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戈狐疑地看着林淮:“得罪人?”
说的不会是她吧?
林淮敏锐地察觉到季戈的怀疑:“并非特指夫人。”
不是特指,那就是说也有她的原因咯?
林淮看明白季戈眼神,顿时面色羞窘,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季戈却对此很满意,被人忌惮总比毫无顾忌好:“除我之外,大伯还担心太太得罪谁?说起来,昨日婚宴上,太太好似与人起了争执?”
林淮见她不介意,松了口气:“母亲并不爱出门。”
既然不爱出门,就只可能得罪常接触之人。
季戈算一个,其他人……
季戈恍然:“文安侯夫人?”
林淮点头承认:“母亲抵达京城后,被侯夫人接去府上小住了两日,但……可能是性情不合吧,母亲第二日便气冲冲地回了林家。”
季戈:“……”
林淮又提起婚宴上的事:“婚宴那日只是母亲和她娘家姐妹起了口角之争,不需挂心。”
“薛家有姑娘嫁到了京城?”
薛家是包衣皇商,主要是为皇帝办事,所以主要活动范围在金陵一带,京城没什么势力。
如果要嫁,便只有贾史王三家。
林淮肯定了她的猜测:“薛家主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史侯爷的庶子。听闻她们在闺阁之时便有不少误会,所以在喜宴上乍然相见,就没能控制住脾气。”
季戈好奇:“什么误会?”
林淮有些无奈:“夫人,你还记得我们刚新婚吗?”
季戈一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明日还要回门,两人温存一番后发现相处仍有些尴尬,便干脆相携去库房挑选季戈的回门礼。
次日一早,两人收拾妥当,前去与长辈告别。
族长很高兴地又添了一份礼物。
薛夫人却在看过礼单后,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但有族长盯着,她也没敢说什么。
夫妻二人很快出门,乘上马车前往川宁侯府。
季世文夫妻并季钺、季镶两兄弟提早告了假,用过早膳便坐到正堂等人;季世文几个兄弟身上有职务,需要上值,他们的妻儿却没这个顾虑,也是一大早便赶来了川宁侯府。
于是季戈林淮上门,便见到了乌泱泱一堆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季戈早已习惯,进门立刻行礼,然后到了母亲面前。
林淮沐浴在一群季家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全身僵直,只能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季戈发现了林淮窘境,回头瞪了父亲一眼:“爹,您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看仇人呢!”
季世文嘀咕:“可不就是看仇人吗?”
季戈无语地看着他。
季母韩熹见状,也横了他一眼。
“咳咳,”季世文皮笑肉不笑,“乖女已经嫁去你家好几天了,过得可顺心呐?你这臭小子有没有欺负她?家人有没有磋磨她啊?”
林淮:“……”这要他如何回话?
他求助地看向季戈。
季戈好笑,开口就怼了季世文一句:“爹你也不想想,今日我可是要回门的,林淮和他家人如何敢对我不好?”
季世文一想,也是哦。
他放弃追问,转而拉着林淮介绍起其他季家人来。
认过人后,韩夫人便道:“我与戈儿几日不见,正有不少话想说,淮儿你受累,帮我们应付一下这群臭男人。”
林淮点头,目送季戈与韩夫人等女眷一起离开。
等人影都看不见了,季戈长兄季钺突然上前搭上林淮的肩膀:“妹夫,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来来来,过来和大哥说说我妹妹这几日在你们林家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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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在前厅受累,后院的季戈也没能逃过“审问”。
刚进门,韩夫人便问道:“之前给你的避火图都看了吗?新婚夜与姑爷过得如何?听闻姑爷的继母也来了京城,可是个好相处的?”
不只是韩夫人,其他婶婶嫂嫂也不停追问她的夫妻生活。
就好像,她不是嫁了人,而是进了龙潭虎穴一般。
季戈听得头都大了,却还是耐心记下她们的问题,等她们问得差不多了,才开口一一回复:“避火图看了,新婚夜的体验也还行,继母的话……”
几乎是她刚露出迟疑,韩夫人便察觉到了。
韩夫人登时变脸:“她为难你了?”
季戈犹豫之后,决定不为薛夫人描补隐瞒:“新婚次日敬茶,她小小地为难了一下;今早出门前拿回门礼的礼单给她过目,她脸色也不大好;但大伯是个明理的,立刻制止了她,并未让女儿吃亏。”
眼瞧着韩夫人要发怒,季戈赶紧道,“而且大伯说了,等几天便要带着薛夫人母女一起回姑苏。”
话落,韩夫人面露迟疑:“薛夫人也要回姑苏?”
