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幻新隆主动聊起自己上午的一起恋爱占卜,他隐去关键信息,唯保留了那位少女的质问。
“可是呢,把最柔软脆弱的心灵敞开给爱人,只会得到心爱之人在某一天,助跑全速冲刺一记飞踢直踹心窝。”他笑着说,笑意却不达眼底。
反正是若无其事地意有所指,希望某人有点自知之明。
她心不在焉回道:“哦,恋爱烦恼啊,我懂呢,就几年前,我交的前男友是个很容易对一成不变的事物失去兴趣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担心。”
灵幻新隆被震骇了。
怎么回事!?该千刀万剐骗走人五百万的前女友三言两语地这就变成受害者啦?
水沢萤侧过脸,对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那时候我真害怕被他发现,我是个极其无聊、特别普通的人。”
第4章 今天的费用
“好惶恐不安的,”她继续说,“当时不仅如此,还得忍受那人自私的控制欲,他把我生活里除他以外的人事物都删除了,朋友都是坏人,事情都不如他重要,我只为他而存在,他又总很忙。”
“真的?”
灵幻新隆感觉抱怨似曾相识,有谁说也过来着……
水沢萤平静道:“你猜猜呢?”
他攒眉,思考她的控诉是否确有其事:原来在关系里的对方的感受是这样么……深入到一半大脑刹了车,自觉落入陷阱——对方使用了转移矛盾之话术——是的,我伤害了你,但你就没错吗?
灵幻新隆自己也经常用这招的翻版用于对单纯又善良的弟子影山茂夫和下属芹泽克也哄小孩来着。
遭上报应了,灵幻新隆不禁冷汗直流。
不过,他说:“你当时可以说出来,让我改的。”
发现错误,承认错误,改正,补救,这才是“正确”。
灵幻新隆插着兜,目光淡然落在前方。
“新隆……”
水沢萤的声音里透着笑意。
他立感不妙。
“承认啦?其实你对我算不上好。”
她说着,离他越来越近,眼中瞳孔牢牢瞄准了他。
灵幻新隆偏着身体,低头回以水沢萤注视。
水沢萤有双漂亮,濡湿,玻璃一样的眸,望进去,于是掉进波光粼粼的湖,被水淹没,沉入湖底。
掉进去的那人要是不会游泳就完蛋了,可怕。
倒抽一口冷气的男人收回视线。
“所以呢,也有错的你,就不要在心底说我坏话了。”水沢萤还在说。
灵幻新隆顿了顿脚步,几度欲言又止:讲讲道理吧,几句话就让自己变成了糟糕前男友典型,好恐怖,还有到底谁有是自私的强控制欲,心声也管?
他那万分明显的停顿不免被水沢萤察觉。
她惊讶地滞留在原地,道:“诶,你真的有在心里骂我啊……”
灵幻新隆不免回过头等水沢萤,故而看到对方的小鹿眼睛做作地瞪向自己,手捂着嘴,然后很过份、很可怜地发出一声叹息。
就好像在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呀。
灵幻新隆表情扭曲起来。
……
“听说之前的租户死在了浴室。”委托人说。
水沢萤便瞄了灵幻新隆一眼。
等委托人背过身体,带他们去浴室的时候,她靠拢灵幻新隆,狠狠踩了对方一脚。
被踩的男人强忍疼痛,小声解释:“没有这件事,也没有恶灵。”
水沢萤不解。
“心魔妄想型委托案。”他只好直言。
委托人幻想凶案现场的浴室怎么说呢,很可怕,潮湿、积累了多日不清洗厚重水垢——
“一定是恶灵让我背上长的痘。”委托人说。
“是呢,这就是最为可怕的肮脏浴室恶灵的诅咒,我们立刻为您除灵。”灵媒师附和。
感到很迷茫的水沢萤看看浴室,又看看灵幻新隆。
再转眼,委托人出了浴室,他也已经戴上防滑手套,拿起了长柄洗地刷,并理所当然地对催促她。
“助手在这愣着什么干嘛呢,工作了。”
“……”水沢萤想怪不得这人需要助手呢。
还有,她已经开始后悔1400日元的时薪,要价低了。
处理完委托——清洁浴室工作——干完体力活的两人累得可以生吃下一头猪。
“辛苦了,想吃什么?我请客。”他清点着委托费用,并从中抽出两张福泽谕吉。
水沢萤想也不想地回答:“厚切炸猪排饭。”
都说了可以吃下一头猪了!
