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觉得自己应该制止派蒙,但是她发不出声音。派蒙抱着她的头往后扯,林深松开了绫人的手,有些混乱。
烟花爆炸的声音,派蒙的声音,还有她逐渐平息的心跳。
为什么呢?林深问自己,从和他相处的每一秒寻找踪迹,她喃喃:“为什么。”
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林深不清楚是哪里出了差池,是她没有和他说清楚?但是他也并不需要她说得太清楚,他可是全稻妻最聪明的人,他很懂她。
为什么呢?她搜刮了一切可能性,选择最有可能的原因,她看向他,“因为你并不爱我,对吗?”
绫人的笑意有些无奈,他微皱的眉头,还有他的目光,显得他似乎被刺痛了。
林深说了声抱歉,便和派蒙回到了神里屋敷。
她径直走到他的房间--当然,现在已经是他们的房间了,里面有一位下属正在布置鱼缸里的水草,水中游荡着林深刚抓来的金鱼,看到林深回来,对方笑着迎接,这位仆人偶尔会叫她“夫人”,林深制止两次,她还是会讲,就随便她了。
现在被这样称呼,林深很难在保持体面,她拉开柜门,将自己的衣服都抽出来,仆人吓到了,连忙退出房间,正撞到返回的绫人。
他站在门前,看她拿走了她的东西,甚至将他的秋冬的衣服翻了出来,精准地抻出她穿过的几件羽织,用力塞进她那个什么都装得下的背包。
在林深想要拿走他出差时两个人来往的信件时,绫人最终还是伸出手,按住了她。
“至少留下这个。”
林深抢过来,语调生硬地说:“为什么要留下?”
她没办法做到在被他拒绝之后还能安静退场,她要把她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除,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绫人难得没有退让,甚至动用了元素力,将那个盒子用水包裹收回,安稳地躺到他的掌心。
派蒙看到林深拿出了刀,她有些不知所措,挡在林深面前,“没必要打架的...你不开心的话,我们就走吧。”
这是连派蒙都懂得的道理,绫人也有选择的权利,他们不能强迫一个人必须顺从她的想法。不能再做更过分的事情了。
林深抚摸着他赠给她的刀,然后扔到他面前。整个屋子已经一片狼藉,绫人拾起那把刀,却放进了她的背包。
看着他处变不惊的样子,林深涌出一种愤怒,但也渐渐冷静下来。她也该长大一些了,绫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劝自己,不应该这么对待一个一直善待她的人。林深只是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在他身上,而他恰巧是个温柔的人,所以包容了她的任性。
他没有错,就算他一点都没爱过她,绫人也没有任何过错。林深说着对不起,绫人看向她,林深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跪坐在地上垂泪,在他将她抱紧的时候,林深拼命道歉,绫人止住她的歉疚,抵着她的额头,温和地说:“为什么道歉?”
“我不知道...原谅我。我太任性了。”
“是吗?那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生活?”
林深太熟悉他的声音,好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潭水,她抓住他的衣襟,颤抖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
不想一个人。
因为需要接纳她的家,需要爱她的,她也喜爱的伴侣,永远的伴侣。
不想再承受分别,只想在给她留灯的港湾靠岸,想一推开门就有温暖的怀抱,还有他很轻的呼吸声。
等待一切结束之后,不想还是孑然一身,前往下一个未知的国度。
“为什么是我?你想要我做你的家,我却觉得,我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林深拼命摇头,她哭着说不是的,绫人轻晃她,同她说:“我的父母也十分相爱,父亲终日劳碌,母亲出身贵族,在社奉行中很有声望,他们二人相互扶持,也很疼爱我与绫华。”
林深的抽泣声慢慢缓和下来,她松开攥紧他衣服的手,绫人覆盖她的手背,“直到我父亲病情加重,母亲一人照顾我和妹妹,也需要照顾她深爱的丈夫,甚至承担起整个濒临倒塌的社奉行,她舍弃了自己的骄傲与自由,出于爱燃尽自己的生命。在父亲离世后,她迅速消瘦,很快便去世了。”
“我想,没有人是生来便要做母亲和妻子的。如今大家都当做你是远道而来的旅客,借住社奉行家,和家主产生了浪漫的亲密关系。但当你真的将这里当做家,将我当做你一生的伴侣,你便会发现社奉行中罪恶又不堪的一面,你会为了我放弃你的自由,会为了我不断妥协,到最后,不论你是否愿意,你还是要履行妻子甚至家主夫人的职责。我不怀疑你的爱,可能是我的做法让你太过沉溺,这并不适合你。”
“相伴一生不是消遣的玩笑,我填补了你的空缺,让你觉得我值得托付,这是很幸运的事情。”绫人抚摸她的脸,“请容许我推测一下我病重死亡的时候,你会不会也像母亲那样伤心欲绝,就像你的故事结尾,为了能相爱以至于殉情。”
“或许你应该继续你的旅途,再冷静地思考你即将付出的代价,在我看来,你的选择并不理智。”
林深抚摸他的手指,询问:“为什么不能这样结尾呢?即使因为太过爱你而死掉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要为了我呢。”绫人搂抱她,“在我之前,应该是你自己。”
林深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懵懂、迷茫,还有一些了然。
派蒙很少打扰小情侣讲话,今天确实忍不住了,她指着绫人说:“我觉得他说得对!我们应该再好好考虑!你明明一直在劝影世界不会一成不变,你却一直在想停下来的事情,不前进的话,什么都不会得到,甚至还会失去,没有人是可以依靠的,你只能依靠你自己。”
林深犹豫不决,但她没能松开他的手。
“已经休息很久了,稻妻的风景早该看遍。”绫人望着窗外的树影,“这个国家满是伤口,被伤害的神明无法面对失去的事实封闭内心,民众的愿望历经百年才战胜了神的意志,在我看来,远不如风神庇佑下自由的蒙德与贸易流动的黄金之国璃月。”
林深小声反驳:“这么说自己的国家真的好吗?”