大嫂有些担心:“薛夫人不留下来过年吗?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姑爷的继母,此事传出去难免影响你的名声。”
主要是,季戈在京城的名声本就不太好。
季戈无奈:“大伯担心薛夫人留下,会影响林淮参加春闱。”
春闱一般在二月,翻过年便只剩下一个月了,偏偏过年前后节日杂事都挺多,本就容易分心,若再后宅不宁,即便林淮本人知识储备足够,只怕也发挥不好。
见此事与季戈,季家女眷这才放了心。
韩夫人追问:“之前倒是说过林淮会参加春闱,但我以为只是试试而已,听你这话,林淮有把握春闱高中?”
春闱又称会试,是科举路上的最后一道门槛――
之后还有殿试,但殿试不黜落,所以只要会试得中,便已经是板儿上钉钉的进士。
季戈点头:“他可是江南出来的解元。”
往年江南出来的解元参加春闱,就没一个落榜的。
韩夫人顿时来了精神:“若他真能考中进士,以后岂不是能在牛曜诸那小王八羔子面前抬着下巴走路?”
有牛曜诸先例在前,季家对本人品性出众的林淮相当满意。
但世人更重家世,所以季家出门在外,也没办法说林淮比牛曜诸更好。主要是说了,旁人只会当他们嘴硬。
可林淮若能考中进士……
二十岁的进士,区区一个秀才怎可与之相提并论?
林淮的年纪完全可以补上家世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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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季戈与林淮又与季家人闲聊许久,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家,两人立刻到正房请安。
薛夫人正为无法留京生气,并未出现在正堂。
族长让他们别管,殷切嘱咐两人:“你二人既已成婚,日后自当互相扶持,相敬相爱,方能和谐美满地度过一生。”
又看向林淮:“我这个族长能为你做的,便只剩这些了。京城大,居不易,你往后千万记得谨言慎行,不要随意掺和进不该接触的事情,这样才能带着侄媳妇在京城安定生活。”
“当然,若真遇上了事儿也不要怕,可以去文安侯府找你族叔帮忙。他是个热心的,不会吝惜搭把手。”
林淮有些不舍:“不能再多留几日?”
族长失笑:“如今都二十几了,再不启程,如何能在年前赶回姑苏?况且身为族长,过年期间也离不得我。”
季戈好奇:“已经定下启程日子了?”
族长含笑点头:“定下了,就在两日后。过年期间需要给淮儿父亲上香,家里不能一个人也没有,只得带走淮儿母亲,让你们小夫妻自己操劳了,希望侄媳妇不要怪老夫狠心才是。”
季戈又不傻,自是连连摇头:“这是应有之理。晚辈不能为公公敬香已是不孝,怎会怪罪?”
两人又一顿寒暄,族长这才让他们退下。
季戈与林淮帮忙收拾了一天行李,于次日一早,亲自将族长等人送到码头,亲眼见到船只启航才折返回家。
等他们走后,两人立刻闭门谢客,开始专心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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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比季家更早认识到,若林淮考中进士,原本落在季戈与季家身上的流言将如回旋镖般扎回到他们身上,镇国公府与牛曜诸指不定就应了他们自己所说,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想到这儿,原本还为秀才功名自傲的牛曜诸顿时焦躁起来。
他们这样的人家,做起事本就无所顾忌。
牛曜诸找到父亲:“若不然,会试前让林淮出点儿意外?”
牛继宗还算清醒,当即制止道:“你可别乱来,林淮本人家世不出众,背后却站着文安侯府与川宁侯府。两家也许不会帮他什么,可一旦他出事儿,两家势必追责到底。”
镇国公府可没办法对上两个权势正盛的侯府。
牛曜诸不以为意,他们背后还站着四个郡王府和八个国公府呢,何必怕了一介小小平民?
他眼神发狠:“这世上到处是意外,谁还一个个追究不成?”
第7章 疯马
但季戈和林淮没给牛曜诸这个机会。
自打闭门谢客之后,季戈自己偶尔觉得闷了,倒还会偷偷出门回一趟娘家,或者出去逛逛街,林淮却立刻收拾好心情,全身心投入到了复习当中,足足十天,连门都没出过。
一直到除夕这日,川宁侯府与文安侯府先后派人来请,想让他们两人到府上一起吃顿团圆饭。
巧的是,两家一个请的是午饭,一个是晚饭。
季戈接到请帖,抬脚便去了书房。
毕竟是除夕,林淮也不至于连今天都不休息,是以今早醒转后不但赖了会儿床,用过早膳也没做功课,而是在翻阅闲书。
见季戈进门,他立刻放下书:“夫人不是在习武?”
林淮走到季戈身边,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
季戈顺手将请帖递给他:“文安侯府与我家都派人来邀请,想让我们一起吃团圆饭。我家是晚上,去了估计走不了,必定是要留下守岁的;文安侯府请的是中午,吃完应该可以离开?”
