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嘉宾——雁南楼【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5 23:13:10

  然后李行就叫上了他的一帮哥们儿,在这里狼嚎。
  捋清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确保自己完全占理后,许远汀收敛了最后一点笑意,平静注视着袁晓,等待她的回答。
  “远汀,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
  “抱歉,我出去上个厕所透透气。”在袁晓话音落下的刹那,许远汀利落起身,抓起手机,头也不回地与她擦肩而过,轻声但干脆地阖上了包厢门。
  耳畔瞬间清静。
  沿着走廊踱步,许远汀行至窗前,恍然发现檐下结满了细小的水雾,原是落雪了。
  她是北方人,对下雪并不感到稀奇。可棠城、苏城是南方城市,四五年都未必肯有一场雪。
  出得包厢,方又感到时间的真实流转。天色沉昏,路上行人或撑伞或系紧兜帽,偶尔有什么都不带的,雪花绒绒落到脑顶,仿佛平白生了华发。
  这时,室内的暖意便恰如其分,不再令人心生厌烦。
  似乎有个心理学理论,人在相对更有安全感的地方,会心情更好?许远汀望着窗外,任思绪飘远,内心逐渐宁静下来。
  “吱呀”一声,旁边包厢的门开了,许远汀下意识转头,撞进一双如清泉般澄澈的眼里。
  毫无防备、向他展示了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微笑。
  对方愣了两秒,也对她回以微笑,刚刚紧抿的唇线舒展开来,勾勒出一个令人愉悦的弧度。
  “时奕,真巧。”许远汀同他打招呼,说完才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当面唤他的名字。
  “你来这里……”
  “我来这里参加比赛。”
  两人的话音同时响起。
  “你呢?”
  “舞团巡演到苏城。”
  “欸,那你怎么没发朋友圈?”如果不是正好碰见,许远汀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和时奕,在同一天来苏城出差。
  “上次是第一次登台,比较特殊。而且,”顿了顿,时奕继续说,“我是苏城人。”
  其实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必然的因果关联,不过许远汀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兴奋道:“哇,真的好巧。”
  时奕走过来,与她并肩:“这是我有记忆以来,苏城的第二场雪。”
  窗外天色越来越沉,乌云遮去最后一缕霞光,昭示着一天的落幕。
  窗边,两人共享岁月静好。有些人只需要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现世安稳,沉醉的心有了归处。
  许远汀终于想起来发问:“你和同事聚会?”
  “嗯。”时奕点头,“你呢?”
  “我和同学一起,不过里面太吵,我不想回去了。”傍晚让人变得真实,面对与屋里那群人不相干的时奕,许远汀终于可以坦然承认,她不喜欢李行和他的朋友们。
  “我也是,出来透口气。”他自然地接话,没有问她缘由。
  “那,我们一起逃离这里,怎么样?”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也许是灯光太迷醉,许远汀仿佛受到蛊惑,脱口而出问道。
  末了,才意识到自己的请求有多无理,她眨眨眼,干笑了两声:“逗你的。”
  “好。”
  两人的声音又同时响起。
  许远汀一愣,顺势把笑容放大。
  街边有小商贩在卖油纸伞,许远汀转头问时奕:“要不要买两把?算了,我是北方人,不习惯打伞,买一把吧?”
  “我在北城读书,也习惯了下雪。”时奕温声道。
  那就是不需要了,许远汀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那伞还怪好看的……
  “你要是喜欢,就买一把?”
  “不了不了,我是个实用主义者,油纸伞中看不中用的,没必要浪费钱。”怪只怪这江南小城,处处透露着诗情与温柔。
  才刚一时冲动潇洒离开,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苏城人生地不熟,除了酒店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倒是连累了时奕,与自己多吹这半刻冷风。
  冷静下来后,愧疚之情袭来,许远汀便要与他告别。
  不想时奕突然指着路边的一处小茶楼,邀请道:“上次在棠城你请我喝咖啡,这次来苏城,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请你喝茶?”
第12章 星探
  时奕说“请喝茶”,令许远汀联想到中学时,大家以这一词代指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
  对于好学生许远汀来说,这确实是件新鲜事。
  室内温暖如春,一进门便有一身披汗巾的小厮高呼“客官里边请”,仿佛平白穿越回几百年前。
  两人沿石阶小路踱步,绕过假山流水,在一艘艇仔样的客厢落座。
  旁边是很浅的水塘,上面飘着几盏莲灯。前方正对处有一块戏台,这会儿尚未开唱,厚重的红帘子拉着,透不出一丝光亮来,叫人好生好奇那背后天地。
  “衡源斋,苏城的老字号茶楼。”时奕介绍道。
  真够风雅的,许远汀腹诽,表面却只微笑点头。
  小二适时询问:“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我随意,你点吧。”许远汀说。反正她平日里不喝茶,于她而言都一样。
  时奕点了店里的招牌,一壶六安瓜片,两叠定胜糕点。
  末了,他想起什么,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许远汀脱口而出:“还没。”
  瞥见时奕的手似顿了一下,忙添上后半句:“中午吃多了,现在不饿,刚好喝点茶水解腻。你呢?”
