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白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深夜中只听他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声,兰苑主院的灯火直到天近要明时才渐渐熄灭。
翌日
阮瑶清想过会醉,但没想到竟会醉的如此彻底,除却最后在徐元白耳边叨念关于盛烟的事儿,她对后面的事儿,便犹如失忆一般,毫无记忆。
头疼的揉了揉脑袋,看着面前的菱星,声音微微沙哑问道:“他人呢?”
这声他说的自是徐元白。
菱星到了杯茶送到了她手上:“韩府一早便来人,说是有事与太....…”想起这府内人过于多,不禁住了嘴,顿了下才道:“爷相商,辰时便走了。”
竟这样早?也不知昨儿她可有露馅,她正细细回忆,便听菱星叹了口气:“姑娘,昨儿盛姑娘怎跟着您一起回来了?”
阮瑶清闻言便了然,定是徐元白问王邢之要了盛烟,她抬头看向菱星问答:“她被安排在哪?”
菱星撅了撅嘴道:“被安排在最偏的院子里,姑娘可要见她?”
“倒也不急,她只要在咱手上,就是不见也无甚干系。”她又冲击了捶昏沉的脑袋,一夜的酒气让她觉得再难忍受,趿鞋便下了地。
菱星忙扶住了她:“姑娘可要沐浴?”
阮瑶清眉眼一挑,笑着道:“机灵了?怎知道你家姑娘此刻想沐浴,去备水吧。”
菱星难得有些不好意道:“那倒也不是,是爷临走前吩咐的,这水已备了两个时辰了,不知您何时能醒,便一直续着,您此刻去,水温刚刚好。”
阮瑶清神色募的一变,攀上了几分复杂,然而菱星却是毫无察觉,到了耳室,边替她宽衣边又道:“不仅如此,殿下还让人备了银耳白粥,怕您一夜宿醉,伤了脾胃,早起便命小厨房备着了,您可要先喝?”
阮瑶清未应,菱星只当她此刻不饿,依旧喋喋不休,直到见阮瑶清神色越来越黑,才后知后觉闭了嘴,小声问道:“姑娘,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阮瑶清躺在浴盆里,掀了掀眼皮看她,嘴角微微一掀道:“你没错。”
菱星闻言刚要松口气,却又听她道:“只是,我差点以为,你主子是姓徐的了?他可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不然这大清早的,怎说了他那么多的好话。”
菱星忙摆了摆手道:“怎会!姑娘想错了,只是....只是....”
阮瑶清手搭在膝盖上,托腮看着菱星磕磕巴巴,见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叹了口气眨了眨眼睛道:“三十六。”
菱星闻言一愣,眼眸里满是不解,莫名其妙的看向阮瑶清。
“自我早起,你便说了他三十六句好话。”她托着腮,一脸的无奈道:“菱星,你在我身侧已十三年了,身边唯有你陪我是最久,细算起来,连父兄都不及你陪我的日子多,所以我有些事儿,我自是不想瞒着你,你以后莫要在我耳边叨他一句好话,我听不得,也听不了,我对他只是躲不掉,若是能躲开,便是半尺都不愿近身,你也当知道,这太子妃,我不愿当的。”
这点,菱星自然知道,她家姑娘不似旁人,从不是贪慕富贵虚荣之人。
阮瑶清又道:“所以,以后他好与不好的,我都不愿听你来说。”
菱星这才惊觉她方才错在何处,不禁生出了愧疚之意,她是昏了头了,怎就能因为太子殿下几个体贴安排,就忘却姑娘的感受了。
“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菱星抬头,不禁歉疚道:“奴婢明白,往后再不会如此了,姑娘放心便是。”
阮瑶清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那可说好了,以后若再犯,错一回,便罚口半个月的月钱呢。”
菱星方才虽答应的痛快,可也知道自己的德行,正想在与阮瑶清商量再减减几天,刚要说话,便见菱月从外间进来。
阮瑶清皱眉:“怎么了?”
菱月指了指外头道:“昨儿姑娘带回来的那位姑娘,正在院门外求见。”
“盛烟?”
菱月点了点头,面上浮起几分无奈:“她今早便来了两回,奴婢已挡了两回了,怎想她又来了。”
菱星最烦盛烟,想起那时她那副仗势欺人的样子,火气便止不住的沸腾,又想起昨日盛烟那意味甚明的威胁,到底是没忍住道:“她根本就是黄鼠狼拜年来了,姑娘好心救了她,怎想她头脑竟是这样不清醒,还琢磨着威胁姑娘!”
