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认错夫君——卧扇猫【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5 17:15:49

  侍婢笑道:“女郎本就是望族闺秀,如今刻意苦练礼仪,行止更为端方,晏长公子必定对女郎更加上心。”
  阿姒把玩着红绸。
  十岁前,她与父亲在外隐居,回族中六年,对于世家依旧不大懂。
  原来,世家中的郎君女郎们都喜欢规矩端方但死气沉沉的人。
  真是无趣……
  但阿姒并不失落。
  她主动与晏氏联姻,是另有所图。
  话要说回几个月前――
  彼时朝中暗流涌动,殷氏虎视眈眈,陈晏两家恢复往来。
  去岁秋前,颍川子弟前往南阳游玩,阿姒不曾同去。独留颍川时,族中发生一些事情,阿姒因此偶然得知两个惊人的真相――原来她是姑母的孩子,且阿姐和姑母的死与殷家人有关。
  阿姒改了主意。
  她追上去南阳的队伍,以陈氏长房次女陈姒月的身份列席宴会。
  本想观望,但殷氏众人也来了。
  殷家人实在嚣张,甚至让人在她酒中下药。他们本欲让她和晏一郎有肌肤之亲,从而破坏和晏长公子的联姻。
  阿姒察觉后,将计就计,借晏十娘拉晏书珩下水――
  她中药后,被困在一处厢房,是晏书珩来救她。事后众人查知是殷氏所为,晏氏面上粉饰太平,道年轻子弟调皮,暗地里却开始疏远殷家。
  回到颍川,阿姒又借九郎之口说服几l位族叔在朝中进一步离间晏殷两家。又有她中药后被晏书珩所救一事,本就有意联姻的陈晏两族由此结亲。
  只细数来,在南阳时,她和晏书珩连话都不曾说过几l回。
  他们其实只是见过几次的陌生人。
  但阿姒不在意。
  晏十娘说,她的长兄晏书珩是真君子,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救她,还顾及她的清誉娶她。
  为了“弥补”对他的利用,为了在朝中艰难前行的爹爹、为了与她同母异父的太子表兄,更为了殒于宫闱的阿姐和姑母,她会好好维系这段联姻。
  不就是做戏装端方嘛,她在行。
  其后整整十日,直至大婚礼成,阿姒都维持着闺秀姿仪。
  晏氏众人皆对她赞不绝口,称她有当年陈皇后端雅娴淑的风范。
  大婚礼成,她成了晏氏少夫人。
  水榭外,侍婢训练有素,喜庆的贺词都显得毫无生气。
  “恭贺长公子新婚。”
  阿姒急忙坐直,拾起罗扇遮面,戴上她世家贵女的面具。
  青年连步声听来都温雅从容。
  不愧是少时便名满洛阳、被誉为谪仙再世的世家长公子。
  婚服袍角停落眼前,满室红烛的照映下,覆落在阿姒身前的阴影变得缠绵,分明没有触感,却也像温柔的轻抚。
  但阿姒知道,这是假象。
  他们都不熟,有什么可缠绵的?
  青年微凉的手碰到阿姒的。
  阿姒下意识往回缩了下,想甩开他,惦记着闺秀之仪又继续端着。
  晏书珩轻笑:“你不累么?”
  阿姒也不知他是否意有所指,整整演了十日,的确有些累。
  但她做戏是另有所图,而非为了讨好谁,因此阿姒只把此事当成一个难关,胜负欲让她虽感觉累但仍不屈不挠。
  她笑不露齿道:“按礼制,郎君未归时,新妇不得却扇。”
  上方青年轻叹了一声。
  随即他轻拨罗扇,替阿姒卸下这层架子:“现在你可以放松了。”
  不得不说,她这位夫婿倒是很善解人意,阿姒由衷道:“多谢郎君。”
  对她的客气知礼,晏书珩似已习惯,他淡然撩袍,在她身侧落座。
  两人隔了一掌距离。
  他婚服宽大的袖摆软云似的堆叠在榻边,与阿姒的袖摆叠在一起。
  缠缠绵绵、若即若离。
  太近了。
  虽只是袖摆相连,却如肌肤相贴。
  阿姒倏地立起。
  她把紧张掩饰起来,融入刻意伪装的姿态中:“郎君,当饮合卺酒了。”
  晏书珩接过酒,一人一饮而尽。
  饮完酒,才最难为情。
  阿姒立也不是,坐也不是。
  站着显得太拘谨,坐下的话……他会不会顺势继续下一步?
