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汀自己还没彻底醒转,又因一夜没吃东西脚下虚浮,竟被他带了个趔趄,径直跌向他怀里。
“哎。”她一手抓住时奕衣襟,另一手撑在沙发上,双腿一跪,额头直接与他的下巴来了个亲密接触。
“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可算把许远汀的瞌睡虫彻底撞飞了出去,她一抬眼,这才注意到时奕正不自然地躬着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按了两下。
“腰伤复发了?”许远汀立马离开他的怀抱,开始在茶几下翻找药箱。
时奕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都说了不让你去,你偏去。”
因罹患强直性脊柱炎的缘故,时奕近两年已逐渐转向幕后,就算在幕前,也多做些不易受伤的技巧组合。
这次是央视总台极力邀请,希望他在春晚上重现《雁引月来》的经典片段。
“到底是一次在大众面前宣传舞剧的机会。”时奕安抚性地覆上许远汀的手,“再说了,这毕竟是单位的安排。”
他也算是体制内打工人,而且是“国”字头的那种。
说话间,许远汀终于找到了之前在医院调配的药膏,她头也不抬地问:“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夫妻几年,对彼此的身体已十分熟悉,因此她说这话时,早就能做到面不红心不跳。
“没那么疼,我自己来吧。”时奕伸手,碰向她手中握着的药膏。
“少废话。”许远汀攥紧五指藏到身后,突然想到什么,狡黠一笑道,“你昼夜赶路也累了吧,不如今天就换我来伺候你。”
确实如时奕所说不算严重,在家躺了一天后,隔日便好了。
碰巧这日是情人节,两人都不愿做饭,于是一拍即合,决定上街觅食。
为了庆祝双节,各店都举办了酬宾活动。有简洁明了的,譬如超多少元打几折;也有花里胡哨但符合节日气氛的,比如许远汀面前的这家日料店,牌子上赫然写着——
本店按情侣身高差计价,差35厘米以上免费,差3035厘米打两折,差2030厘米打五折,差1520厘米打八折,15厘米以下九五折。
“你多高来着,咱俩应该能冲五保八?要不要试试?”许远汀拽了下身旁时奕的袖子。
这家店是她爱吃的,可惜价格并不亲民,对于赚死工资的两人来说,平日里来消费一把还是有些小贵的。
但若是能打五折,就可接受得多了。
时奕想了想:“有点悬,我总感觉这两年韧带回弹了,试试看吧。”
为防人工误差,店里配备有身高测量仪,店员引领两人过去,介绍更精细的规则:“咱们是脱鞋测量净身高,按小数点后一位计算,两位没问题吧?”
许远汀和时奕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许远汀直接上前一步:“我先来吧。”
工作以后很少再有需要计较身高的场合,单位每年体检,身高体重两项基本全由自己填写,再不济也是穿鞋测量,许远汀一般是170上下,工作人员每次都帮她四舍五入到170。
因此当她看到显示屏上的数字停留在了167.4,还觉得有些陌生。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好事,时奕百度百科上的官方身高正好是187,这样看来两人的身高差是有希望踩在20厘米线的。
许远汀对超过180的身高一向没什么直观感知。依稀记得当年第一次去戏剧学院,韩子轩派了个场务来接她,为了方便双方碰头,他对场务的描述就是185帅哥。于是许远汀便闹了个乌龙,将时奕错认为来接她的人,两人的缘分才由此展开。
是故,她一直坚信时奕一定有185以上,至于187是净身高还是穿鞋后,就不得而知了。
答案很快揭晓。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跳动,前三位很快定格在187,小数点后一位起初是3,后来变为5,最终稳稳停在4。
187.4,还真是巧,两人正正好好差了20厘米。
店员显然也没遇见过这么巧的情况,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那就给两位算作五折吧,不过你们要发朋友圈或者微博帮忙宣传一下哦。”
落座后,许远汀偷偷与时奕咬耳朵:“你刚刚是不是踮脚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刚洗过头,发顶比较蓬松?”
“我看百科上写,你的身高是187呀。不都说男人对身高’锱铢必较’吗?尤其是娱乐圈,大家都虚报好几公分的那种。”
时奕边为许远汀倒茶水,边笑着回答:“百科上那个,应该是从我当年艺考的报道中摘选的,我上大学后又长了两公分,这几年不常练功,又缩了点儿。”
“所以,”他顿了一下,“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187。”
日料店里惯爱搞些“视觉服务”,请了好多身材脸蛋堪比男模的服务生。
许远汀只是对来上菜品的小哥多看了一眼,某人就轻咳两声吸引她的注意力,随后,她感觉到手腕一紧,忙伸手去探,原来是时奕趁此工夫为她套了个银镯子。
“情人节礼物。”见她不解地望向自己,时奕解释道,语气云淡风轻。
许远汀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她完全忘了要准备礼物这回事!两人已结婚多年,在她心中早不似那蜜月期的小情侣,需要时时事事考虑对方。
时奕此番举动无异于将她架在火上烤,她多少有些尴尬,于是讪笑两声,装作低头察看镯子,以掩饰自己此刻略显不自然的神色。
然而还真被她看出些名堂,她摩挲着银饰内侧的“XYT”三个字母,问道:“定制的?”
“也算也不算。”时奕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灯光映照下,“SY”两个字母正熠熠生辉,“我自己做的。”
“啊。”许远汀更觉不好意思,他这样上心,她却完全忘了这码事。
也是了,无论是两人结婚前,还是结婚后,任何纪念日,时奕在准备礼物时总是尽量亲力亲为。
他生来一双巧手,空闲时在剧场后台与道具老师学了很多手艺。以前她问他为什么要那么累,得空便休息不好吗?他说,毕竟技多不压身,早晩有一天没法活跃在前台,但他又不想离开剧场,只能多学习,让自己的出路更广一些……
可能是看出她沉默的时间太久,时奕突然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多想,你昨天不是已经送过礼物了?我很喜欢。”
礼物?昨天?许远汀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他说的是“伺候”后,脸色瞬间爆红。
不怕耍流氓,就怕某人一本正经地耍流氓。刚刚那个服务生小哥有没有八块腹肌她不清楚,但是时奕……
啊啊啊,不能再想下去了!
吃完饭后,两人又看了场电影,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已是黄昏时分。
天气预报未能准确预测出今日下雪,幸而南方的雪总是不大,无需撑伞,又别有另一番意境。
许远汀不免想起两人的过去,似乎每次关系发生重大进展,都与雪有关,倒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公作美。
譬如二人认识不久后,苏城的那一场雪,那也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心动。
“你知道吗?”此情此景引起回忆,许远汀接下一片下落的雪花,注视着它在指尖上融化,“当年在苏城,我总觉得我们俩的关系也就到那儿了。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我那时好像也不怎么遗憾。”
时奕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可我会觉得遗憾。”
如果不能同你走完这一生,我会觉得遗憾。
仿佛电影中精心设计的镜头一样,时奕话音刚落,雪突然变大了。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沾满了两人的头顶与眉间。
他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街道尽头走去,就像走向了他们遥远的未来。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必定共白头。幸好时光温柔,兜兜转转,两人又重新回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