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太奇怪了!
郑重声明,影山律对做妈妈活一点兴趣都没有!
灵幻新隆拧开房门,走进屋内,没有开灯。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床沿,接着,漫不经心地解开领带,单着衬衫,来到窗台。
寒风凛冽里,男人点火,吸烟。
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火星乍现,他吞下一口烟雾,在鼻孔穿梭的尼古丁进入五脏六腑。味道慢慢泛上来,仿佛干燥季节的后山,泛黄草垛如死般安静地燃烧。
灵幻新隆拿出手机,把那个陌生号码保存到已有联系人里。
月落日升,人们从梦中苏醒,重复起昨日的日常。
“灵幻先生……”芹泽克也吞吞吐吐道。
今天只要没有客人的时间段,所长都会反复回归于同一个活动,使用同一个固定姿势,就是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抽烟,这使他略有担忧。
“嗯?”灵幻新隆回应。
“您有什么烦恼吗?”
他按熄烟,惊觉杂乱的烟蒂与散落的烟灰已经堆满烟灰缸。
“每天都有很多烦恼,唉,工作工作。”灵幻新隆恬不为意地伸了个懒腰。
忧心所长状态的芹泽克也主动提起:“待会要不要去喝一杯?”
因为他和所长都是抿口烧酒就醉的人,所以“喝一杯”指的是他们在居酒屋吃下酒菜一直到某个人舔了杯口——
灵幻新隆回到自己位置,办公椅向后轻松一躺,背手搂起后颈,面上挂笑。
“好啊。”
肚毛居酒屋,屁股下巴的酒保很是为难。
“两个人都醉倒了呀。”
灵幻新隆和他的大个子下属芹泽克也都酩酊烂醉地倒在了酒桌上。
以往的这种时刻,酒保会抽走醉鬼的手机拨打电话让他们的亲友来接人。
可现在是智能手机的时代,手机需要解锁才能拨打电话……话说现在的人还存亲友的电话号码么?
酒保没纠结多久,原因是他发现其中一个醉鬼为上个时代的遗留产物,使用翻盖手机的灵幻新隆,没有密码。
他拿起对方的翻盖手机,怀念着熟悉的手感,打开联系人页面试图召唤人来接走俩醉汉。
“欸?”
酒保看着号码的备注姓名,有些惊讶。
最顶上的备注竟是一个可爱得只有女高中生才合适使用的颜文字。
他想着,没想到灵幻新隆是给人备注颜文字的可爱派别,完全看不出来嘛。
手指往下翻了翻,酒保推翻了先前的想法——只有这一个人的备注是这样的。
他拨打过去,随着时间的流失,面色愈发的凝重。
路过醉醺醺的常客问,有人来接他们吗?酒保摇头。
可爱颜文字备注了一个似乎永远无法接通的号码。
“男子汉大丈夫喝个酒而已,”常客心有戚戚焉,“没必要那么心狠吧。”
常客从酒保手中夺过手机,同时用力推搡昏迷的灵幻新隆,发狂般嚷嚷着让他自己拨打。
“你呀好好说就是了,她们啊,一向很心软。”
灵幻新隆推来推去,就是没醒。
常客反而累倒,醉在一旁呼呼大睡。
围观全程的屁股下巴酒保:“……”
这下他要处理的酒鬼又多了一个。
灵幻新隆眯着眼睛,睁不开,他发现自己手里拿着手机,好像是要给谁打电话。
“喂……”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牙齿仿佛被舌头刮平。
“我好想亲亲你。”灵幻新隆说着,彻底晕了过去。
第6章 钱已经没有了喔
他艰难睁开眼,继续着刚才那个梦——对电话对面的水沢萤说:“我好想你。”
这句话似乎还不够。
“对不起,这次我真的受到了特别大的惩罚,我从没有这样后悔过,我不好,不对,我改正,保证反省,以后,我绝对,再没有下次了,就原谅我吧,回到我身边吧,所有的都给你,我一定对你好,对你最好,我真的好爱你,好想你。”
可能是由于说了这么多的话,人一口气上不来,又醉死过去。
水沢萤和酒保相顾失色。
前者正默默从灵幻新隆钱包里抽出一叠钱,动作停在半路,等人昏了才继续点数。
“你拿太多了吧。”后者说。
她很听话地从大叠里抽出一小部分。
这部分递给酒保,剩下的揣自己兜里。
“我的打车费和辛苦费。”
反正昏死过去的醉鬼们丢不了。
居酒屋没什么客人,来接人的女人不着急离开,酒保便同她散漫地聊天。
“知道灵幻大师的人生追求是什么吗?”酒保上下打量着水沢萤,“胸部。”
他对情敌好失望的。
水沢萤一边整理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大衣口袋,试图让其脱离物理定义重回平整,一边随口道:“可你不觉得大胸部看起来太隆重了嘛,男的大胸肌也一样,我很晕奶欸。”
酒保的内心在无声流泪,他的毕生追求就是躺在男妈妈怀抱,让灵魂回归平静。
除了这点,情敌令他失望的还有:“你除了长得漂亮,其余也太普通了,有些无聊。”
水沢萤点头。
“我一直很无聊。”
酒保缓和态度,“能承认这点,就稍微有趣些了。”
水沢萤对他微笑。
“你喜欢他呀?”
