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认得了?”
贾瑜得意开口,说着对黛玉眨了眨眼,黛玉起身围着贾瑜走了两圈不自觉笑起来,紫鹃看二人氛围融洽笑笑,拉着屋内雪雁去了后院。
“说认得是认得,说不认得也是不认得,我只问你今儿是宝玉还是琏二哥?”
黛玉站在贾瑜身前,伸出两个两根手指捏住贾瑜衣袖,摩挲两下又嬉笑两声将其放下。
贾瑜今儿穿了件白底儿圆领袍,领口袖口绣着蓝紫花样,腰间系着跟红穗子,整个人看着清爽又贵气。
这打扮有些像宝玉,可眉间的锐气和宝玉的温和大有不同,收敛了狂妄恣意,嘴角微微扬起还有些琏二哥风流潇洒的意思。
他一贯不喜这般意粒更是嫌长袍行走不便,浅色衣服易脏,今儿这是撞了什么鬼了?
不怪黛玉惊奇,就是贾瑜自己也吃了一惊。
都说晴雯手巧以往没多大感觉,这次被晴雯好好收拾一番,再看铜镜中人,连他都不由感慨好个翩翩佳公子。
“还涂了些脂粉,你细看是不是较平日白了些?”
贾瑜比她高一个头,黛玉微微垫脚抬头,还未看清楚人就被贾瑜架到一边。
“哪用得着离这么近,”
贾瑜脸色微红,刚黛玉气息袭过来他差点没仰过去,以前两人靠着都没感觉,不知现在怎么了,浑身燥得难受不得劲。
“你离我太近我有点臊得慌。”
“呸,谁要离你近了!”
什么臊不臊的,说那些话就不觉得臊人了?黛玉挣开贾瑜臂膀,对其哼了一声坐回椅子。
“你涂几层都比不得宝玉肤白。”
“可我比他高些,站在一块儿谁不先看更高的?都是同一个祖宗出来的,我长得又不比他差多少了。”
贾瑜最擅长以己之长比人之短,自惭形秽妄自菲薄在他这儿是见不着。
不过,好像不是什么坏事。
黛玉冷眼看着贾瑜装不快,贾瑜没理会黛玉小情绪只自顾自继续道:
“你瞧,换上这衣服,咱两个站一起,谁看见能不说句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谁要和你站一起,”黛玉想继续冷脸,看贾瑜一脸理所当然到底没憋住笑出声,“你说说,你有什么才?”
“文才有些武才不少,银钱之财更是只多不少。”
“胡搅蛮缠。”
黛玉微微抬眼,贾瑜顺势坐到黛玉对面。
“你整日看宝玉看多了,哪里知道外头人长什么样子。
北静王你知道的,他和宝玉交好不就先是看中了宝玉样貌。足可见他那样子难得,我这略逊一筹的在外都是佼佼者。
样貌出众,武艺非凡,家底殷实,略通诗书。我这般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难寻。”
这又是哪里的话,他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来自己这儿卖弄了,活像只开了屏的花孔雀。
“油腔滑调,你今日又是来劝我做姑子去?”
“非也非也。”
黛玉略感遗憾,自己一番念头无用武之地,下一刻又听贾瑜大言不惭道:
“你说,林姑父可看得上我?”
父亲?
黛玉一怔,没琢磨出来何意朦朦胧胧又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你不能来我家,那我去你家如何?”
秋高气爽的天气,黛玉却觉一道闪电伴雷鸣,嬉笑之声还在耳边,人却仿佛已静了许久。
什么嫁人不好,什么剪头发做姑子,原来是这样的心思。
好似舒了口气又好似提了口气,说不清道不明,黛玉微微低头轻声回道:
“什么你家我家的,我是你什么人,你是我什么人。”
什么人?
贾瑜思绪一滞,原本准备的解释在黛玉问话中无法开口。
他们现在实质上除了表兄妹,玩伴还有什么关系?
他离不开黛玉,想守着她长大看她变老,待老掉牙还能死在一块,漫长过程中他可以做黛玉需要的任何人。
若是嫁了人他会学倪二做个可靠的哥哥,若是做了姑子,他会跟在身边做个随叫随到的护卫,甚至林如海中间没了,黛玉需要他也能努力做个好爹。
这世上牵挂之人不好的,他父母兄弟亲缘浅薄,为人恣意朋友难交,浑浑噩噩过了不少年,手边好容易有个怎么能不抓牢了?
“我是你的人。”贾瑜坚决道。
黛玉定定看着贾瑜,贾瑜同样定定看着黛玉,二人对视许久黛玉忽地一笑,其间苦涩甘甜皆有。
可叹他一腔痴心胡言乱语,可恨他自认通透却像根木头。
心中千言万语无法言说,欲语泪先流,这时候落泪不知道他又会做何滑稽事,平白坏了愁思。
“外头可凉快?”
