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认错夫君——卧扇猫【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5 17:15:49

  她想起未失明时曾在水边竹林偶然见到的一幕,高枝上,一条漂亮的竹叶青盯上了巢中雏鸟。
  那条蛇顺着枝干缓缓靠近,姿态慵懒,透着冷而美的危险气息。它靠近鸟窝,却不急于攻击,而是绕窝缓行,似在欣赏唾手可得的猎物。
  毫无缘由地,阿姒想到那个画面,手不听话地颤了下。
  青年低低笑出声,掌心将她的手整个裹住,低头凝视着她。
  “怎么在抖?是我吓着你了么?”
  “无碍,是、是风太凉。”阿姒呢喃着回应他,她假借亲昵将手放入他掌中转了一圈,趁机触摸他手心。
  指腹触到了几处坚硬粗糙的地方,是他手上的茧,很厚。
  毋庸置疑。
  这是双常年执剑拉弓的手。
  江风吹来,阿姒心中怀疑被一并吹散了,这才想起这是他们在成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双手交握,肌肤相贴,耳边江风之声倏然减弱,她看不见,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他掌心的触感。
  粗糙又温热。
  明明更容易害羞的人是他,阿姒却觉得自己大概也要脸红了,想即刻收回手,可她在某些地方总有些不讲道理的好胜心,总觉得一旦露怯则意味着要输、要被人拿捏。
  于是她忍下羞窘,指腹依次在几处厚茧上揉按过。
  动作很慢很轻。
  像猫儿的舔舐,勾起阵阵痒意。
  晏书珩手心一滞。
  他凝眸看向她,可惜女郎蒙着眼,瞧不清神情,只能从她的触碰的动作中觉查出孩童般的好奇。
  有一瞬间,他甚至认为她并非是在试探确认,纯粹是玩心大起。
  晏书珩无可奈何。
  他竟被个小了自己几岁的小女郎,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
  甚至一直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受惊之兔,如今才发觉是一叶障目。
  或许,两年前那次,她也是有意招惹。
  晏书珩再次笑了,虽未出声,但笑时气息难免起伏,让阿姒给捕捉到了,他的笑叫她好胜心更甚,指甲恶意轻剐着他手心正中最柔软的地方。
  青年猝然抽回手,低头在她耳边幽然低语:“玩够了么?”
  “还没――啊!”
  未说完的话化成惊叫,腰间多了只有力的手,阿姒被带着飞快一转,转瞬间,后腰抵’在高亭的栏杆上,上半身被迫后仰,探出栏外。
  耳边江风呼哨而过,下方似乎是深渊,浪涛怒吼,间或夹杂着浑厚的江涛击石声,排山倒海而来。
  梦中坠崖的恐惧变得无比真实,阿姒克制不住地腿软。
  身前的郎君紧紧搂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力道不容置疑的重,上身还刻意前倾压得她只能后退。
  显然是有意在惩罚她。
  阿姒进退两难,她不习惯与他贴得太近,本能地往后仰:“夫君……”
  “怕么?”他轻问。
  怎么不怕?阿姒瑟瑟发抖,她身后只有高及腰间的栏杆,腰上仅一只手,若他一松手,等待她的便是下方的浪涛和巨石……
  她揪紧青年前襟,额头抵在他胸前,毫不犹豫地认怂:“怕……夫君,我怕,我再不敢捉弄你了……”
  不止身子,她连声音都是发抖的,被风声一吹,更显心虚。
  “你何曾捉弄过我?”
  他低笑着问,虽未将她带离栏边,但收紧了圈在她腰上的打仗。
  阿姒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中竟都给招了,他自己怀疑和她亲口承认大有不同,前者可以歪曲成欲加之罪,后者可就是铁证如山。
  她垂死挣扎地狡辩:“……也没有故意捉弄,你我是夫妻,你却没怎么主动牵过我的手,我心悦于你,便一直想和你亲近亲近,可夫君如今这般恼怒,我才知道你不喜让别人碰你手……”
  晏书珩笑了,他们都同床共枕了,还能如何亲近?他温柔却意有所指道:“夫人招惹了我,只言片语便想遮掩过去,世上有这般便宜的事?”
  这句话让阿姒一阵恍惚。
  难以言喻的熟悉涌上,伴随着莫名的畏惧和一丝丝心虚。
  可她心虚什么?不过是摸了摸他的手,即便他有意夸大她的“恶行”,但这件小事也不足以心虚。
  更远远算不上招惹。
  “又走神,在想什么呢?”
  他打断了阿姒,话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和方才判若两人。
  阿姒觉得他很奇怪。
  自己那一瞬的错觉也很奇怪,她摇摇头驱散杂念:“在想夫君。”
  “想我作何?”
  各怀心思沉默稍许,阿姒先开了口:“在想夫君为何要小题大做,我只是摸了摸你的手,你就如此吓我。
  “难不成,我从前得罪过你?”
  晏书珩低笑道:“是 。”
  这话听上去半真半假。
  阿姒干脆也半真半假问道:“莫非,你是在怪我当初见死不救?”
