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的脸会是什么样,应该比车祸现场还惨。
记得小时候有次新家装修,祁L羽带她去看房,有一处油漆未干她不小心蹭到,当晚手上就红肿发痒,祁L羽以为她食物中毒,着急忙慌的带她去医院,医生诊断是油漆过敏。
在外出差连夜赶回来的张科俭大发雷霆,指责她当妈的竟然连自己女儿油漆过敏都不知道,那晚祁L羽在她床边道了好多次歉,张科俭急得抓心挠肝,一晚上检查了她好多次怎么样了,直到第二天中午看到她手上红肿减轻,才长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说:“寒寒,吓死爸爸了。”
张青寒望着医院的天花板,同样一片白墙,却是好多年过去了微博 明上吃 学家,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告诉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他这个姐姐油漆过敏,不知道当年的他知道这会变成一把利剑刺向她的时候,会不会欷[感慨:
原来,当年我还有那么紧张的时候。
李漾漾给她喂水,絮絮说着接到她那通电话,一路跑车飙过来的情景,“我他妈真被你吓死,你满脸红肿,身上还有地方直接脱皮红烂,我腿软在那差点没敢动,就怕是我晚来一秒你不行了。”
张青寒笑:“没那么夸张。”
实际上她也有些后怕,她知道自己油漆过敏,但是不知道有这么严重。当时的情况,她着实不想自己满身油漆狼狈的被人拉来医院,脑袋昏昏沉沉,只想先洗一个澡,谁料电话挂了就昏过去了。
李漾漾气的拍床:“哪个孙子报复你?你们公司的?是不是嫉妒你美貌?你俩有资源纷争?哪个小贱人,我他妈非得把桑流喊过来给你出气。”
“不是。”张青寒哭笑不得。
“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李漾漾原地暴走,“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你知道你这脸值多少钱吗?”
床上这个脸红肿的跟个猪头,不成人样的张青寒,哪还有半分模特样!
张青寒安抚的笑敛住,冷道:“你放心,今天的账我会算得比谁都清楚。”
李漾漾瞪着她,知道她有主意也不再说。
一会桑流过来,看到她的样子直接在门口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啊啊啊啊啊操艹艹!谁他妈干的!”
李漾漾觑着张青寒,赶紧推他:“出去说出去说。”
那两人推攘着离开,张青寒目光落向床头柜子上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她拿起来,上面显示“守财奴”。
她看了两秒接通。
“几点了?”他的语气,像个久等不到归家女儿的阴沉老父亲。
“我看看。”她瞧了眼时间,“都十点了,我没注意。”
其实她醒来就已经天黑,只不过李漾漾情绪激动,她也没注意时间:“今天有事,我先不回去了。”
那边沉默,张青寒以为他直接挂了,一看手机还在通话中。
“还有什么事?”
“夜不归宿很不好,张小姐。”
“难道不是你孤枕难眠?”
那边噎了下,“晚上有什么事?结束我可以派司机去接你。”
“别麻烦了,今天不想回,明天再说。”
张青寒说完就挂了电话,看着黑掉的手机,长吁了口气。
结果到了第二天,她身上的红肿一点未消,医生也叹息,“你的过敏本来就严重,更何况是一大桶,张小姐,你报警了吗?”
张青寒嗯了声,并未对此多说什么。
张元真尚未成年,报警可能就是少管所待几天,但她一点也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暂时无法出院,赵貉电话又在凌晨打了过来。
他的不满情绪隔着电话都能清晰感受到,“张青寒,我这里不是你随便进出的酒店。”
“……我在外面出差,下周回去。”
赵貉:“说实话。”
“我出个差,我骗你干什么。”
那边没有动静。
“喂?”
“我已经派柴明去查。”
“……神经病啊你,我出差你也管。”
“吴翔林不在,你的一举一动我需要知道。”他说完又补充,带着点生硬的解释:“不是监视,是关心。”
张青寒:“……”
她呼吸又吸气,两三秒后说:“我在医院。”
电话挂完半小时,张青寒没想到凌晨一点,她的病房门被重重推开,赵貉卷着屋外冷戾寒风走进,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前,走廊昏黄的光影在他脸上落下迷离暗影。
她看不清他神色,只有陷在黑暗里的眼眸深邃锐利。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借着走廊的灯,他看清了她的模样,那张脸红肿变形几乎没有人样,他攥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赵貉:“张青寒,你实在太不听话了。”
第36章 失控
36.