灵幻新隆笑了下,将其中一张福泽谕吉放回信封里去。
厨师将金黄色的炸猪排切开、整个盖在半熟滑蛋覆压的米饭上。
貌似情侣的两人对坐吃着热腾腾炸猪排饭,猪排表层面衣特别酥脆,咀嚼间会不停发出幸福的咔吃咔吃声。
灵幻新隆见水沢萤吃两口就又磨磨蹭蹭停下,不是不好吃,也不是不喜欢吃,停下干嘛呢,她要么竖起耳朵听隔壁桌八卦,要么舀点抹茶粉喝水,总而言之吃饭习惯特别不好。
从前也这样。
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他见证过她一份鸡蛋三明治从早上拖拉到下午还在吃,倒是三餐不落……早餐把早中晚都涵盖了。
有时候周末,她还会因为懒得起床所以不吃饭,外面工作的他打电话来问她饿不饿也说不饿,最后眼冒金星,犯着低血糖打电话喊自己救救她。
灵幻新隆现在思量,认为那时的自己简直伟大——多亏了他的及时营救才使得这女人没当场饿死。
另外,能把自己饿死的人算平庸寻常人吗?非常了不起了吧。
水沢萤吃了几口男朋友带回家的拉面,低血糖症状略有好转后,又有精力开始磨蹭,她会拉着他的手再缩进他怀里,哼哼唧唧着撒娇。
“新隆,你的手要放在我肚子上嘛,压着我感觉有好一点点。”
灵幻新隆从背后抱着水沢萤,胳膊穿过她的腰搂着,肉肉的掌腹或轻或重地按压着肚子,一门心思地帮她缓解着不适。
他对她还是很好的。
现在时间线上的灵幻新隆夹起一块黄金炸猪排,蘸取些许的店家自制酱汁,放入嘴中,感受香酥与软嫩在口腔里一唱一和。
隔壁桌的人在聊最近霸屏的刑事案件,侧重点不在案情本身,而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其余方面。
犯罪团伙先是在国内犯下重案,后潜逃国外靠电信诈骗国民,以及绑架前去旅游的同胞勒索钱财,收到赎金反而将人杀害。
国内犯案中的受害者遗体还没找到,受害者又是二十代的女性,奇奇怪怪的流言不胫而走。
他们描述得就像是趴在她床下亲眼所见。
“啊……”
灵幻新隆发出一道突兀的气音。
猫舌头的他被炸猪排里热肉汁给背刺了。
“你有线索吗?”她不知道缘由,以为他也在偷听人说话。
“你还活着吗?”灵幻新隆顺势反问。
这种频繁出现的信息,一定暗示了什么。
“蛤?”水沢萤无语得嘴角抽搐。
既然开口了,他继续追问:“你的钱从哪来的?”
“干嘛总是问这个,五百万日元又不是普通人非常遥不可及的数额。”
灵幻新隆认可,又说:“可钱很难挣的。”
水沢萤忽然冲他粲然笑起来,“是呢,像我还得付出感情陪人睡觉才得到五百万呢,好辛苦,最后竟然还回去了。”
“抱歉了,”灵幻新隆耸耸肩,“你现在住在哪?我待会送你回家。”
“跟踪窥私是违法行为。”
水沢萤说完,专心致志吃起饭来。她夹起米饭和滑蛋放在一整块厚切炸猪排上,再慢悠悠送入嘴中。
违法就违法!
作为被亲姐认定从事不正当职业早晚入狱的灵幻新隆也不差这点小罪过了。
“今天的费用。”
店门外分别时刻,灵幻新隆打开钱包取出一叠钱……的其中一张。
“谢谢你给我钱,”水沢萤举着五千日元很高兴,“下次需要再来找我吧。”
恰巧方才在店内传谣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边意味深长地摇头一边古怪地嗤笑。
被嘲笑的两人对视,水沢萤说:“绝对是新隆给的太少了。”
灵幻新隆迅速揣好钱包捂住双耳不听。
小气的男人等水沢萤一转身就躲在了炸猪排店的看板背后。
躲看板后是跟踪的基本法。
就这样,他跟着她,走过喧哗的闹市,经过过空旷的街道,穿过整个城市,直至她停了下来,留在河边。
河风潮湿,四面八方地把她团团围住,砂砾粗粝,爱人般摩挲她的皮肤。
风同样糊了灵幻新隆满脸,他迷眼,再睁开时,女人消失了。
灵幻新隆疑惑之际,手机收到一条陌生讯息。
打开是张照片,他被人偷拍了背影——
还有文字留言:我先走了哦。
灵幻新隆朝照片拍摄方向眺去,视网膜上,那仿佛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徐徐消失。
“水沢萤!”他喊。
第5章 我好想亲亲你
现代社会很难出现古代那种的对面相望四目流泪的情节。
想念的人听不见呼唤的时刻,有手机,可以打电话。
收到挑衅短信的灵幻新隆立刻向对方打电话过去,当然没接,可来电铃声响了。
他不顾一切地向铃音所在奔去。
一步又一步,当他逐渐接近时,突然,那个模糊的身影也奋力飞驰起来。
水沢萤跑得就差没把小命扔出去好减轻负重。
再不停下来,和没命也差不多了。
