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向落地窗处忽明忽暗的天,阖家团圆之夜,好多地方都燃起烟花,给沈知月打了通电话。
响了十几秒。
无人接听。
又打了几遍。
心思敏感的他皱了下眉头,怕旧故重演,怕再次失去,他快步走到主卧,打开衣柜,好在里面的东西都在,沈知月的衣服也还在。
陆厌大松一口气。
走出卧室时,手中的手机兀然响起来电铃声。
“哈喽。”是梁深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嘲笑之意,“陆厌,好久不见啊,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在哪,你敢来吗?”
陆厌沉默着,拿着手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上一沉,眼底也没了光。
第七十三章
梁深听不到想要的答案, 烦躁地把手机伸到沈知月并强迫她开口,一把小刀直直地插进她的小腿里。
沈知月疼的直冒冷汗,可她为了不让陆厌担心, 故作轻松地说道:“陆厌,你快回家和外公外婆过年,不要管我,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闻言, 陆厌下颚线绷紧,干涩地嗓子里挤出, “梁深, 你要敢对她怎么样, 我跟你没完。”
听到陆厌气急败坏地声音,梁深更加开心的笑起来, “放心,我就是弄了她一条腿。行了,你快过来吧, 我可没多大耐心。”
没等陆厌回答,梁深就挂断电话, 面目可憎地看着躺在地上捂着腿不停颤抖的沈知月,威胁道:“我就不在这陪你们了, 希望我一下飞机就能得知你和陆厌一起被大火烧死的消息。”
说完,他直起腰打开手机里提前录好的录音,声音放到最大, 他蔑视了一眼还在死死抱住自己大腿阻止他离开的虚弱女人。
眼前仿佛出现了陆厌的影子, 他第一次找人堵陆厌的时候, 遍体鳞伤的陆厌就是这么困住自己,最后两人都进了警局。
可惜, 沈知月一个弱女子的力量远不如陆厌,梁深轻轻一踢她就被甩开,脑袋砸在身后的木桌上,直接昏迷过去。
“结束了。”
梁深扫了一眼,弯下身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把门锁上后,潇洒的离开这间小木屋,飞奔意大利。
*
陆厌来到梁深发来的地址。
漆黑寂静的森林里有一间亮着灯的木屋,岁月痕迹斑斑累累的木屋,唯独那门窗极其新,像是刚装修好般。
陆厌驻足不前,拢起手,奋力喊道:“沈知月,沈知月!”
他的叫声惊起一群飞鸟,一阵鸟叫过后,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就算你弄死我,你也赢不了陆厌。”沈知月虚弱的声音里掺杂着不屈,“因为你比他差太远了,以前是,现在乃至以后都是。”
随之的是一个响亮刺耳的巴掌声,梁深浑浊的声音立即响起,“如果当初破产的是磐石,那开洗车店给人洗车,在KTV里打杂的人就是他!而我梁深将会代替他成为那个光鲜亮丽,人人崇拜的人上人。”
沈知月反驳道:“就算没有磐石,陆厌依旧可以凭自己能力过上现在的生活,他不但比你聪明,还比你善良,起码他不会像你一样随便恶心人欺负人。”
……
后面的话,陆厌没有再听,而是拧着眉冲向那间木屋,里面还有人在说话,他喊了一声“沈知月”就费力把门踢开。
“砰——”的一声。
第一眼,他没有看到梁深,更没有发现沈知月的身影,过半响,视线落下,他看到了被放在桌子上的白色手机,声音就是从里面发出的。
“靠。”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之后,他烦躁的低骂一声,捡起手机猛地砸在地上,刚转身要离开,窗台上的蜡烛正巧把被悬挂在其上方的细绳烧断,敞开的门因机关而被迫关上。
陆厌往前走两步,发现门把手是坏的,不论他怎么用力,怎么努力都打不开。
昏倒在角落里的沈知月渐渐恢复意识,朦胧模糊的眼里,闪忽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她微微张开颤抖的嘴唇,无力地喊了声,“陆……厌……”
男人闻声转身,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浑身是血的女人,沈知月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发梢还有些泥土,裤腿因为被血浸过,又沾了土,所以显得黑黄,很是狼狈。
她布满泪水的小脸,就这般硬生生闯入了他的眼帘,他一瞬间宛如被人点了穴道,冲了上去紧紧地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紧紧地拥入怀里。
“月月,我来晚了。”沈知月脸色苍白的模样,心疼的他几乎喘不来气。
沈知月的泪弥漫滑落,声音止不住颤抖,透着凄绝的气息,“陆厌你不该来的,你来了我们就都走不了。”