“凉快,秋短冬长,过了九月不久就该添冬衣了。”
“嗯,你去外头待着吧。”
大概是有些冒昧了,不管怎么算,好像还真没听说过上来就求婚的,贾瑜不再磨叽人只点点头。
“好。”
自己心思都说不明白,还谈什么你家我家,什么是‘我的人’,她是缺奴才还是小厮?
欣喜有些幽怨有些恼恨也有些,前二者清楚最后一项却是迷糊。
黛玉看贾瑜出了院子,走了会儿神才喊了声紫鹃。
紫鹃在后院收拾,听到黛玉呼声叫着雪雁等人回去。
黛玉胃口不好紫鹃特意提前点了菜,到了吃饭时候,雪雁和人去小厨房拿东西,经过门口看到贾瑜站在竹林望着潇湘馆呆呆望着,再回来就没了人影。
雪雁背着人对紫鹃说了贾瑜,紫鹃心道三爷不知哪里又惹了姑娘不快暗自担忧。
天色渐晚,黛玉吃了东西在院中走了两圈,回来便叫紫鹃熄了灯。
紫鹃和黛玉并排躺在床上,想想自家姑娘想想贾瑜长叹一声,刚要说两句念及自己出身又默默咽了回去。
“你可是想说你家瑜三爷?”
“什么我家,自打跟了姑娘我便是姑娘的人。”
紫鹃犹豫片刻没有继续开口,自家姑娘早晚是要回林家的。
她和雪雁不同,雪雁出身林家她出身贾家,就是无甚私心也不该多话。
更何况她难道全无私心?贾瑜是贾家人,她的亲朋好友都在贾家。
“不说那些,你想说什么便说吧,”黛玉放平身子,双眼直直看着床幔,“只咱们两个。”
“也没什么别的,只是难得从小一块儿长大,脾气性情彼此知道。”
其他话论身份不该她说,论时间不该现在说,紫鹃绕过关键只就贾瑜说。
“姑娘三爷的事儿我不清楚,只是真出了事儿也该两个人心往一处使,前几年你们那般亲近,近来不知怎么隔阂竟是多了。”
“俗语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己一个也难求’,他把姑娘放心上,姑娘把他当知己,没得为什么别的事生分了。”
话匣子打开紫鹃不再藏着掖着,将几年二人共同经历之事说了说。
和贾瑜之事黛玉都记在心底,此时被紫鹃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忽觉日月如梭,转眼他们已经相伴几年。
紫鹃话里话外贾瑜对她如何如何好,她难道自己心里不知?
府里园子无人不知贾瑜跟她要好,可单单要好她就得把自己赔出去?
她和贾瑜之间没别人,没别人难道她就该处处顺着人了?
贾瑜待她好,她就该直接应了对方颠三倒四的话了?
只不过换了身衣服,就要从自己这儿得到个准信儿,他想得也太容易了些。
后知后觉想明白下午为何而恼,黛玉长出口气。
是谁的终归是谁的,不过谁都不是白得的。
说什么去谁家的胡话,难道最后还能不是自己随着他?就是她想带人走又凭什么带着走?
“姑娘,你想什么?”紫鹃絮絮叨叨半晌看黛玉神游天外,伸手推了推黛玉。
“我想,你瑜三爷算是看走了眼,他常道紫鹃是个坏丫头,没想表面冷淡,内心对人热乎的紧。”
“说着正经事儿你又做什么拿我调侃!”
黛玉语调轻松紫鹃放了心,顺着话头和人玩闹起来,等黛玉有几分喘意,紫鹃适时停了下来。
“姑娘,问句不该问的,你到底怎么个想法?”紫鹃试探开口。
怎么个想法,就看人怎么个做法了。
黛玉轻笑一声。
“累了,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他应该是做错了,有些话可能不是能随便直说的。
贾瑜在潇湘馆外站一会儿,凉气入体,一腔上头热意终于消了下去。
他只想自己要怎么做,却没想黛玉愿不愿意配合。
黛玉好像是不愿意。
细想也是,他和别人不亲近自然只想跟着黛玉,可黛玉和他不一样,她是有很多选择的。
世家公子,清俊少年,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哪个小姑娘没些想法,何况黛玉这样读书多的娇弱貌美的姑娘。
自己什么个死样子,黛玉比谁都知道,不愿意挺正常。
贾瑜慢吞吞走回稻香村,不愿意的话他总不能说着为她好的话强迫人,强迫不了更不想强迫。
难道要帮她寻摸一个合适的男人?可合适的人哪里难道容易找到,何况,他不信别人。
不信别人能一辈子对黛玉好,更不信别人能比自己知道怎么才是真对黛玉好。
把黛玉后半辈子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不多时贾瑜走到稻香村门口古井旁,这口井最初贾瑜以为是做做样子,后住进来才知其深不见底,人掉下去就没了。
那次若不是凑巧,金钏儿就没了。
以黛玉的出身她不会成为金钏儿,可万一受了没法说的委屈,会不会也冒出活着不如死了干净的念头?
