王军里摸爬滚打的,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死里逃生。”
裴行光疑惑问道:“听闻当时侯爷带小姐回了胤州城,不知为何后来又将小姐送回越州。”
燕开放下酒,顿了顿,有些醉上心头。“你不知道吧?当时侯爷能从王城里逃出来,完全是我家小姐给她开了城门,然后小姐被一箭射下了城墙。侯爷也是真爷们,都逃出去了又二话不说折返回来救我们家小姐,就这样一路逃回胤州,最后小姐的伤实在治不好。胤州侯就亲自护送小姐回越州。”
“胤州到越州太远了。”段行光说。
“是啊,老夫当时还不信小姐回来了,还在城头上耻笑胤州侯。后来我见到小姐从马车上跳下来去喊胤州侯的名字,老夫就知道胤州侯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那时迫于形势,谁敢和他有瓜葛?”
“你们家小姐好福气。”段行光笑着道。
燕开纠正:“是胤州侯那小子好福气。”
侯府内的灯笼高高挂起,赢试到府前时,赢记已经等候多时。
见他前来,立刻抬脚跟在身边。
“什么情况?”
赢记跟在二人身后,边走边说:“识途鸟捕捉到信鸽后,我就立即封了侯府,所有丫鬟下人全都积聚到了院里,现在可以开始查了。”
“信鸽上面的信件查了吗?”姜环问。
赢记从袖里掏出那份信件,“查了,内容与房里的那份一模一样。”
这就说明,府里确实有探子,从姜环屋里的信件上复刻内容,然后传递给王都。如果不是有识途鸟,那么他们很难猜到信件虽在,但内容早已泄露。
转过前堂,院子里的灯火敞亮,亲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一排排下人丫鬟跪在院中。
赢试抬手命下人搬了椅子来,他带着姜环站在众人身前。
“坐。”
姜环:?
“我?”
赢试点头。
“哦。”这怎么突然就让我坐下了?
虽然不明白,但是姜环还是乖乖坐下。
她腿脚是有些酸麻。
赢记与赢试分别站在她两边,游万安打着火把,身后是一对对带刀的亲卫。
“今日,我们在府外截下一封密信,信里的内容正是胤州调军的军情,”赢记将密信举起,“军信一直存放在侯爷的院子里,除了侯爷与夫人,就只有姬海和姜琼两个孩童常在院里嬉闹,到底是谁泄露出这封密信?”
一众下人唏嘘,有人反问:“难道那两个孩童与夫人就能脱的了关系?”
姜环瞠目结舌,我?主意是我出的,可信的内容我真不知道啊。
“姬海与姜琼连字都认不全,怎么传信出去?”赢记厉声喝止。
姜环站起身,“我一早就带着两个孩子出了侯府,若是想泄露信件,为何不到城外放信?”
此话一出,院内顿时鸦雀无声。
“不必废话了,查吧。看看到底是谁接触了那封信件。”赢试令人抬上鸟笼。
里面的识途鸟琥珀般的瞳孔扫过众人。
姜环也好奇,到底怎么个查法。
这赢氏一族豢养的识途鸟到底有什么用处?
只见赢试打开了笼子,识途鸟温顺的嵌住他的手臂,然后张开翅膀鸣叫。赢试轻声安抚了几句,识途鸟便收起了它的翅膀。
赢试只是伸着手臂,带着识途鸟在每个下人面前缓缓走过。
识途鸟的的瞳孔放大,紧盯着每个人。
赢试的步子不快,识途鸟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继然朝着面前的下人扑过去。
地上的阿兰猛的向后倒,识途鸟的喙不断啄着她的手。
众人皆惊,院内一阵骚动。
“爹,爹!”
郭叔连忙扑到女儿身上,将她护在怀里。
赢记脸上又惊又慌,赢试的脸则黑成一片。
“把他们拉开。”赢试一声令下,识途鸟又回到他的肩上。
亲卫立刻将阿兰和郭叔拉开,其余众人纷纷伏地不动。
“郭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赢试低声问,言语间的怒气不言而喻。
郭叔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拼命磕头,“侯爷,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我女儿。她还小,她才这么小,怎么可能是她。”
阿兰跪在一边,一言不发。
“那你呢?”赢试半蹲在她面前,问:“你呢?不辩解一下吗?”
