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元软欠云家一顿饭,还有上次连家庄从中作梗的事情也是云枝帮忙出手搜解决的,她必不可能明目张胆地选侯府啊。
元软左手缓缓盖住云枝的手背,轻轻拍了拍,透露出安抚的意味,“你们家帮助我许多,如果真要和我们家雨花茶合作,那我也肯定不能直接抛弃你们,见利忘义。”
这话说得云枝心头一暖,她嘴角扬起,更显出机灵的神采,开心道:“姐姐,既然你这么说,我便给你讲一下我为什么来。”
云枝接着道:“昨天不是我问问我哥见不见?他说有空,可以去近日亭一叙。现在他正在那等着呢,姐姐你跟我去一次?”
元软刚从应天楼回来,徒步,眼下本来身子骨就乏,现下还要跟着云枝跑,本来她身子上是不愿意,但奈何云枝小姑娘性子,注意不到她劳累,况且人家都约好了地点,不去也尴尬。
她没拂云家的面子,想着既然是故人,来来回回也听云枝将那么多遍,自己就去看看到底是谁,她认得么?
元软当下答应了云枝,前往近日亭。
大人办事,小孩不便插手。元通还留在客栈,等着元软晚上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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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枝可不徒步,娇贵惯了,径直拉着元软登上自己家的马车。
那马车装饰得贵气,窗帘所用布料绣的花纹是从西边引进,包含红绿蓝色块,新潮的样式,十分抓眼。
马车内铺设厚厚的地毯,所作之处也有凳垫,舒适万分。
元软实在是累了,沾上凳垫没一会儿,眼皮子打架,头一歪睡着了。
云枝见元软瞌睡成那样,心下意识到确实该让元软歇歇,于是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并不吵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某个地方停下来,
元软睡得昏沉,马车内笼罩着一股子暖气,她直到马车窗帘被掀起,外面的冷风微凉,往她面上轻拂,这才悠悠转醒。
她醒的快,尤其是看到云枝还在她旁边坐着,笑盈盈地看着她。
元软意识到自己晾着别人自己睡了一路,颇为不好意思,当下轻轻揉眼,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实在是有失礼节。”
“没事姐姐,是我考虑不周,你都奔波劳累一中午了还让你出门。”云枝善解人意,乖乖坐在她身边,“要不要再歇会儿,我哥那边也不急的,你先休息好。”
元软哪敢让云家的人等她,直接摆摆手,拢了下差点睡歪发髻,被云家的仆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近日亭修建在一座大湖旁边,近水楼台,亭顶是攒尖顶,亭身小巧盈盈而立。
此时恰值下午,临近夕阳,金光照水,美不胜收。
元软和云枝互相搀扶着下马车,缓缓踱步往亭子那边去。
原身视力很好,元软遥遥便望见那通往亭子的水路上站着一个人,身形颀长,一袭白衣,望向湖中心背光处,手中似乎拿着一本书。
“姐姐,你看,那就是我哥!”云枝遥遥一指,脚尖轻跳,似乎很是开心。
元软自然也瞅见了,只是始终想不起来这人到底哪里见过,看背影很是面生。
不过等两个人一起走上水路,眼看着那男子的身影由远及近,元软脑海中才隐约显示出一些熟悉感。
衣着变了,虽是白衣,但上面有暗红色鹤纹,书卷气中掩不住尊贵。
待到彼此之间能听清话语,云枝迫不及待,立马挥动右臂,喊道:“哥,我们来啦——”
那男子应声回眸,身形儒雅,目光恰好和元软撞了个正着。
在看清对面人的那一刻,元软脑子中“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记忆重新翻了出来。
她刚穿过来时在清曲茶馆宣传雨花茶,是他主动走出一步,帮助她扩大了雨花茶的影响力,也是后来雨花茶遭受流言蜚语,他挺身而出站在舆论漩涡扭转局势。
她脚步停驻,忘记朝前走了。
云枝的哥哥原来就是镇上两面之缘的书生啊。
元软捏住拳头,还想起来,哦,人家似乎还给过自己一块玉佩来着?
下意识地,元软摸摸袖兜中的荷包,发现并没有带。
有点尴尬,本来说下次见面了,玉佩这种贵重之物要还给他的。
此刻正想间,元软已经被云枝扯着走到了男子跟前。
“这是我哥,他叫云之鹤。”云枝大方介绍,“他去年考中状元,一直忙,直到前段时间才去镇上自己玩了玩。”
云之鹤应声点头,扬起嘴角,显得温润许多,“元姑娘,好久不见。”
元软心想哪是好久不见呀,咱们才分开没一个月好吧?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冲着云之鹤盈盈一拜,眼中包含讶异和喜悦,“公子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青城见到你,也没想到你会是云家的人。”
再次相见,对方已经变得器宇不凡,当时元软还以为他只是镇子上的一个穷书生,真是不能小看大梁npc。
不过令元软更加想不通的东西是,云枝到底为什么这么热络于将她和云之鹤安排见面?