张青寒嘴角抽了抽, 说话声都含糊。
“拜托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实在不行戴上你那几万块的Prada眼镜瞧瞧,受到攻击躺在床上的人是我。”她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按着床想坐起来。
“别动!”赵貉快步过来按住她,张青寒手下意识闪开。
他抿唇, 目光落向她的手。
张青寒干笑,轻搓自己的手背, “还脱着皮呢。”
中午出去上厕所,有小朋友看到她后直接吓哭了, 躲得远远的,更别说他这么个洁癖。
赵貉气息又冷了几分,沉着脸蹙着眉看她。
张青寒撇撇嘴,“我可没兴趣不睡觉住着院还要看你耷拉个冷脸。”
“先闭眼。”
“嗯?”她没反应过来,一双温热的还残留着屋外寒风的手掌盖在了她的眼上, 指腹轻擦过脸上的红肿,她的呼吸像是被轻揉了一把,手无意识攥住被子才不让呼吸乱的那么明显。
“叮。”
病房的灯在一瞬间亮起, 手缝泄出微弱的光茫,暂缓两秒他的手离开。
明亮的白炽灯下,他站在床边直直看她。
那双幽黑如海的眸子有显而易见的怒气, 不知为何,她竟有几分慌张, 躲闪了眼睛看向另一边, 然后又看回他:“瞪我干嘛,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
该死的, 张青寒!
那股子委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心里咬牙,死死盯着他好似这样更显得八风不动, 满不在乎。
两人目光对视,赵貉忽然泄了气,将拐杖靠到床边,拉来凳子坐在床前,两人目光归于平视,他锐利气息也敛了许多,“张青寒,吴翔林那蠢小子爸妈忙的都不在苏南,你猜他为什么还敢在苏南太子爷圈里横着走?”
张青寒盯他。
“因为他叫我一声小叔叔,我打他十棍子,出去没人敢碰他一下。”
“他见我恨不得绕道走,被人欺负一下却知道立马找我撑腰。”
他的手探过来,看着她红肿的手和往日细腻,现在像斑驳脱落如墙皮的手背,将她的手拿起放在了他双手掌心,微拢,像周末做礼拜的人双手合十祈祷般的姿势。
“在家,我打过你吗?”他问。
“你不是也叫我小叔叔。”他说。
张青寒的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抓了一把,她的呼吸几乎陷落在他平静黑沉的目光里一时停滞,他还是往日那副平静的、温润的姿态,说话慢声细语,似乎位居高位者永远不会大声说话,喜怒不形于色,进门时的失态是她癔症错觉。
但就是这么平缓如水的语调,语重心长的轻问,像是一个蝴蝶在她心口卷起了一场飓风,看着他哑然失语,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凌晨的走廊格外安静,护士的脚步声都变得格外清晰,逐渐走近又慢慢远去,房间里他们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那咚咚的脚步声像落在她的心口,胸前抹不去的刺激、黏腻的油漆味好似在一瞬间被擦掉。
她局促的抽回手,不尴不尬地说:“可不是吗,你还是我Daddy呢,是应该早点找你告状啊哈哈……”
告状,多么陌生的词汇。
自从她没了金币,认清自己永远也做不成阿里巴巴后,她哪怕被人忘在家里的仓库冷得蜷缩一团睡了一夜,也想不起来还有告状这条路,更别提让人撑腰了。
她笑,在赵貉这里她有无数次冷笑、嘲笑、讥笑,脸上第一次挂着干净的笑,“我不是看我能处理吗,没多大事,还不需要你出手。再说了,你觉得我是好欺负的人吗,被人欺负就哭鼻子回家?你也太小瞧我了。”
“你看看就行了,这事放着我来解决,得罪我的人,我绝不会让他好过的。”
“我也真没什么事,这不是怕你来了,一看我成这样了,倒胃口万一不想……”她眨眨眼,调侃笑道:“我的金主爸爸跑了,我才是真的哭都没地哭去呢,你要真看不下去,看在我减肥这么辛苦结果这个春节却什么活也接不了的份上,甩我一张卡,一万两万不嫌少,九万十万不嫌多,你看行吗?”
她嬉笑着,只可惜她的眼皮肿的根本不能支撑她眨眼,整张脸笑起来像是被捏成一团的橡皮泥,扭曲变形,怎么看怎么丑。
赵貉的视线却是留在她那张一点看不出往日美貌的脸上,始终不曾移开。
张青寒嬉皮笑脸说了许多,安静的病房却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赵貉不说话时,他那张黑瞳像夜晚平静月光下的海面,谁也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她干笑:“不想给就算了,瞪我干什么……”
她嘟囔着,声音消失便显得戛然而止,愈发衬得这个房间安静的诡异。
“喂。”
“多少钱?”
“什么?”
“银行卡,需要多少?”
“……”张青寒又艰难的眨眨眼,“十万?”
赵貉:“100万够吗?”
