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被人害的,那为何要自尽?”方许宁皱眉思索。
沈牧池摇头:“许多缘由罢……”
他也讲不清。
“有人来了,快些走。”沈牧池耳尖一动,听到侧边拐角有人要来,带着方许宁从就近的拐角离开。
从后院出来,厅堂里已没了人,皇后和那两个嫔妃本就不用在这处久留,至于三个皇子,也没见着人影。
“咱们也回去罢,过会儿就要到陈院首要来请脉的时辰了。”沈牧池领着她在丽景轩殿门口见到了正寻他们的容铃。
“殿下,世子实在让人好找。”容铃急得面红耳赤,额角还带着一层细汗。
方许宁不好同她说自己跟着沈牧池去后边看惠贵人的尸体,只得打着哈哈绕过去。
后面怎样处理惠贵人的事,方许宁没再得到消息,只是宫中膳食连着两日都改成了素食,不准奏乐,直到第三日,又恢复往日制度。
方许宁知晓,这便是对惠贵人后事的交代。
有时候,方许宁觉着这皇宫挺无情的,一个嫔妃死了,两天的素食便打发了,过后也无人问起,无人在意,好像从未出现在这宫里过一样。
“怎么了?”见人手中的书许久未翻页,沈牧池靠过去问她。
方许宁将手中的手手扣在身侧,看向面前的男人,突然凑上去环抱住他,她的头埋在沈牧池的胸膛前,双臂收紧,将身体完全靠上去,是个全然依赖的姿势。
“怎么了宁儿?”沈牧池错愕,他摸不清突如其来的举动是怎么回事。
但他本能回抱住怀中的人,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怀中的脑袋没抬起来,却轻轻摇了摇,沉闷的声音传来:“没什么。”
沈牧池能猜到或许是关于惠贵人这件事,但方许宁不想提,他也没开口,只默默抱着人希望能让她觉着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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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中,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慢了下来,在这四方之地,每日看着一样的天和高墙,分不清今日与昨日有什么分别,好像被关在时间里。
还是今晨下雪,方许宁才恍然,已经进宫两月有余了。
“我的身子养的怎么样了?”这日陈院首请完脉,方许宁问出早便想问的问题。
陈院首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而后才开口:“殿下这几日注意饮食,药也按时按量吃,稍有好转,还请殿下保持。”
说得好听,不还是没讲到点上,她的身子他自己清楚,这么些时日以来,她为觉着有丝毫好转,每日依旧睡的时辰多,醒着的时辰少,只是没再恶化罢了。
“容铃,送送院首。”方许宁知晓他会同她说实话,也不强求。
自从惠贵人出事后,那个幕后之人再未有过动作,宫中几位在名单上的嫔妃她也一一拜访,皆不像是与幕后之人有关联的。
“怎么会这么难……”方许宁趴在桌案上,极是疲惫。
“殿下,要到每年一回的冬狩了。”容铃回来就看到方许宁趴在桌案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可是太闷了,在见识过外边的广阔天地后很难再适应在宫里的日子。在靖安侯府待过一段时日的容铃都觉着烦闷不已,何况方许宁。
“冬狩?”方许宁撑起头,打起几分精神。
“算起来就就在这几日了……”
“是,按照往年安排,殿下可以想想要带那些东西了。”容铃笑道。
“那得好好准备,一会儿沈牧池回来你也与他说一说。”方许宁的声音渐远,她去看要带哪套马服更轻便吸睛。
第58章 冬狩围猎
皇室一年一次的冬狩是及重要的大型活动,皇帝携皇子大臣前往京郊进行狩猎,众豪杰在猎场上英姿勃发,极是赏心悦目。
加上自年初起,至今大启还未发生天灾人祸和战乱,今年的冬狩更是早便开始准备,最终圣上将日子定在冬月十九。
路上马车摇晃,方许宁坐在马车里,跟在队伍中前往冬狩地点,马车旁丰神俊朗的高大男子骑马紧随。
方许宁掀开车窗,唤沈牧池:“这回去冬狩母后不去,父皇带了蒋贵妃……”
“蒋贵妃跟着不好么?”沈牧池还不甚明白后宫嫔妃的关系。
“也不是不好,只是想到蒋贵妃,让我想到一个许久没见的人了。”方许宁半趴在窗沿上,下巴枕着手臂,陷入回忆。
“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
说起来,沈牧池听到蒋这个姓氏时,也想起来一个人。
“好些年未见到小和弟弟了……”
“瑞王嫡子蒋思和。”
两人异口同声。
沈牧池咬牙:“……”
果然是他。
“你还记得小和弟弟啊。”方许宁眼眸一亮。
沈牧池突然意味不明道:“自然记得,那时殿下的全部心神都记挂在蒋世子身上,怎会忘记。”
“那时小和弟弟身子不好,叫我好生操心,不晓得好些没。”方许宁若有所思。
沈牧池未接话,他不知道对着这个往日情敌有什么话好接,若是一定要说些什么,他觉着,他或许蹦不出什么好话。
“他说要跟着瑞王回边疆,可是边疆气候恶劣,动乱也不少,还不如留在宫里……”依旧碎碎念。
她自顾自的说了好一阵,终于反应过来没人应和自己,开始叫人:“沈牧池?你怎么不讲话?”
