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珉山又挠了挠后脑勺。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但不知为啥,在面对钟钰的时候,对于他要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的事,他总觉得有些不安。甚至心中隐隐的在想,钟钰会不会因为这个事儿,而觉得他傻,看不上他,疏远他。
但是,看着钟钰的反应,他那颗惴惴的心又缓缓的揣进了心窝里。
她,是理解他的。
钟钰知道,他一个尚未成家的大男人,自己的日子还没过好,又要负担两个小的的生活,自然是不易的。只是,这些谢珉山却只字不提,甚至丝毫没有什么其他情绪。这本来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这样的男人,外表坚毅,内里强韧又深沉,比徐涛那样的花架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钟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她就是这样想了。
她又略坐了坐,要走的时候,方才想到这次来的真正目的:
“对了,上次说想去看看叔叔和姨,不知道你方便吗?”
谢珉山没想到钟钰还想着这事,愣了片刻,说道:
“方便。不过,你们不是明天要比赛吗?”
“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比赛?”钟钰问道。
谢珉山的脸可疑的红了起来,却没有回答。
钟钰说:
“是要比赛,那等我初赛比完了,就来找你,咱们就去,成吗?”
谢珉山看向眼前的姑娘,顿了顿,眼神幽邃又有神:
“成!”
钟钰娇甜的笑了。
她原本就是为了这来的。既然已经定下了,便也没有坐的道理。
钟钰站了起来,谢珉山也依依不舍的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院子,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岷山兄弟,这是谁啊?”
钟钰好奇的转过头。
一个容貌俊秀,扎着发髻,略有些憔悴的女人站在院中,眼神惶惑不安的看着她,手中还抱着个洗衣服的大塑料盆。
第11章 初试
在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太阳斜斜的晒过来,照在女人苍白的脸颊上。她明明脸庞只有二十多岁,但是面容憔悴,衣衫破旧,再加上紧张而羞窘的表情,看上去凭空老了好几岁。
女人惊慌的眼神在钟钰和谢珉山之间转着,似乎生怕看出他俩之间有什么异样来。
钟钰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紧张,拉了拉谢珉山的衣袖:
“岷山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谢珉山应了一声,回头对女人点了点头,又转过来面向钟钰:
“我送你。”
说完在那个女人的注视下,和钟钰一起出了门。
走到门口,钟钰对谢珉山说:
“那个大姐是谁啊?”
她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她觉得异样。
谢珉山到是没有丝毫感觉,坦荡荡的说:
“是邻居,从小也是在这院里长大的。丈夫前几年去世了,她便又住回了娘家。”
钟钰点点头。
听上去,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可能她刚刚的那个眼神,只是因为见到了外人,有些不习惯吧!
谢珉山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一双眼睛正专注的看着钟钰,拔都拔不出来。一直到钟钰转过身说“那我走了”,他还下意识的跟了好几步,方才停了下来。
而在他俩看不到的地方,徐丽明正偷偷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看着钟钰娇俏纤细的背影,看着年轻的汉子眼中看不到别人的神情。
那样的眼神,也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是,经历过的人,都会懂。
徐丽明偷偷的看着,双手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大塑料盆,直到手指肚都变成白色,方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院中。
*
自从偷听之后,“谢珉山”这个名字,就像块搁在心里头的石头,硌得廖翠翠是睡不好,又吃不香。
到什么程度呢?
她半夜睡到一半,突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谢珉山,到底是谁呢?”
她也想跟人打听来着,但那一天是周末,大家伙儿都回家的回家,出去溜达的出去溜达,宿舍没人,她就算想打听,也没处打听去。
廖翠翠就这样度过了初赛前的最后一天。第二日去参加比赛,眼圈都是黑的。
陈可和钟钰一起进的比赛场地,看到一脸睡不醒的廖翠翠,先是笑了一下,随后又跟钟钰咬耳朵,说的钟钰也笑了起来。
廖翠翠却笑不出来。
她还不知道谢珉山到底是谁呢,哪里有那个心思笑,不哭出来就算好的了。
陈可走过来,装作漫不经心的对廖翠翠说:
“呦,你昨天这是大半夜参加生产劳作去了吗?瞅这熬出来的大黑眼圈!”
廖翠翠白了她一眼,走到钟钰面前,问:
“钟钰,昨天你干啥去了?”
钟钰看着她,小脸上满是莫名其妙: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和你有关系吗?”
廖翠翠被噎的愣住了一秒,但她哪里是知进退的人,立马不甘示弱的继续问道:
“我关心关心你不信吗?你都是有对象的人了,我是怕你走上歧途!”