“必须够!”张青寒几乎像僵尸一样要直直蹦起来,起身扯到脖颈,抽了下筋,歪着脑袋捂着脖子:“啊……疼疼疼。”
她喊着又躺回去。
赵貉起身,把她背后的枕头垫好。
张青寒半躺着:“真要给我一百万?”
早知道先要一百万了。
“给你一百万,讲清楚你躺在这里的来龙去脉,之后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以后你和吴翔林一样……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做我的侄女。”
不然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怒气,比吴翔林闯了大祸还要愤怒。
既然如此,便真做他的干侄女吧。
以后像今晚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他再也不会从床上立即起身,一路疾行,车上时按在膝盖的手在抖。
这对于赵貉而言,太失控了。
“啊?”张青寒愕然,手指在两人之间指来指去,“你,要认我做干侄女?”
“嗯,愿意吗?”
“……”张青寒愕然:“实不相瞒,我做你老婆分你一半财产的心还没彻底死呢,退而求其次的路是被你包养,做你干侄女的话……能分多少钱?”
赵貉:“……”
他的脸彻底黑了,非常明显。
“……我不打算再结婚,如果我就这么去世,无儿无女……”赵貉真就针对她这个问题,一板一眼认真回答了,“我会捐献十分之九的财产,剩下十分之一,你和吴翔林平分。”
“十分之一的二分之一,应该也挺多了吧,你改日能给我划个单子吗,让我看看我到手具体都能落些什么好处,有几处房产啊几家公司啊你让柴明都标记清楚点。”
“张!青!寒!”赵貉咬牙,显然被她一本正经算计他遗产的模样气到。
“怎么?你还生气了?你都离谱的想做我干叔叔了,我算算你财产又怎么了。”张青寒无语凝噎地望着他:“小叔叔,我喊你小叔叔是想方便我睡你,不是真的想做你干侄女,有谁家干侄女跟叔叔晚上睡一张床的。”
“那些我们犯的错,现在还可以喊停。”赵貉抿唇:“做我的干侄女,没有人会敢欺负你。”
张青寒玩世不恭的笑敛住,沉声看他:“赵貉,我不会做你的干侄女,甚至不需要做你的任何人。以后终有一日,没有人敢欺负我,只会是因为我是我。”
她肿成猪蹄的手悬在空中点点他的眉心。
“和赵貉无关,只因我张青寒。”
赵貉沉默地看着她,这一瞬间,他承认他感受到了真切的束手无策,面对一个在他看来无知、幼稚、贪财、肤浅又略显蠢笨的女人,他过往的经验和手段竟然全都失灵了。
他的驯服她不肯低头,他的允诺她不肯拜倒,他的拥护她不肯藏躲。
才十八岁的生命力,为何有更盛于他的傲慢。
他从来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年龄段面对一个他瞧不上的女孩显现迷茫。
他的欲|望是冲动还是激情,他的游刃有余是不是最后反会被驯服。
他像是面对一盘驾轻就熟的棋,却被一个忽视的白子乱了棋面,此时此刻他想悔棋,想撤子,结果收到了毫不犹豫的拒绝,对方傲慢地看着他,像是笃定他会在某一刻认输。
“一百万你不要了?”他好似握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棋子,进行最后的进攻,“一千万呢?你好像很想有这么一笔钱,张青寒,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乖乖的回家,等着我解决所有的事情,不要再跳脱、疯狂、叛逆,让事情不受控制了。”
像吴翔林一样,成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中的相同者,不要突出,学会低头,知道向强者服从。她只需要听着他的安排,回家好好养伤,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以后的苏南没有任何人会敢再碰她。
她拿着一千万,做她想做的事,在吴翔林回来之前,将一切回归正轨。
将可以扼杀的扼杀,将命运重新审判在他的凝视下。
他享受失控,更习惯掌控。
今晚的事,再不要有。
他的手按在膝盖,感受此刻的平静。
一切,本该如此。
第37章 出事(回忆)
37.
张青寒从未想过, 有一天会有人拿着一千万请求帮她解决问题,让她高枕无忧的活在他的庇佑下。她更更想不到的是,对于这个本该没有第二个回答的问题, 她的回答是:“NO。”
“赵貉,我说NO!”
赵貉瞳孔猛地一缩, 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坍塌,他慌乱抓着, 想恢复到最原始的局面。
他迟疑道:“张小姐,你还是太年轻了, 不知道这对你意味着……”
“不,我拒绝。”
张青寒打断他的话,“赵貉,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
这一刻,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手臂的斑驳红肿,手指摩挲,涩的像磨墙砂纸, 几乎都能干的发出声响。她只是觉得自己足够狼狈了,哪怕终会有一天所有媒体都报导着她状告亲生父亲的大逆不孝,但是现在, 她不想挖空自己,把最赤|裸裸的一面完全摊开在赵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