“先说好,我家肯定是要去的。”见林淮点头,季戈才凑到他身边,伸手点了点文安侯府的请帖,“文安侯府的邀请……”
“你与文安侯府关系如何?”
林淮不由回想起来京后在文安侯府暂住的那段时间,点了点头:“族叔亲和,族神体贴,海兄弟更是才学出众,他们待我极好。”
季戈颔首:“所以,你的决定是要去?”
林淮承认:“总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一腔好意。”
此时天色已不早了,于是夫妻二人收拾齐整,直接去了文安侯府。
两人刚下马车,文安侯府的门房便认出了林淮,当即满脸带笑地迎了上来:“淮大爷,淮大奶奶,老爷夫人已经等了二位许久,还请随我这边来。”
季戈自家下人被训练得令行禁止,却也在参加宴会时看过其他人家的下人是何种情况:看人下菜碟都是最基本的,有时还会捧高踩低,好好的客人,却因为身份不够高不得主人看重,便被欺负得罪了,实在是让人恶心。
她没来过文安侯府,不知其家风如何,但以林淮身份,门房态度这般热情已经足以说明文安侯对林淮的看重。
想到这儿,季戈态度愈发郑重。
林淮冲着门房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侯府大门。
川宁侯府与文安侯府没什么交集,清朝历史与红楼梦书中似乎也不曾提及这个爵位,故而季戈对其没什么了解。
只是看着林淮相貌,她不免对文安侯夫妇生出了几分期待。
然而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等季戈真见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中年夫妇时,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这对夫妻年轻时候必然相貌极佳。
但让季戈真正惊叹的,却是两人身上快要满溢出来的隽永书卷气,一看就知道他们出身言情书网,是真正饱读诗书之人。
两人一见到季戈,立刻露出笑容。
侯夫人起身走到季戈面前,抓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片刻,回头看向文安侯:“淮儿媳妇生得一表人才,淮儿可算是捡着宝了。难怪族长之前同你说起淮儿媳妇便笑得合不拢嘴,原来由头在这儿呢!”
文安侯失笑:“可收敛些吧,知道的明白你只是喜爱颜色好的晚辈,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贪花好色之徒呢。”
侯夫人攥着季戈的手不放:“这老头儿最没正经,可别听他瞎说。”
文安侯急了:“老爷我风华正茂,怎堪被你叫作老头儿?”
眼瞧父母又要拌嘴,一旁安静站着的林海不得不主动出面:“淮大哥、淮大嫂勿怪,他们惯来喜欢拌嘴,不理他们便是。”
说完,便要引着林淮季戈往旁边坐。
侯夫人将人拦住:“淮儿媳妇还未见过如海吧?这是我家独子,今年刚满十八,与淮儿媳妇同岁,已经定了亲,明年成婚。他性子还算温和,往后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便是。”
如海?
林如海?
那不是林黛玉的亲生父亲吗?
季戈掩下心头惊涛骇浪,与林海互相见礼。
而后,侯夫人带着季戈退下:“他们三个老爷们儿更有话要聊,我们就不打扰了,也能回后院说说体己话。”
季戈点头,被侯夫人带去了后院。
经过侯夫人介绍,季戈才知道偌大一个文安侯府竟只有文安侯夫妻并他们独子三位主子而已,人口简单到了极点。
提起这点,侯夫人有些难过:“你既已经嫁入林家,有些事早晚也要知道。作为过来人,我要提醒你一句,这林家向来子嗣不丰,不独我们文安侯府,姑苏林家同样如此。”
“你如今刚成婚,别急着要孩子,即便晚上四五年也不要担心。”
季戈一愣,类似的话族长也说过。
侯夫人继续道:“我是上了三十才有了如海,侯爷的父母更是在四十才有了他,嫁进了林家,这种事便急不得。”
季戈回神,点头:“晚辈省得。”
侯夫人见她听得进劝,表情愈发慈和:“说起来你与敏儿年龄相当,等她嫁进来你们便是妯娌,以后在宴会上遇到了,可要好好相处才是。”
季戈果断抓住机会:“敏儿?不知海兄弟定了哪家姑娘?”
侯夫人提起未来儿媳满面笑容:“是荣国公嫡女。老爷与荣国公当年同为圣上伴读,关系莫逆,早便有做儿女亲家的想法。等敏儿出生之后,两家便正式定了亲。”
顿了顿,她解释道,“虽然贾家风气不太好,但敏儿同你一样,也是漂亮的好孩子,希望你不要因为贾家的名声误会她。”
宁荣两府如今有荣国公贾代善镇着,宁府的贾代化也还活着,贾敬更在前些年中了举人,如今正摩拳擦掌考进士,正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是以府上倒还没乱到离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