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他将方才吃下去的大鱼大肉混着酒水一起吐了出来,刹那间,血腥味夹着呕吐物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小巷口,混杂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男人不知受到惊吓还是怎样,他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才早起的商贩发现,见到满身是血的人,和一连串的血脚印,哆哆嗦嗦报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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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城,靖安侯府。
沈牧池展开从皖城寄来的信,眉头紧锁。
方许宁坐在旁边,虽然视线还在手中的话本上,可心已经飘到沈牧池身后,想要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了。
“那个人贩子……”沈牧池开口。
“如何了?”方许宁将视线从话本上离开,看见他紧皱的眉头。
沈牧池将信递给她:“我的人找到人时已经被杀了,线索断了。”
方许宁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半晌将信叠起来放在桌上。
她坐在屋里,却无端开始发起抖来。
那个幕后之人的手未免太长了,去皖城调查人贩子这件事还是沈牧池私下里派人去做的,可还是被人抢先一步灭了口。
那个人究竟是谁?
方许宁摸不着头绪。
她正犹自骇怕着,手背上突然覆上一只温热的手,不等她动作,那只手又强势挤进她的手心,掰开她握紧的手指。
直到现在,方许宁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微微陷入掌心,在手心留下四个月牙状的印子。
她抬头看向沈牧池,只见他蹙眉仔细查看自己手心那点印记,心无旁骛的模样,像是极其在意自己有没有受伤。
“沈牧池。”她不由自主开口。
“嗯?”沈牧池应了一声。
接着又如她所预料那样,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眼去看手心,似乎还想着要不要弄些活血化瘀的药来涂上。
“我没事,那只是几个压痕。”方许宁实在忍不住开口。
再看下去那痕迹就要消失了。
如此,沈牧池只好作罢。
被人这么一打岔,方许宁身上那股凉劲儿散了不少,她重新将思绪放在人贩子这件事上。
“虽然咱们慢了一步,但也不是全无收获。”沈牧池道。
方许宁点头,跟上他的思路:“若是那个人贩子没问题,他不会急着在我们找到人将人杀掉。”
不错,幕后人的做法间接性将信息透露出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方许宁问道。
如今线索已断,平危也死在那场幕后之人谋划的大火中,死无对证。
沈牧池未讲话,现下他们在明,对幕后之人一点头绪都没有,极是难办。
“原本我还不甚确定幕后之人是否将注意放在靖安侯府上,现在确定了,靖安侯府同样在那人的监视中。”沈牧池道。
“左右怎么做都已经在监视范围内,不若就没察觉到,一切如常,出行方面小心些。”
这话虽然窝囊,却是无奈之举,方许宁也明白,是以点头应下。
“能做到在大明宫内外手眼通天的没几人,”方许宁推测,“按照这样的思路,能锁定的只有寥寥数人。”
沈牧池接着分析:“若是在朝堂之上,便只有位列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有出入大明宫的权利。”
“后宫中不乏有做内应的人。”方许宁回想从前还在昭阳殿时接触的后妃。
