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徐叩月向徐昼举荐了刚刚南归的张知存,他得了官家密令,随即连夜启程赶往沥都府。
大营里,张知存向宋牧川与谢却山传了官家的口谕,希望他们一同入京自证。朝中为防岐人攻破沥都府渡江,已经集结重兵于毗邻的淮朔城中,只要朝廷同意出兵,淮朔城中的军队可立刻向沥都府开拔,届时便能有与岐军一战之力。
可此事到底已经晚了几日,最好的时机稍纵即逝,即便如今宋、谢二人入京,群臣也早已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们需要花更多的时间自证清白,还需面临无法成功的可能,这其中会耗去多少时日?两军对阵正在关键时刻,且不说能不能等得起这些时间,军中两员要将离开,沥都府恐怕已经是岌岌可危。
又是一个两难的抉择,营中陷入沉思。
敌人也在争分夺秒地攻破他们的防线,似乎每一次,他们与之斗争的都是时间。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命运的把戏。
“只能赌一把啊,”应淮打破了沉默,“援军倘若不来,我们孤军奋战,根本守不住沥都府!”
“城中那么多百姓的身家性命,你敢赌吗?”谢却山问道。
应淮哑然。
三日,已经是他能守城的极限了。如今军心不稳,只怕三日都属乐观。
张知存似乎欲言又止,面上几分犹豫,大约是想冷静一下,又像是无端地拖一点时间,他提起沸着水的炉子往盏里注水,为大家点茶。
宋牧川注意到了张知存的异样,道:“张大人,您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可张知存什么都没说,只是飞快地击拂茶汤。
谢却山看着他的动作,意外地出了神。每个人点茶的流程大差不差,可手法却各有千秋。张知存大约是手受过伤,手法很快却只用了三四分的力,茶上的泡沫起得慢了些。他想起了上一次在军营里看人点茶——还是和完颜蒲若对峙的那一回。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完颜蒲若娴熟的手法,忽然,一个惊人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了他的脑海。
太像了。
完颜蒲若的动作和他记忆里三叔的点茶动作几乎重合在了一起,而他自己的点茶之道,亦是出自三叔之手,他太熟悉了。只是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旁的地方,完全没有发现到这些细枝末节。
这个念头的生出,让谢却山觉得不寒而栗。
“我三叔对沥都府的事,可有说什么?”谢却山冷不丁发问。
“谢大人为了避嫌,一直都沉默……”张知存顺着他的话回道,但很快反应过来,在这个时候谢却山这样发问,像是有几分言外之意,“官家其实也觉得奇怪,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谢大人,但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你是觉得,他有问题?”
谢却山没回答,脑中思绪已经飞快地将一切都盘了一遍。他一直在想大满会是谁,到底有没有死,却独独忽略了最亲近的那个人。但此刻想通的时候,他竟然不觉得惊讶。
一切都那么合理。“大满”——他终于在这个代号里,窥见了三叔的不甘与野心。他曾是振臂高呼的理想者,不求名利地为王朝贡献着他的力量,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呐喊了?这种人的叛变是可怕的,他们生生剥夺了自己的理想,又生生创造了一个极端的新理想。这也是最防不胜防的事情,当夜晚来临,只有曾经的打更人最熟悉王朝的薄弱处。
谢却山终于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但他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若是他如师如父的三叔要他输,那他还能有几分胜算?
见谢却山久久地沉默,宋牧川也反应了过来,脸色迅速惨败下来。
“谢大人,才是大满?”
“倘若他是,那我们进京自证的路,恐怕已经被堵死了。”
张知存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盏,这是点得极其糟糕的一杯茶,正如他的心境一般。他叹了口气,胸膛的念头几欲脱口而出。这个想法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反反复复咀嚼过了,那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也曾卧底大岐,大概是少数几个能真真切切地与谢却山感同身受之人。只是有徐叩月为他正名,如今他能有一个一雪前耻的好结局。
他同样希望谢却山能得见天日。
只是他的法子,太险了。
第137章 帐下春
谢却山议完事回到自己的营帐已经是深夜,南衣竟一直候在他的帐子里。
见他回来了,她反而装模作样地板起脸,心里其实早就消了气,一晚上都在暗暗关心朝廷使者来的事。
谈了这么久,应该谈出些结果了吧?
知道她惴惴不安的是什么,谢却山先朝她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援军很快就会到。”
“真的?”南衣惊得几乎要从小矮凳上弹起来。
谢却山松快地回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南衣不太信任地看着谢却山:“哪能那么容易就解决了?”
“官家是相信我的,也有心要保全沥都府,这还不足以让事情变得容易吗?”