“你明明也不怎么喜欢。”绫人说,“所以更不必为了我留在此地。”
她早就止住眼泪,缩在他的怀抱,轻轻抽动鼻子,绫人的手臂将她收紧,他今天说的话,比以往的每一天加起来还要多,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肺腑之言。
林深拿来自己的包,将里面的东西拽出来还给他,包括她之前送给他的挂坠和御守。
“专门拿我的东西。”绫人看了看自己的卧室,“好像遭贼了。”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被她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也是因为穿这身,才将御守取出,被她得了空隙,如今他还回来,他便再度放到怀里,贴近自己的体温。
林深拂过他们相爱的痕迹,掏出他送的折扇,摊开看着,又落泪,哽咽道:“我不想离开你。”
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暂时的分别,就当做一次出差吧。今晚别再同寝,出去好好考虑,明天再做打算。”
大概是为了让她清醒地认清现实,他亲手戳破了那甜蜜的幻梦,然后将她驱赶了。
林深抱着他的羽织站起来,打开面板随便找了个地方,也没管风吹雨打雷劈,原地放了尘歌壶,然后钻了进去。
*
绫华回家就感觉到气氛格外凝重,家仆没有一个人出声,她和托马的说笑也太过突兀,于是他们两个也收了声响。
绫人的卧室凌乱不堪,仿佛被抢砸了一样,更何况那里本身就有些乱。绫华扶着门框,看着兄长扶起鱼缸,里面的金鱼早就没了生机。
“哥哥...”
绫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跪坐在他身边,抚着他的背。
绫华慌乱地看向托马,托马站在门外茫然摇头。
“没什么,绫华今日玩得可好?”
绫华点头,她犹豫道:“吵架了吗?要不要我去...”
“不必。”绫人拿起浸水的衣物,绫华再次看向托马,托马迅速过去,帮他整理凌乱的衣服。
“多谢。”
“家主大人,您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
绫人安静地看着托马收拾,随后起身,绫华也迅速站了起来,她扶着他的胳膊,绫人将手抬起,当做拒绝。
他来到了本来属于林深的客房,推开门,注视着里面的空缺,好像一株静立的柏树。
第71章 神里屋敷(15)
派蒙绕着林深的脑袋转悠,她已经躺在房间一整天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派蒙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不知道。”
派蒙看了看面板,“还有很多委托哦,要不要做一下?”
“不太想。”
“那我们...”派蒙拿出绫人的照片,“我们先去和他道歉吧。”
林深拿过照片,放在脸侧,“我已经没有脸面去见他了。”
“做了错事就要改正。”派蒙捂着头说,“拒绝你的时候派蒙真的很生气,因为他之前对你那么好,派蒙觉得他都是装的!但是听到他说的话,又觉得他是在真心为你考虑。所以那时候说他并不爱你,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派蒙抱着她的头说:“我想绫人也是希望你能幸福的,如果我们要继续旅行,也要好好和他道别。所以我们一起去道歉吧,要不要做一杯什锦奶茶?”