  “我也不饿。”
  “哦哦,你们最近演出,又要控制饮食。”
  她想起自己可以随意吃夜宵,不必在意身材,再看时奕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爱。
  可怜的孩子,真是吃了好多苦。
  “你这样出来,真的不打紧?”许远汀又忍不住确认。
  毕竟那都是他的前辈,他日后多半要和他们一起共事的。而她与袁晓李行、以及李行的朋友,却可以从今往后山水不相逢。
  “没事的,我跟他们说我回家了。”时奕回答。
  许远汀放下心来,摸出手机:“那我也跟我同学说一声。”
  “行,你打算怎么说?”
  “就说……遇到一个朋友。”许远汀心中一动,是朋友没错吧?
  她觑了眼时奕的表情,见他没露出任何异样,重低下头编辑微信消息:【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酒店了。】
  没必要向袁晓事无巨细地汇报自己的行程。当时订酒店时两人住一间,但想来袁晓很难比她回去得早。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工夫,茶水已煮好了。
  小二规规矩矩地端着茶壶走到离两人一米远处,突然驻停脚步,躬身将长嘴茶壶往肩背上一放,双手紧握其上吊环,足足往后拖了两尺远,将茶壶向上一抛,足尖轻挑勾住吊环,竟以这样高抬腿的姿势将两人面前的茶盏逐一斟满,未洒落一滴于碗外。
  整个过程不过须臾,只因未曾预告,将许远汀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鼓掌道:“高手在民间,师傅真是好身手。”
  时奕相较起来就镇定得多:“茶艺表演是这家店的一大特色。”
  不就是东道主,之前来过吗?许远汀起了些揶揄的心思,促狭道:“你觉得这个和跳舞,哪个更难?”
  “术业有专攻。”时奕似是认真思索评估一番,方才淡声回答。
  前方的小戏台红布缓缓拉开,露出一位粉墨涂了满脸的青衣。
  许远汀心道,今天可真是把人生中能做的风雅事试了个遍。雪夜听戏烹茶,她从前哪有这样好的兴致?
  只听台上那人唱道,“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锁麟囊》?京剧?她本以为在苏城,会是昆曲或评弹的。
  那人声音粗嘎,坚韧有余而婉转不足,并不很符合程派唱腔刚柔相济的特点。
  许远汀不免往台上多看了两眼,然而店里为营造一种古色古香的氛围,特意将灯开得很暗,又因距离较远,她只能看到宽大戏袍下扑朔迷离的身影,不辨男女。
  “你喜欢戏曲?”对面的人冷不丁发问。
  疑心自己的目光太炽热,叫时奕误会,许远汀悻悻收回:“我奶奶喜欢,以前陪她看过不少,不过都是在电视上。”
  既然话题已到了这里,不如顺理成章地问问他的家庭情况。
  许远汀想了想,挑了个最稳妥的问法:“你一会儿真回家啊?”
  “不会,我家在苏城下属的临阳县,来回坐班车挺远的,赶不及了。”
  原来不住市内。许远汀回忆了下几次见时奕时他的打扮,无奈发现自己只记得他穿着很显贵气了。也对,凭他的脸和气质,两百元也能穿出两千元的感觉。
  而且就算真在一起了,最重要的也是开心,是她想远了。
  两人静静品茗,一时之间,心境各有不同。
  直到一个戴墨镜的卷发青年男子伸手在时奕面前晃了晃:“哈啰?”
  他洋气的打扮和音调与这里格格不入,一下把人拽回凡尘。
  见许远汀和时奕注意到自己,男子摘下墨镜,开门见山道:“帅哥你好,我是风林娱乐公司的星探,叫我小周就行。请问您有兴趣进入娱乐圈,与我们公司进行合作吗?”
  许远汀挑眉,竟然是这样的发展,她倒想看看时奕会如何回答。
  “抱歉,我没兴趣。”毫无起伏的声调,情理之外却也意料之中。
  倒是自己,从小到大头一次被忽视得如此彻底,许远汀拈起一块定胜糕,静静看起了热闹,她不信小周会就此放弃。
  果真,小周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家公司福利,其中最少不了的便是直观上的金钱收益:“您也知道近两年国内经济大环境不好,但我们娱乐行业依然如日中天。对了,您现在是做什么的?”