  下一步,好像是圆房……
  毕竟才十六岁,阿姒做戏的功夫败给了本能的恐惧。
  晏书珩比她想象中的要细心,笑意和煦道:“这几l日辛苦你,后方有浴池,已备热汤,不妨舒缓舒缓筋骨。”
  阿姒如蒙大赦。
  她不露声色拾起即将掉落的“闺秀面具”,颔首谦让:“其实这几l日来,郎君比我辛苦,要沐浴解乏,也应当你先来。”
  晏书珩温和说不必客套。
  阿姒便不再推脱。
  管它谁先谁后,不一起就行。面对面坐着实在太难堪。
  晏书珩看着那片规矩的裙角消失帘后,唇畔惯有的微笑敛起。
  他环视着喜庆而暧昧的洞房,视线最后落在一对龙凤喜烛上,火光映在青年生来多情的眼眸中,他目光温柔平和,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烛台炸开一朵灯花,那一瞬的意外,反倒格外绚烂。
  青年平静的眸中茫然一闪而逝。
  他最终还是到了联姻这一步,没有陈氏,也会有殷氏、李氏、郑氏,世家之中每个人皆如此走来。
  无一例外。
  今夜,便是他的往后余生。
  好在他的新娘子是他自己选择的,她虽被约束得了无生气,但有一双灵动澄澈的眼眸,可见骨子里不谙世事,虽无趣,至少能省去很多事。
  如此已难能可贵。
  .
  这一沐浴,阿姒拖了许久。
  直到水渐凉,若再不出去,晏书珩和外头的侍婢恐怕会以为她淹死在池中时,才视死如归地起身。
  许是为了促成新人欢好,身上的绛色中衣料子薄如蝉翼,襟口开得有些大,她一垂眼,自己都害羞了。
  但唇畔又不由自主上扬。
  她可真是无一处不美丽,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迷住了。
  只是,今夜……
  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阿姒便发愁,她拢紧襟口,尽量把那将将溢出来的春色缩回规矩的皮囊下。
  回到卧房,晏书珩亦换了身中衣,他应当是在别处沐浴过。
  本想借着他沐浴时再拖延拖延,最好直接装作累得睡过去,可现在这般,逃也逃不掉了,阿姒暗自咬牙。
  横竖他温文清雅,是有口皆碑的正人君子,生得也好看,声音也好听。
  她也不亏。
  这般想,阿姒步履坚定不少。
  听到步声,晏书珩温和抬眼,对她绽出一个温煦如春却客套的笑。
  “时辰不早,是时候安寝了。”
  阿姒点点头,落座榻边。
  教导她礼仪的仆妇说过,大婚之夜,新妇越含蓄,新郎越喜欢。正好她也害羞,索性不再掩饰。
  阿姒低垂眼帘,纤长的长睫似蝴蝶停落,白皙面颊因红裳照映泛起淡霞,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任人采撷般。
  身前慢慢暗下。
  宛若有一片云轻飘而来。
  晏书珩的影子落在阿姒胸口,好像要钻入,阿姒心口蓦地一跳。
  他修长的手伸出,漂亮的手指白玉箫管一样,应当是打算来解她衣襟。
  适才打好的算盘乱了。
  他的手要触上时,阿姒懵然一抖。
  青年得体地收回手:“今日诸礼繁多,我亦疲倦,不若先歇下。”
  阿姒不再推脱,顺势道:“郎君实在辛苦,那便早些安寝。”
  她爬到里侧,几l乎贴着墙。
  晏书珩什么也没说,躺在外侧,两人之间还能容得下两三个人。
  红罗帐落下,帐内圈出一个小世界。
  两人闭着眼,各想各的事。
  阿姒刚十六,晏书珩也才及冠,说起来两人都还是年轻。虽不知他过往如何,但她这是头一次与男子同踏。
  她躺得笔直,双手交叠腹处。
  姿态优雅得体,恐怕连教习礼仪的仆妇见了,都得夸一声好。
  但阿姒却觉得,她像一条死鱼。
  那便当一条死鱼吧。
  如此想着,她慢慢放松身子。
  身侧青年忽地起身。
  “你要――”
  他话还未能出口,阿姒紧绷的弦已乱,一个鲤鱼打挺弹坐起来。
  “要圆房么?!”
第94章
  “圆房”两字是一记锤子。
  话是阿姒说出的,这记锤子敲向她自己,在她的面具上敲出裂痕。
  有些装不下去了。
  阿姒觑一眼晏书珩。
  会不会他不是问要不要圆房,是她太紧张想岔了呢?
  青年本是征询的神色,瞧见她面上的慌张后,扬唇笑得愈加柔和。
  “要圆房么?”
  阿姒最后一点希冀破灭了。
  横竖已如此,她低眸浅笑,很快拾回她的闺秀之仪:“按礼――”
  晏书珩又笑了。
  这笑容让阿姒的话滞了半瞬。
  不是因为他笑得好看,是因为他笑得虽温柔,但太过冷静。
  像汪没有波动的清澈幽潭。
  这是什么意思?