也就是这时,缠在沈知月手上的细绳一拉,窗台上的蜡烛随即掉落在地,瞬间就燃起倒有汽油的地面。
很快,这大火就燃到让人窒息的剧烈模样,陆厌回头看了一眼,把沈知月放在安全的地方之后就跑去灭火。
火势太大,屋内没有可灭火的东西,陆厌只好扫出一条出路,他急躁地踢门,推开窗户,可窗户和门都被梁深特意设计过,他根本打不开。
“咳咳咳”
他被呛了几口,手臂上的衣服也被大火烧出一个洞。
光线斑驳,沈知月捂着受伤的腿,一点一点挪到陆厌身边,“没用的,梁深根本没想着让我们活着出去。”
陆厌转过身,小姑娘柔弱的身躯不住颤抖,尤其是有刀伤的右腿,仿若脱离了身体,就垮在那。
他脱下外套披在沈知月身上,并抱起她,找了个火势还小的角落,两人并肩坐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内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沈知月狂咳嗽,也弄花了半张脸,反观陆厌,他镇定自若地蹲在她面前,撕开穿在里面的衬衫,细心地为她处理伤口。
“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他猛咳几声,挽起袖子目光如炬地投向被烧断的窗户。
可是火势实在太大,恍若能吞噬人的深渊,沈知月不忍心让他冒险,伸手虚弱地拉着他的裤脚,“太危险了,不要去,就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吧……”
死亡可怕,但能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并不可怕,回顾这半生,沈知月最在意的就只有陆厌一个人了,她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旁。
城市中的人们个个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氛围里,万家灯火,成千上万的烟花闪耀起来都没有郊区外那燃起熊熊烈火的木屋亮。
兜兜转转才修成正果的两人紧紧相拥,等待着黑暗的彻底来临。
人们终究是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一辈子,沈知月一直努力着想有个家,一个有爱的温馨的家,可到头来,她却要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些,她的情绪就越来越不稳定,她紧紧地抱着陆厌,嘶吼道:“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一直是我!”
“十年前是他们让我失去最好的朋友,让我失去你。”她的嗓子哑得不行,眼泪滴答落在陆厌的肩膀上,“陆厌……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你身边,为什么我还是幸福不了。”
“上辈子我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人吗?我是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这辈子我就是幸福不了呢”
陆厌闭了闭眼,感受到她那有些单薄的肩膀不停抽搐颤抖着,颈间晕开的湿润一下下烫到了他心里。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一点都不敢想,完全不敢去想,那段被父母轮流抛弃,和被同学轮番欺负,以及他离开后的时间里,对人真诚却忽略自己感受的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月哭到没了力气,因为缺氧就一直处了半昏半醒的状态。
陆厌怕她真的昏迷,就唱起了歌,直到自己的眼皮再也掀不开。
许久之后。
沈知月微睁开眼,低眉瞧见护在自己肩膀上那已经被大火撩的皮开肉绽的手,哭干的泪眼再次落下,两秒后,她抬头伸手描着陆厌紧绷的脸廓,“陆厌,你疼不疼啊……”
陆厌脸上有些痒,这次微微睁眼,“对不起啊月月,答应好要保护你,我却没有做到……”
沈知月摇摇头,“你已经把我保护的很好了,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缠着你,让你保护我。”
陆厌一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那双浓密翘长的睫毛一直在不停地扑闪,尔后他用干燥到龟裂的薄唇吻向同样缺水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道:“下辈子,我一定吃你撒娇卖萌那一套。”
都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逗她开心。
