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他垂眸看向脚下一地烟头,踢了一些雪覆盖在那之上。
作为一个狗头军师他给的建议是【你让她自己缓缓。】
“正在输入……”这四个字又出现在聊天框上头。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他洗个苹果刚吃了一口,陈屿那边终于拿定了主意。
陈屿打个电话过来。
尽量客观的叙述事件,周扬说完时手上刚咬了一口的苹果已经开始氧化,新鲜的果肉上覆了一层焦黄。
他突然看了看,发觉原来他的嘴巴这么大,一口能咬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陈屿身边确实没什么说得上话的,还是陈屿觉得现在他也是一个能拉拢过来的帮手,两人聊了很久。
等到挂断电话,周扬就给他备注了黄毛。
他可不就是个黄毛。
早上陈屿又打电话过来,彼时的周扬正在吃面。
“干嘛干嘛,打电话过来又是要干嘛?”边说边吃,没有在他面前顾及形象。
陈屿打电话过来是想问他。
“如果要来拜访的话要备什么东西。”
之后自顾自地念起在网上抄下来的清单,周扬越听越不对劲。
“三金?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吧,没有必要。”
喝了一口汤,他开始调侃,“看着平时你蛮聪明的,怎么这时候犯糊涂。”
陈屿回了他一句令他牙酸的话。
“因为太过于在意紧张,所以才容易糊涂。”
周扬撇撇嘴,心想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按理来说就算是真正要结婚,他也应该是反串帮苏缇堵门的那一位,届时他大学当兵那一年锻炼出来的肌肉就会发挥作用。
但现在陈屿来找他聊这些……他什么时候又变成对面为新郎冲锋陷阵、去撞门的亲友了。
不对啊。
“你干嘛问我,难道没有别的男性朋友了吗?”
周扬没有说女性朋友,因为陈屿这个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会有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
“因为这件事苏缇还不知道,我想让你帮我。”
周扬头脑风暴了一番还是同意下来了,但面对“见父母”这样的事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没有任何经验。
“要不你去问问,我也去网上搜一搜,咱们两个一合计,最后看看要带些什么东西。”
快要吃年夜饭时,陈屿打电话告诉他:“已经快到门口了。”
“……你说的是除夕来一起吃年夜饭?你也太急了吧。”
周扬看了看在厨房里帮忙洗菜的苏缇。
“自己说,我也是服了你们了。”
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情,他把苏缇揪出来,把手里的烫手洋芋给她。
带上围裙,他接过苏缇的活。
因为一直分神去观察她那里的动静,眼中没活,被絮叨了几句。
之后偷摸去拿几个油炸丸子,如愿被赶出厨房。
递了一个丸子给苏缇,她是背对着的窗户的,所以也没看见正在门外等着的陈屿。
周扬看见了。
虽然他是知情者,甚至也是策划者。
但看见陈屿大大小小带着一堆礼来时,他还是臭了一张脸。
可不就是个黄毛吗?
他再一次在心里重复。
苏缇去开门,动静有些大,外婆也看了过来。
笑得非常慈祥:“这么年轻小伙子是谁?”
“是您外孙女的男朋友。”
周扬没好气。
“是叫什么名字?”
门外的苏缇帮忙拎着礼品走在前面。
“叫陈屿。”
“听着就像是个好孩子。”
周扬没说话,有一种与全世界对抗的孤立感。
土豆叫了几声,苏缇先进了门,手上还提着东西,也是踌躇着还没想好对策。
周扬上前接过礼盒,苏缇往门外看了看,然后看着对她外婆说:“外婆,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
周扬将东西放下,转过身去就看见土豆朝陈屿疯狂地摇尾巴。
欢乐得都忘了谁才是它的衣食父母。
陈屿特意打扮了一番,头发、服饰,行为举止都非常得体,挑不出错来。
入了座,一番恭维又哄得在场长辈乐得合不拢嘴,气得周扬狠狠地咬了一口排骨。
讨人欢心谁不会。
没有问陈屿家里做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关于会冷场的一系列摸底都没有提及过,但谈论的话题还围绕在他身上。
周扬趁没人注意,又伸手夹了个鸡腿。
吃完饭一起看春晚,虽然质量一年不如一年,但算是雷打不动的保留节目。
看过了春晚,这年味才正。
周扬洗了些水果,来到客厅时大大咧咧的坐下,就坐在两人中间。
任由别人怎么样暗示,他都充耳不闻,长辈面子薄,左右说不出祈使句的话来。
土豆不怕鞭炮,甚至是趴着窗台去看外面的烟花。
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找上门来,邀他去玩仙女棒。
周扬摆摆手,客厅里那个大的还没有守好,他可不想再去管一个小的。
但还是不放心,哄骗仙女棒的小男孩也跟着过来,手上拿了个打火机。
说:“大哥哥不去的话,我来帮你点,我保护你。”
人老了听力就不好,打客厅里的电视放得很大声,他没回头就听见了怀旧的歌曲串烧。
周扬低下头看着两个个头差不太大的小孩,叹了一口气,回头喊了一声。
“我出门放烟花了。”
两个小孩手拉手走在他前面,他一个人手插兜跟在后面。
他想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不一定又是白菜被猪拱,万一是和当年他跟苏缇一样呢?
