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该有多好?
钢琴如仙乐叮咚,许闻音的身影在冰上流转,眷念情深中,透着淡淡的哀愁。
“谈谈?”惠尔曼终于耐不住来找她了。
许闻音叹息:“好。”
师徒两人坐下,惠尔曼斟酌着词句:“我知道,你肯定在经历什么非常艰难的事情……不用否认,这方面我懂的。如果你想说,我会是个守口如瓶的倾听者。”
跟他说什么呢?说自己有个每天梦里能见两个小时的恋人,正在为以后要和这个恋人分手而感到痛苦。为了避免对方过于情根深种,日后分离时痛得太厉害,所以想先斩断情丝?
自己大概会被当神经病吧。
许闻音深吸了一口气,言简意赅:“不得不提分手,不合适,教练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哦……”惠尔曼意味深长地说。初恋?那你一定很爱对方吧,这愁绪简直沁满了整个表演。
许闻音是体验派演技,他刚接手就知道了。这孩子状态拉胯的时候不忍直视,关键大赛上却总能情感溢出型爆种。比如说上次世锦的白乌鸦啼血,这次奥运散发着恋爱甜美香气的《smile》和《罗朱》。
体验派演技的另一个难题,就是提不起劲儿来的时候真的不行。惠尔曼对此倒是没有执念,许多女单拿了一届金牌,也就是人生的最后高光了。许闻音误打误撞已经高光过了,逼的太紧也没有意义。
他还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看能否帮她解决情感问题吧。惠尔曼问:“是谁?需要我出面帮你解释一下吗?”
从车祸状态萎靡到甜气满满期间,许闻音哪里也没去,就在冬奥村里嘛。这群搞冰上运动的他都面儿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小子。
惠尔曼比较怀疑是裕一郎。他最近都躲着许闻音,而许闻音有时候看着他会发呆。
听到这句,许闻音却突然暴躁了起来:“你找不到他的!”
她的所爱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啊……许闻音平复了一下心情,和教练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能处理的。”
“行,如果有任何问题,欢迎随时向我倾诉。”对于年轻女生的细腻心思,惠尔曼举手投降,“那我们说另一个话题。鉴于你拿了金牌,朴烟行、斋藤舞、卡丽·汤普森的粉丝都非常抵触你。我们需要安排你和她们三位在冰演中合作、ins的互动,媒体面前你尽量谦卑一些夸夸对方。另外,种花家能安排点保镖吗?”
许闻音怔怔地目视前方,什么话都没说。惠尔曼不得不在她面前挥手:“……喂?”
她的眼神重新聚焦在他身上,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情节,是一个人精心培养了一朵玫瑰,但玫瑰却背弃了他?”
“你想滑《歌剧魅影》吗?”惠尔曼接道,“克里斯汀的形象倒是挺适合你的。”
第38章 Adieu
世锦赛,羽生结弦憋着一口气。索契男单摔跤大会,他的《罗朱2.0》表现一般却拿了金牌,被媒体嘲讽为摔跤大会冠军。
更难受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比赛,还是滑的献给她的《罗朱》,却表现得这么一般……
闪闪发光的金牌,都因此没有那么耀眼了。
但更让他不安的是许闻音的态度。她看着他的目光从深情款款,渐渐变成了留恋和遗憾,还有一点愧疚。她的目光像月光石一样清澈,但里面盛满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愫。
明明两个人都拿了金牌,一切都好好的,有什么好遗憾?还是说得到了就不喜欢了,自己在她眼里失去了魅力?