她扬嘴一笑,“下辈子,我还抱着兔子玩偶去找你……你可一定要认出我。”
似是想起什么,陆厌动了动身,从脖子上取下一根随身携带的项链,并细心地套在沈知月的头上,“下辈子,我一定会认出你,并把这个项链戴着你的脖子上,然后直接把你带回家。”
下辈子,他一定会把小沈知月带回家,绝对不会让她受到那么多伤害。
沈知月浅薄的意识中,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烟花爆竹声,她在彻底昏迷前在陆厌的耳边呢喃了一句,“我最爱的人,新年快乐……”
陆厌也低头回了句,“新年快乐,下辈子一定会幸福的人,我最最最最爱的人……”
屋外的声响越来越大,除了烟花爆竹外,还有警笛声,消防车最先抵达,消防队员们齐力灭火,并冲进火中将两人从鬼门关救出来。
而准备好一切要金蝉脱壳的梁深在快登机的时候,被警察抓住,因为杀人未遂与威胁绑架罪被带走。
在被带上警车时,他见到了一张朝思暮想又特别害怕见到的脸,梁何君一身白纱裙背着光缓缓向他走来。
他眼神闪躲,不愿见到梁何君失望的脸,低头就要往车里进。
“哥。”
梁何君喊了一声就跑到梁深身后,并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哥,我等你出来。”
梁何君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不肯出现在梁深面前,她也知道梁深一直在报复陆厌,所以是她让消防员去救人,也让警察把最爱她的哥哥抓走。
她不再是把别人的不幸转换成自己的快乐的幼稚女孩,以后她要为自己为哥哥谋幸福。
第七十四章
沈知月在第二天晚上醒来, 空旷的病房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椅子。
她一睁眼,便看到黑暗中的一个单影,笔挺地坐在椅子上, 明明是冬夜,他身上却有着旭阳的温暖。
“陆厌。”她哑声。
沈知月身体素质太差,久久没见她醒来,陆厌就坐在床前陪她, 时而长叹时而后悔不已。
他的女人该幸福的,他却一直让她担惊受怕。
陆厌走到床前, “有没有好点, 要不要喝水?”
沈知月摇头, 余光落在男人包扎着纱布的手掌,心口被一块石头堵着, 她小心翼翼地牵起那只手,“你醒多长时间了?”
“没多久,醒了就过来陪你了。”他垂眸, 故作镇定地说,“我的手没事, 倒是你,以后要跑要跳都得小心点了。”
此话说完, 沈知月才把目光落在吊着的腿上,梁深下手时还是有些心软,只伤到皮肉没弄到骨头, 但调理起来也得一段时间。
她无奈一笑, 陆厌却心疼不已, 用未受伤的手轻抚她的头发,“对不起。”
沈知月抬头, 抓住他的手,“这件事不是因你而起,所以不用道歉,我们谁也不要说对不起,要一起幸福。”
陆厌一顿,“好,要一起幸福。”
在抽开手时,沈知月被火燎到打结的头发卡在陆厌的手指间,那几秒里,沈知月显然有些尴尬,她映着莹白的月光,轻声说:“陆厌,你帮我剪头发吧。”
陆厌扫了眼自己的右手,不得已拒绝,“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理发店剪。”
“你用左手剪。”她坚持道。
“用左手剪会很丑的,到时候你不要找我哭。”
“不会,我相信你。”
陆厌见她如此坚持,在心软之前又提了一个意见,“我喊护士来帮你。”说着就要转身。
沈知月及时拉住他,“我就要你帮我剪。”
“沈知月,你是小驴吗这么倔。”文字很是嘲讽,但语气却是十分的宠溺。
沈知月也不反驳,点点头,欣然接受这个小评价。
十分钟后,陆厌找来一把剪刀和一个圆形的镜子。
天是暗蓝的,没有一点云,那个月牙般的月亮清亮而温柔,把一些柔光借给坐在窗前对着镜子发呆的女人和双手不断忙碌的男人。
陆厌右手手掌包着纱布,五只手指才露尖尖角,所以他只能用左手拿剪刀,右手则是小心翼翼地撩起沈知月的头发。
磕磕绊绊了五分钟,地上就落满了打结干枯的秀发,沈知月睁眼打量起镜子里头发刚刚齐肩的自己,仿佛见到了十年前,竞赛完匆忙跑到酒店找陆厌的自己。
她透过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瘦削的脸庞看,陆厌愣住,垂下眼眸问,“很难看?”
沈知月笑笑,“能看。”
许是两人都想起了过往,心照不宣的放声笑起来。
陆厌侧身站到沈知月面前,薄薄的唇自然的放着,眉毛斜斜飞入鬓角几缕乌发中,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他弯腰,伸手轻抚沈知月的脸蛋,银戒指触碰到滑腻的肌肤的一刹那,沈知月彻底红了脸,她大着胆子迎着他眼眸,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儿太冷了,等回家了我再给你洗头好不好?”他淡声,像哄小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