这时,蔡明明正巧也过来了,听到廖翠翠这么说话,立马往钟钰面前一站,五大三粗的个子吓得廖翠翠一个趔趄。
蔡明明说:“廖翠翠,你说谁误入歧途?”
廖翠翠识相的没说话。
“好了好了!都搁那干啥呢?快点来!笔试要开始了!”赛场上响起了徐亚男响亮的声音。
大家伙都不说话了,三三两两结伴走进了考场。
初赛是所有报名的人一起参加的比赛,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是理论知识,比的是对纺织行业的理解和机械知识等四种纺织软学问,一个是上机,比的是结线头、松紧工序、突然故障处理等共五个纺织硬技能。
所有报名的人分成两组,一组先考理论,一组先考上机,等考完了之后,再交叉了继续考。
钟钰和廖翠翠抽签都是抽的先考理论。她们一前一后的进了考场。廖翠翠瞅了瞅周围一圈人,忍不住领了试卷后,坐在了距离钟钰尽可能近的位置。
比赛铃声一响,刚刚还热闹喧哗的比赛场地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埋头答题起来。
不过,这答题的人里头也是千差万别的。
有些人看了题后,略一思考,便直接在试卷上填上满意的答案,有些人却咬着笔头,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应该填什么。
后者之中,最明显的,便数廖翠翠了。
她本来也是会答几个题的,但是昨晚熬了一宿,导致脑子一片浆糊,本来会做的几道也搅合在一起,硬是选不出正确答案。
她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往左面瞟了一眼,看到钟钰正答得心无旁骛如入无人之境,心中那个不平衡啊,简直要飞出天际了!
真是!都怪钟钰!要不是她昨天提“谢珉山”,她也不至于今天状态这么差!
哎!结果题做不出来,谢珉山也不知道是谁!
这谢珉山,到底是谁啊!
廖翠翠就在这不想走神但管不住自己的状态中结束了笔试。等出来和别人一对题,错了一大堆,心里别提多气了!
廖翠翠一生气,对着钟钰就更阴阳怪气了。
“钟钰,你昨天那么神秘,不是去找有门道的,给你漏题了吧!”
嘴上说完这句,心里越想越是这回事。
对呀,钟钰明明已经有徐涛那么优秀的乡亲对象了,为啥还要去见那个男的。肯定那个男的的条件出身比徐涛还要好呀!
啧啧啧,真没想到,钟钰这丫头看上去这么清纯,实际上这么现实!市侩!还脚踏两只船!
廖翠翠心中的正义之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瞅着钟钰跟阶级敌人一样,简直恨不得立马就上去,给她一番义正严词的精神洗礼。
钟钰瞅着比刚刚比赛精神多了的廖翠翠,觉得自己是越来越不懂她了。
别人都是对自己的事儿上心,咋这个廖翠翠一贯都是反其道而行之呢?
她去见谁,做了什么,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儿,和廖翠翠一点关系都没有。咋这个廖翠翠不关心考试考的怎样,老是将矛头对准她呢?
“廖翠翠,你这次对题,对的多吗?”钟钰没理她那一茬,轻轻的问道。
廖翠翠噎了一下,没说话。
“廖翠翠,决赛名额只有十个,你已经确保自己能进了吗?”钟钰又问,声音温顿轻柔。
廖翠翠的眼神像旁边飘了飘。
钟钰抿了抿粉色的唇:“你知道,小明的爷爷活到了九十九,是为啥吗?”
廖翠翠问:“为啥?”
“因为她从来不管闲事。”钟钰一板一眼的说道。
“噗嗤!”
“哈哈哈哈!钟钰,你咋突然嘴这么厉害嘞!”
“可笑死我了哈哈哈!”
一旁的陈可蔡明明等人乐的是前仰后翻,气的廖翠翠脸涨的通红,摔摔打打的就走了。
钟钰瞅着廖翠翠扭身去上机考场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上机考试相对于笔试而言,要嘈杂很多,也要复杂一些。不过,对于许多工友而言,上机考试虽然复杂,但考的都是平时的操作,比笔试时那些平日里难得接触的理论,要容易许多。
廖翠翠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她跟着大伙儿考完第一项之后,就不这样想了。
“王小可成绩,一分钟24个。”
“钟钰成绩,一分钟38个。”
“廖翠翠成绩,一分钟20个。”
伴随着考官响亮的成绩宣读声,廖翠翠简直要将头埋到地里面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该死的考试,会直接把成绩念出来的!
这……这不是让她公开丢人吗?