走着走着,他听小男孩说了一声:“悠悠以后我的老公,你当老婆。”
周扬脚一顿。
就说都叫他“大哥哥”了,周扬小时候嘴哪有那么甜。
拿个弹弓就敢爬树偷鸟蛋,每天像个在泥里滚一遍的脏脏包,倔着个脾气,认定的事情总不会转弯。
这小男孩不像他。
小女孩转身过来,头顶上戴着粉色蝴蝶结微微反光,伸出手:“哥哥我来拉你。”
牵手就要弯腰,还要顾及他们的步伐,三人横着也不好走,周扬摆摆手拒绝。
他想这个小女孩也不像苏缇,苏缇小时候哪有这么乖,就是长得乖而已。
新年到来的除夕夜,二十五岁的周扬陪着两个还没他腿长的小孩放了一晚上的烟花爆竹,手上的存货放完了,他还主动掏钱去买。
没在管几乎是“登门入室”的陈屿,他安心地把苏缇交给他。
连周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作者有话说:
认证(孩子王)
第40章 chapter40
◎红笺上写什么◎
茶杯不断冒着热气,春节联欢晚会又播放到魔术节目。
苏缇趁着长辈都被那股子新奇劲吸引去,她伸手用手去碰陈屿。
来时陈屿提着大包小包,没有戴厚手套,手心就被带子勒出了红痕,一开始也是冻麻木了,她问的时候他说没有感觉到疼。
周扬出门放烟花,没有了遮挡,他们不自觉地越坐越近。
苏缇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抽出,手又被他反握住。
客厅里不安静,魔术的成功引起一阵一阵的欢呼。
他们只是静悄悄的挨坐在一起,十指相扣的手藏在抱枕下,一点点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像一粒石子投入湖水后泛起阵阵涟漪。
两人不好意思当着长辈的面窃窃私语,苏缇用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无聊吗?】
【不会。】他回她一句,没出声,仅仅是做做嘴型。
【我好无聊。】苏堤继续在他手心写。
指尖一下一下在掌心勾画,陈屿没有去看,区分出一部分神去猜测。
纤长的睫毛像是蝶翼般扑闪了几下,攥住她的手,然后小幅度的摇摇头。
苏缇继续用指尖去戳他,应付她只是触碰就泛起的痒是要花力气的。
而去猜她写的字是要静下心的。
陈屿眼睛看着前方,耳边听着春节联欢会紧锣密鼓的歌曲,这些外在因素不构成他分神的原因。
苏缇一下下捏着他起茧子的手指,这才让他心乱,人也静不下来。
外婆这时看了过来,苏缇乖觉地坐好,没敢再搞小动作。
外婆说:“别呆在这里陪我们,人家小周都在外面放烟花,出去转转吧,怪无聊的。”
如蒙特赦,苏缇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出了门往火光最盛的地方走,那里最热闹。
苏缇在后面推着他,有些地方覆着雪有些难走,坑坑洼洼的离不得人。
虽然是下了一夜的雪,但早前小区居委会有人组织把大道上的雪除净,也算还好走。
走走停停,苏缇拍了拍他肩上的雪,之后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头发上也沾了雪,她心下一动,手就没有落在那上面。
往前走了几步,她问:“怎么今天来得这么突然?也不提前跟我说。”
轮椅辗过雪地,留下两道合辙的印记,“嘎吱嘎吱”的响。
陈屿笑了笑,对她说:“我想给你个惊喜。”
苏缇回了他一句:“这算是喜惊。”
喜在前面,惊在后面。
陈屿搭上了她的手,苏缇戴的个翻盖的手套,手与手之间就隔了块编织的布料,他将她的手套戴好,四个露出来的手指就被盖好。
手套面上有个刺绣的花样,他的手指刚好隔着刺绣按了按。
苏缇低头任他动作,抬头时听见他说:“我都见过外婆了,你什么时候去见见我的家人?”