  “我还是学生。”
  “诶呀,那更好了,您可得知道,出名要趁早……”
  许远汀实在听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
  小周像是才意识到这桌还有另外一个客人,转过头,嘴上不停:“不好意思美女,借你男朋友……”
  待看清许远汀的脸后,他立马改口,将话锋一转:“小姐姐,有兴趣来拍网剧吗?”
  小周自然是欣喜万分,他今天来衡源斋,本是为台上唱戏那位。据说曾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可惜倒嗓了,只能窝在这小茶楼的三尺红台。
  按照梨园规矩,那人唤作岑老板,是建国后为数不多的乾旦。小周在这里蹲点好几天,今日终于等到他上场,伸长了脖子看,却发现他涂着厚厚的妆面,根本看不清真实长相。
  他心下失望,于是左顾右盼,正好看到艇仔的另一边,时奕端起茶盏的侧脸。
  五官不好看可以整容,骨相却难调。这人的骨相,即使放在娱乐圈,也是一等一的优秀。
  具有多年看脸经验的小周激动不已,立马忘记了今晚的主要目标岑老板,直奔时奕而来。
  出于视角原因,他之前并未看到许远汀。因此这一转头,看到许远汀的五官,又是别有一番冲击。
  坦白来讲,这姑娘的骨相一般,未必适合大荧幕。但她也是大街上难得一见的皮相美女,柳叶眉圆杏眼、薄鼻翼樱桃唇。若不是因为她染了一头太扎眼的蓝发,加剧了凌厉感,其实单看五官,她是时下很受欢迎的甜妹,自带观众缘的那类长相。
  没有俊男,美女同意也行啊,小周又把刚刚对时奕说的那套给许远汀复述了一遍。
  抽空与时奕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于是她打断道:“感谢您的邀请,但我们确实不感兴趣。”
  “您也是学生?”
  “是。”
  “学什么的?”
  怎么还做背景调查呢?许远汀随口敷衍:“舞蹈。”
  “您既然是学艺术的,就更该懂得未雨绸缪了。台上那个,”小周虚空一指,不无惋惜地说,“前几年大家都以为他能成角儿呢,现在在这儿唱戏,可能连饭都吃不饱!”
  “尤其您学舞蹈的,鼎盛期就那么几年。若是再受个伤,职业生涯更得提前结束了。那之后干嘛呢?转行啊!您看林菡老师,她就是舞蹈演员转演员的成功例子。您今天遇到我,能少走好几年弯路!”
  小周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面前的茶盏里,许远汀不着痕迹地将碗挪动少许,抬头,却发现本该听这话的时奕面无表情,仿佛内心毫无波动。
  莫名同情起小周,许远汀又一次打断了他:“谢谢您,您有没有名片之类的,可以给我一张,我们之后再联系。”
  “有有有。”小周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她。
  终于把他打发走,许远汀长舒一口气,扬了扬手中名片,询问时奕:“你想要吗?”
  时奕摇头。
  直接丢掉也不太好,许远汀顺手将名片揣进了自己的口袋,好奇问道:“他刚刚那些话,你怎么想?”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时奕却听懂了,他答:“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你不也没答应。”
  “但我们不一样。”许远汀想了想,说道,“我高考前是文化生,大学学的是理工科,和娱乐圈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
  听话听音,时奕听懂了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语气里不免多了几分郑重:“和你一样,我也希望能在自己的专业走下去。”
  许远汀抚摸着茶杯上的花纹,继续问道:“即使如他刚刚所说,传统文化式微,走入剧场的观众越来越少?”
  凭她上次的买票时间推断,棠城那一场最后上座率只有一半。
  “嗯。”时奕点头,“我只能做好分内该做的,尽人事听天命。”
  看来他是个执着的人,许远汀心想。小周走后气氛一直很严肃,于是她调笑道:“放心啦,以后你每场演出我都会去看的,我会是你永远的观众。”
第13章 误会
  我会是你永远的观众。
  九个字,重若千钧。
  许远汀说完才发现,这句话委实暧昧。
  她下意识想要找补,话到嘴边却收回,想先看看时奕的反应。
  扑朔迷离的灯光在他脸上割出昏沉的影,他靠坐着实心红木墙,修长的左手不住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眼睫轻轻垂下,叫人辨不出情绪。
  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他到底听见了没有,抑或是听见了,但不知如何表态。
  这状态大约持续了半分钟。
  台上的人仍在咿呀唱着,“蠢才问话太潦草,难免怀疑在心梢”。
  许远汀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她将茶盏里的浮渣倒到盏托上,笑笑说道:“我开玩笑的,还是祝你以后每场演出都座无虚席,不缺我这一个观众。”
  她有心打破尴尬,开启了新话题:“你有没有做过那种,不被所有人理解的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