  她鲜少提及与剑客的过往,晏书珩顺势道:“我不记得了,夫人倒是说来听听,当初你是如何见死不救的?”
  这一声亲昵的“夫人”叫阿姒多了些底气,心念一转,变了主意。
  非但不能如实说,还要借此机会解释,否则当初她放任他受伤迟迟不施救的事会成为日后夫妻之间的刺,便懊恼道:“当初见夫君奄奄一息,我是想当即施救的,可我一个小女娘,万一你恩将仇报该如何?这才冷眼旁观,晚上一回去我便悔了,连做梦都梦见你受伤的模样,第二天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赌一把。”
  话到此处,阿姒好似内疚得无颜面对他,脸颊亲昵贴着他胸口,借此遮掩眼底的神色。
  却听他纵容笑了:“原是这事,我以为夫人说的是当初利用我的事。”
  阿姒愕然抬头:“你说什么?”
第11章
  江风阵阵,将他的话吹得飘渺。
  阿姒疑心是她听错了。
  “夫君说什么,我怎就利用你了?”
  晏书珩迟迟不答,好整以暇看着阿姒,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是惊惧,还是心虚?
  或是会被勾起什么回忆?
  可对峙几瞬后,他改变了想法。
  “没什么。”
  青年声音更温柔了些:“现在可还怕掉下去?”说着竟作势要松手。
  阿姒这才记起自己处境,哪还顾得上其他,匆忙揪住他衣襟,诚实地点头。
  “怕、怕得很!”
  只是她不明白,听他话里正经的语气,他似乎并不是在捉弄,反而有着授经问道般的郑重。
  难道他有别的用意?
  正忐忑时,只听青年正声解释:“其实你后方并非悬崖峭壁,山势平缓,草木众多,即便摔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啊?”阿姒懵了,下方江水拍击石头的声音分明如此真切,“莫非是我听错了?”
  “嗯。”晏书珩淡淡瞥向下方嶙峋断崖,将她稳稳搂住,面上愈发道貌岸然。
  “你心有所惧,故有所感,一如上山时,台阶分明不高,且两侧有栏杆防护,但你因失明恐惧过甚,才觉如攀登蜀道、攀天梯。”
  “所以呢?”
  阿姒似懂非懂的,她不是不懂他所说的那些道理,而是不懂他的用意。
  “所以,不必害怕。”他冷然接话。
  和阿姒记忆中那张冷淡的脸一样,矜漠但正经。她半信半疑,做出十分认同的样子,受教地点点头:“没……没了?”
  他冷冰冰道:“没了。”
  阿姒若有所悟道:“原来夫君是为了帮我驱散恐惧啊,真是用心良苦。”
  原来他把她压到栏杆边、把她吓得如同鹌鹑,并不是恼羞成怒才以牙还牙,而是用心良苦,助她驱散恐惧?
  骗鬼呢?
  但阿姒面上不显:“我现在的确没起初那么怕高了,夫君现在能否放开我了?”
  他低低笑了:“还是怕?”
  阿姒低下头:“不是怕,是夫君搂得太紧了,我腰后被栏杆硌得很疼。”
  这不过是她随意扯的借口,但一说完,阿姒才意识到他们如今的姿态。
  他的手还牢牢擎着她的腰,大概是怕她真的掉下去,手上很是用力,那截柔软细腰似乎要被掐断。
  上身虽隔了一拳,但下方却是紧紧相贴,连彼此身形都能感受得无比真切……
  纵使阿姒未知人事,也知道这般姿态太过暧昧,耳际不能自控地窜起热意。
  “是我疏忽。”紧贴着她的郎君亦察觉到了,稍稍僵滞,搂稳她腰间,二人调转位置,将她带离亭子边缘后随即松开。
  前前后后,连喝个茶的功夫都没有,阿姒却犹如经了一遭轮回。
  她腿都是脱力的,但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是朽木脑袋要把方才所做再重现一遍,只得佯装从容立在亭中,迎着江风,作出泰山崩于顶而色不改模样,莞尔浅笑着:“江风舒爽,我总算知道为何那些文人墨客…、英雄豪杰,都爱来此处凭栏远眺。”
  晏书珩倚靠着栏杆,手随意搭下,含笑看她这僵硬的从容,眉梢轻轻一挑:“既然喜欢,日后我多带你登高,可好?”