“你将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列一个名单出来,我瞧瞧后宫中是否有后妃能与其对上号。”
“好。”沈牧池走至桌案边,提笔匆匆写下几个人名又回到圆桌旁。
纸上并列着五个人的名字和其相对应的职位——
丞相李徽,靖安侯沈慎微,户部尚书孙印恩,瑞王蒋喻,国公府徐静。
第47章
方许宁一眼扫过,道:“这些朝臣,都与宫中嫔妃有联系。”
沈牧池看着她,静候下文。
“后宫之首皇后李画漪,便是丞相之女,贤妃是户部尚书的嫡女,蒋贵妃的兄长是远在边疆镇守国土的瑞王,”方许宁一一对上号,“德妃,国公府嫡长女,也是你母亲的长姐。”
“皇后娘娘排除在外。”沈牧池开口。
方许宁点头,李丞相言情书网,祖上三代为官都是皇党,只忠于帝王,没道理在背后做小动作。
“照这样说,德妃也该排除。”方许宁分析:“徐国公,和父皇一起上过战场,是信得过的人。”
早年,边疆战乱不断,皇帝披上战甲御驾亲征击退倭寇,和一众将军战士结下深厚情谊,其中徐国公便是其中之一。
更何况如今靖安侯府的夫人徐氏便是德妃的亲妹妹,沈牧池和方许宁的婚事已将国公府,靖安侯府和皇室三方紧紧联系在一起,不可能会生嫌隙。
沈牧池手中拿着笔,划去丞相府,靖安侯府和国公府,纸上还剩下户部侍郎孙印恩和瑞王蒋喻。
“嗯……”方许宁凝视着纸上两个名字,还是摇头。
“瑞王常年镇守边疆,前些年还将小和弟弟送进宫调养,没道理要派人埋伏在我身边做小动作。”
沈牧池提笔又将瑞王的名字划去。
上面只剩下户部尚书的名字还在。
“贤妃,我不常见到她,不好妄下定论。”方许宁拧眉。
可身在宫中,多少能听到些风声,贤妃人如其封号,的确是个贤惠温婉的人,不像是要搅混水的人。
于是沈牧池在户部尚书的名字地下画上一个圈,表示存疑。
“那朝中有权进出大明宫的大臣就已排除完了。”
一番分析下来,又回到原点,没有任何进展。
方许宁垂下头,有些颓丧。
“这该如何是好……”
原本在皖城就丢了线索,现在又留在原地打转不得头绪,卧房中的气氛一时间很是低迷。
“不若还是进宫一趟罢,”方许宁蓦地想起什么,突然开口,“之前父皇不是说要举办宫宴么,但顾着我的身子便往后推迟了。”
沈牧池记得这件事。
当时骤然见到归来虚弱的女儿,皇帝心疼她拖着病躯参加庆功宴,便推迟宫宴,等她身子好些再办。
这么些天下来,方许宁躯体上的病症还留在那儿,可精神好了许多,面色瞧着红润许多,便想着要不要旁敲侧击向皇帝提一提,将宫宴提上日程。
“不妥。”还不等人说完,沈牧池便一口回绝。
“我还未讲完呢!”方许宁不满。
她那点小心思沈牧池如何猜不出来。
虽不能肯定拿幕后之人是谁,可能确定在宫中掌着一定权能,若是在庆功宴上动手脚,方许宁这副身子定然扛不住。
可这件事方许宁已经下定决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牧池十分不赞同,但他现在在方许宁那里的地位称得上一句人微言轻,十句不好听的有八句被打回来,剩下两句只有尊贵无双的公主殿下自己感到心虚,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听听。
是以他虽然不赞成,却还是想着等到庆功宴时多注意些,莫让心怀不轨之人下手伤了她。
方许宁执行力不错,当天下午,带着乐安公主私印的信便被送入勤政殿,端端正正呈在皇帝陛下的书案上。
看到信封上“父皇亲启”几个端正秀气的字,皇帝眼眸微动,很是动容。
方许宁向皇帝传授自己在红月寺习得的养生之法,又细细问了他近日身子可还康健,再说起自己在宫外如何思念父皇,并隐晦地试探先前说的庆功宴何时举办。
三页信纸洋洋洒洒,虽然有些事只写了寥寥数字,可皇帝却知道,方许宁的主要目的是问庆功宴。
“这小鬼头……”皇帝无奈失笑,“还是老样子。”
主要目的总是放在最后,悄悄提一句,却没办法让热不重视。
内务总管李公公知晓这是从靖安侯府送来的信,见到陛下这个反应猜到是方许宁又来打探什么了,笑着道:“小殿下又送什么难题来为难陛下了?”