其实说到底,元软和她哥只不过是见了两次面,云之鹤给她一块玉佩,最终也是准备还回去的,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交情。
“我们去亭子里说。”云枝做了一路马车,悠闲惯了,此刻站立一会儿也不愿意,她左手扯云之鹤,右手拉着元软,不由分说走向亭子。
三人依次落座,话题才逐渐展开。
云之鹤一点也不拘束,温声开口问:“姑娘可还记得我给姑娘的玉佩?”
元软忙不迭道:“记得,当然记得,不过此次出行简陋,没将那贵重之物放在心上,想着好好保管,等有朝一日见到公子再还回去,没想到这次不赶巧。”
听完这席话,云之鹤略微点点头,不过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很快便消散了。
他指节修长,轻敲在石桌上,话语中循循善诱,“姑娘,想必你也听到我家小妹云枝说的一些信息,你们家雨花茶品质优秀,可有意向和我们家合作?”
噫!元软在暗处攥紧了指尖,大脑飞速思考。
她原以为云家看上雨花茶是云枝的主意,云枝年幼,容易让她觉得是小孩子有钱,搞点茶玩玩,没想到合作的事情云之鹤已经同意了?
从年龄上来看,云之鹤已经成熟,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决策力,而且他周身的气质温润如玉,为人正经,可见和元家合作雨花茶的事情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想认真考虑。
元软露出恬静的微笑,“公子说得是,云枝姑娘确实和我商议过,不过还没个定论。”
云之鹤点点头,和云枝对视一眼,他接着道:“我们云家想要雨花茶的合作名额,姑娘你看可否考虑?”
这句话轻飘飘,包含的信息量却很大。
元软差点眼前一黑。
和世家大族合作确实是好事情,但现如今侯府和状元府同时向她抛出橄榄枝,就有些难办了。
她如果未来想和侯府合作,还清云家人情之后拒绝云家倒也可以,但是现在两大家族的主事人差不多都和她见面,事情的意义就变了。
倘若她拒绝了任何一方,都可能得罪另外一个家族,选择权在她手中,实在是块巨大的烫手山芋!
她忽然就有些后悔来见云之鹤,无疑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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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美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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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云之鹤表明要和自己家的雨花茶合作,元软虽然心中有些慌张,但面子上却不表露出来。
她浅浅一笑,折衷回答道:“公子你或许不知,世子那边也来找过我,想要一下合作名额。”
“世子?”云之鹤扬起眉,有些出乎意料。
云枝轻轻蹦了一下,拽着元软的袖子,话语有些激动:“元姐姐,你们家怎么跟世子联系上了?”
“原本品茶大会还没进入最后环节,我们雨花茶不应该被世子这样的高门大户知晓才对,可能只是偶然。”元软回答道。
云之鹤静了片刻,说:“姑娘过谦了,想必是雨花茶品质兼优,人心所求,被人赏识也是很合乎常理。”
他顿了顿,又说:“那姑娘世子怎么考虑的?关于合作的事情?可有意向?”
元软滴水不露:“我们小门小户没见过这种场面,倍感惊讶,所以还没决定,如果只选择其中一个怕是拂了另一个的面子,我们担待不起。”
云之鹤也是聪明人,明白元软的意思。
他温和地笑了笑:“云家不是茶叶世家,即便姑娘不选我们也是没关系的,是否还凭姑娘随心定夺。李世子品行优良,又拜得名师,对你们的助益应该也会多一些。”
这番话说得妥帖,元软十分感激,不由对云之鹤的印象上升了一个台阶。
她垂眸温声道:“公子不强人所难,在此多谢。不过现在做决定还为之过早,两个橄榄枝我还是想再考虑一下。”
云之鹤盯着她白玉软糕般的面盘,轻轻“嗯”了一声。
早春时节,湖心亭风光正好,绿波飘摇。
元软同云家兄妹在廊上逛了片刻,到天色变暗才挥去道别。
临走之前云之鹤解下来腰间一块令牌,半个手掌大小,楠木所制。
令牌上面刻有“云”字,笔形流畅,衔接木块刻造处又找金粉细细刷了一遍。
做工不凡,工艺精巧。
云之鹤递给元软道:“这是云府的令牌,姑娘如果想清楚可以凭它来找我。”
此话一出,站在元软旁边的云枝瞪大双眼,清秀面庞上满是不可思议:“哥,这牌子你可是找全京城最贵的木工造的,花了整整半个月!”
元软此前也收了他一块玉佩,小心放着准备归还,现在哪能再收一个贵重物件?
