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认错夫君——卧扇猫【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5 17:15:49

  那时的恐惧实在深刻,以至于如今回想也还觉后怕,她拍拍心口:“其实我也是慌不择路,若没听到夫君声音,只怕会一直躲在里头,等着被他们发现,如果对方是好人,我大概还能周旋一二,若是坏人,大概……”
  以她这又倔又想求生的性子,若对方保留余地,可能会先试图周旋。
  否则,便玉石俱焚吧。
  但给她自己的答案,和给夫君的答案,自然不同,阿姒深情又忧伤道:“幸亏夫君回来了,否则我只怕得……”
  这未尽的话落在晏书珩耳边,成了她会为了名节自尽以全夫妻情意无暇,微讽道:“你的夫君就那般好,值得么?”
  阿姒只觉这话怪怪的,像是自嘲或是嗤讽,想来他当是内疚了,认为他何德何能,她对他这般误解喜闻乐见:“夫君是我的心上人,你不值得,谁值得?”
  对面轻声叹息,不知是怜悯还是如何,声音变得若即若离:“无论是谁都不值得,在性命跟前,你的夫君、你的名声、甚至所谓情意,都不值一提。”
  阿姒听懂了,自己本是在虚言奉承,他却他的意思是让她什么都不管,要活下去,她决定哄哄他,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夫君你真好,要是没遇见你,指不定我就葬身荒野了。”
  青年掌心动了动,不咸不淡地问:“是从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阿姒犯了难。
  按理是现在温柔一些更好,但他的温柔似乎还伴随着捉弄。
  这般一想,阿姒忽然江回现在似乎和从前实在很不一样。
  她试图捋顺时,嘴角忽而触上一个温热的东西,带着栗子香气。
  思路被打断,她也懒得再思索,自然地张开嘴,将栗子吞入口中。
  她看不见,张口时不慎将青年的指端一并含入口中轻吮。
  触感温润,像猫儿在舔舐。
  晏书珩长睫微动。
  长指倏地收回。
第15章
  被吻过的指端犹如缠上绵密细丝,两端不断收紧,晏书珩手指屈起,僵在半空良久后才缓缓放下。
  他很快平静如初,接过竹鸢剥好的栗子,又给她递了一颗。
  这回两人都很有默契,她的唇再未碰到他手指,他也进退合宜。
  阿姒两边腮帮都塞满栗子,鼓起时像只贪吃的扫尾子,晏书珩忍不住又塞了一颗,栗子刚触到她嘴边又被移开:“栗子多吃易积食,我带你去外面寻点小吃。”
  阿姒将栗子咽下,又喝了口茶,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回答他的话。
  她抓住他胳膊。
  “其实,我觉得从前的夫君好。”
  晏书珩神色不变,垂眸将栗子放回盘中,无奈笑着起身去净手。他有意无意地,在她唇舌触到的地方多搓了两下。
  却听她在身后郑重其事地继续:“但是现在的夫君,更好。”
  水声倏然停了下来。
  青年沉默地擦着手,云闲风轻般笑了:“夫人这碗水,端得极好。”
  两人出门时,已近入夜。
  竹溪是座小城,因地势偏,山林居多少良田,新城那些世家大族们圈地的野心不屑落到此地,因而城中仍是一派无拘无束的热闹,贩夫走卒沿街叫卖,民间小吃的香味飘了满街满巷。
  二人并未骑马,并肩而行。
  走了大半条街后,晏书珩仍未见阿姒对哪一样吃食生出兴致。
  他笑道:“竟都瞧不上么?”
  阿姒悄悄咽了咽唾沫,问他:“夫君,你如今俸禄多少?”
  晏书珩想了想:“月俸一两银。”
  世家子弟当久了,远离人间疾苦,他对平民百姓的生活已浑然无知。
  见阿姒微怔,晏书珩本以为说少了,却听她讶异道:“这么多!那糖葫芦、炙牛肉、漉酪,我都想尝尝。”
  她有记忆的这数月里,还未曾如此豪横过,像个乍富的寒户般无所适从,犹豫地问:“可以么?会不会把夫君吃垮。”
  怯怯的模样仿佛见到洞口有吃食却因惧周遭有虎狼而不敢出来的兔儿。
  晏书珩双手负在身后,悠然看着她:“尽管吃,我还垮不了。”
  他既如此说,阿姒便不客气了。
  后来她真的将整条街巷感兴趣的吃食都尝了一遍,直到腹中塞满。
  晏书珩低头,轻轻擦去她嘴角饼渍。
  “怎么像只掉入米缸的耗子。”
  放在平日阿姒可受不了被他调笑,但这次她非但未生气,还笑吟吟道:“夫君为我买的吃食,总比别的可口。”
  说着话,阿姒忽而察觉一事。
  除去过去数月在郑五家中过得清贫,她似乎未曾真切经历过何为人间疾苦。
  这在李婶和竹鸢出现后更为明显――她好像很习惯被人服侍的日子。
  说不定过去她曾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若如此,家人为何不来寻她?也许她家中当真已无人,要么是她不受重视。
  多想无益,记忆无法恢复,过去就无从探知,不如先着眼于现下。
  阿姒收拢思绪,正经过一处人群附近,听众人谈话,这儿正有百戏表演。
  晏书珩驻足,并给阿姒解释。
  阿姒听得入神,想起先前不知从何处何人处听过,道如今不少世家贵族排斥百戏,认为百戏移风易俗,不尊礼乐。
  可眼下夫君正看到兴头上,高b、吞刀、履火、寻H……说得也头头是道,这倒让阿姒更为笃定,江回并非高门世家出身。
  她认真听着,竟也入了迷。
  周遭欢呼四起。
  “好!”