  见阿姒蹙着眉,既害羞,又似是因为不能“全夫妻之礼”而担忧,晏书珩逗弄的心思歇了,温言道:“放心,不会对你怎样,也不必执着于完成礼节,所谓礼节,都是虚的。”
  阿姒这才明白,原来他们都误解了彼此的意思。她很快藏起心思,顺坡下驴:“谢郎君体谅。”
  晏书珩重新躺下来。
  他本是觉得这一对腕子粗的红烛甚是晃眼,要问她可要熄去,想起方妪说过,大婚之夜喜烛不得熄灭。想必这样的话,她也被嘱咐过。
  于是他选择尊重并询问她。
  她的反应在意料中,年轻无措,却又太过古板,他最终作罢。他们是夫妻,也只是夫妻,他不欲改变她认为稳妥的行事法则。
  井水不犯河水即可。
  本该缠绵的喜烛各自为政地燃着,在墙上映下两个安静的身影。
  清晨醒时,侍婢端着盥洗的用具上前,阿姒梳洗过后,见晏书珩正欲更衣,她带着五分走过场、五分试探的心态,姿态端庄地上前。
  “妾替郎君更衣。”
  “有劳。”
  晏书珩并不推拒。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万丈温柔的视线混着极具压迫感的阴影,覆在阿姒身上,既危险又缱绻。
  很矛盾,像什么呢?
  像一张触上去柔和的蛛网。
  阿姒抬眼,这是个笑如江南春雨的人,虽生了双含情目,却无半分风流轻挑,亲疏合宜,风度翩翩。这样的人,会因为身份而练就些城府和手段,但怎会给人带来危险?
  阿姒笑自己又多想。
  晏书珩唇角也随她的勾起。
  “为何而笑?”
  他嗓音太过好听,人又随和温煦,给阿姒以错觉,仿佛他们并非利益联姻,是真正两情相悦。
  她目光乱颤,落在他喉结上。
  看着玉竹竹节似凸起的喉结,阿姒克制不住地害羞了。
  害羞的后果是她的手乱了。
  尤其听到头顶那人在低笑时,她更乱了,把晏书珩的中衣系带打了个死结,仿佛要自证她不曾多想。
  “我自己来吧。”
  青年体贴地收起笑。
  可他话里残存的笑意却明晃晃地昭示着阿姒的窘迫。
  这世家妇她是半点当不了。
  .
  晏书珩很快穿好衣裳。
  阿姒套回她那身闺秀皮囊,悄悄瞥了眼晏书珩,惊奇地发觉他的笑容比之前要真情实感。
  阿姒回想迎亲以来的相处。
  她发现自己错了。
  晏书珩虽是守礼的人,但他似乎并不喜欢和他一样的人。也许是因为忌惮,也许是觉得无趣。
  她全无破绽,反而不好。
  “为何又在看我?”
  晏书珩转过脸,温柔包容。
  阿姒这才发觉她光顾着探究他,竟忘了收回目光。她绽起个懵懂羞怯的笑:“因为……郎君很好看。”
  晏书珩笑笑。
  “说我好看的人有不少,或真或假,不过夫人的话,我却信。”
  “夫人”本是亲昵的称谓,经他之口说出,和“阁下”并无区别,很符合他们这对夫妻的处境。
  往后半月,她和晏书珩都这般相敬如宾地相处。哪怕不曾同房,夫婿该有的体贴,晏书珩也都有。
  他会在出门前扶她上马车,走路时刻意放慢就着她的步伐,用饭时给她细心挑去不喜欢吃的菜……外人眼中,他们琴瑟和鸣,家世相当、郎才女貌,是金玉良缘。
  局中人阿姒却不觉得甜蜜。
  晏书珩太温柔了。
  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哪怕偏袒她,也只是因为她是他妻子。
  感觉像对着山壁说话,虽句句有回音,但很虚无。
  因而相处的时日越久,阿姒反而越觉得晏书珩若即若离。
  如此过了一月,阿姒将晏氏少夫人演得越发得心应手,渐得长辈信任,开始接触族务。
  朝中的暗流越发汹涌。
  殷贵妃入主中宫后,太子表兄本就立场艰难,近期又因手下人出了纰漏,被禁足东宫。
  这些消息让阿姒焦心,以至于无心去留意晏书珩。直到这夜,他破天荒回了房,阿姒才想起他前阵子事务繁忙,已有十日不曾回府。
  她收好家书,起身相迎。
  “郎君回来了。”
  晏书珩负着手,含笑看她。
  “近日可好?”
  阿姒和他对视一眼,敏锐的直觉像猫儿的毛警惕竖起,她怎觉得他今日语气格外慢,慢得有点暧昧?
  目光也很奇怪。
  像沾了酒意,叫人熏熏然。
  难不成是许久不见,想她了?
  怎么可能。
  她胡思乱想时,青年缓声道:“夫人不上前替我宽衣么?”
  阿姒心里又是微微一惊。
  自从她替他更衣时因紧张失了手,过后晏书珩都亲力亲为。
  他这人把体贴演绎得淋漓尽致。
  怎会主动要她服侍?
  可阿姒还是上前,认真替他褪去外袍,这次她并未出错,低垂着的鸦睫在灯下泛着柔光。
  晏书珩视线追随着她,眉梢危险地挑起:“可备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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