“刚从皖城回来没几天,问我庆功宴设么时候办呢。”皇帝无奈:“这么关心庆功宴,信里却只字不提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李公公面露忧色:“小殿下刚回来的时候,身子骨单薄得一阵小风就能给人吹走似的,也不知晓养的如何了。”
那日方许宁从马车上下来,正巧一阵初秋的微风吹来,拂动袖袍贴在枯瘦的臂膀上,让皇帝不得不质疑,那截手臂能否经得起风的吹拂。
那一幕刻在皇帝的心中,每日叫太医院院首去靖安侯府号脉,时时注意着,自然从陈院首那处得知了他的掌上明珠的身子究竟养得如何。
照陈院首的原话来说,今日是回来的第六天,公主的身子还是老样子,也就是说,同刚回来那天没有任何变化。
就这样的身子,还想着参加庆功宴,怕不是进度还没过半便受不住晕倒。
皇帝陛下宠她,却更希望她能健康平安。
遂立即书信一封,送去靖安侯府,告知她,庆功宴还远着。
方许宁是第二日收到信的,相比起她洋洋洒洒三页信纸,皇帝给她的只有寥寥两句——
陈院首何日说能办,庆功宴就何时办。
方许宁丢了信,没了神采,她忘了,陈院首每日都来请脉,定然会和父皇禀报她的身子状况。
自己这幅破败的身子,要养好,得等多久……
她想着,或许等到明年今日,还未举办庆功宴。
沈牧池今日依旧在府中陪方许宁,他不用看信就知晓上面写了什么。
“陛下不肯办庆功宴罢。”
“嗯。”方许宁恹恹的,点头。
“父皇说,陈院首什么时候说我的身子好转了,他再筹备宫宴。”
沈牧池看向她,苍白的面颊,细瘦的手腕,单薄得肩背……
若想今年办宫宴,除非现在就天降神医,夜以继日的为她调配良药,而后她喝下后立马就精神百倍,生龙活虎。
可神医又哪是说要就能有的,就算是神医,也不可能让人一夜间便将她这亏损的身子调理好。是以,进宫查线索这件事只得无疾而终了。
“我多费些功夫,叫三殿下多多留意宫中的人。”沈牧池想还是得用实际一点的方法。
“不若我同父皇说,陈院首年纪大了,每日进进出出皇宫很是不便,让我回宫小住一段时日如何?”方许宁眼眸一亮。
沈牧池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这个办法,似乎不错。
相比起神医降世,这个的可实行性显然更大一些。
“殿下打算如何同陛下说?”问题看似是解决了,可昨日方许宁才写信送进宫,今日又写,未免有些频繁。
方许宁摆手道:“不同父皇说,我差人送到重华殿。”
“皇后娘娘宫中?”
“不错,母后心系我的身子,由她向父皇提,再合适不过了,同时由不会让幕后人起疑。”方许宁眨眼,心情颇为不错。
第二日,皇后娘娘的手中多了一封笔记熟悉的信。
上书自己离开母后许久,十分想念从前在宫中陪着母后的日子……
满满五页信纸,上面诉说的全是公主母后的思念。
皇后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侍女看见抖动的信纸才顺着她的手往上看,见到皇后娘娘发红的眼眶。
“我的乐安,她受苦了……”不禁潸然泪下。
侍女跟随着皇后,那日也远远见到了公主,的确是变了不少,点点头,安慰的话还未出口,皇后已经起身。
“本宫要请求陛下让乐安回宫。”
帕子拭去泪水:“本宫定要亲眼看着她。”
说罢便抬步要出门。
侍女到了喉口的安慰吞进肚里,转而开口让人准备步撵。
上午皇后去了勤政,下午方许宁便带着沈牧池进宫住进昭阳殿。
来往宫人进进出出,忙不迭地将各色用具运进昭阳殿,大都是方许宁在靖安侯府用惯了东西。
其实也没用多久,可陛下还是让人将这些东西带回宫,总归能用上一二。
本就摆满名贵摆件和用具的宫殿,再加上从靖安侯府带来的,现下瞧着更挤了。
好容易送走眼眶通红的皇后,沈牧池不得不对皇室宠溺方许宁的程度再次折服。
“现在进了宫,沈世子可做好了夜巡皇宫的准备?”方许宁跃跃欲试。
“为何要夜巡皇宫?”沈牧池不解,要是被发现可是会被杀头的。
“自然是为了抓住那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方许宁早些时候看过不少话本,对夜探皇宫的侠士有一种莫名的崇拜之情。
沈牧池无言,半晌开口道:“殿下往后少看些话本罢。”
她不提,沈牧池都快忘了,几年前,方许宁沉迷于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话本,对惩恶扬善夜探皇宫的江湖人士尤为感兴趣,多次提到自己若是生在民间,定要做一个肝胆义气的女侠客。
现在方许宁失忆,心里还惦记做女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