  “这火喷得厉害!”
  便是隔着白绸,阿姒也能感觉眼前有隐约亮光一晃而过,晃得她眼一酸。
  正在此时,一声长长的马鸣盖过人群喧嚣,马蹄声纷乱,热闹霎时变得混乱,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了,看客惊慌逃窜。
  阿姒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身侧哐当巨响,不知是谁用力推了她一下,她脚下不稳,直直往地面倒去。
  “夫君!”
  慌乱中她抓住一片袍角,腰身也在那刹被用力揽住,天旋地转,喧闹中,她落入个坚实的臂弯,揽着她的青年踉跄后退几步,气息不稳道:“没事吧?”
  晏书珩把阿姒往一旁带,避开了混乱,见破雾制住了发狂的马,这才解释道:“有人牵马来看百戏,马因火光惊吓失控乱闯,已被制住。”
  阿姒惊惧未定地从他怀中退出来。
  想到方才他踉跄的那几步,忙问:“夫君可有伤到?”
  “长公子,您可有伤到?!”
  在她开口询问时,附近一惶恐的男子同时开口,几乎和她异口同声。
  周遭虽混乱,但阿姒听得真切――
  那人说:“长公子”。
  这个称谓让阿姒当即想到那位晏家公子,她竖起耳朵还要再听,但方才说话的那男子只问了那一句,便不再开口。
  随即阿姒听到不远处一个声音淡漠的男子道:“无事,不必声张。”
  想来那便是那位长公子。
  但他说话语气冷冰冰的,和那日阿姒见到的温润公子大不相同。
  但他如何,与她无关。
  阿姒迅速低下头,拉住自家夫君衣摆,小声道:“夫君,我们快走吧。”
  身边人稍一停顿,“好。”
  二人相携着离去,而方才焦急询问的男子则一头雾水。
  他是竹溪城主的幕僚,此前曾替城主接待过这位晏氏长公子,今日带着妻儿出来夜游看百戏,撞见变故不说,竟还看到了长公子,长公子正小心护着怀里的女郎,而那女郎梳的妇人发髻,喊着长公子“夫君”。
  但据他所知,这位年纪轻轻的世家公子尚未婚配,哪来的妻房?
  不不,这不是最怪的。
  他询问对方可有受伤时,晏长公子淡淡点头,目光依旧和善,却不说话,他身侧的护卫代为回答后还用目光暗示他莫再出声。
  而那女郎,原本还在关心夫君可有受伤,一听到“长公子”三个字,脸色倏地变了,吓得当即拉着身侧郎君就跑。
  看上去她很害怕晏家长公子。
  可她口中的夫君,不就是晏长公子么?
  正纳罕时,那冷面护卫道:“郎君不愿声张,今日您便当没见过我等。”
  破雾说罢,朝对方一拱手,快步跟上了前方的一双壁人。
  拐入第二条巷子里后,阿姒后怕地拍拍心口道:“方才夫君你也听到了吧?”
  晏书珩笑问:“听到什么?”
  阿姒道:“当然是长公子啊,
  “没想到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居然也来看百戏,果真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总想来些粗糠野菜。”
  身侧郎君默了默,慢悠悠道:“原来夫人是在躲他,你很怕他?”
  “倒也不怕,那又不是历城城主。”阿姒放慢步子,松开他袍角。
  他亦慢下来,与她步调一致:“那夫人跑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阿姒心道他可真迟钝,“我虽与那位长公子无甚交际,但他毕竟见过我,你我私奔后,郑五那厮又报了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在历城时被权贵子弟招惹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很排斥世家子弟?”他问。
  阿姒道也不全是,“世家子弟中定也有品行端方的,但也有恶劣之徒,这些人有了权势,更易鱼肉他人,与其说我排斥权贵,不如说是排斥滥用权势之人。”
  他又问:“故你是厌恶权势?若得到权势在握之人是你呢?”
  阿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个假使太难成立,我不喜欢权势斗争,即便得到了,也会因为疲于争夺而守不住,不过,”
  她想起历城城主那个老色鬼,还有他那双要把人衣衫剥去般的眯眯眼,语气冷了几分:“有了权势,才能自由,想想我先前因怕被权贵觊觎,出门都要在额上涂膏药,不就是因为弱小可欺么?”