南衣半信半疑:“官家要真这么想,那为何援军迟迟不来?”
“力排众议,总需要一些时间。”
“你肯定还有什么没跟我说。”
谢却山叹了口气,当真是一点都骗不过这鬼精鬼精的姑娘。
“说服群臣确实没那么容易,特殊时期,得用一些特殊手段。大军其实就在隔江不远的淮朔城里了,但未得军令不会前往沥都府。不过倘若岐人来攻,他们为了自保就会出兵……”
南衣立刻就懂了:“你们想用假敌情诱他们出兵?”
谢却山点点头:“待到大捷时,再向朝廷请罪,但总归是先解了沥都府的燃眉之急。”
南衣这才相信地点了点头,使者能带来这样兵行险招的计策,想来官家也是默许的。
她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稍松了松,抬眼瞅瞅谢却山,他在说着公事,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她。她仔细看着他的眼,真是奇怪,他眼里真的一点悲伤都没有了。陆锦绣说了那么重的话,她以为他面上没事,心里又该藏着痛了。
可他从营里聊完这么一遭出来,整个人一扫阴霾,浑身通透……那一定就是援军真的要来了?南衣这么出神地想了一圈,突然才发现夜深人静的,他们孤男寡女共处在一个帐子里。军中军纪严明,往常她也不会往他营帐里跑,今日是不得已而为。她察觉到了几分暧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好……那我走了。”
“你不想陪我一会吗?”他有点可怜地看着她。
南衣心里暗骂真是着了这男人的道,来的时候分明告诫自己不许给他好脸色看,可这会心里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有什么错呢?他明明应该是这个世上最理直气壮的人,所有人都欠他的。可他还是太体面了,他不会同她一样去跟人对骂,做一些激烈却又无用的挣扎。
算了,那她就当他的嘴,帮他将那些恶言恶语顶回去。哪怕天下人唾骂,她也要一个个去澄清。
心里是想通了,可又忍不住享受他暗暗留她的这份窃喜,脸上还端着点不情愿和骄矜。
“怎么陪你啊,这里可是军营。”
他笑:“你想什么呢?”
她本来也没想什么,他这么一说,倒把她的脸逼得通红。又来这套!她气呼呼地作势要走,他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下巴蹭了蹭她的肩头,莫名有些乖巧。
“脸上涂药了吗?”
“还是二姐知道心疼我,帮我上了药。”
“我也心疼呀。”
“没有我心疼你多。”说着,南衣倒有了几分真切的委屈。她不想总是这样了,大概是太能共情到他每一刻的处境,她的一颗心都被他牵着走。她怕他哪一刻又自暴自弃了,怕她拉不动他了,她好希望一切快点尘埃落定,无论如何,只能是她想看到的那种局面,她不接受别的可能。
他贪恋地抱着她:“是啊,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分明是哄人的玩笑话,含着些笑意,却让人听出了真心和脆弱。他平日里哪会说这些甜言蜜语,打仗的时候更是天天都严肃地板着脸,此刻这张嘴倒是甜得不像话。
也许是朝廷传来的好消息,让他也稍微松了口气。
她被他抱得浑身都有点发烫,原本心无旁骛的脑子忽然开始想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她忙阻止了自己的念头,扭了扭,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故作嫌弃:“我刚回望雪坞沐浴过了,你几日没洗了,再抱馊味都要传给我了。”
谢却山不确定地闻闻自己的衣袖:“有吗?”
“当然有。”
“那你先睡吧,我去河边冲个凉。”
“诶——”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飞快地掀了挂在架子上的衣服,离了营帐。
什么叫你先睡?在他这里睡?这成什么样子,营帐外头人来人往的,一点动静都会被听得清清楚楚,被人看到又不知道会被传什么闲话!
她才不待在这里!
而谢却山回来的时候,营中的烛火已经熄了,被子里鼓囊囊躺着人。他无声地咧开了嘴,轻手轻脚地钻到被子里。
他从后面环住她。
她心虚地假装睡着了,一动不动,可又感觉到他身上没来得及被体温捂热的衣袍贴到了她的后背,还兜了点夜风与河水的寒凉,很快那点凉意就被他捂得滚烫。
鼻息若有似无地扑在她颈侧,他大概是小跑回来的,气息有些粗。
心里像是有一千只蚂蚁正在优哉游哉地爬过。
他也没睡着,看似老实地抱着她,手却不安分地往上游离,伸入了她的里衣。
南衣终于忍不住了,翻了个身,正对着他。
欲盖弥彰,信誓旦旦地说:“什么都不许做,只能睡觉。”
“嗯,当然了。”
他回答得心不在焉,灼热的目光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脸庞。像是一朵近在咫尺的花。
刚答应不过一秒,他便顺势衔住了她的唇。
这个登徒子!