“侯爷开恩啊,小女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是她,她才多大?”郭叔一下又一下的磕头,直到脑袋都磕破,血顺着他的脑门而下。
赢记与姜环也没想到会这样。
“不解释?那你们一块下狱吧。”赢试起身就走。
身后倏地被人拉了一下,他侧过看过去。阿兰扯住他的衣摆,泄气似的道:“侯爷,别为难我爹了。”
阿兰看着郭叔染满鲜血的脸,她说:“让他们都走吧。”
“都下去。”赢记呵斥众人退下。
“阿兰,你说话啊,你向侯爷解释清楚,和你无关。”郭叔不死心的去拉阿兰,拼命要她解释。
可是阿兰推开了他,说:“算了吧,你又不是我亲爹,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兰。”郭叔瞬间泣下。
下人们接二连□□出院子,姜环和赢记准备上前时,只见赢试肩上的识途鸟再次发出一声鸣叫。
扑腾着翅膀朝着院门飞去。
下人中发出一声惨叫,识途鸟奋力攻击着倒地的丫鬟。
院内的所有人一齐抬头去看。亲卫立即拔刀,将所有人围起来。
过了许久,大院才平静下来。
这次就是阿兰与郭叔都没有出声,赢试唤回识途鸟,并将它关进笼子里。
姜环倾身去看那倒地的丫鬟,声音嘶哑哽咽,不可置信的缓缓问道:“春月……为什么会是你啊?”
她胸口快速起伏,眼眶泛着泪水,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姜环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里,赢试从身后扶着她。
“其余人都带下去。”他扶着姜环,意味不明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春月。
春月脸色惨白,整个人如赘冰窟。
姜环本以为越州的探子可能回改名换姓,易容改装,或者是与越州有接触的人。但没想到竟然是春月。
她问:“你是祁雍安插在越州的探子?”
春月没否认,准确来说她是祁雍安插在姜环身边的探子。
赢记看到阿兰疑惑了,春月是探子,那么阿兰呢?
“先带下去吧,另外带郭叔去看看大夫。”赢记嘱咐道。
深夜,姜环与赢试坐在堂上。
躺下的春月面容憔悴,心如死灰。
“为什么是你?”缓过来的姜环低声问。“祁雍什么时候把你安排在我身边的?是我在王都病好后,还在你一开始来到我身边就是祁雍的安排?”
她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春月能不露马脚,让她连一丝疑惑都没有?她更不明白,春月为什么会是祁雍的人。
春月擦干眼泪,痛哭道:“是奴对不起小姐。”
“什么时候?”姜环一再追问,“我究竟哪点薄你?”
就连我从逃离王都时,都不忘给你留一条生路。
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是……是奴从南宫里逃走时。”春月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小姐给奴指明逃路时,王上的人抓到了奴婢,王上用世子的命要挟奴婢,说只是让奴婢看着小姐,将小姐的一举一动报给他,王上答应不会伤害小姐的。”
“祁雍……”姜环看着她,惨笑道:“难怪当时你没有回并州,而是来了越州。”
赢试敏锐捕捉到她话中的世子,问:“世子?”
春月伏地哀求道:“并州世子白敬,侯爷您同他是好友,您不会不顾我们家世子的性命对吧。”
赢试倒吸一口冷气,姜环默默擦干眼泪,这个消息除了魏括他们三人知道,并没有透露出去。
白敬早就死了,竟然还能成祁雍协迫他人的手段。
“春月,白敬早就死了。”
她的话不大不小,却如一道惊雷砸进春月的心里。
“小姐……您说什么啊……”春月茫然摇头否认,不解的看向她。
“我家世子……我家世子还在……王都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死了?”
--------------------
第61章 预见
==============
“这不可能。”春月连连摇头否认。 “怎么可能,我家世子……”
姜环扶手撑额,眼里满是疲惫。
赢试走到春月面前,道:“白敬早在辛州谋反前就死了,祁雍利用他去调查辛州谋反的罪证,又暗地里将他杀害。你被他骗了。”
“不可能啊!”春月揪住赢试的衣摆哭丧着脸质问:“我家世子在王上手里,只要……只要奴及时给他传递信息,王上就不会伤害世子。”
“春月。”赢试低声问她:“我与魏括都是在祁雍手下死里逃生,他对我们尚且如此,更何况白敬?”