  晏书珩认真倾听,凝视着她的眸中有微光粼粼,似碎玉鎏金,他看着她,笑道:“这点我与夫人倒是所见略同。”
  因今夜的小意外扫了兴,他们并未继续在外面闲逛,回到小院后,阿姒前去梳洗,出来时,那人又走了。
  她嘀咕道:“他怎么比在山里时还不着家,夜里是都在树上睡么?”
  好在江回并非滥情之人,当初亲口承认喜欢她,共处一屋檐下时也未曾有过于越礼之举,否则换作别的男子,她定会怀疑他是否另有家室,把她当外室,或者在外面有外室。
  夜很快就深了。
  阿姒躺在榻上,阖着眼,但并未睡着,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
  手抓上薄被时,她倏然想起即将摔倒时抓住了江回袖摆,当时她险些将他外袍扯了下来,他穿的,似乎是件宽袖外袍。
  可他从前一直穿利落的窄袖衣裳。
  一个武人穿长袍,不觉碍事么?
  之前在山间小院时,江回在家时每日清晨都会雷打不动地早起,在院前大树下练剑,但下山后,他两三日才回来一次,似乎比从前还忙,她也再未听到他练剑的声音。
  说不定是他要办的事多了。
  再或者,先前每日回来是为让她安心,毕竟那时她失明不久,又才成婚。
  这不算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最叫她觉得陌生的,还是他性情上的变化,往常的江回可以说是个冰块,沉默寡言,情绪也总是很平淡。
  但现在,他居然常笑!
  一句话多过十个字成了常事,语气也从容温和,没有从前那么生硬。
  还有今日混乱时,他揽过她时,臂弯虽有力,行动亦迅速,但比从前那个轻功过人的他还是不够迅猛。
  未失明前,有次她下马时,险些踏空从马上摔倒,江回一身手便捞住了她,动作迅捷,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如今像是换了个人。
  可是他的声音又没怎么变,况且当初他带她下山时,李婶也在。
  她是瞎了,但李婶没瞎啊。
  除非是他善于模仿他人声音,能做到以假乱真,并且还威胁了李婶。
  威胁……
  阿姒忽地记起一件事。
第16章
  阿姒记得清楚,那是下山当日。
  分别前,李婶欲言又止,最后语带不忍,劝她无论如何都要向前看。
  当时阿姒以为李婶是担心她因眼盲消沉才如此说,现在看来,
  或许不一定……
  阿姒骤然睁眼,紧紧捏住被角。
  会不会,李婶被胁迫了?
  后日他们就要动身前往建康了,不成,她得在那之前确认此事。
  万一夫君真的换成了别人,她岂不是又会落入另一个郑五手里?
  想到先前认贼作父的事,阿姒就后怕,她辗转难眠,唤醒竹鸢:“竹鸢,我睡不着,我们来聊会天,好么?”
  竹鸢虽意外,但也答应了。
  她谨记着晏书珩嘱咐的“多说多错,不得让夫人怀疑”,更多时只是倾听。
  为了不显突兀,阿姒起初漫无目聊着此地风土人情,最后把话引到江回身上:“我自打眼盲后,就再也看不到夫君面容,虽然他就在身边,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竹鸢,你能看得见,可以给我说说夫君的模样么?”
  竹鸢很是为难,声音都有些发颤:“夫人……婢子不好说啊。”
  她的反应让阿姒心头发紧。
  她像个大姐姐般柔声宽慰:“就我们俩,即便你说得不对,我也不会怪你。”
  “不,不是这样的。”竹鸢低声解释,“婢子之前在别家当差,因为好奇多看了郎主一眼,被主母瞧见后,斥责婢子要勾引郎主,那以后,我在主子们跟前再未敢抬头……”
  阿姒想起当初自己因怕被纨绔子弟惦记上出门总是遮遮掩掩的事,一时也不忍再为难她,只得作罢,安抚小姑娘几句后,放她歇息去。横竖得她自己查证。
  多想无用,明日他定要回来安排出行事宜的,届时再试探也不迟。
  阿姒回忆着江回的嗓音,安抚自己,即便是善于模仿别人声音的人,也不能做到时时刻刻都一样,他就是江回,不会有假。
  至少在她睡醒前不会有假。
  夜已深,待帐中传来轻浅的呼吸后,一道纤瘦的身影提灯去了前头书房。
  穿云仔细听完竹鸢的话,来到晏书珩房里,青年还未睡下,正对着策论深思。
  “公子,小院那边有异样。”
  “是么?”晏书珩原本眉间隐有疲惫,闻言眼中起了微澜。
  穿云对郎君的乐在其中很是无奈,将竹鸢所说悉数道来,苦恼道:“我这乌鸦嘴……那刺客的妻子已经开始怀疑您了,这回不会又让我给说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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