无奈,男人深吸一口气,道:“起风了,殿下小心吃风,快些进去将帘子封好。”
“起风了?”方许宁仔细感受一番,好像是有一点,一边缩回去一边嘟囔:“倒不算很大……”
迟钝的公主觉着沈牧池心情似乎算不上好,但明明动身时还说自己有些时日没活动活动筋骨很是期待。
而且刚才甚至还叫自己“殿下”,而非“宁儿”!
马车还在颠簸,方许宁头上的步摇微微晃动,时不时打到耳垂,猛然间,她又掀开车窗。
外边沈牧池该跟在马车边,她问人家:“沈牧池,你是不是吃味儿啦?”
可是沈牧池不说话,公主只好继续絮絮叨叨:“方才讲到小和弟弟你便兴致缺缺,还一直叫殿下,这般反应就像话本中所描述的吃味儿……”
“嗯。”沈牧池无可奈何。
听到他的回应,方许宁笑出声:“哈哈……我还以为沈世子不会有这种情绪呢。”
“都是血肉之躯,自然会有七情六欲,也会吃味儿。”他倒是坦诚。
“起风了,沈世子可要进来避避风?”方许宁嬉笑着邀请他。
“不算太大,不必……”讲到一半,沈牧池突然想到她这是调侃自己方才的羞恼,反应过来后立马住嘴。
方许宁笑得仰倒,终是倒回马车里,帘子也没了支撑合上。
“殿下,先歇歇罢,还有还一会儿才到呢。”容铃劝道。
“嗯嗯嗯……”方许宁满口答应,脸上的笑却收不住。
又来了又来了,从前那个公主殿下又回来了。
容铃沉默着想。
“殿下……”容铃实在不晓得有什么好笑的。
“我知晓了。”方许宁只是觉得惊奇。
平日里沉静自持的人没想到还会暗戳戳吃味儿,实在叫她不敢置信。
一路无话,方许宁在后半程没敌住困意,靠在容铃肩上小睡半个时辰,等人醒时,正好到地方。
“殿下,咱们到了。”容铃轻轻唤人。
马车并不平稳,容铃的肩毕竟比不上沈牧池将她抱个满怀的怀抱,这一觉着实算不上舒适,醒来后腰酸背痛要缓许,脖子才恢复一点。
车帘掀开,沈牧池正候在马车前等她出来,方许宁身上还酸着,见到他在便极自然地伸手。
这一动作沈牧池早已熟悉,二人已做过许多次。
他上前卡住方许宁不堪一握的腰肢,微一用力便将人带下马车。
“场地还未布置好,冬狩要等到明日,宁儿下午能去附近走走,但切记莫要走远,”沈牧池絮絮嘱咐,“这处能被选做冬狩地点说明附近野兽较多……”
“我晓得的,从前也跟着皇兄他们来过,不会乱走被野兽抓了去。”方许宁好笑地打断。
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晓,沈牧池关心起一个人来有这样啰嗦,和在宫里待久了的嬷嬷一样。
沈牧池自然晓得她不是第一回 来,只是难免担心,何况她的身子大不如从前,当真要遇上什么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马虎。
冬狩一般举办三天,这会儿还在搭帐子,方许宁不似几位皇兄前来参加狩猎的贵公子忙着准备骑射服和弓箭,她一个闲散人家这时爱去看看郊外雪景,看看宫里见不到的景色。
这回来也是一样,第一日先带着容铃四处转转。
“手炉中的银丝碳可还够用?大氅可又透风的地方?这回咱们骑马去罢……”容铃唠唠叨叨。
方许宁想,日后,容铃一定会成为宫里最出色的管事嬷嬷,就像她见过的,跟在母后身边还有勤政殿的嬷嬷一样。
“万事具备,不用担心了。”虽然觉着烦闷,方许宁还是耐心回答。
“不用去多久,用不着骑马。”
容铃面上浮现出几丝担忧;“可……”
“不知道这次选中的地方附近有什么……”不等她说完,方许宁已抢先大踏步走出去。
她哪能不明白容铃是在担心她身子受不住,这次来和上次已经比不得了。但不管怎么说,冬狩对自己而言,都是难得可以出宫见见不同景色的机会,她不想打破,哪怕现在已经出宫,不必受困于那一隅方寸之间。
“殿下等等我!”身后容铃着急忙慌的跟上来。