廖翠翠本来也不是手脚麻利的人,最近在徐亚男的督促之下,比之前还要好一些,但即使这样,在所有的参赛者之中,也落了下游。
再看看钟钰……
妈呀,一分钟三十八个结,她还是人嘛!
廖翠翠心中愤愤,脸上如火烧,后面的上机比赛,更是如同游魂一般。
上机比赛是当场出成绩的,但是,最终的初试成绩还要等三天。要等笔试结果出来再一汇总,才能知道最后进入决赛的十个人到底是谁。
钟钰听完了自己的成绩后,收拾了军挎包便走出了门。一到门口,便被蔡明明搂住了脖子。
蔡明明身材比很多男同志还高大,一个胳膊抵两个,用力之下,勒得钟钰动弹不得。
“钟钰!你成绩咋样啊?”
钟钰微笑:“还成。”
灰溜溜也走出来的廖翠翠听了这句话,脚底下踉跄了一下。
我的乖乖,全场第一叫还成吗?那她算什么?简直能去死了好吗?
要按照往常,廖翠翠非得讽刺钟钰几句不可。但眼下,她实在提不起这个精神,塌着肩,拖着脚,缓缓的路过了两人。
这时,陈可也走了过来,说道:
“钟钰,上次你没应我,这次我们要去逛市场,你可不能溜了啊!再去见岷山哥,我可要翻脸了!”
廖翠翠鬼使神差的又走慢了一些。
钟钰笑着说:“成。今天我谁也不见,就和你们去逛市场,好不?”
“好!”
陈可和蔡明明都笑了起来,一左一右的将钟钰围在了中间。
三个姑娘向前走着,廖翠翠在身后,嘴里嘟囔:
“不行!我非得打听出来,这个谢珉山到底是谁不可!”
第12章 徐涛
钟钰她们逛的地方,就是在棉纺厂旁边的综合市场。
综合市场并没有在棉纺厂里面,但是经过棉纺厂的家属区,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综合市场的侧门。
沿着狭窄的小胡同走一段路,穿过一道被摸得锃光瓦亮的小铁门,迎面听到不远处传来人群的喧哗声,这便是到了综合市场了。
这里是整个大源市最大的市场,不仅占地面积大,里面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只要是这个年代有的东西,只要你有钱和各种票子,都可以在这个市场买到。
这个地方,钟钰来的次数并不算多,但蔡明明和陈可却算的上轻车熟路。三个姑娘脚步轻便的穿过喧哗拥挤的人群,不多时,便走到了卖衣服和饰品的商店前头。
“喏,前头就是了。钟钰,你和小蔡不是都要相亲了吗?要不要进去瞧瞧去?”
陈可一脸熟稔的指着身后红色照片的服装市场,问道。
蔡明明年纪在三个人里面最小,听到陈可这么说,还怪不好意思的:
“我有啥可瞧的?咱们陪着钟钰去吧!”
陈可没有点头,反而对钟钰说:
“钟钰,你有带布票吗?你要是没有,我还剩点,能给你用。”
作为钟钰的“老工友”,陈可也算是对钟钰的情况很是熟悉。她那个周扒皮的后妈,平日里连一分钱都舍不得给她。她也真是担心,钟钰去相亲时,也要穿打补丁的衣服。
哪知道钟钰笑着摇了摇头,眉眼温柔而坦荡:“我那次去财务那边,提前领了布票,所以现在手头上还有。”
陈可十分惊喜:“真的?”
钟钰点点头:“不过,衣服用的票太多了,我就想进去看看样子,然后买两块布自己回去做去。”
做衣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
虽然她们都是棉纺厂的女工,平日里也会利用车间里的缝纫机做一些缝缝补补的小活计,但毕竟棉纺和制衣是两码事,平日里也没听说,身边有哪个会做衣服的!
钟钰的这番话听得蔡明明瞪大了眼:“钟钰,你还真会做衣服啊?”
钟钰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做过一些,都是普通样式,不知道能不能照着样子做出想要的。”
蔡明明一把攥住了钟钰的双手:“你要真会做!你也帮我做得了!不瞒你说,我这个子在商场里都找不到合适尺码的衣服,让缝衣店的人做,样式又特别的土。我妈都说了,我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衣服穿,就让我相亲的时候,穿我爸的中山装去!”
蔡明明哭丧着脸,成功的引起了钟钰和陈可的一阵笑声。
陈可说道:“钟钰要真会做,给你做,那你可不能让人家白做。”
蔡明明一口答应:“你要真能帮我做,除了多出来的布,我还给你手艺费,行吗?”
钟钰笑着说:“我这还没做呢,不用考虑那么多,咱们先进去看看吧,兴许我做不出来呢!”
三个姑娘说笑着走进了门。