而抗拒的念头很快就被这个吻的旖旎冲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最近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战事也连日频繁,大家精神都高度紧张,他们也很久都没有温存时刻,甚至都没时间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可一旦靠近了,人的直觉和欲望都被熟练地唤醒。它们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浩浩荡荡、不由分说地占领身体的每个角落。
柔软的,融化的,燃烧的,放纵的。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黑暗中只有克制的窸窣声。他粗粝的手掌钻入她的衣袍,肆意地揉捏着那团琼脂。
她被吻得天旋地转,脑中还坚守着最后一点理智,想着只能到这一步,不能再继续了。她的防线一层层被攻破,直到他熟练地剥掉了她的里衣,埋头到她胸脯的雪堆上轻吻,她还天真地觉得这只是浅尝辄止。
他太会撩拨了,她差点就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不成……不能这样了……”
他的动作才停了下来,不情不愿地仰头看她,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索求和爱欲。她又哑口无言,再次退让阵地。
“好不好?”他附在她耳畔低声问,像是乞求,又像是引诱。
她只好结结巴巴地嗯了一声。
他侧抱着她,动作极其小心,可这也只能隔靴搔痒地解渴。
外头巡逻的火光伴随着脚步声移了过来,帐中有一瞬被火光照亮,南衣吓得忙抬起腰撑着身下要逃。
她胆战心惊转过身对着他,眼眸含水,汗涔涔的鬓发贴着脸颊,胡乱地掐着他的手,无声地责怪他太莽撞,他只好亲吻她的脸颊安抚她。
“没事,不会有人进来……”他还妄想哄骗她。
“你只会弄出动静来……”她半是责备半是委屈,泪汪汪地推搡着。
他索性拦腰将她抱起来。
……
外头又有火光掠过,帐子也明亮起来,偷欢让人心虚又刺激,浑身的感官似乎都被打开到了极限,快感比平日更甚。
火光终于闪了过去,一片黑暗里,他忽得将她抬了起来。
她像急风骤雨后被打落的梨花,瘫软地靠在他肩头。
他粗粗地喘着气,缓了半晌,才将她抱回到了床上,拧了一把干净的汗巾,一点点替她擦拭身上的汗水。
她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他摆弄。冰凉的水拂过身子,缓解了浑身的灼热,舒服极了。
“等打完仗了,我们就回家……”她已经进入了半梦半醒之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家里就不用偷偷摸摸了……好累……”
他笑了,自己也躺了下来,环着她合衾而眠。
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她好像听到他轻声唤她。
“南衣。”
“嗯……”
“我是个烂人。”
他说得很轻,这句话也像羽毛似的在她耳边擦了过去,她已经没有几分意识去听懂言中之意了。
“嗯?”她又哼了一声,几乎已经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地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忘了吧。”
……
很困,眼睛都睁不开。
不知道睡了多久,南衣感觉有人在晃她。她推开了那人,还想继续睡。
没想到他不依不饶地晃她,见她不醒,便干脆欺身上来亲她。
她被亲得七荤八素,总算有几分清醒了,半眯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谢却山——他这么有精力的吗?
人还没完全醒,手已经下意识往下面探了,却被他灵巧地隔开。
他似笑非笑地支起身子,道:“一会斥候营会有任务,你再不回去,营里的人可就要找你了。”
这话让还迷糊的南衣足足反应了一会,才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脸涨得通红,狠狠擦了擦嘴,有些恼羞成怒。
“你喊起床就喊起床,你亲我干什么!”
谢却山还是笑,道:“你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能回去。”
南衣手忙脚乱地在床褥上摸衣服,连根衣带也找不到,顺着谢却山似笑非笑的目光望过去,才看到衣服已经被搭在架子上了。她也顾不上自己一丝不挂,急吼吼地下床跑了过去。
天光已经微亮,她身上的春光一览无余。他的目光赤裸裸直勾勾,她多少也有些羞赧,掩耳盗铃似的挡了挡,瞪了他一眼。
她扯了衣服就往身上套,可他还要捉弄她,趁她穿衣服的时候从后头抱住她,下巴在她颈侧蹭了又蹭,叫人浑身泛起一阵酥痒。
她在系衣带,他的手却还在她衣服里拨弄。南衣终于忍不了了,半是训斥半是哀求:“我来不及了啊!”
谢却山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终于磨磨蹭蹭地放开了她。
平时明明不是色迷心窍的人,他今天怎么这么不像话。可也来不及多想,她仓皇穿好衣服,探头探脑地缩在帐子里观察了一会,才趁外头无人注意,一个箭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