“并州已归入胤州麾下,白氏一族对他来说,已无用武之地。”姜环目光闪了闪,“是我愚笨,早就该告诉你。”
“小姐……”春月泪声俱下。
“祁雍让你到我身边,到底是要你做什么?”姜环鲜少动怒,心里火气难抑。
如果当初在越州的时候,她就告诉春月,也许她就不会被蒙骗至今。
“王上……王上要奴婢找到小姐,盯着小姐的一举一动。”
“所以我当初离开越州城的时候,是你禀报的信?”
春月茫然,摇头否认。“没有,奴绝对没有。奴只向他禀报过小姐您在越州的消息,那夜小姐匆忙离去,奴不以为然,没有向王上禀报。奴真的没有。”
姜环与赢试两人目光相视,神情差异。
不是春月?春月是祁雍留在越州的探子,但是她没有将所有消息禀报给祁雍。那么还有谁知道她去了军营,并在军营里安排刺杀。
结合之前的疑惑,可以排除是祁雍。
但那又会是谁?
“你没有?”赢试有些不解。“那你可还知道其他探子?”
“奴不知道,奴本就是被王上胁迫,其他事奴一概不知。”春月不停磕头谢罪。
姜环看的心里既愤又气。
赢试命人将她带下去,春月嘴里还嚷着自己错了。姜环看着她被拖走,眼里的泪水翻滚而下,再也忍不住了。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眼,她看到的便是春月的脸。
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姜环初期对她的依赖胜于他人。
屋里倏的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赢试看着满地狼藉,慢慢走上前把姜环拥在怀里。
姜环抱住他的腰,呆呆的看向别处。
“赢试。”
半晌后,她唤赢试的名字。
“让春月将那封信传出去,务必要传到祁雍手上。”
赢试拍了拍她的背,“好。”
他知道姜环只要利用那封假情报诱敌深入。让祁雍以为已经掌握了胤州军的动向,从而主动出击。但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他们设下的饵。
姜环猛吸一口凉气,去擦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赢试半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他将手帕递过去,姜环的眼眶微红,她看了一眼,没有接而是先问:“你哪来的帕子?”
她记得这东西应该是女子的,男子不可能有这么精巧的帕子。
赢试被她撅着小嘴,哭兮兮质问的模样逗笑了。
“我阿姐给的。”他捏了捏姜环的小脸,食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你阿姐给的,你应该好好留着。”姜环唏嘘着。
“阿环,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赢试忍不住笑意,埋首在她膝上。
她泄气又倔强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痒,白皙的脸上眼周微红,嘴唇泛着艳红。
“赢试,你是在看我笑话。”姜环推了他一下。
赢试雷打不动,他枕着姜环的膝。伸出手拉着她的手在掌心把玩。
“没有,只是从未见过你这幅模样。”
“你没见过的还多呢。”姜环撅起嘴道。
“是那边的你?”他问的那个地方,姜环心知肚明。
“对。”姜环不甘落后。“你没见过我独自一人走遍名山大川的样子,你也没见过我在万人之上激情演讲的样子…………”
说着说着姜环又哭了。
虽然赢试没听懂“演讲”是什么,但心里也揣摩了姜环在那边应该也是个厉害人物。
他抬起头,去擦姜环脸上的泪水。
“真想去看看。”他说。
但姜环只顾着哭,什么也没听见。
最后,她是被赢试抱回房里的,哭到最后姜环也哭累了,几乎是粘床就睡。赢试前脚才给她脱完鞋子,她后脚就闭上了眼。
赢试小心翼翼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赢试则动作轻缓的去解她的外袍,姜环眼皮打架,全身上下都疲惫不堪,直到赢试把她的外袍脱下来,她就又倒头就睡。
地上的衣物被赢试一件件收好,搭上架子。姜环已经自顾自钻进了被子里,赢试看着她小巧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烛火被熄灭,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
姜环正巧翻身,眉间紧促不安。赢试准备躺下的身影一顿,他半撑着身子,看着姜环紧皱的额头,以及嘴里不停默念着的听不清的话语。
他没有出声,姜环抓住他的衣带,额间密汗频出。
赢试唤丫鬟来换上安神助眠的香,丫鬟跪着地上换香时偷偷撇了一眼赢试的背影。
只见侯爷极耐心的安抚着身侧的人,丫鬟换完香后,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门。大门关闭前,丫鬟透着门缝看侯爷朝着身侧的人缓缓伏下身。
梦里姜环看见山林中人马奔驰,火光冲天。大批侍卫奔驰追捕着什么,四周随既风云变幻,身边的环境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