昨夜回来后,她便去寻利一问清了情况,虽意外盛烟从千金姑娘沦落成了妓子,倒也没感觉她有多可怜,她惯来就不是个心慈的善人。
“威胁?”阮瑶清与菱月听得一头雾水,诧异的看向她问道。
菱星呶了呶嘴,便将昨日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待话尽,就连惯来淡薄的菱月都不禁生出几分厌恶来。
阮瑶清却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她惯来知道盛烟蠢,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蠢。
她原也没想与盛烟计较过往,只要她安安生生的不招惹自己,待事成之后,便将这兰苑买来赠与她也可,却未想到,这几个月的磨难怎半分都未变,当真是本性难移了?
她不禁也来了几分兴致,笑着看向菱月:“她既想等,那便让她等着就是。”
第48章 可笑
盛烟一早便来了两趟, 毫无例外,都被人挡在门外,那个眼生的丫头, 每每都一脸淡漠的让她先回去,对那个丫鬟,盛烟什么又说不得, 要是来的是菱星, 她倒也不至于受这样的气。
她人站在门外翘首以盼, 看着两旁守着的侍卫, 又不敢造次, 只得乖巧的守在那处。
“吱嘎”一声,门被人从里头推开, 果不其然, 来的又是菱月。
菱月刚一躬身, 盛烟便迫不及待了, 忙问:“她可是愿意见我了?”
菱月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 盛烟撩起衣裙便迫不及待的要往里头去。
“盛姑娘且慢!”菱月伸手拦住。
盛烟皱着眉头看她, 若是以往早一巴掌扇在这丫头面上, 只是这些月来受了不少教训, 多少沉下了性子,只是强勾了勾嘴角看着她。
菱月笑着道:“我家姑娘刚醒, 昨夜宿醉,人还有些不大清醒,还未沐浴梳妆用膳, 盛姑娘恐要再等等了。”
盛烟眼眸忽的睁大:“她既知道我来,竟还要我等?”
明知道把柄在她手上, 竟是有恃无恐。
菱月眼眸里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带着几分好笑:“盛姑娘,这话怎讲,我家姑娘不想见的人,就是爷也勉强不得,在者她不是不见你,是不便见,如今蓬头垢面的,连人都昏昏沉沉的便让奴婢来回你。”她顿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眯,连声音都凉了几分:“姑娘若不想等,回去就是,本也不是我家姑娘求着要你见的!”
“你!”这话说的直白,就差没将“给脸不要脸”五个字甩在盛烟脑门上了,直将盛烟羞的面色通红,她一个千金小姐,虽落魄了,但自到了王邢之手上也没吃过什么苦头,顶多是受了些冷眼罢了,被这般羞辱实在是头一回,磕磕巴巴除了个“你”字,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双眼睛被羞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正要发怒,忽听到身后侍卫请安喊了声“爷”。
她募自一顿,脑筋一转,便将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又压了下来,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含泪道:“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想夫人极像我“旧识”,才清早过来请安,若是惊扰了,实是我失礼了,但你怎能如此羞辱于我....”
她将“旧识”二字咬的微重,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沉声打断:“怎么回事!”
菱月伪作一副才发现徐元白的模样,一脸的惊恐模样,请安喊声了“爷。”
徐元白未应,看了看屋内才道:“怎在这处闹!她醒了?”
盛烟见徐元白,忙羸弱委屈的喊了声“公子。”
“姑娘方才便醒了,只是身子不适尚来不及见姑娘,便让奴婢来与姑娘说一声,许是奴婢言辞不当,叫盛姑娘误会了什么受了委屈。”菱月一脸愧疚之意道。
盛烟一脸凄婉道:“也是我身份卑微,菱月姑娘说的也没错。”
她用帕子捂面,想着一般人家,惯来都及厌恶奴婢不尊贵客,她既是被请进了兰苑,怎么着也担得起一声“客”字,菱月如此失礼,这段公子又青眼自己,想来必会为自己出头,斥则菱月个大不敬之罪,以此倒是能给个下马威与阮瑶清。
“你与她是旧识?”徐元白忽突兀问道。
盛烟闻言一顿,心下一喜,怎可能放过拆穿阮瑶清的机会,忙道:“是,我见夫人与小女儿时一手帕交极其相似,初初见时,小女也吓了一跳,生几乎一半无二,只是她分明不姓邵的.....”
话落,又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又道:“许是昨夜烛火微暗,我瞧错了人也不一定,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徐元白算是听明白她什么歌意思了,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她。
“既是旧识,就安生些,莫要自作聪明叨人厌烦!”徐元白最烦与蠢人说话,袖子一甩便要离去,脚步一顿看向菱月道:“她既身子不适,你还在此处作甚,还不进屋服侍?”