她坐在吧台前,手捧着脸,神情如同小女生们聊暗恋那样。
眼睛亮晶晶,含着光。
得到答案的水沢萤又问:“为什么呀,因为他善良、温柔、聪明、有责任心、好相处以及外形不错吗?对了,不管你相不相信,他有颗金子般的心。”
还说什么,她自己就把灵幻新隆的所有优点罗布出了。
“温柔的男人让人心动,”他开了这家居酒屋好多年,很是见多识广,“善良且有责任感的男人很少见。”
“这倒是,不过新隆很容易得意忘形哦,只要确定了你的爱,就开始任性起来。”
“比如说呢?”
“你会变成他的从属。”
酒保不在意地说:“这很奇怪吗,你从任何男孩口中听说过他的梦想是成为具体某个人的好丈夫?梦想为了她成为好父亲努力照顾好家庭?”
水沢萤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感觉不是好话。一旁的醉汉莫名鼻息变重,她有点不高兴地去堵灵幻新隆的鼻孔。
“男孩说的是我要努力得到某具体的个人,拥有自己的好妻子,然后就可以被可爱的妻子照顾了呢。”
灵幻新隆哼哼地躲水沢萤不坏好意作弄的手,拂开堵在鼻孔的指头又迎来掐住嘴巴的手指。
她收手,“好吧,你们都有道理——你有夹子吗?多给我几个。”
“……”
酒保真的很不放心把两个客人交给嘴角扬着诡异笑容的女人。
天光大亮,宿醉醒来的灵幻新隆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身上套着柔软的熊头睡衣。
不应该啊,熊头睡衣早就送给了外星人。那时在新年之际的外星飞船上,小孩子和外星人交换礼物,唯一的成年监护人灵幻新隆什么也没带只好脱了睡衣给人家。
有些不明所以的男人在床边摸到了购物小票——
灵幻新隆记不清昨晚自己喝醉了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梦见自己给水沢萤打电话。
这是一个连续的梦。
等他吐得难受得不行地躺在地板上等死,继续梦见水沢萤在他的身畔坐下,揽过了自己的肩膀,在怀里,柔软地抱住了自己。
梦的那个时刻,他的心灵没有发出任何嘈杂的声音,那些冷酷、自私、孤独、懦弱通通闭了嘴。她的怀抱里,不含对他的任何审判,温柔、安全又平静。
时间仿佛终结。
水沢萤就这样从容拥抱着自己,弯下腰,给予亲吻,并告诉自己。
“痛苦已经没有了哦。”
他叹气,准备把购物小票放进钱包里,于是翻开钱包,发现——
钱已经没有了喔。
灵幻新隆:?
他接着打开手机,通信记录全是拨打给同一人的未接电话,这已经很丢脸了,但最可怕最恐怖的是最后一通还被接听了。
头好痛,完全不知道喝醉的自己都说了些做了些什么。
灵幻新隆想自己不如昨晚就去世算了。
今天是中学校的第三学期正式开学,而现在是学校放学的时间点。
灵类咨询所,灵幻新隆轻轻拉开白色百叶窗,遥望街道上游荡着相同且各异的学生制服沙丁鱼,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黑色沙丁鱼中的一尾,他的弟子影山茂夫从中脱离鱼群,缓慢向事务所走近。
“怪不得看见路人弟弟前两天晚回家……是学生会搞的开学前准备?”青年耸肩。
中学时代的灵幻新隆是迅速归家派,别说这种提前到校搞有的没的,想都别想。
走进事务所的路人向师父求助,他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青梅,更无法向即将转校的对方告白。
因为外表?
灵幻新隆说:“因为外表而喜欢上某个人,男人就是这样单纯的生物啊。”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还能因为什么而相爱?
感情空白期的男人遇上漂亮的女人,即便是被她出言揭穿了诈骗本质,他也不恼怒,反而笑眯眯追下楼梯,问她自己哪里暴露了,拜托她请教她。
楼梯过道,灵幻新隆拉住水沢萤的头发。她很生气地回过头,面对面,他站在她身前的阶梯上,很高,似乎可以把她完整地嵌进身体里那样。灵幻新隆朝水沢萤俯身,松开手心细而软偏浅的头发。
水沢萤的脸庞升起一团热气,烫手。
“你靠得太近了。”
“嗯?”