今日天气不错,前两天一直在飘雪,纷纷扬扬的,虽美,却不利于出行,沈牧池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今日却是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
日光洒在白雪一片的大地上,白得晃眼,方许宁眯起双眸,觉得自己像踩在宣纸上,山川万物就是纸上画作,自己是身处名画上的主人翁,在这幅巧夺天工的画上留下踪迹,让她极愉悦。
方许宁觉着,自己是属于万物的,只有属于万物之物,才是自由的,才能拥有广袤的天地,而生长于皇宫的那个方许宁只是她的躯壳,自己是三魂七魄,是可以脱离沉重肉身的存在。
距离营地不远处有一片湖泊,还是是一片范围较广的湖,远远望着一眼看不见尽头。
上面结着厚厚一层冰,容铃扔了个石头上去,只听沉闷的一声闷响,冰面完好如初。
“冻得还挺结实。”容铃上去踩了踩,总结道。
“带木脚了么?”方许宁跃跃欲试。①
“带倒是带了,但殿下现在的身子还是好好歇着罢。”容铃不太赞同道。
“不碍事的,听说越是身材苗条纤细的的,冰嬉时别有一番韵味。”她实在心痒,要知道,一年才两三个月的时间能滑冰,而自己练冰嬉的机会就更少了。
每回自己在抓到机会去练习,母后都要带着乌泱泱一大堆宫人候在岸边,好趁着歇息的空档给自己递些热茶和糕点。
回回都来,回回都带着这么些人,久而久之,她便不爱在宫里练习了,总觉着不自在。
以至于再见到这么大块冰面,方许宁当真是想试一试。
“可是殿下,那不叫苗条纤细,是瘦骨嶙峋。”容铃一针见血。
方许宁:“……”
小丫头片子还挺伶牙俐齿。
“不会太久的,就一盏茶的功夫。”方许宁有商有量。
容铃有时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于是她迟疑着点了头,转身回去拿木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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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徐兄,呼……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来这冬狩,咱们可都不是会打猎的人呼……”一眼角带着泪痣的公子气喘吁吁道。
“是啊,就是你说一定要来,我才央求着兄长带我过来的,这一路过来,也没见着有什么好看的。”这位公子身着劲装,在雪地中如履平地,想必平日里定时常舞刀弄枪。
被称作子徐兄的那位公子一件绛紫色大氅披身,青丝被玉冠束起,面上敷着薄薄一层粉,瞧着像个身世显赫的贵公子。
这贵公子从容不迫地开口:“二位世兄莫急,待我仔细寻一寻……”
他也颇为着急,原先托人打听过,不会出错的,他稍稍安定,道:“这消息从家姐的闺中密友的小姑的堂妹的妯娌的堂嫂那儿得来的,极是可靠!”
说起这个,后面跟着的两位公子又是一阵哀叹:“都第几回提到你这劳什子堂嫂了吗,究竟是何人啊?”
“上回你说乐安公主失忆,怎么没听着风声啊,你那堂嫂不会是胡诌的罢?”
“那不是本公子的堂嫂,是家姐的闺中密友的小姑的堂妹的妯娌的堂嫂!”他耐心纠正。
“那处!那处站得高,定能寻到她!”
贵公子指着一处小山坡,来了兴致,决定带着他的好友去上面瞧瞧。
他的好友世兄双双无语,却还是跟着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