抱着对自己魅力的怀疑,羽生结弦的《巴黎散步道》在世锦上滑出了非常一般的分数。但他重振精神,努力发挥,把《罗朱2.0》刷到了历史最高分220.7分。
担心着她可能要看比赛,自己会不会进不了虚拟冰场。但这晚,结弦还是如期进入了熟悉的地方。
他最重要那位观众,已经不在意自己的比赛了——
许闻音静静地坐在冰场边,没有上冰。羽生结弦捧起她的脸,正想如往日一般亲上去,突然发现她的额角受了一点伤。像是无瑕美玉沾上了一点污渍。
“怎么了!是摔到了吗?”他将她公主抱抱起,大阔步把她抱到医疗床上,“女孩子不能破相的,我来给你治一下。”
许闻音像个玩偶娃娃一般任由他摆弄。
很快,他又站在了许闻音的精神小屋里。小白猫依依地绕着他的脚贴贴,蓝眼睛里闪着说不尽的迷恋。
额角上的伤,反映在精神世界里是窗户的小裂缝。羽生结弦一把抱起小白猫,凝聚精神力,一点点将裂缝修复回原来的样子。做完,他又习惯性地收拾了一下屋子里。
桌上除了蓝巴散的蓝色黑考拟手串,还有罗朱2.0的粉红色渐变手串,以及EX白鸟之湖的紫白黑手串(俗称杂毛鹅)。许闻音虽然做了手串,但吸收了上赛季的教训,省积分、预防后面伤病,她根本就没有带进虚拟冰场。
“你肯定会忍不住带出去的,一来一回花多少积分。”许闻音靠在他怀里,掰着手指头算积分。
结弦一脸“被拆穿了”的表情:“你好像小管家婆。”
还好在此时看到了。配色果然还是很用心呢。羽生结弦仔细地擦干净手链。
相片墙会不会有新的回忆?果然,相片墙新挂上了自己索契的《巴散》、《罗朱》,和以及许闻音的《罗朱》、颁奖礼相片挂在一起。
在仙台光之盛典的吻,用大一号的金柳木相框装裱,挂在这几张小相片的上方。
而再旁边,却是两张黑白色的新照片。
羽生结弦的目光触及那两张照片时,白色的布偶猫在他怀里“喵”了一声,小爪子轻轻搭在他的衣服上,似乎在拒绝他继续看下去。
“乖猫猫。”羽生结弦低头摸摸它柔软的猫耳朵,挪了两步,低头仔细查看那两张相片。
第一张黑白相片,入目是巨大的月。窗前萧瑟的月光下,许闻音坐在扶手椅上,神色怅然,在跟坐在床上的自己说话……不,这不是自己,是花游裕一郎。
月亮,深夜,只有两个人的卧室。羽生结弦脑内轰然作响。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到第二张黑白照片。背景人潮汹涌,花游裕一郎穿着一身泼墨衬衣,背对镜头,俯下身紧紧抱着她,露出她茫然的眼,和额角的一点伤。记者们的镁光灯在四处闪烁着。
……表白?官宣?突然间,许闻音这段时间所有的犹豫、回避、眷恋,都有了答案。
羽生结弦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仿佛是有一把无形的手,紧紧地扭动着他的心脏。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相片里许闻音和裕一郎的身影,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要是那个世界的我?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幅皮囊。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个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下一团火焰,灼热而痛苦。她找到了那个世界现实的自己,然后就把这个自己抛弃了是吗?
他慢慢地跪倒在地上,怀里的猫“喵”地一声跃出了怀抱。他跪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手抱着头,发出了一声呜咽。
所以我在努力给你表演献给你的《罗朱2.0》,我期待你看到这个节目,知道我的心意的时候。你在和别人深夜幽会、官宣。
哇哦,真有你的,许闻音。
羽生结弦眼眶发红。他身边的小猫还在喵喵叫唤,试图吸引他的目光。而他再也不敢看它——它脖颈上甚至戴着他送的月光石。羽生结弦仰头急促地呼吸着,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是这样,一定不是这样。一定是我误会了。他混乱的思绪中冒出一句话,毫不迟疑地退出了精神世界。
没想到这一退出,就是两年没有再进来。
医疗床前,许闻音的目光依旧呆滞。她摸了摸额角的伤疤,肌肤已经平滑如初:“谢谢你。”
结弦牵起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花游裕一郎?”
许闻音愣住了。这……结弦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坐起来:“裕一郎只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结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我在帮你治疗的时候,可以看到你内心的回忆……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你们在一起的种种,还有你最近的表现。不要欺骗我!”
他可以窥探自己的记忆?许闻音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
他看到了系统跟自己说的穿越条件吗,离谱的9枚金牌?
千万不要啊。以羽生结弦的极端性格,要是知道了这个条件,一定会因为那不可能完成的5连冠而把自己逼疯。
她设想的方式是,让他误以为是自己不喜欢他了,自然而然地分手,最终目送对方在自己生命里淡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拥有一个幸福家庭。
至于那背后自己的夜夜哭泣,没有谁需要知晓。
我要他拥有幸福,我要他功成名就、儿女绕膝、白首相依。
她全盘的规划,关键就是羽生结弦不能知道原因。他不能知道,自己是因为太爱他,所以选择不爱他。
许闻音声音紧张:“……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和裕一郎在深夜独处,我还看到他在记者面前抱着你,是官宣吗?”羽生结弦牙关紧锁,“你不想解释一下吗?我的爱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许闻音松了一口气。
朗月清风的少年郎红着一双眼质问她,而她的目光怜悯而悲伤。
一定要幸福哦,未来老婆是谁都可以,但一定要比我爱你哦。
……可能有点难,至少要和我一样爱你吧。
“你以为虚拟冰场里,也有真爱?”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故作轻佻,“不会吧,经历了冬奥村,你还这么纯情?”
