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是!”
沈今朝?荣亲王府的小郡主,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孩儿,跟他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吗?
黑衣人想不明白,但尊者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倒要看看,你小时候究竟是怎么长的,才养成这么一副受气包的性子。”
正从窗户往外翻的黑衣人差点掉下去。
一直等在外面接应他的密探红鸢:“沉木,你又被尊者罚了?”
沉木摇头。
红鸢:“那你怎么会差点掉下来,莫非你先前受了伤?”
沉木再次摇头。
红鸢:“摇头摇头就会摇头,死木头,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差点儿掉下来啊,别告诉我你武功已经退步成这样了!”
沉木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尊者让我调查荣亲王府的熹乐郡主。”
红鸢:“哦,这怎么了?熹乐郡主身份特殊,说不定能在某些时刻发关键作用,尊者让你调查她不是很正常吗?”
沉木:“尊者说,他想知道熹乐郡主是怎么变成的受气包。”
红鸢:“……嗯?”
沉木:“嗯。”
-
第二日,醒来的沈今朝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做噩梦,并且还久违地睡了一个极为香甜的美觉。
香炉内的余烬早已不复温热,残余的香气却令沈今朝感到熟悉。
昨夜,她似乎就是伴着这种香入睡的。
沈今朝揭开香炉盖,捻起点点香灰,仔细嗅闻。
并非市面上常见的安神香,里面的成分倒是与王富贵曾拿给她的安神香相似。
是楼珈为她点的吗?
沈今朝正思索着,敲门声突然响起。
店小二隔着门喊道:“客人,您是下楼用餐还是需要咱将东西送进来?”
沈今朝:“我自己下去就好。”
店小二:“得嘞~”
沈今朝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目光扫过床沿上放着的粉色罗裙,思量片刻,便明白这是楼珈为她准备的。
裙子很漂亮,领口制成荷花形状,颜色浅淡粉嫩,十分清新。
是沈今朝素来爱穿的款式。
她心情更好了些。
或许楼珈也并非那般不可理喻,沈今朝想,等会儿见到楼珈,她要对他表达谢意,然后或许可以商量,什么时候能够放她回家。
毕竟他确实如王富贵所言,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昨天还救了她的性命,如果他愿意放她回家,她也可以跟父母说好,不再追究此事。
重生本就是上天恩赐,即使这个世界是所谓的话本子,她仍旧渴望回到熟悉的家里。
至于楼珈,他和她其实都算被宋知章害了的苦命人,或许他前世的结局也并不好,所以才会如她一般重生,所以才会亲手杀了宋知章报仇。
她可以不计较的。
单方面不计较的沈今朝心情愉悦地下楼,却没有看到楼珈身影。
店小二见她一人站在路口张望,快步走到她身旁:“客人,您在找什么呢?”
沈今朝:“你有看到昨日与我一道来的人吗?”
店小二:“您说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公子啊?他昨晚就离开了,特意嘱托我们好生招待您,让您安心等他回来呢!”
沈今朝愣住:“他走了?”
他就这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走了?
他不怕自己逃跑吗?
沈今朝一边疑惑,一边思量逃跑获救的可能性。
店小二笑眯眯:“是呢,不过客人您别担心,那位公子说了,他很快便会回来,让您想吃什么随便点。”
“若是他不回来了呢?”
沈今朝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店小二笑得更开心:“那客人您就得留在我们这儿打工还债了。”
沈今朝:……
所以她现在是押金。
“那我是不是不能随便出去了?”
店小二:“外面很不安全,客人您一个年轻女子,还长得这么好看,出去很危险。”
那就是不能出去了。
沈今朝叹了口气,却又觉得不稀奇。
若是楼珈真的给她留下逃跑的机会,她反倒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暗中观察自己,一旦察觉自己逃跑的意图,立刻跳出来捉住她。
店小二殷勤地把沈今朝领到靠里边的一张桌子坐下:“客人,您看您想吃点什么?”
沈今朝如今身无分文,最怕遇到这种问题。
虽然楼珈说记他账上,但沈今朝回忆起昨天他勒索贺清秋的场景,不禁觉得楼珈手里大概都是黑心钱。
她不太能安心花他的钱。
于是在店小二殷勤的目光中,沈今朝弱弱地说:“给我上一份最便宜的就好。”
店小二一愣,但很快恢复职业微笑:“不好意思呢客人,我们这儿的东西都不便宜。”
沈今朝莫名觉得对方眼神变犀利了。
“那随便给我来一碗粥就行。”
“好嘞,客人您稍等!”