脚步没停,绵绵的落雪声在安静的时候显得更大。
苏缇抿了抿嘴,脚下的动作在不知不觉间放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满肺全是冰雪呛人的冷气。
“……如果有机会的话。”
其实也是缓兵之计,苏缇想得挺好,短短交往几个月,短时间内应该还没有、也不会就走到见家长的那一步。
她答应下来,总不可能要在日期还没敲定之前就弱气他一步。
陈屿闻言转过头:“有机会就去,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苏缇动作顿了顿。
一旁有小孩打闹撞到树干,堆积在树杈上的薄雪在不停的往下掉,“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苏缇推着他加快步伐,刚刚的一番讨论也算是翻过了篇,没有再提起。
隐隐约约苏缇只是觉得陈屿好像话里有话。
到了广场上左看右看没发现周扬的身影,他们也去买了些应景的东西,没买什么威力大的炮竹,左右看了看还是觉得仙女棒更适合他们。
点了火,仙女棒开始从头到尾“噼里啪啦”的冒着星火。
陈屿不怎么会玩,只是手拿着让仙女棒竖着从下燃到上面。
苏缇拿着一根在空中画圈打样:“这样玩的,快看我。”
陈屿看了过来,看着看着就笑弯了弯眸。
苏缇回头去看他,陈屿睫毛上还沾着雪,半掩住底下浅透的眸子,像是褪色的晨雾,里边只满满当当装着小小的一个她。
“……认真点。”好半响,她才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张了张嘴没说话,手上的那根燃完,苏缇又去拿一根点燃。
这会气氛愈加静如积水,身旁落雪着地的绵绵声响很清晰。
“今天要在家里守岁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可能过一会吧。”
陈屿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用手去接落下的绒雪,雪粒刚触及掌心便化为水滴。
苏缇看了一会,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外婆给你的,用作压岁。”
那一刻陈屿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松了下来,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丝丝的笑。
“怎么好意思拿。”
“怎么不好意思。”
苏缇当机立断放到他手里,一下子好退几步让他还不回来。
陈屿拿着红包的一角,看着上面留鎏金写着的“但逢良辰,顺颂时宜”,好一会儿都移不开眼。
【所有的开心事都遇到,所有的事情都顺心意。】
远处响起“噼啪”一声,是某种劣质的烟花爆开一星点微末的星子。
“帮我和外婆说一声谢谢。”
陈屿专注地看着她,等他说完这句话苏缇垂眸。
陈屿的冬衣袖口是缩紧款的,裸露出手腕上的串珠红绳和依稀与周围白皙肌肤相依的伤痕。
“知道了,我会的。”
苏缇答应下来。
脚下覆了晶莹的薄薄一层,纷纷扬扬的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带着一种未被侵染的婉约。
苏缇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小孩,还在想着见家长这件事。
她不是他,所以也不了解他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
随意、避之不及,这是陈屿对家里人的态度。苏缇有些拿不清楚,听到可能某一天会去拜访他家人时也格外无措。
红包被收好,苏缇眨眨眼睛转移话题,眼睛瞥过红包的一角。
开始回想起那年被吹落的红笺:“高三那时候,你挂上去的红笺上写的是什么?”
陈屿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支支吾吾还是用当年搪塞她的理由:“我就是想求能得个好成绩。”
苏缇点了点头,摇摇手里空了的盒子:“我再去买一些来,有一个你一定没有玩过,不用点火直接砸在地上就啪啪响的那种。”
陈屿点点头说声好。
苏缇离开时轻巧的踩着长期覆盖薄雪的石板路,避开来来往往奔跑的孩子。
一直看着她,手放进口袋里也一直攥着那张红包纸。
陈屿想,虽然两次都是同样的理由,但目的性太强,也不知道她是相信了,还是假装相信了。
让他第二次只身前往去挂红笺的,是一个契机。
午后闷热,梦里睡得不安稳,趴在桌子上半梦半醒的听见窗外声声鸟叫。
好像离他很远,又很近,但不一会儿还是陷入酣梦中。
人脑机制过于复杂,要做什么梦,那不是人能控制住的。
外面的虫鸣鸟叫带进了梦中,他抬头望着葱翠的枝叶,风吹来“沙沙”作响。
看着看着又是一阵风吹来,悄悄在风中裹狭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梦中的他回过神来,前方就出现了一道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