可她没办法停下来,后面有头好危险好吓人的黄狗在追,一但停下来肯定会被狗咬住屁股。
这人到底要干嘛呀——
好在她已逐步跑到了居民区,蒙头转向间,瞄到路口正路过一位身着诘襟学生服的黑发少年。
挎着制服包,气质冷清,看起来像是参加了学生会的好学生。
“救、救命——”
水沢萤跑向少年的同时朝他伸长了手求救。
影山律反应很快,用手迅速抓住水沢萤的胳膊,借力支撑着,使她不至于倒下。
他也给随后出场的灵幻新隆赠送了一抹“这个大人真糟糕”的冷酷眼神。
灵幻新隆简直百口莫辩。
他停下来,撑着腰、喘得不行,等稍微感觉呼吸顺畅一些了,人立马变得体面起来。
体面是灵幻新隆的人生信条之一。
他将湿津津的刘海向上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哟,路人的弟弟呀,我不是坏人,我和她认识。”
水沢萤狂摇头:“不,我不认识他。”
当事人截然相反的说辞下,影山律作出断言:“灵幻先生,不管怎么,这样追在一个女孩子后面跑很不合适。”
水沢萤点头,自己这是遇上明事理的好人了。
灵幻新隆眼睫微垂,问:“律,万一她是罪犯呢?”
“我不是。”
“她说她不是。”
影山律坚定地站在雇佣哥哥当童工且只给黑心价的可疑灵媒师的对立面。
“不要因为她长得漂亮就偏心相信她啊。”他无奈道。
影山律说:“我只是不相信您。”
而水沢萤挺开心的,“我确实蛮好看的啦。”
灵幻新隆腹背受敌,手扶着额自闭,暂时不想说话。他掀眼凝视着被人捆住肩膀努力支撑着的水沢萤,忽然明白为什么她能收获影山律的偏袒了。
水沢萤看起来非常糟糕。
憩息好一会了,她依然头发凌乱,面颊通红,鼻尖凝汗,皮肤蒸腾着热气,发丝黏着水涔涔又潮乎乎的脸侧,眼神还不对焦,目光仿佛在颤动。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部下端,因汗湿腻的唇瓣张开,努力地呼吸。
灵幻新隆仔细感受,急促的呼气声在耳边萦纡。
非常凄惨,明明停下来就好了。
水沢萤怎么这么犟?
他问:“你在跑什么?”
她答:“你追我才跑的。”
“你不跑我就不追了啊。”
“你不追我才能不跑呀。”
影山律感觉自己脑子在嗡嗡响。
水沢萤将脸上乱糟糟的发丝收到耳后,心里不仅觉得自己很可怜,还觉得灵幻新隆很不可理喻。
最开始,她只是认为灵幻新隆很好笑,头发颜色黄得那么明显,只要人不瞎,都能察觉是他躲在了看板后。
这样一个发光灯泡跟踪了自己一路,她故意绕来绕去,却怎么甩都甩不脱。
最后还发疯一样地追着自己跑……累死个人了。
水沢萤搞不懂他到底要干嘛,而且怎么想都感觉目的很邪恶。
灵幻新隆注意到水沢萤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想了有一会,接着咕咕唧唧和影山律说了什么。
了解情况的影山律点点头,说:“灵幻先生,请你先离开吧。”
少年的脸上明晃晃写着:不然这里没人会放心。
“至于水沢小姐,我会送她回家。”
灵幻新隆看着他表情,反而微笑起来:“不至于吧……”
没人理他。
他申诉:“稍微有无端伤人了哦。”
“拜拜,新隆,我们下次见。”
水沢萤对灵幻新隆挥手。
而后两个人皆直勾勾盯着灵幻新隆,等他走远。
灵幻新隆不得不迈步离开,思忖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形象已经抹黑到了这个程度了吗!?
……
影山律刚刚归家,发觉哥哥还没睡,便走到影山茂夫的卧室门口和对方闲聊天。
一般聊不了几句,哥哥心里似乎掩藏着什么,很深。
“哥哥今天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
“啊律,才回来吗?”影山茂夫道,“闻起来好香。”
影山律皱眉,说自己不喜欢这类香气。
“主要是学生会开完会晚了,然后是我送人回家,那个人住得不远,就在附近,还有……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影山律感觉详述很麻烦,不过他依然说:“我感觉那人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影山茂夫想为弟弟分担烦恼。
灯光昏暗,影山律故而走近哥哥几步。
“怎么了,律?”
他从兜里拿出五千日元给影山茂夫看,困惑地说出原因:“我送她回家,她给了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