店小二离开后,沈今朝就一个人正襟危坐在角落,默默观察着店里的其他人。
昨日她与楼珈是在包间内吃的饭,此前少数几次在客栈吃饭,也都是在包间里。
因此,这是她第一次跟许多人一起在大厅吃饭。
天香居虽然被称作湖城第一客栈,但跟洛安的酒楼比起来,仍旧差远了。
矮小的桌椅拥挤地摆在大厅,人群往来时很容易与他人发生推搡。
楼梯有些年头了,未曾修缮,踩上去吱呀作响。
但与成日戒严的洛安相比,这儿也有着与众不同的丰富多彩。
沈今朝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一批身穿异族服饰的高挑女子,直到她们冲她露齿一笑,她才脸色微红地收回视线。
这儿有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不同种族的人,他们或高鼻深目,或肤如白雪,或矮小健硕,或黝黑如炭……
沉迷观察新奇事物的沈今朝浑然不知,自己也成了被别人盯住的猎物。
“小美人儿,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做到沈今朝面前,明明还算周正的五官,却因为眼底的轻浮,而显得有些油腻。
沈今朝对这种人不陌生,昔日的同窗长大后,不少都成了这副模样。
沈今朝不喜欢与他们打交道,他们也从未有人敢调戏到沈今朝身上。
因此虽然不陌生,但沈今朝仍旧缺乏应付这类人的经验。
毕竟她此前很少需要应付谁。
没得到沈今朝回答,公子哥也不生气,故作风流地摇摇扇子:“呵,还害羞了。”
沈今朝惊讶抬头。
公子哥眼前一亮:“小美人儿,你正脸看起来更漂亮!”
沈今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一句谢谢,但看着男子眼底浮动的光,她莫名说不出口。
直觉地排斥。
沈今朝不打算吃饭了,拉开凳子,打算回房间等楼珈。
华服男子身边的小厮却拦住了她。
沈今朝:“你们想做什么?”
这场面怎么那么像昨天。
沈今朝十分不安,湖城怎么处处是危险。
华服男子用扇子撩起沈今朝下巴:“本公子只是想跟美人儿你认识认识,美人儿何故如此着急走呢?”
沈今朝分明看到店小二都要过来了,看见这边发生了什么后,又足尖一转飘走了。
而周围的人更是一个劲埋头吃饭,谁都不愿被牵扯进来。
沈今朝:“抱歉,我还有事,今日没机会……”
华服男子打断她:“嘘,美人儿,先别急着拒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沈今朝微妙地停顿了三秒。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跟她拼爹。
华服男子没理解沈今朝眼中的复杂,无比得意道:“我爹可是如今的湖城城主——三洲节度使吴王的亲弟弟!”
沈今朝眼睛微微睁大。
湖城城主,便是昨天楼珈说的,好男风的那位湖城城主吗?
他竟然有儿子?
下一秒,沈今朝便联想到自己。也是,宋知章也好男风,不也娶了自己,这位湖城城主有儿子也并不奇怪。
华服男子显然误解了沈今朝的表情,将这当做了对他高贵身份的顶礼膜拜。
他眯了眯眼睛,更加起劲地说道:“虽说我爹只是一个城主,但在湖城,就是皇子王孙来了,也得看我们的脸色行事,卫戍安你知道吗?镇国公的亲侄子,跟我作对,还不是被我打断了腿跟狗一样驯……”
沈今朝脸色大变,几乎立刻冲到男子面前:“你说什么?”
戍安哥哥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在南诏么?
第13章
疼爱沈今朝的人很多,卫戍安亦是其中之一。
其实真论起亲缘,卫戍安跟沈今朝不算多么近的关系。卫戍安的亲生母亲是国公夫人的妹妹,本与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定了亲,却在成亲前夕闹出了丑闻,同府上一名地位卑贱的马奴有了肌肤之亲,甚至怀了他的孩子。
男方那边立刻退了亲,卫府打杀了马奴,却不忍对亲生女儿下什么重手,尤其是有国公夫人相护,竟就这么让她将孩子生了下来。可惜生产当日,她便因为大出血离了世。
是以,卫戍安一出生便是父母双亡,备受欺凌,在卫府过得连奴才都不如。最后还是国公夫人看在他是自己妹妹唯一血脉的份上,将人接到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门风严谨,恃强凌弱之风较其余世家大族,已经尤为衰弱。
但卫戍安身份特殊,仍旧免不了遭受寄人篱下的各种白眼。更何况即使在国公府没人敢欺负他,书院却个个都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看不上他奴隶之子身份的大有人在。
沈今朝第一次见他,便是意外撞见几个性情恶劣的纨绔子围着他团殴。
正捧着个小手炉等侍女的沈今朝悄悄后退,本想立刻去叫夫子,却猝不及防与被按在地上的少年对上了眼睛。
生在蜜罐中的沈今朝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似狼,似豹,带着歇斯底里的凶狠。
沈今朝被吓了一大跳,后退时不慎踩到埋在雪中的石块,狠狠摔了一跤。
听到动静的几个纨绔齐齐回头。
领头的正是曾与沈今朝结下梁子的谢七。
他一看到沈今朝便停了手,眯着眼睛,伸手,旁边的仆从便立刻为他披上雪狐斗篷。
谢七:“沈今朝,你怎么在这儿?”