  阿姒嘴角一僵,她的从容像是被利石轻轻敲了一下,裂开一道缝隙。
  罢了,且先记上一账,来日总有机会以牙还牙,她转而专心吹风。
  拂过脸上的风暖了些,风带来了渔人沧桑的歌声,他们出来得早,这会当是日头升高了,渔人们也出来干活了。
  阿姒侧耳静听。
  唱的是:“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歌声怆然,将千里之外的战火和颠沛流离吹到了暂还得以安宁的上庸郡,江上飘零着的渔船也像一片片浮萍,从乱世飘来,孤零无依。
  在众多船只中有一艘不起眼的小舟,船夫正摇着桨,往一处被悬崖峭壁夹在中间的江流划去。
  舱内,一眉目深邃的汉子正捣药,他身侧有位的墨衣郎君倚窗而坐,大抵是受了伤,面无血色。
  墨衣郎君约莫十八九岁。
  眉眼透着少年人特有的的干净俊秀,但神情是超出年龄的矜淡沉稳,这沉稳使得他虽面色苍白,但不减傲寒凌然。
  叫人望而却步。
  他正定定望向远处。
  目光漠寒,但很专注。
  汉子好奇,不时凑过去看:“哟,远看人模人样的,大白日的竟把那盲女拖上山,人小女娘不从,他还要把人推下悬崖,真是猖狂,不对,”
  汉子定睛一看:“那女郎梳着妇人发髻!啧啧,这些士人满口仁义道德,说什么高洁,不也强夺人'妻?”
  身侧郎君目光愈显凛然。
  汉子不正经地叹息道:“可惜我们的人已折了大半,小主子为了救我又添新伤,不然我们合力把那美人儿抢回给您当夫人倒也使得!”
  那郎君淡淡瞥向汉子,眉间凝了霜。
  汉子虽比他大了十来岁,可被这么一看,颈侧都发凉,忙噤声捣药。
  江上东风阵阵,送走了往来的渔船,也送来一阵清爽。
  江上亭中,年轻男女依旧临风而立,青年身姿颀长,温雅从容。女郎亭亭玉立,如水中芙蓉,姿韵天成,身后青丝及蒙眼布条随风飘扬,似要羽化登仙。
  半山腰石阶上。
  穿云百无聊赖地往上瞧去,笑嘻嘻道:“身居高位,美人在侧,人间至乐也。别说,郎君和那刺客的妇人,挺般配。”
  破雾没接他的话。
  穿云心想,与郎君声音相似的刺客行刺了郎君,郎君则用这相似的声音,把刺客妻子留在身边,不禁感慨:“这可真是孽缘啊!”
  远处渔歌正唱到悲怆时。
  “陇头流水,鸣声呜咽。”
  “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阿姒听得入神。
  她自知年少狭隘,眼下也把自身安危看得终于一切,未经历过人世颠沛,也远远称不上心怀天下。
  只是今日听着歌声,心中无端涌起一股怆然,神差鬼使地低喃道:“江南杨柳今仍绿,洛阳牡丹何处去……”
  晏书珩转头看她。
  “你去过洛阳?”
  阿姒果断摇头:“未曾去过,我只听说,洛阳似是前朝旧都?”
  晏书珩曾在少时辩得洛阳名儒哑口无言,自认也算善辩。
  此刻喉中却如梗着一根刺。
  许久,他淡道:“确是旧都。”
  如今国祚犹在,但中原大半疆土失守,世族纷纷南渡,都城从洛阳变至长安,再到建康。虽留了个“大周”的国号,然而却只能勉强称为“南周”,与前朝又有何益?
  阿姒听了他的话,不无唏嘘。
  自苏醒后,过去的事包括往日的见识都被她忘了干净,只剩本能。
  身边能接触的人不多,偶尔从旁人只言片语中得知关于时局的二三事,大概知道当今都城是建康,国号为“周”。
  不知为何,今日提到洛阳,心中不自觉怅然,或许是每一个大周人内心的隐痛,又或许,她的从前与洛阳有关。
  得知洛阳已成“旧都”,她不由下意识地想回避,直觉若自己过去和洛阳沾上联系,十有八九不是愉快的记忆。
  各自默然吹了会江风,晏书珩转头望向尽可能远离四面栏杆的女郎,无声笑了:“既然怕高,便回去罢。”
  阿姒如蒙大赦,整个人像即将被晒干的花枝突逢甘霖,一下活了。
  她按捺住雀跃,温柔道:“好。”
  下台阶时,阿姒怕他又要让她自己克服恐惧,先发制人道:“经夫君方才提点,我心中惧怕少了许多,只是,”
  晏书珩笑着看她:“只是如何?”
  她真挚道:“我想牵着夫君的手,我喜欢和夫君执手相携的感觉……”
  话说完,她自己先被这夫唱妇随的说辞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身侧人却很受用,握住她腕子。
  “走罢。”
  阿姒任他牵着,这回没有隔着衣袖,男子指腹的厚茧覆在她腕子上,偶尔有意无意地轻揉,带来一股粗砺的痒意。
  这感觉真是奇怪。
  .
  折腾半日,总算回到小院。
  后来她的夫君竟破天荒没再外出,一道用过饭后,他竟还留下来陪她在院中闲坐,阿姒讶然:“你不走了么?”
  晏书珩淡道:“这是嫌我扰了你的清净,要把我赶到家外头去?”
  阿姒忙辩解:“夫君难得在家,我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呢,怎会赶人?”
  对面人语气里夹了笑意:“那便是责备我差事繁多,疏忽了妻子。”
  阿姒抓住他衣摆,作怨妇状:“夫君你也知道啊……”随即大度挥手,“不过你辛苦奔波也是为了这个家,我身为妻子怎会不知?只求你在外常惦记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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