菱月嘲笑似的看了眼盛烟,忙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盛烟人便愣在了当场,看着徐元白的声音发愣,她方才话里的意思那样明白,他怎恍若未闻一般,不对,定是哪里不对,她咬唇细细思索,忽的头一抬起,焕然大悟一般,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又带了一丝可笑,片刻之后才又失魂落魄的离去。
徐元白一进屋等了片刻,才见阮瑶清从耳室出来,除却有些湿漉的乌发,已着装得体无半分不妥。
“你身子可好些了?”徐元白不放心道。
阮瑶清看了眼菱月,便知大概,点了点头道:“好多了,有劳殿下挂心。”
又是一贯的疏离与清冷,徐元白盯着看了半晌,对比昨夜醉酒后的娇憨,不禁生出有几分失落来。
徐元白摆了摆手,便让两个丫头下去,菱月福了福身边要告退,菱星却是未即可退下,而是看了眼阮瑶清,直到她微微点头,才跟着菱月出去。
徐元白坐在桌前,将阮瑶清招来,看了眼满桌的餐食,便知她还未用膳,伸手便替她盛了一碗粥端放在她跟前,又无意道:“那盛烟怎好似蠢过头了。”
太子爷服侍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阮瑶清都是头一回见,不禁有几分新奇,见他一副有模有样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勾,心头闪过一丝好笑才道:‘她惯来都不大聪明,性子又骄纵,总想欺负人,可技法又不大高明,回回都能被人瞧出来,以往旁人都因着她的身份端着敬着伪做不知,如今落魄了,自是要吃些苦头的。’
徐元白一顿,看向她:“那你可被她欺负过?”
阮瑶清闻声一顿,一双似星辰的眼睛此刻带了几分诧异,心也有些闷闷的,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对上他满是认真关切的眼睛时,阮瑶清竟是有几分狼狈,她稳了稳,佯装无意道:“女儿家家,即便不快,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哪有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徐元白见她弯起笑眼,心沉了几分,从青州送来的信里头,他自是知道她受了多少的委屈,只是她却不愿意说与他听。
他搭在膝前的手紧握成拳头,到底是没再问一句,只是用时机未到安慰自己。
阮瑶清不欲在与他聊盛烟的事儿,转而问道:“今日王邢之找你何事?我昨夜可露馅了?”
徐元白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昨夜做得很好,他并未猜疑分毫,今日找孤,是严明他知州的身份,再者.....”
阮瑶清停下手看他:“再者?”
徐元白边替她夹菜边道:“孤要谈的生意,他王邢之一人吃不下,琢磨着后日启程,与孤同去江南,寻最大的私盐盐首,他搭桥做担,与孤要两分的利。”
阮瑶清不禁感叹道:“他倒是聪明的很。”
徐元白唇角微微一勾,眼里头满是嘲讽之意:“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阮瑶清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寻南他们本也没想多呆,这么快动身,本也不大意外,只是却多了个盛烟,到有些不大好处理了。
用完早膳,徐元白便直奔书房,好似是宫里头来了信,着急忙慌的便去了,直到此刻,阮瑶清才有功夫琢磨盛烟的事儿。
“她人呢?”阮瑶清看向菱星问道。
菱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盛烟,答道:“放下就不在了,好似是回了屋,姑娘可要见她?奴婢去找她来。”
阮瑶清插上一根素钗,缓缓起身摇头道:“不必,方才吃的有些多了,恰逛逛园子消消食,你带我去找她去。”
菱星点了点头应是。
第49章 榻塌(一更)
这兰苑阮瑶清统共也就住不到三日, 园子多大,多少间屋子,多少人伺候, 她一概不知,只跟着菱星身后走,只是这位置越走越偏, 直到走进一片荒芜偏僻小院, 才止住了脚步。
“你怎么发现这院子的?”阮瑶清也有些佩服菱星这丫头的报复心了。
菱星还颇为得意, 昂了昂脖颈道:“第一天夜里奴婢就摸透了这兰苑, 这么大的院子唯独这么个小院最破败, 自然一眼便记下了,奴婢当时也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阮瑶清好笑的摇了摇头, 伸手戳了戳菱星的额头:“你呀.....”到底是没说什么, 转而道:“去敲门吧。”
菱星缩缩脖颈吐了吐舌头, 摸着脑门便推开了那摇摇欲倒的院门。
院子里杂草未依旧未除, 屋门关着,透着些阴暗颓败气息, 阮瑶清站在屋门前, 敲了敲门, 里头却无人应答。
阮瑶清轻轻推开, 老旧的屋门发出刺耳“呀吱”一声,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 屋内的灰尘纷纷扬扬而起,一缕阳光下飞舞片片,透着清冷。
一进屋内, 便看到颓坐在床榻上的女人,她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 转图看向了阮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