他说着,没听清似的,同她的距离越发更近了。
短暂的片刻,水沢萤便全然笼罩于名为灵幻新隆的阴影下,她在那一瞬间害羞得不得了。
“你靠得太近了。”她又说。
事情就是在那时候发生了。
灵幻新隆想起那时水沢萤看着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用力地注视着自己,像炎炎夏日的太阳,越来越亮、越亮越晒。
晒得他的心不断融化。
为了不至于跟着心一齐消融了,他出言问:“你怎么发现的?”
水沢萤说了什么,反正灵幻新隆完全没听见。
这里面涉及什么灵魂和内在么?只有外貌与荷尔蒙对人作用。
很肤浅的男人抱着头,发出哀嚎:“啊……”
“怎么了,灵幻先生?”
“我在想要不要我还是反思一下——”
灵幻新隆琢磨起自己下次谈恋爱要不试试灵魂?
他很快停止思绪,觉得像自己这种人还是不要随便找人恋爱了,对人对己都很糟糕。
话说,她在那刻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
灵幻新隆在脑子里努力翻找,尝试回忆起那句从最开始就模糊不清的话语。
“您好,我有发来邮件预约。”
咨询所门口传来一道女性的声音,尽显柔美的同时,还略微耳熟。
她推门,徐徐走了进来。
灵幻新隆刚扬起标准笑容应对来客……对视间,他感觉上天在玩自己。
“大师,我的胸口又长出了人脸的痣,”客人说,“您上次说这是诅咒,还嘱咐如果痣再长出来了,让我来找您。”
客人是个丰满火辣的“大”美女。
真的很大,饱满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怜的灵幻新隆这辈子可能和灵魂都沾不上边了。
第7章 我保证不走
这栋人来人往的写字楼,二楼是灵类咨询所,由一个年轻有成的灵媒师经营,上过电视,前途无限;三楼开着一家悠闲度日的喫茶店。
水沢萤坐在喫茶店的窗边,服务员将蓝柑气泡水端上木桌。
她漫不经心地搅动吸管,偏着头眺望窗外。
视野内,方才还在店内的喫茶店员走下楼,悄悄靠近了巡逻警察,他们的身边走过一位腴润艳丽的女人,正逐渐远去,变作一个朦胧的点。
水沢萤垂下头,平常地给冰蓝色的气泡饮料拍照。
杯身折射着阳光,玻璃如眼泪一样闪烁。
巡逻的警察上来坐了一会,店内的人见怪不怪。
他的女朋友就是那个跑下去的喫茶店员,两人总是时不时互相思念,就算只分开片刻也是如此。
“你说的那个一户建听起来很不错啊。”店员对水沢萤感叹,她的男友也在旁附和。
三个人因为共同的话题而坐到了一桌。
房屋的买卖与租赁。
先是小情侣在那聊着,爱听人八卦的水沢萤捕捉到要求,随口说起了一套附近居民区的房子正在出售。三层一户建,土地面积40平,建筑76平米,有院子停车位以及地下室,距离车站徒步不到10分钟,关键是便宜。
便宜就很合适。
“对了,”她想起来,“地下室有个油桶,里面装了以前房主的建筑废材,太重了,一直搬不出去。”
女友闻言笑着推了推并不强壮的男友,“这小事,反正嘛,他什么都能解决。”
……
楼下的灵类咨询所里,好员工芹泽克也仍沉浸在上个委托中有些出不来。
他的额头、脖颈红得不行,手掌依旧颤抖——男人刚刚得到了类似灵魂那般深刻的安抚。
全程只是看着的灵幻新隆表现则有些怏怏不乐。
此情此时里,他作为成年人加老板,有两个选择可供发泄烦闷。
一是在处男下属面前突然开始回忆性生活;二是更加努力地投入工作发展事业。
灵幻新隆选择三。
使用头像都没有设置的古怪账号在网路上狠狠拷打刚发了喫茶店蓝色饮品漂亮照片显得很无所事事的水沢萤。
凭什么她那么闲?
被言论拷打的当事人电话很快打来,“你在发些什么呀?”
语气讶异极了。
灵幻新隆答非所问:“你知道为什么漫画中拯救世界的人总是中学生吗?”
她被牵着鼻子走:“为什么?”
“因为高中毕业后的人生主题只有一个,打工。不管是兼职、正式工作还是家庭主妇,必须背负着什么才能在社会里生存,我们所在的社会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打工地狱啊。”
他一边胡诌着,一边不慌不忙走到百叶窗前,扒开其中一页,漫无目标地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