就如王熙凤,王家多强势,可能为贾琏偷吃出头?能为全府上下背地咒她出头?
嫁人的姑娘娘家人不好指手画脚,亏吃多了就习惯了。
他不能让黛玉习惯,宁愿颐指气使不能忍气吞声,娇气的花就该被人捧在手心。
让黛玉一世安稳,别人可能行,但他一定行。凭什么把机会让给别人?
没办法就算了,既然有可能,那他必须试试。黛玉接受皆大欢喜,不接受再说吧。
“回来了,我去叫人去小厨房拿饭菜,中间来了一趟,我看你不在怕凉了叫人送回去热着了。”
晴雯在屋里边描花样子边朝外望,看贾瑜回来放下活计出门。
“吃饭不急,”
想让黛玉愿意就要讨人欢心,他以为他二人用不着这一套,现在看来还是得做一做。
以往他做事大多是从自己这边看,自己觉得黛玉高兴就去做,也没主动问问她是不是还想要别的,现下有了别的目的还是该从她那儿想想。
他了解黛玉,可太了解了反而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能做的他好像都做过了。
“我有句话问你。”
贾瑜说着坐到井边,拍了拍井沿示意晴雯坐到蒲团上,晴雯不明所以跟着坐下来。
“若是有人想讨你欢心,你想他做什么?”
“讨我欢心做什么?”
“你和薛大姑娘是同年,到岁数了,讨你回家做媳妇呗!”
冷不丁听到这话,晴雯脸色唰的一下红了起来,红过又是一惊。
“你要赶我出去?”
“赶你做什么,你不愿意出去我还乐得省事,只是替人问问怎么讨人欢心。”
原来是这样,晴雯稍稍放心,看贾瑜一脸懵懂笑了起来。
“讨人欢心还不容易,左不过多见面多说话。”
他和黛玉见面次数还算少?
贾瑜摇头,“只见面说话?”
自家爷在这处竟是个笨的,也难怪,他们这样的爷向来是被人捧着,哪儿知道姑娘心里想什么。
晴雯心念一动想出来个主意。
“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搞得还挺神秘,贾瑜撇撇嘴凑了过去。
。
“监社御史?”
一大早李纨和探春几个就来了潇湘馆,黛玉以为是说起诗社,没想是要扯上凤姐姐。
“起社难免有偷安怠惰的,今儿你告假名儿我称病,没个督察在旁看着怎么行?”
李纨笑着拍了拍探春,“三丫头,你说,可是有些道理?”
说是什么御史,不过就是想把凤姐加进来拿银子,李纨这手法用得直接,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
看出来却不好说,毕竟是大嫂子,总归是她们二人的牵扯自己没必要掺和进去。
探春没答是否只推了推身旁迎春惜春,三春同气连枝这时都不肯冒头,三人只看着黛玉笑。
黛玉她们互相推了一圈琢磨出了意思,这是要拉她壮声势呢。
只不过起个诗社,用些房里多余的茶水点心,现在竟成了大嫂子敛财的地方。
“我只会作诗,对这说不出什么好赖,大嫂子若是觉得合适找凤姐姐商量便是。”
“我哪儿有那么大面子,你凤姐姐最喜和你们年轻姑娘玩笑,你们去了,她一高兴话不就应了?”
“大嫂子这话说的,你惦记人家银子还让人家高兴,这不是为难人么?”
黛玉没作答,贾瑜从外进来接了话。
听到贾瑜声音,黛玉眉头一皱。
李纨卖过王夫人一次,过后又和贾瑜打过几次交道,对他不按套路出牌略有解,闻言不慌反而顺着话说。
“小瑜这是什么话,姑娘们轮流做东道,上次云丫头办了那么大一场,接下来规格还能不提提?
咱们自家姑娘好说,宝丫头云丫头来了,场面依旧像头次那般单薄多少失了体面。”
湘云那次螃蟹宴算下来差不多二十两,府里姑娘们每月月例不过二两一吊,按那个标准来还起什么社。
贾瑜看了眼黛玉,黛玉不知想什么小脸挂着点不快,想来好好的诗社搞得乌烟瘴气她心里不怎么高兴。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行了,不用找二嫂子,我做不出来诗当这什么御史正好,以后每个月固定日子起社,银钱我都出了,每月五十两,若是剩下都归大嫂子就是了。”
贾瑜一锤定音,不说李纨,就是一旁三春都精神一振。
“那感情好,有大户在还用找什么二奶奶!”
李纨说话间看向黛玉,正要调侃几句见人抿起了嘴,忙说了几句拉着探春几人离开。
看人都走了,黛玉不再忍着。
“瞧瞧咱们瑜三爷,出手多阔绰,一年六百两说扔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