她连连摆手,道:“这物件我不能收,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实在是有些担待不起。”
“这有什么。”云之鹤轻飘飘一句话,带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塞在了元软的手心中。
他说:“信物罢了,不值什么钱,到时候可以再找人刻,姑娘如果寻路无门,那可如何是好。”
云枝脑子活泛,马上反应过来,冲元软撒娇道:“对呀姐姐你就收着吧,就算你不答应我们家,你想来找我玩了也能用它呀!收着吧收着吧。”
元软见这对兄妹如此热络,自己再推辞就是却之不恭,只好颔首行礼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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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不多时,元软辞别了兄妹二人,乘着马车返回客栈。
云枝望着元软远去的背影,双臂环抱睨了云之鹤一眼,道:“哥,我费劲把人给你弄过来,你倒好,不叫人家选你自己,反倒说世子为人高尚,叫她也多考虑考虑。”
她扶额叹息:“我真是愁啊。”
云之鹤瞟她一眼,伸出修长食指和拇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话语虽还是往常一样温和,但难免责怪。
他说:“你刚才惊掉下巴的样子,差点吓得元姑娘没接我的令牌。”
云枝一改神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略,我也是没想到你会真的给嘛,毕竟那令牌做工如此精妙。”
云之鹤望着粼粼湖中上浮的几许荷叶,颇有意味道:“物可再造,机缘难得。人情比冰冷物什更难能可贵。”
这话说得老练,云枝年轻洒脱,平时脑子里倒想不出那么多。
云之鹤继续给她灌输:“圣人云: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古有高山流水觅知音,弦断有谁听……”
云枝两眼一翻,知道她哥又要开始嘚嘚嘚讲道理,双手捂住耳朵,撒腿就跑。
她喊道:“别说啦,我要回家吃饭!”
云之鹤:“……吾家有女,不通读书,只知干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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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轴转了一天,元软回到客栈当中,元通已经用完晚膳了。
元软刚推开门,元通小短腿嘚嘚跑过去,一把抱住元软的腿:“阿姐你终于回来了!小通等你等得瘦了一圈!”
元软哭笑不得:“我听老板娘说你吃得不少,怎么?想我想得只吃了两大碗米?”
元通露出白牙,嘿嘿一笑。
他说:“阿姐你今天出去出去都干了什么呀?连中午饭都没回来吃。”
元软坐在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才喘上气似的,回道:“你阿姐我出去搞外交了,特别忙。”
“外交?”元通不懂,歪头道,“外交是何物?我没在书中见过。”
“咱们家要想跟其他茶庄合作是不是要出去个人交涉?对面同样也得有,这种行为就叫外交。”元软不跟小孩子讲那么深奥,直接以小见大。
“原来如此!阿姐这么厉害!”元通放出星星眼,“那我们是跟哪个小摊贩再合作了呀准备?还要再做茶饼吗?”
元软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云家令牌,放在了桌面上。
令牌金粉在油灯下熠熠生辉,决然脱俗。
“哇!”元通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最基本的直觉还是有的,“阿姐你出去搞了个这个回来!怎么来的呀?”
元软想了想,言简意赅:“状元府的。”
“啊???”元通小脸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整个人像一桩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
他磕磕巴巴道:“状、状元府?”
“对啊,还有世子府。”元软忙活一天只觉得心累,又给自己到了一杯水。
元通的音量再次拔高,小小的个子几乎蹦到房梁上:“世子府!!!”
他踮起脚去看桌子上那枚令牌,黑得发亮的双眼紧紧盯着,似乎在看绝顶稀罕的物件:“状元和世子我只听说过,还从来没见过呢,阿姐真厉害。”
元软在人前端了一天,回到歇息的地方身子骨都散着,她懒懒道:“这还不算什么,咱们家以后想做大做强,就要往上再合作。”
“嗯嗯。”元通郑重点头,内心中对元软佩服至极。
“好了,你睡觉吧,咱们明天还要起来继续参赛呢,别忘了咱家还有一百两要还哦。”元软刮了刮元通的鼻子,提醒道。
元通又变成小苦瓜脸,乖乖爬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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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青城最大的茶楼惊玉阁挂上彩灯笼,达官贵人纷沓而至,门槛热闹非凡。
三楼雅座,静花间。
王单抬起袖子,用长钥拨弄了一下香炉里面的灰,盖上盖子时冲对面坐着的冷面男子瞟了一眼。
他一双桃花含情眼带着探究意味,道:“今天你李世子怎么如此寡言,连茶也没心思喝了?”
李誉手中茶盏缓缓转了一圈,沉声道:“合作上的事,出现了一些问题。”
“哦?”王单长眉一挑,颇为惊讶。
他微微侧头:“那还真是稀罕,我当你发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合作上面的事情搞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