沈今朝自从前些年与他结下梁子后,从来都是绕着他走,但孽缘就是孽缘,她难得落单,便又撞见谢七干坏事。
或许是因为谢七天天都在干坏事。
沈今朝捡起手炉快速起身,防备地看着他:“我在等人,表姐她们很快便来接我了。”
沈今朝意思很明显:我姐马上就到,你别想着欺负我。
谢七自然也不会蠢到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冷笑一声:“天天姐姐长姐姐短,沈今朝,你不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吗,离了他们你就活不了了?”
虽然不能上手,嘴瘾总还是能过的。
余光瞥见仍被按在地上的人,谢七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更加恶劣:“话说回来,地上这个不也是你哥哥,他爹是个奴才,他便也是个奴才,既然奴才都能当你哥哥,那沈今朝,你的其他哥哥姐姐不也都跟奴才一个身份?”
沈今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地上的人是她哥哥,她明明都不认识这个人呀。但她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谢七在借这个人,羞辱她的哥哥姐姐们。
沈今朝不在乎自己被讥讽,却不愿意听别人当着她的面诋毁自己亲近之人。
少见的,少女从来温和清澈的眼中生起些许怒意。
“谢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七身边脑子转得比较快的柳二最先发觉不妙,拦下想要继续讥讽的谢七,小声道:“小侯爷,不能再说了,沈今朝的哥哥姐姐可是有不少皇子公主……”
谢七被噎住,心中懊恼自己嘴快,忘了这家伙虽然窝囊废,却也是实打实的金枝玉叶皇亲国戚。
但让他就这么服软,他面子上也实在过不去。
气氛一时僵持。
柳二见谢七脸色愈来愈难看,往日好脾气的沈今朝今天却怎么也不肯让步的模样,暗道一声倒霉。
这沈今朝一直温温吞吞也就罢了,真计较起来,谁都压不过她。
谢小侯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到时候背锅的还得是他们这些跟班。
脑子飞速转悠时,余光瞥见地上的卫戍安。
柳二眼睛一亮——有法子了。
沈今朝和谢七仍在对峙,柳二一脚踢上卫戍安胸膛,本就伤得不轻的少年,大半个身子都快埋进深深的积雪中。
柳二横眉竖目:“好你个狗奴才,竟敢诓骗我们小侯爷,四处宣扬自己是熹乐小郡主表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小郡主是什么神仙人物,你自个儿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攀附小郡主,今天我就替小郡主好好管教管教你!”
边说,边隐晦地给其余跟班和谢七各自交换了眼神。
这伙人日日结党作案,心有灵犀,很快就打起了配合。
离卫戍安最近的几个跟班利落地捂住少年的嘴,同柳二一起咒骂殴打他,谢七则拦住想上前阻止这一切的沈今朝,神情倨傲:“沈今朝,我们这是在替你出气,不要不识好歹。”
沈今朝急得额头都要冒汗:“谢七,你疯了,快住手,你们会打死他的!”
谢七无所谓地冷笑一声:“打死了就打死了,不就是个偷情来的贱种,死了反倒干净,你舅舅家不也嫌这种腌臜人物脏了家吗?”
沈今朝:“你到底在说什么?”
谢七:“呵,沈今朝,你还不知道吧,这小子是你舅母妹妹跟马奴偷情生下的孽种,前些时日就被接到了镇国公府,说起来也算是你表兄,你猜为什么没人告诉你这件事?”
沈今朝还没说话,谢七就弯下腰,语气加重:“因为他们也嫌这件事脏,所以故意瞒着你,想必你这几日去镇国公府,从未在宴席上见过他吧。”
“你胡说!”
沈今朝忽地将手炉狠狠掷向谢七,手炉中残余的红炭翻出来,当即把谢七的狐裘烫出好几个洞。
跟班和谢七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过沈今朝会突然发作,脾气最坏的谢七甚至都忘了发火。
沈今朝趁众人愣神,快速冲进人群中,推开按着卫戍安的几个跟班,他们虽然力气比沈今朝大得多,但没人敢跟她正面动手,因此很轻易便被沈今朝推开了。
卫戍安只觉得手心一热,有人握住了他已经完全冻僵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