林深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暂时还不想见绫人,完全是因为愧疚。她已经好好消化了他的话,她拿着感性的东西跟他许诺未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个随意做出承诺的不负责任的人罢了,可她没办法去理性地思考感情的事,这让她更加苦恼。
林深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床头的雷神人偶,犹豫之下,还是打开面板,来到了天守阁。
影在一心净土接待了她,林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大概是因为一心净土摒却杂念,是最安静的地方。
影询问她的来意,林深摇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追求永恒的神明没有责备她的突然来访,也没有继续追问,她合上眼睛陷入沉思,林深抬头看着无尽的空间,眼泪积蓄,她捂着脸垂泪,影听到她的哭声,走到她身边,让她能够靠着自己的肩头。
冥想没有止境,林深终于冷静下来,影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肩,“下次再来,还是多带一些甜点心,少带点眼泪比较好。”
林深摸摸头发,歉疚地抱了抱她,和她道别。
从天守阁出来,林深意外遇到了绫华,她感觉到一丝难堪,避开绫华的目光。
绫华却小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说:“你在这里,太好了...”
“抱歉,绫华。”林深让开大门,“是找将军有事吗?”
“嗯,我是来和将军大人上报工作的。”
林深奇怪,这件事不是应该由绫人来做,绫华读懂了她的目光,握紧她的手说:“兄长生病了,可以的话,还请去看望他。”
病了?
林深霎时松开绫华的手,转瞬消失在她面前。
出现在神里屋敷时,大家的表情稍显微妙,托马站在门口踱步,见到林深,他迅速跑过来,将她带到绫人卧室的门前。
“医生说是热感冒,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托马按着她的肩膀说,“家主大人对待家人的感情没有任何虚假...还请冷静温和地交流,不要让两个人都陷入苦闷了。”
林深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托马推开门,里面有淡淡的药味,看诊的医生出来与托马交代用药,林深在旁边听着,听到也有劳累的原因,心里有些自责。
她回到他们的房间,这里已经收拾妥当,绫人单手扶额,看他按着太阳穴,应该是疼的。林深走过去帮他按按,绫人的声音低了两度,鼻音微重,反而有一些威严的味道。
“回来了?”
林深小声“嗯”了一下,然后搂住他的脖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有璃月带来的草药,不知道吃了会不会犯冲。”
“只是感冒而已。”绫人睁开眼睛,倦怠道,“太热,又不能贪凉。”
林深赶紧从他后背爬起来,坐在他身边帮他缓解头痛,绫人托着头看她,“往常说要帮忙按,每次都只有一分钟。”
按着按着就将手伸到衣服里,去摸别的东西了。
林深脸红,仰头认真道:“以后会按久一些。”
以后。
绫人合眼,用指尖按过自己的额头。
他觉得他们大概率不会再有以后。
林深静静按了一会儿,看他不再疼痛,才收回僵硬的胳膊,绫人很少有这样“虚弱”的样子,屋内有些闷,林深升起淡淡微风,不至于将他吹得病情加重,还可以缓解闷热。
林深靠在他肩上,仰头看着他,“我有事和你说。”
绫人合着眼睛点头,掺杂着两声咳嗽,林深抚摸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看她小心的样子,绫人又重复一次:“只是感冒而已。”
林深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腰上,绫人轻握她的腰肢,缓声道:“我之前同你说的,有好好想过么?”
“有的。”
“想过便好。”
他好像为学生的将来担心的老师。
“我想...先和你道歉。”林深抚着他手背骨骼的隆起,“我说了伤害你的话,我认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也不想要我了,是因为你不在意我。”
他摇头,林深抱着他的手说,“有一次,你应酬回来,好像喝多了,和我说,我抚慰了你的孤独,我还很开心的录了下来,我不该说你不爱我这种话...”
绫人根本没有这段记忆,他按了按自己的眉毛,往常醉酒回来便是睡觉,和她在一起后,反而会说一些平时不说的话吗?感觉头又开始疼了。
“所以对不起。这个你可以不原谅我的,把你的卧室弄得乱糟糟的,也对不起。”
绫人拍拍她的背,“没关系。”
“派蒙也想道歉..”"派蒙对对手指,“对不起,说了过分的话。”
绫人轻笑:“在开道歉会吗。”
派蒙飞到林深背后躲起来了,绫人看着桌案上的和纸,说道:“你为稻妻和我做了很多,所以这些,并不需要道歉。”
林深抚摸他的脸,“不过是为了得到你的诡计罢了。”
绫人叹息,“等你离开了稻妻,天地广阔,便不会拘泥于樱花一时的绚烂。”
“那我就把樱花封存起来,就再也不会凋谢了。”
绫人看向她,“当真有好好考虑过我说过的话吗?”
林深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觉得,你所说的代价,对我而言根本微乎其微。只要看到你,自由或者骄傲,甚至生命,全部都不重要了。”
绫人紧按额头,“完全没听啊。”
“你是对我的旅途有顾虑,我很快就会去解决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