她故意把话说得让人误解,而他却不忍相信。他眼中闪过痛苦和挣扎,紧紧握住许闻音的手:“我爱你,许闻音。我很了解你,你是爱我的。不要骗我了!你甚至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许闻音紧紧地咬着下唇,她心如刀割,将心比心,如何不知道这时候羽生结弦有多痛苦?她转头看向结弦,他惨白的一张脸上,通红的眼睛期盼地看着自己。
他眼里的爱慕那样浓烈,许闻音想了一个多月的计谋,也在这爱意中摇摇欲坠。
“可是我们身处平行世界。”她哑着嗓子问他,“……你能说服由美妈妈,一辈子不娶妻吗?”
羽生结弦一窒。这关由美妈妈什么事?但他马上想起索契晚宴上,妈妈特地把初崎妹妹带过来,之后在天台的聊天……他突然意识到,虽然已经想过和许闻音在一起的重重阻碍,但事到临头,势必每一个决定都举步维艰。
“一辈子不娶妻,粉丝大概会很快乐——”他忙说道,“我可以找田中刑事假装出柜!妈妈拗不过我,会同意的。”
但你刚刚的沉默,震耳欲聋。
许闻音长叹一口气,拭去了眼角垂的泪:“别说了,我爸妈不能接受的。我想,你可以试试在你的世界寻找我——找到现实世界的彼此,也不是件坏事。”
“虚拟冰场的2小时之外,真实世界还有22个小时。”
许闻音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羽生结弦心上。
他曾经也拜托过种花家的花滑队员,帮他辗转找到了这个世界的许闻音。同名同姓,一样相貌的平凡女生。在两年前没有得到他的帮助,花滑考级没通过,已经专心学业了。
她收到自己寄过去的签名照片后,很惊喜,仔细地用日语写了手写回信。他们互留了邮箱和line,但只是彼此列表里安静的一个头像。
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他的许闻音。他爱的是与他灵魂共振、能一起磨节目的许闻音;是那个为了他的伤势拼命跳出金牌的许闻音;是扛着发育关和车祸,但只要一个吻就为他燃烧的许闻音……
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因为她是他亲手浇灌的。因为她是他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他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他倾听过她的哀怨,她的吹嘘,有时甚至是她的沉默。正因为在她身上花费了很多时间,这朵玫瑰才变得如此重要。
然而他的玫瑰说,想要俗世的22小时……
如果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
“好,如你所愿,祝你幸福。”羽生结弦垂头,发出了一声比哭还惨的笑声,“你的训练计划——”
“我有正牌教练。”许闻音的声音平静。
好,你有正牌教练,你有正牌男友。羽生结弦点点头,踉踉跄跄地离开,背影透着无比的凄清。
“你国冰协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个夏天居然给你安排了五十多场冰演!我抗议过了,他们反而又加了两场!”Bo叔在他面前愤愤不平,“谁受伤了都让你顶上?什么道理!”*
“冰演挣钱,没什么。”羽生结弦把头埋在手掌中。更多的工作,更多的掌声与尖叫,更多的冰——他需要这一切来麻痹自己。
他现在甚至很少睡,他怕入睡能看到她身影。许闻音知道他伤心,总是躲着他,甚至有次在食堂干坐了两个小时——但只要知道她在,他就痛彻心扉。
“努力培养的人却背叛了自己,有这样主题的故事吗?”他突然问道。
“《歌剧魅影》的魅影。”Bo叔扬眉,“也是节目里的常青树了。但你能演这么复杂的角色吗?”
我感同身受。羽生结弦静静地凝视着前方。
我点亮你的才华,却不得不在你绽放时黯然退场。魅影掩上面具,轻声说:Byebye, My Love。
或许是受到他们感情的影响,羽生结弦2014-15赛季《歌剧魅影》的第一次亮相时,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故,粉丝称之为“血魅”。
第39章 COC
这半年,许闻音过得愁云惨雾。
先是奥运后的世锦赛失利,三位前辈都使出120分力气一洗耻辱的情况下,她状态疯狂下跌,只拿了第四。国内的宫音粉怎么洗也没用。拿了第一的斋藤舞放话说“这(世锦)才是真正的奥运”,许闻音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种花家的地域,接表彰、办冰演还一切正常。等到出国,事情就完全失控了。
在霓虹的飞机场,变故突生。
“你怎么敢抢朴烟行的金牌!你这个贼!”一个声音尖锐地穿透了机场的喧嚣。
随声而来,一团黑墨直扑许闻音。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却被瓶子擦破了额角。
狂热的粉丝们并没有善罢甘休,迅速拧开了另一瓶墨水向她甩来。视野里突然闪过一个高大的人影,她被花游裕一郎护住了。
后续的墨水全都泼在了花游裕一郎的背上,他原本干净的衬衫染上了墨渍。
“没事的,我在这,我在这。”感觉到她止不住地颤抖,裕一郎低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